数日后,大军终于抵达洛阳。
裴椹原以为不再是行军路上,自己终于可以好好地、没有顾忌地和李禅秀相处,顺便解毒。
毕竟行军中途,除非是在县城驻扎,否则马车中的话……虽然他很愿意,但殿下实在脸皮薄,难以接受。
况且李玹万一知道,也不好。虽然这已经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
只是没想到,大军刚到洛阳,就听闻金陵和荆襄分别派兵来攻,似乎连一刻都不打算让他们休息。
李玹没来得及准备称帝的事,就紧急招众人先议此事。
裴椹自然不好再与李禅秀腻歪。李禅秀因这一路解了几次寒毒后,身体也有所好转,同样参与了这次议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议,虽然朱友君被击败,但北方各地仍有一些小股势力没被平定,包括北边胡人仍蠢蠢欲动。
而李玹刚打下朱友君的地盘,也需慢慢消化。此外各地几番经历战乱,百姓也需休养。
总之,眼下不宜立刻与南边开战。这也之前查出刺客是金陵派来时,李玹没做表示的原因。
众人一致认为,应该先派兵去守住重要的关隘、城池。不必主动进攻,坚壁清野,坚守即可。
他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毕竟真要和南边开战,粮草要准备、水军要训练……哪一样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等北方安定,百姓休养过来,粮草充足,兵甲齐备,就是攻打南边的时候。
但眼下,派谁去守,却是个问题。
有人建议派裴椹,但李玹看一眼站在下首的李禅秀,默了片刻,却派了阎啸鸣。
洛阳, 太极殿东堂。
听李玹命阎啸鸣率军前往抵挡从襄阳来的薄胤大军时,殿中不少文臣武将都颇感意外。
和金陵那帮人猜测一样,他们也觉得李玹必派裴椹前往抵挡。
毕竟, 李玹打败朱友君后, 虽然在青州吸纳不少朱友君的溃军败将和各路来投的兵马,但为防止北边胡人趁机南下,以及东边还有一些小势力的叛乱没平定,离开青州时, 李玹又给陆骘留五六万兵。
而裴椹的十余万大军, 却是跟李玹一起, 到了洛阳。
即便加上阎啸鸣等留在洛阳的守军,李玹如今在洛阳的兵力, 也没比裴椹多到哪。
如此情况,把裴椹的大军调去抵抗南边的李桢、薄胤,是最妥当的。
这样既防止裴椹在洛阳可能拥兵自重, 也抵挡了南边大军来犯,还能保证的李玹的嫡系军队留在洛阳, 放心休养, 不被消耗,可谓一箭三雕。
但偏偏,李玹出人意料地命阎啸鸣率其嫡系军队前往抵挡。这样一来, 李玹留在洛阳的兵力就被进一步削弱, 远不如裴椹的并州军了。
几名刚投靠李玹的文臣心中疑惑, 李玹竟如此信任并州军?丝毫不怕对方反叛?
不止这些刚投靠来的人,就是李玹的一些旧臣, 也忍不住有此顾虑。
但很快,李玹又命杨元羿率六万并州军, 前往淮水一带,阻挡金陵来犯的大军。
殿中不少人顿时明白过来,暗道:原来如此。
消息传到金陵,李桢很快也将乔琨等谋臣叫来,重重将信扔给他们看,道:“李玹并未派裴椹前来。”
乔琨疑虑接过信,看完后,却眉头舒展,道:“原来如此。”
接着恭敬向李桢道:“殿下,情况果如我们所料也,李玹不信任裴椹。他将裴椹的并州军分割,由杨元羿率其中一半兵力来阻挡我军,不就是要分裂、削弱裴椹?尤其李玹只让杨元羿领军,却将裴椹留在洛阳,这不就是变相将裴椹困在洛阳,削其兵权?”
否则,以裴椹的领兵能力,李玹真信任他的话,怎会不让他领兵?
