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长剑的青年更是心急如焚,“那可如何是好?我们狐族不爱惹事,所以遇见麻烦总想着息事宁人……但我们从来不敢跟反贼同流合污!”
周围的狐狸们七嘴八舌的附和,有的说家里的绸布都被铁头给收走了;有的说住在其他碉堡里的谁谁谁,家里也被劫走了银钱;还有谁谁谁不服他们的安排,腿都被打断了……总之大家都是可怜无助的受害者。
胡四郎自己也有些动摇了。听起来事情确实挺严重,或者这两个人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胡四郎看看贺知年,目光又回到了秦时脸上,“依两位大人之见,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秦时斩钉截铁的说:“姚家寨出了反贼,官府不会置之不理。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协助官府,把这些反贼都抓起来。唯有如此,姚家寨才会真正变成你们期望之中安稳、安全的家园。”
胡四郎也是在人世间行走过的人,对人类社会里的很多事都有所了解。他也知道朝廷都是怎么处罚那些叛将的。
秦时的话没有说错,一旦出了反贼,朝廷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在胡四郎身后,一个年龄略大的狐族轻轻咳嗽了一声,对他们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大约不知道几十年前的姚家寨是什么样子。那时候,没有铁头这种人在寨子里横行霸道,也没有风有司这样欺压村民的里长,寨子里的日子过得非常安稳逍遥……跟那个时候相比,现在的寨子实在是乌烟瘴气。”
与他年龄相仿的狐族们纷纷抱怨起来。
“寨子里这两年来了很多陌生人,”一位狐族说:“都打着谁谁谁的亲戚、朋友这样的名义,但实际上,他们好像并没有那么深厚的交情,反倒是很能惹是生非。”
“对,对,我早就这么觉得了。”另一位狐族说:“好几个碉堡里老实的村民被撵了出来,都是这些后来的家伙闹出来的事!”
“原来的老居民,好多都搬走了……”
“要不是我们一族一直生活在一起,还不知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
“……”
胡四郎看看身旁拿着长剑的青年,这是他们狐族年轻一辈中身手最好的一个,年龄比他略小一些,叫胡白。
跟他相比,胡白对人类社会没有那么多了解,遇事会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这个时候,他也正在看着胡四郎。
而胡白身后那些上了年轻的狐族也同样看着他,目光殷切,好像在等着他拿主意。
胡四郎注意到这一点,脑子有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狐狸堡里平平无奇,甚至也不怎么受重视的一个路人甲,什么时候他竟然成了可以替大家拿主意的那个狐族代表?!
胡白催促他,“四郎,你说。”
胡四郎咬了咬牙,“我们一族不爱惹是生非,只想过安稳日子……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能力有限……我是说,你们清理这些狗东西的时候,我们会力所能及的帮忙……我们也想让姚家寨重新变回一个安稳过日子的地方!”
秦时和贺知年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胡四郎带着胡白很快去召集圆堡里的年轻人,把他们分成了几个不同的小队,各自把守一段围墙。那些上了年纪更有经验的狐族,则被他安排去巡视圆堡周围的阵法,看看这些阵法在外力的攻击下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当他们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些事的时候,圆堡的外面,巡逻兵已经聚集起来了,领头的人正是里长风有司。
第243章 狐族的家
风有司已经不是秦时和贺知年之前看到的那副谦和的模样了, 他骑在马上,紧紧板着脸,眼含戾气, 直接点名道姓的要狐族的长老胡远山出来说话。
胡四郎趴在围墙上, 壮着胆子跟他叫板,“风里长,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们长老说了,有什么事都由我们这些晚辈商量着决定, 不用他点头!”
风有司冷笑,“你们几个毛都没长齐,能做什么主!”
秦时和贺知年就站在胡四郎的身旁,见风有司这般做派,就知道他已经被他的娘子说动了, 打算掩人耳目,趁着官府的援兵未到, 先把他们两个官差给灭了口。
秦时就扯着嗓子喊他, “风有司!你个耙耳朵!事事都要你家婆娘做主!你不会是她养的一条狗吧?!她就没教你, 做人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
风有司脸色青红交加,扯着嗓子喊:“胡远山!出来说话!”