李桢听完分析,蹙眉道:“虽有道理,但如此一来,想派人前往裴椹军中劝降的计策就无法成行了。”
乔琨略一思忖,又道:“殿下,杨元羿与裴椹关系颇深,派人到军中劝说他也是一样。裴椹被李玹忌惮,杨元羿身为并州军将领,又是裴椹的好友,心中定然也不平。若由他劝裴椹,效果定会比我们的人劝说更好。此外我们在洛阳并非没有暗探,也可设法接近裴椹。
“裴椹如今被困在洛阳,心中必然也苦闷,正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
李桢思索片刻,点头:“嗯,就依公说的去办。”
顿了顿,忽然又道:“另外若真能见到裴椹,还有一件事可告诉他。”
洛阳,燕王府。
裴椹自到洛阳后,就住在这座他父母当年在洛阳为质时住的府邸。
若可以的话,他倒是更想搬去东宫,和李禅秀住一起,但想也知道不可能。当然,也可以李禅秀搬到宫外来住,但想也知道更不可能,李玹肯定舍不得。
而且宫外的太子府,就是当初圈禁李玹和李禅秀的那座府邸。别说李玹,就是裴椹,都想一把火将那府邸烧了,更别说还让李禅秀去住。只是想想,他都觉得心疼。
没错,李禅秀如今虽然还没被立为太子,但住的地方,吃穿用度等,都已经与太子无异。
只是住在宫中,实在有诸多不便。如今李禅秀需要解毒,裴椹还能三五不时就进宫一趟,等以后李禅秀彻底解了寒毒,还真不好说。
裴椹叹气。
今日李禅秀和李玹一起去祭拜先太子妃了,他没理由跟去,在府中又闲着无事,便在院中躺椅上看本闲书,打发时间。
他不知道,他三五不时就进宫的举动,在有心人眼里,却成了他被忌惮,需要常常被宣进宫,让李玹知道他是否老实的体现。
傍晚,夕阳渐落,倦鸟归林。
裴椹从躺椅上起身,估摸李禅秀和李玹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宫了,不知今晚李禅秀会不会“召”他入宫。又或者,对方会不会出宫来寻他?
他当然不是又想解毒那些事,只是……殿下今日去祭拜先太子妃,不知心情如何,会不会正低落?
想到李禅秀可能难过,他心情便也如沉落的夕阳一样,有些微暗。这种时候,他想陪在李禅秀身边。
但没等他递信到宫中,传达想进宫的意愿,府中小厮就先来报,说他一位旧友来访。
这个时间,又不是什么重要朋友,裴椹本想命人将其打发,但那人又说有要事相告。
裴椹思忖一下,决定还是见一面。
夕阳余晖中,李禅秀祭拜过母亲,带着沉重低落的心情,和李玹一起走下山道。
一路静谧,父子俩都没说话,直到晚霞完全隐没,天际渐暗。
李禅秀终于忍不住转头,问李玹:“阿爹,我娘是什么样的人?”
“你娘……”李玹语气怅惘。
他和太子妃是老皇帝李懋指婚,指的又是太后娘家的远房侄女。老皇帝本意是想让对方监视他,但成婚后,妻子并未如老皇帝所愿,反而与他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或许正因如此,加上对方当时怀了他的骨肉,即便是太后的娘家人,在他出事时,老皇帝也没放过她。
李玹叹气,握紧李禅秀微凉的手,道:“是我对不起你母亲。”
李禅秀仰头微微看他,片刻,又回过头,望向那片渐渐隐没在山林,想象父亲曾向他描述过的,娴静如水的母亲样子。
父子俩再度无话,一路寂然。
回到皇宫,得知裴椹忽然来求见。
听到“裴椹”两字,李禅秀低落的心情才终于好转些。
但又想起今晨去父亲处理政务的殿中,听到有人向李玹谏言,说什么“裴椹手握重兵,主公提防他一些是对的,可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以免将人激怒”云云。
他才知道,原来在有心人眼中,父亲和裴椹已经互相忌惮。
他不免觉得好笑,裴椹此前被关押,明明是因为他,如今被“困”洛阳,屡屡被宣进宫,也是因为他,这些人未免太能想象。
不过一个手握重兵,又屡立战功的将军,尤其他的一切并非全依靠李玹得来,有人会这么想,也不足为奇。
李禅秀倒不担心李玹也这么想,李玹并非没有魄力和容人之量的人。而裴椹,也没有自己当君主的心。
但李禅秀不由得又想起之前燕王请他去救裴椹时,跟他说的那番话。
和李玹一起走进殿中后,他忽然犹豫问:“阿爹,之前燕王跟我说了一件事……”
“哦?”李玹转头。
李禅秀心中微紧,攥了攥手心道:“燕王说,裴椹的祖父曾帮李懋夺过皇位……”
殿外,刚被內侍引到门口的裴椹脚步一顿,同样想起今天那个所谓旧友替金陵李桢传的话。
而他此刻前来,也正是因为那番话。
殿中,李玹轻笑了一声,继而摸摸正微仰头,有些不安看向自己的李禅秀的头,问:“担心那小子?”
李禅秀不好意思承认,微微低头。
李玹反倒牵着他,一起走到桌案后坐下,道:“燕王说的不算错,但也并非全是他说的那样。”
说到这,李玹语气变淡,继续道:“当年前朝皇子为夺位,引外族兵帮忙,致使中原陷落,群雄并起,你祖父也是其中一支。老燕王最初在吴郡郡守手底下当一名小将,不得重用,后来投靠李懋,才被不断提拔。
“虽然李懋跟随你祖父征战,是你祖父手下将领,但他提拔的兵,名义上是义军,实际上也算是他的亲兵。”
这倒不难理解,就像陆骘,名义上效忠李玹,但实际上,大概率更忠于李禅秀。
“但老燕王为人正直,虽感念李懋提拔,却不会同意、甚至参与进李懋的夺位计划。李懋也清楚这一点,所以用胡人要犯并州为由,让老燕王率军前往并州,实则是为牵制你曾外祖父。
“但那时你祖母已经被害,被你祖父托付辅政重任的晋王同样已经战死,只是消息还没传到。不管老燕王当时去没去并州,大局都已落定,改变不了什么。只是老燕王当时不知情,多年后明白过来,又认为一切都是他的过错罢了。”
李禅秀听完,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像无声安慰。
李玹好笑地拍拍他,道:“好了,阿爹没事,你身体还没好全,今日又爬山吹风,先早些去休息吧。”
李禅秀还想等他见裴椹,但听他这话意,显然是不打算让自己在场,只好“哦”一声,有些不舍离开。
他刚走不久,李玹便传话让裴椹进来。
裴椹进入殿中,单膝跪下,恭敬行礼。
李玹看了他一眼,道:“方才都听见了?”
裴椹低头,道:“臣代祖父谢主公宽宏。”
李玹摆手:“都是过去事,暂且不提,你今日来是有何事?”
裴椹没有隐瞒,将今日见了旧友,对方是李桢所派,来给他讲了同样一件事的情况,悉数告知。
李桢一开始还真不知道老燕王当年的事,是去向梁帝禀报,说自己想劝降裴椹时,梁帝才跟他说了此事。
他得知后大喜,觉得必然可以离间裴椹和李玹,才迫不及待让人告诉裴椹。
哪知裴椹一转头,就将一切都禀报给了李玹。
李玹听完,转着佛珠思忖:“看来金陵那边很急,洛阳这边也有不少他们的暗探。”
说完又问:“你那位旧友,如何处置了?”
“臣只令人将他赶出府,没做过多表示。”裴椹恭敬回。
“嗯。”李玹满意点头,道,“不必惊扰,多加监视。”
一来可放线钓鱼,看有无其他同伙;二来也让金陵那边摸不准情况,不知道裴椹到底有没有可能被说动。
这话不必明说,裴椹自然明白。
只是……想到今日李桢那名暗探的挑拨之语,裴椹忽然又恭敬表示,愿将仍驻扎在洛阳城外的七万并州军悉数交给李玹,无论是打散并入李玹的嫡系军中,还是交给其他人指挥,他都无异议。
倒不是他真被那暗探挑拨了,而是他领兵这么多年,也并非是只知打仗,不知朝局和不懂进退之人。
连金陵和新投靠李玹的一些人都知道,他手握重兵,为人忌惮,他自己又怎会不知?尤其打败朱友君后,他吸纳了一部分溃军,兵力更盛。
以前老皇帝时,他抓着并州军不放,是因为一旦他放了,以老皇帝的能力,恐怕转眼就要丢了并州。
如今情况不一样,李玹是明主。而他,并不想做被忌惮的权臣。
李玹听完,转动佛珠的手一顿,目光静静看他。
殿内一片安静,针落可闻声。
许久,李玹终于开口,语气平淡:“你也以为,孤在忌惮你?”