不等秦时接着挖苦他,就听身后有人轻声的咳嗽了一声,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大人, 且容我跟这老小子说几句话。”
秦时回头, 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被胡白扶着胳膊,慢慢地走了过来。秦时看不出他的年纪, 只觉得他看上去面色红润,双目有神, 只看他的脸孔,说他四五十岁也是有人信的。
胡远山冲着秦时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扶住了围墙的墙垛子。从这里望出去,只见圆堡门外的空地上,隔着一射之地,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姚家寨的巡逻兵。尤其最前面的一排青年人,每一个都穿着薄甲,看上去威风凛凛。
胡远山咳嗽两声,朝着风有司远远的拱了拱手,“风里长,你这般大张旗鼓的包围了我这里,难道是我们狐族的小子们闯了什么祸?”
风有司拽着马缰往前踱了两步,眼露凶光的喝道:“胡远山!让你的狐子狐孙把那两个人交出来!”
“你说的是官府来的两位大人吗?”胡远山十分惊讶的反问他,“你不是说这是官府的人,是姚家寨的贵客,要我们以礼相待?怎么,这才一夜过去,你就变卦了?”
风有司一噎。
胡远山看上去虚弱得不行,走路也得孩子扶着,但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风里长,你给我们透个底,可是你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让大人们抓住了尾巴?我听两位大人说,你和你家娘子想要把他们灭了口……哪有把客人迎进家门,又下手算计人家性命的?这般骇人听闻之事,简直闻所未闻……该不会是真的吧?”
风有司气得眼睛都瞪了起来,“胡远山!咱们好歹都是一个寨子里住了多少的老邻居,你可想好了,你是要站在他们那一边,还是站老街坊这一边?”
“站队也得分什么事。”胡远山慢条斯理的问他,“你先说,他们到底怎么惹了你?”
风有司自然知道这老狐狸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跟他浪费口水,直接说道:“你把人交出来,以往从你们狐族的圆堡里收走的粮食、布匹和银钱,我都让人给你们送回来……咱们打了这么多少年的交道,我的话,你总该信得过吧?”
秦时听到风有司说要把他们从狐狸们这里收走的财物还回来,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卑鄙无耻。以利诱之,只怕是狐狸,也免不了要动心了。
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狐狸们挣点儿银钱也不容易呢。
果然这话一说出来,他们身后的狐狸们就嗡嗡嗡的开始了热烈的讨论。有的说真能还回来就好了,他家的银钱攒了好久。也有的人念叨起了他从某处费了好大功夫才得来的珍贵的绸缎。还有人说家里被收走的铜壶是祖上传下来的,要是能还回来,也算对得起祖宗了云云。
秦时把小黄豆往上托了托,转头看了看贺知年,两个人心里都暗暗着急。
正闹哄的时候,就听胡远山陡然拔高的声音怒斥一声,“都闭嘴!”
这人在狐狸们当中大约极有威信,喊了一声之后,狐狸们都老老实实的闭嘴了,一个一个乖乖站在那里,等着老狐狸发话。
胡远山拍了拍手底下的墙垛子,冷笑着说:“风有司啊风有司,你竟然跟狐狸耍心眼?我们还没有修成人形的时候,去野外抓鸡抓兔子,也会哄骗它们说,乖乖听话,我们就把你窝里的崽子还给你……”
胡远山举了这么一个贴近生活的例子,狐狸们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就连玉树临风的胡白都没忍住,嘁了一声,小声嘀咕,“原来是诓骗我们啊……”
这一套把戏,哪一只狐狸捉兔子的时候没用过啊。
胡远山又道:“再说,你这回还了东西给我们,以后呢?谁能保证你不会再带着人来抢?你干这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可怎么信你?”
风有司怒骂胡远山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
胡远山则摆了摆手说:“虚话就不用提了。如果这一回,我们借着官府的手能把你们这些贼子都灭掉,以后也能带着儿孙们在姚家寨过安稳日子。若是老天无眼,让你们这些贼人得了势,我心甘情愿带着儿孙们退回山里去过日子,再不来这人世间蹚浑水了!”