裴椹忙恭谨道:“臣绝无此意,只是臣无此意,主公无此心,却免不了外人如此猜测,甚至我手下的将领可能也会如此居功……”
李玹听完他的话,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孤非是兔死狗烹、自毁长城之人,眼下无论金陵、荆襄,还是北边的胡人,都需并州军出力。尤其胡人,要夺回当年失地,非是一年两年之功,可能十年,甚至二十年,到时都需用你。方才那些话,孤不想再听,禅秀若知道,也会难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裴椹心中微动,深吸一口气,道:“臣明白。”
李玹点点头,也缓了语气,道:“你先起来吧。”
等裴椹起身后,他又话家常般,语气寻常道:“朱友君败后,北边胡人一直蠢蠢欲动,原本想过几日就调你去北边,只是蝉奴儿……他需要你,才暂时没开口,不想你如此小心谨慎,倒是先要上交兵权。罢了,今日将实话告诉你,你可放下心,但也不必急着去北边,等……两月后,大典结束再去吧。”
他说的大典,是指称帝,届时会同时立李禅秀为太子。
知道李禅秀喜欢裴椹,他才特意将裴椹留下,让对方能观看立太子的典礼。
不然,就算这小子能解寒毒,也让他赶紧解完毒滚蛋了。
裴椹也瞬间明白李玹的用意,倏然抬头,眸中闪过微光,忽然拱起手,语气压下不平静道:“臣谢过主公。”
李玹摆手,却又有几分惆怅,但还是道:“今日天晚,宫门已经落锁,你就在宫中住一晚吧。”
至于住哪,李玹没说。
但裴椹告退后,自觉往东宫去了。
李禅秀回到住处, 遣人去太极殿外等候,交代若裴椹出来,先带对方到自己这。
等待的时间, 他握着书卷, 在烛灯旁翻阅。
但心中想着人和事,实在不能静心。
父亲也不知在和裴椹说什么,以致他交代的人迟迟没把裴椹带来。
直到“噼啪”一声,眼前的烛火炸开一朵细小的烛花, 李禅秀才骤然回神, 发觉自己竟已经盯着眼前的烛光走神许久。
莫非是父亲和裴椹说完话, 就让其出宫了?
他心中忽然有些失落想。
眼看夜色渐深,裴椹应该不会来了, 他终于起身,令人送来热水,然后屏退侍从, 解开腰间玉带,打算先洗漱就寝。
就在这时, 外间忽然又传来脚步声, 熟悉沉稳。
李禅秀动作一顿,不多时,裴椹清俊的身影就走进内室, 停在屏风后。
因最近经常进宫帮李禅秀解毒, 裴椹对东宫的布局不说是了如指掌, 也可说是熟门熟路。
尤其今晚李禅秀等他来时,就交代过侍从:若裴椹到了, 不必通禀,让对方直接进来就行。
可那时他在看书, 后来又以为裴椹不会来了,怎会料到……
裴椹的身影在屏风外只顿了一瞬,接着就绕过屏风,出现在李禅秀面前。
他一身深紫朝服,带着寒夜的微微凉意,比穿甲胄时时少了几分冷锐,整个人清雅不少,眉深如山,容貌俊逸。
李禅秀刚解下玉带,如玉的手指微弓,僵在领口位置,手腕清瘦白皙,腕骨处戴着一串青玉佛珠。
衣领已经被微微扯开,露出雪白的里衣,锁骨和喉间的凸起清晰分明,微微烛光映照下,在莹润皮肤上落下明暗交叠的影。
裴椹一双黑眸落在他身上,渐渐如被煅烧的寒铁,漆黑中透着火红星子。他缓步走近,在李禅秀还没反应过来时,轻轻握住对方的手,目光凝望他,声音暗哑:“我来伺候殿下。”
李禅秀心头微跳,感受到一丝危险,刚想说不用,下一刻却失了声。
寒风忽起,窗外一阵树影婆娑。
李禅秀被微凉的衣袍裹紧,抱到床上时,累得手指都懒得动一下。他微微闭着目,白皙修长的颈上湿漉漉,泛着水光,尤其是凸起那一小团,布满痕迹。
裴椹如今毫无顾忌,胆大妄为,总爱在他喉间那一处亲吻舔舐。偏偏李禅秀每次被碰那里,都忍不住轻颤。
明黄烛灯下,裴椹用宽大布巾帮李禅秀将乌黑长发擦至半干,铺在枕旁。低头见他轻闭眉眼,一副累极了的模样,心中反倒升起更多渴望,想将这副已经无力、只能任人施为的柔韧躯体揉入怀中,索取更多。
但到底还是心疼更多一些,他放下布巾,俯身在李禅秀倦怠的眉眼间吻了吻,又一点点向下,温润舌尖轻轻舔舐喉间那一小片,似乎觉得这样的轻抚,能让这片刚饱受“摧残”的皮肤舒适些。
李禅秀轻颤睁开眼,瞳中雾湿,仍未聚焦。抬起的手一点点向上,摸到裴椹的侧脸,继而五指插进对方发中,喘丨息着紧紧抱住对方的头。
直到翌日清晨,李禅秀醒来,才想起昨晚还没问裴椹跟李玹说了什么。
此时两人仍躺在床上,裴椹奉“旨”住在宫里,自然不慌不忙。
李禅秀手指绕住他鬓边一缕头发,扯了扯,把装睡的人终于扯“醒”后,声音带着过度用嗓之后的轻哑,问:“昨晚你跟我阿爹在谈什么?竟那么久?”
裴椹握住他的手指,送到唇边亲亲,道:“没什么,昨天有个金陵的暗探来见我,说了些挑拨之语,我去向主公禀报。”
接着指尖向下,碰到他腕间的青玉佛珠,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道:“殿下畏寒,更适合戴暖玉,等过段时日,我送殿下一串暖玉珠子。”
说这话时,他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哑。
李禅秀正在想他刚才说的事,闻言略带疑惑地“嗯”一声,回神后,又下意识道:“我有暖玉的佛珠,阿爹送过我一个。”
裴椹却轻抵着他额头,低声:“我送的不一样。”
李禅秀以为他说的是意义不一样,也不再拒绝。
因暂时无政务、军务要处理,两人就在殿中用了早膳,然后腻歪到中午,才相携走出东宫。
东宫的侍从都是李玹亲自为李禅秀挑选的,知根知底,不会乱说什么。
出了宫,两人又骑马在洛阳城中逛了一圈,直到半晚才分别。
然而直到一个多月后,李禅秀才知道,那晚李玹和裴椹不但谈了金陵探子的事,还说了要派裴椹去北边的事,而裴椹居然一字都没跟他提。
李禅秀有心要找裴椹算算账,但李玹称帝在即,他也要被立为太子,诸事繁忙,又实在没寻到机会。
五月,洛阳牡丹盛开,满城尽带花香之际。
李玹在洛阳皇宫正式称帝,承袭大周国号,改年号建武。
李玹称帝后,并未如金陵那对父子一样,奉老皇帝李懋为太上皇。有人不禁猜测,老皇帝或许在青州那一役中,就已经崩逝。
但已经崩逝的话,也该上谥号、庙号,可李玹也没提要给老皇帝上什么谥号,更没让群臣商议此事,就仿佛大周从太祖之后就是他,中间不曾还存在过一个皇帝。
除了少数知情的几人,众臣心中不由都疑虑,可也不好在李玹刚称帝时提这些。
倒是金陵,梁帝和太子李桢得知李玹正式称帝,即便心中早有所料,也仍气得不轻。
金陵很快以李玹忤逆、害死太上皇为由,向淮水一带大举增兵。
但这都是后来的事,眼下,洛阳正沉浸在一片欢腾和喜悦中。
李玹称帝后大赦天下,轻徭薄赋,鼓励耕种,休养生息。当然,仅限于已经收复的北方诸州郡。
百姓闻言,无不大喜,都觉得乱了这么多年,总算又可以安稳。洛阳城内到处张灯结彩,一派恭贺与庆祝。
就在李玹称帝后的第二天,李禅秀迎来他的二十岁生辰。或者说,李玹是特意选在他生辰前一天称帝。
在他生辰这天,李玹亲自在太极殿为他加冠礼,正式册立他为太子。
加冠礼意味着正式成人,李禅秀身穿深色九章服,头戴九旒冕,手持玉圭,在一片山呼般的跪拜声中,恭敬向李玹行礼。
李玹走下台阶,亲自扶起他,而后牵着他的手,如同他还幼时那般,带着他一步步踏上台阶,走到御座前,接受众臣跪拜。
裴椹身为燕王世子,手握重兵的征北将军,站在武将行列之首。
只需轻轻抬头,他就能看见御座前的李禅秀,对方一身太子冕服,依旧是修长如玉的身姿,俊秀面容,但比往日更多几分贵气和庄重。
裴椹目光近乎灼热看着他,若非老皇帝阴谋夺位,若非李玹被圈禁,对方早就该站在那个位置,如明珠灿然,夺人眼目。
如今,不过是明珠上的尘埃被拂去,终于露出原本光彩。
而这样尊贵矜雅,“茂德渊冲,天姿玉裕”①的殿下,是他的,独属于他的。
在众人都恭敬跪拜,为殿下的风姿倾倒时,只有他知道,剥开那代表地位与尊贵的冕服,是何等如玉美景。但只有他能这么做,也唯有他如此幸运,能这般犯上,将其占有。
跪拜之后,裴椹站起身,视线再度落到李禅秀身上,毫不遮掩眼底幽深。
李禅秀如何察觉不到他的视线,但父亲在旁,又有群臣跪拜,他禁不住头皮微麻,只能用余光轻轻瞥向对方,示意收敛些。
晚上,群臣在宫中宴饮,一派喜庆。
李禅秀经过这段时日“治疗”,已经将寒毒彻底根除。加之今天是他生辰,又是他被册立为太子的大喜日子,免不了端起酒樽,与敬酒的群臣共饮几杯。
也就几杯之后,便有些醉意。
裴椹知道他不善饮酒,又生来畏寒,哪怕寒毒已经解了,但酒水寒凉,仍需少饮。所以他并未单独敬酒,只在众臣敬酒时,跟着端起酒杯,说了许多祝福词。
除了美好华丽,但带着恭敬、隔着距离的祝福,他自然还有许多私下的悄悄话想说。
但宴席之间,不好上前与李禅秀举止太过亲昵,他也只好忍下,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成了他独自喝闷酒。
李禅秀气他不告诉自己要领兵去北边的事,也故意没去找他。
谁知几杯酒下肚后,有些微醺,等再清醒过来时,发现宴席已散,而自己也不知何时被扶到东宫。
他怔然片刻,忙问侍从:“诸位大臣都回去了?”