这话说的十分温和,但一言既出,他们身后的狐狸和围墙外面的巡逻兵都愣住了。
狐狸一族向来都把出山作为修炼的目标。如今胡远山竟然发话要带着狐狸们退回深山里,这就表示整个陇右一带的狐族,百年内都不会再行走世间了。
对狐族而言,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风有司见胡远山撂下这样的狠话,也不再费心游说了。他抬起一只手,朝着狐狸堡的方向一挥。站在他身侧的黑袍人纵马而出,马蹄下仿佛踏着阴云,每落下一个蹄印,蹄印都会化为黑色烟雾。
黑褐色的烟雾渐渐汇聚在一起,如同海浪一般朝着狐狸堡的大门汹涌奔去。
秦时心想怎么又来这一套……
他指尖聚起灵气,在虚空中画下一道召风符。
这是秦时头一次在实战中使用召风符,他感觉无论是画符的过程还是符成之后灵力汇聚的过程都与之前使用引雷符的感觉有所不同。他的灵力在画符的过程中有一种滞涩之感,好像要花更大的力气去推动一架机器。
秦时不知道这是不是凝聚风元素的符更耗灵力的缘故。他开始觉得刚才不如还用引雷符好了,直接瞄准那个阴魂不散的黑袍人,劈他娘的一下子。
一股旋风慢慢的从他们身旁拂过,它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在半空中盘旋着,开始朝着黑雾袭来的方向移动。
尘土碎石和地面的枯草被卷起,旋风终于在众人的视线里成型。风柱也在旋转中不断地加粗。
秦时的眼睛无意识的睁大了。难怪他会觉得推动起来那么吃力,这样的威力……他之前确实没有想到。
龙卷风在天地之间摇摆着,像连通天空与大地的一根柔软的管道,顺着起伏的地形慢慢地靠近它的目标,黑雾前进的势头似乎变得迟疑起来。但这个时候,风柱前进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很快就撞上了黑雾侧翼的位置。
似乎只在一眨眼的功夫,整条风柱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黑色。
秦时难以置信的转头去看贺知年,“你看到了吗?!”
贺知年忍着笑意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的小秦真厉害……比我预期的还要厉害,比咱们小组里其他兄弟都厉害。”
秦时,“……”
虽然他也想听肯定的回答,但还是觉得这么夸张的赞美,是不是……有些太浮夸了。
小黄豆也在他背后拼命拍它爹的马屁,“爸爸好厉害!最厉害!”
秦时脸上浮起笑容,忽然间很想把李玄机请到这里来看一看,看看他们家捂着不让人随便学的法术,在实战中由缉妖师使出来,是多么的有用。
龙卷风像是被上了发条似的,越旋越快,它将所有的黑雾都吸入其中,然后拖着变胖了一圈的身体,朝着远处的树林移动,旋转的速度也渐渐放慢,终于在冲进了树林之后,彻底散开了。
树林中纠结在一起的干树枝一阵剧烈的摇摆,片刻后有黑烟袅袅升起,消散在了半空中。
秦时还在回味刚才的攻击方式,就听身后胡远山的声音正在指挥几个族中年老有经验的人去大门的位置,将整个大门都用结界来加固。
狐狸们在胡远山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秦时无比诚恳的冲着胡远山行了一个礼。
胡远山却叹了口气,“狐族战斗力不强,所以遇事都是能忍则忍,生怕招惹是非。但我们退了一步又一步,也没见别人对我们手软。再忍下去,我怕这些儿孙们会连着一块栖身之地都保不住了。”
秦时扫了一眼跟在老人身边跑前跑后的胡白,心想儿孙若都是这种单纯的性子,那确实是挺愁人的。
“大人或许不知道,”胡远山说:“姚家寨在修建的最初,就有我们老祖宗的参与。陇右道所有的狐族,在修炼成人之后,若是不喜在人世间生活,都可以来这里定居……这里是狐族真正的家。”
第244章 细草
秦时和贺知年跟在胡白身后, 沿着圆堡的围墙巡视了一周之后,发现狐狸们虽然居住在姚家寨的外围地区,但他们选择的圆堡无疑是地理上最为便利的。
圆堡的正前方是起伏的山坡, 侧面和整个后方几乎都延伸到了森林里去。在森林和围墙之间的空地上, 狐狸们有意无意的种植了成片的荆棘。那是一种秦时从未见过的深红色的植物,枝条上探出的尖刺比成年人的手指还要长。
无论是人, 还是普通动物形态的妖族,哪怕是身形细小的蛇族, 都很难从穿过这一片荆棘,潜入圆堡。
只是这一项防御措施,就可以阻挡绝大部分的地面袭击。
荆棘对面的森林里,很大的范围内都是一种特殊的鸟类:橘鹰的栖息地。这种感觉敏锐的凶禽喜欢食用荆棘上结出的红色果实,而且它们有非常强烈的地盘意识。一旦有其他鸟禽进入它们的地盘, 它们会立刻群起而攻之。