“启禀殿下,宴席散后,就都回去。”侍从恭敬道。
“裴将军也回去了?”他又问。
“……宫中一般不留大臣过夜,应当是回了。”侍从迟疑道。
李禅秀:“……”
他有些懊恼地按了按额角,想着要不就算了,明天再见也一样。
可今天是他生辰,又是他被册立的日子,他和裴椹又不太可能再成一次亲,下次再有这么重要的日子,只怕已是他登基之时。
这般一想,他心跳又忍不住加快,忽然有些迫切想见对方。
深夜时分,一辆马车悄悄驶出宫门,停在燕王府门口。
下一刻,还未来得及换下冕服的李禅秀走下马车。
燕王府的守门护卫就是裴椹的亲兵,认出李禅秀后,吓得慌忙要跪。
李禅秀抬手止住,道:“不必通报,我直接进去就行。”
护卫一时迟疑,便被他走进府内。
李禅秀进了府,熟门熟路走到裴椹的住处,还未进院落,就见对方房间的灯亮着。
裴椹竟然也还没睡。
他心下微动,快步走过去,刚想敲门,却想起裴椹两次撞见自己沐浴的事,不由微勾唇角,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裴椹应是刚沐浴过,正站在桌案旁“写”什么。因为已经是五月,天气转热,他只披一件素白中衣,衣襟微开,流畅的线条若隐若现,紧实但不夸张。
李禅秀不喜欢过于单薄,也不喜欢肌肉鼓胀的,裴椹就恰到好处,完完全全长在他的审美上,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李禅秀甚至看到他没擦净的水珠如何滚落,没入腰间收束的裤带。
李禅秀恨自己眼神这么好,本想吓对方一下,没想到受到冲击的还是自己,不由深吸一口气,刚想“砰”地关上门退出去。
裴椹听到有人不敲门就闯入,迅速拢紧衣服,不悦抬头,眼神锋利,语带寒意:“谁让你不敲门就——”
话未说完,看清来人是谁,表情又一怔,手中的笔差点掉落。
李禅秀眼睫低垂,匆忙道:“我不知道你……那个,你先忙。”
说着就要关门退出去。
“等等!”裴椹忽然搁下笔,疾步走到门口,不等他后退,就先一步将人捞到怀中。
“砰”地一下,门又关紧。
裴椹将他带进房间,哑声问:“殿下怎么来了?”
李禅秀:“……”
他眼神游移,有些发虚,尽量不落在裴椹胸膛。
裴椹见他不说,闷笑一声,也不多问。只是目光落在他秀丽眉眼、光洁的额头,渐渐向上,忽然问:“殿下怎么没戴旒冕?”
李禅秀回过神,奇怪道:“戴那干什么?”
压得脑袋沉不说,眼前还有一排珠子乱晃,晃眼。而且冕服是逢重大日子和祭祀才穿,若非来得匆忙,他应该把衣服也换了再来才对。
裴椹靠近,清冽气息笼罩而来,吻了吻他眉心额角,哑声道:“穿来了,臣好一一为殿下摘下,除去。”
李禅秀:“……”这、这是什么话?
“不过殿下穿着章服来,也一样。”裴椹忽然又说。
李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