哪怕无法抵御前来挑衅的对手,它们发出的刺耳的叫声也足够惊动圆堡里的狐族。
唯一让他们有些担忧的, 就是圆堡外面朝向中央方向那一带的地势。
秦时和贺知年之前躲避风有司的时候, 从圆堡的围墙上方看到了外面的一片山石嶙峋的坡地, 坡地一路向下, 延伸到了一片笼罩着阴影的山谷。
而此刻,从狐狸们居住的圆堡望出去,有将近三十多米的一段距离, 外面正对着那个黑乎乎的山谷。秦时和贺知年之前看到它的时候, 还以为那时天色未明, 那种黑乎乎的颜色是夜色残留的阴影。但此刻再看到它,才惊觉那就是山谷本来的样子。
山谷上方盘旋的, 或者就是之前在风有司的圆堡里看到过的那种被称为怨气的东西。
秦时不会感性的把它们当成是一个人,或者是什么活物。在他看来, 从修行者死去,他们残留的意识也好,灵气也好,都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了。被各种秘术强行留在世间的,不过是一种类似于丧尸那样的怪物。
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上。
但棘手的是,他们都对这种东西知之甚少,更不知道要消灭它们该从何处下手。
秦时和贺知年跟胡白打听山谷的情况,胡白也只是摇头,说那里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存在了,但圆堡里的长辈们从来不让他们靠近那里。他们也不清楚那里头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山谷横贯整个寨子,最里头一直延伸到了中心圆堡的外面。
贺知年从黑雾缭绕的山谷收回视线,拉着秦时继续往回走。不管山谷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现在都不是他们最亟待解决的问题。
胡远山指挥狐族的老人们加固围墙外围的结界的时候,风有司也带着他的巡逻兵们做整顿。
被风娘子轻描淡写的评价为“不过两个人类”的缉妖师,却远比他们预料中的实力更加难对付。
更糟糕的是,他们现在有了狐族的协助,局面开始变得有些棘手了。
“一定要速战速决。”风有司有些神经质的在巡逻兵面前走来走去,他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落在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身上,“清源,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能让他们一直在里面躲着。”
时间越长越是对我们不利。这句话有点儿破坏己方的士气,他强忍住了没说。
“我试试。”清源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说话时的神情语气没有身旁射箭的黑袍人那么傲气,但不得不说,这种笃定从容的态度反而更让人信任——黑袍人十分不服气的承认了这一点。
趴在秦时背后的小黄豆忽然哆嗦了一下,从睡梦里惊醒了过来,他有些紧张地拍了拍秦时的肩膀,小声说:“爸爸,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进了狐狸堡,秦时就把捆着孩子的布带解开了。但非常时期,他并不能放心把两个孩子安置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因此还是走到哪里都背着小黄豆和他的挎包。
听到小黄豆的提醒,秦时才察觉到他的意识海里有一种极为轻微的触动——轻微到仿佛微风拂过脸颊那般自然。
对秦时来说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触。他正在琢磨这种似曾相识的触动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见墙垛子的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
秦时还没有看清楚,贺知年却猛然将他挡在身后,向围墙的内侧退了两步。胡白也警觉的提着剑,随着他们一起后退。
秦时被贺知年拽了一把,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木灵力波动的时候给他的感觉吗?他时常守在贺知年身边,他修炼的时候,秦时的意识海里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木灵力?!”
随着秦时的低语一起飘起来的,是一根细长的、碧绿色的细草,大约有成年人的二指宽,又细又长,在墙垛子的空隙里飘来飘去,仿佛摇曳在溪流中的水草。又像是一条受到惊动的蛇,正要伺机发动攻击。
秦时觉得它正在窥视着他们。
这种古怪的感觉还没来得及跟同伴们说,秦时就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惊呼,“什么东西?!”
就在秦时的注意力不可避免的分散开来的一霎间,温柔飘动的细草茎就像一根巨大无比的钢针一样,径直朝着他的心口扎了过来。
胡白动作最快,一剑挑开了细草。剑锋扫过细草茎的边缘,几个人都听到了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不是兵器切割植物的声音,更像是兵器碰撞发出的铿锵的锐响。
遇到抵挡,细草茎飞快的退后,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再一次抽了过来。它看上去质地柔弱,抽打到墙垛子上,却像一根迅猛的皮鞭,发出了令人心惊的声音。
秦时和贺知年在自己周围布下结界。像这样柔韧迅猛的攻击方式,他们都是头一次遇到,对付它们,用刀剑显然不是什么好办法。
秦时试着抽取自己的精神力,将它们拉长成为触手的形状去捕捉飞速移动的细草茎。
在精神力凝聚的触手将一根细草茎扭绞起来的时候,秦时心头一动,触手的形状也随着他的心情发生变化,凝聚成了锯齿的形状。
秦时有一种恍惚感,好像他也变成了一株怀抱着杀意的植物。
锯齿状的触手迅速绞紧,细草茎簌簌发抖,终于抵挡不住这凶残的攻击,被秦时拦腰斩断了。
细长的草茎脱离了根茎后迅速枯萎,很快就收缩成了不足手指长短的干草,飘飘悠悠地落了下去。
原来不是精神力凝出的武器,而是被木灵力激发的真正的野草。
秦时额头冒出冷汗,他头一次遇到这样富有攻击性的木灵力修行者。与他相比,贺知年的攻击方式要显得过分温和了。
贺知年放出了妖网。
妖网顺着围墙的外围张开,像一只灵活的大手,将一簇野草薅在手里,做了一个向上拉扯的动作。
细草茎在妖网的掌控中拼命挣扎,但很快,随着草茎被扯断,它们在半空中迅速萎缩,毫无生气地飘落下去。
秦时毫不意外的发现贺知年对妖网的控制更精准了。他初见妖网的时候,这东西还给他一种憨实的、不大灵活的印象,但现在,看它像一只蝴蝶似的,灵巧地呼扇着自己扁平的身体在围墙外面飘来飘去,秦时简直有种……女大十八变的感觉。
而且它还进化出了在攻击之前,隐藏自己身形的神奇功能!
秦时发现了妖网的变化,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骄傲。贺知年也在不断的进步,说不定某天一觉醒来,就发现他的精神体已经降生了。
秦时一边展望着美好的未来,一边跟在贺知年身后,和胡白一起往前方院门处跑去。刚才他们离开的时候,胡远山和狐族的老人们都在那里。那里不但是此刻狐族最集中的地方,也是木灵力的修行者主要的攻击目标。
果然跑到院门附近,就见狐族已有受伤的子弟,有人肩膀上被那细草如刀尖一般锋利的叶尖穿了个洞,还有人手臂、脖子都被草茎刮伤。不过,除了肩膀被开了洞的那一位,其他的人都只是轻伤。
木灵力修行者的杀伤力其实并不算凶猛,但姚家寨位居深山,对木灵力的修行者来说,要施展自己的能力却是最为便利的场所。周围繁茂的草木,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胡远山心有余悸,“我都不晓得风有司何时在寨子里网罗了这般厉害的人。”
周围的老人们连连点头,心有戚戚。
果然姚家寨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甚至寨子里都进来了什么牛鬼蛇神,他们都不知道了!
第245章 狗急跳墙
几乎紧贴着围墙的墙根生长的一片野草, 终于在妖网的围追堵截之下,彻底失去了灵力的支持,变回了干枯不起眼的模样。
但站在围墙上的人却并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感觉。因为围在狐狸堡外面的人, 看上去更多了。
“风有司有帮手。”胡远山的两道浓眉紧紧皱了起来, “这些人里头有一大半我都没见过。”
胡远山说着,把目光投向了身后的几个年轻小辈。
胡白摇摇头, 神情有些懵懂,“爷爷, 这些人我也没见过。”
胡远山知道这个小孙子一心沉迷武技,很少跑到外面去跟同龄人厮混。之前铁头召集了寨子里的年轻人跟着他到处打家劫舍,胡白一次也没有参与过。一方面是胡远山对他要求严格,另一方面,他自己也不喜与人周旋。
胡四郎见秦时和贺知年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心里就有些悻悻的,“我知道的也不是那么清楚。不过这里头那些面生的, 一多半儿都是铁头从外面带回来的——具体是哪里来的, 他没说过, 我们也不知道。”
按理说寨子里来了新人, 风有司作为里长,是需要跟全寨子的居民都打一声招呼,把消息给大家放出去的。
但风有司却省略了这个环节。
秦时和贺知年小声商议, 都觉得刺史派出的援兵最快也要到今天傍晚才能赶过来, 此刻才刚到辰时, 一整个白天就这么对峙,风有司未必有那个耐心。他们最想做的, 应该就是速战速决。
如今两方拉扯不下,僵持下去对风有司一方可没什么好处, 他们很可能会狗急跳墙。
秦时把胡远山拽到一遍,直截了当的问他,狐族居于此地已过百年,不知族里可有什么应对危机的方案?
狡兔尚有三窟,狐性多疑,又将姚家寨的圆堡当成了族人们栖居的老巢,秦时觉得它们理当不会傻乎乎的,什么后路都没给自己预备。人类尚有“居安思危”之语,秦时觉得狐狸们的警戒心肯定要比人类更强。
尤其还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胡远山听见他这样问,眼神微微有些游移。
秦时扫一眼不远处一边收拢妖网,一边给眼露惊奇的狐族子弟们介绍妖网的贺知年,微微一笑。
贺知年的水平也在提高。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能把妖网控制得这样纯熟,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狐族的子弟虽然也都习武,但像胡白这样身手的不多。而且秦时始终没有看到他们一族有什么特别独特的法术攻击,除了加固一下大门外的结界。
秦时猜测他们是顾及到双方同是姚家寨的人,故而出手的时候打了折扣。
“我知道胡先生大约对风有司还心存幻想。”秦时说:“但在我这个旁观者来看,狐族与他原本也不是一条心。他在跟其他人争夺姚家寨的掌控权,对狐狸堡下手,不过是时间问题——他拿不下狐狸堡,也绝不会放任你们去支持他的对手。”
胡远山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了。
“姚家寨大约在很久之前,确实是一块避世之地,妖族的桃花源。狐族早早选择了在这里安家,想来也是爱它遗世独立,不惹尘烟。” 秦时叹了口气,心里也有些感慨,“但它已经变了,不再是早年间的样子,您没发现吗?”
他相信以胡远山的阅历,不会看不出风有司这些人明里暗里的争斗,只不过他心存侥幸,所以从不叫破。但他心里不会没有危机感,更不会什么准备都不做。
“人有野心,妖也一样。”秦时把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胡远山还是不表态,秦时心里也有些沮丧,“大约很久之前,就有人看中姚家寨了……您老好好想想吧。”
秦时觉得,老狐狸以为的岁月静好,或许从来不曾真正存在过。
秦时转身要走的时候,被胡远山喊住了,他迎上秦时暗含期许的目光,露出了一个苦笑,“大人,不知可否告知风有司背后之人的身份?”
他也需要对狐狸堡面对的危机有一个客观的评估。
秦时有些遗憾的摇摇头,“我们也正在查,只知道这人所图非小,整个陇右都有他布下的棋子。不光姚家寨,其他地方也有异动。”
胡远山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倒也不觉得意外,只是点了点头说:“如此说来,风有司这是明目张胆的要跟官府对着干了?”
“这倒未必。”秦时说:“他正是不想现在就惊动官府,引起官府的注意,所以才不得不对我们下死手——灭了我们的口,金州来人之后,就可由着他说黑说白了。”
胡远山扫一眼乖乖地趴在他背后,张着大眼睛好奇打量他的小黄豆,心里暗叹一声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