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也不准哭,再弄到我手上我就把你捏碎。”
毛球:“爹……爹爹会舔干净的。”
江御:“……”
小球儿说完就眨巴着眼睛谄媚地瞄着江御,见他没有要把自己捏碎的意图,才又大着胆子又呜咽道:
“但现在我要替爹爹陪着娘才行。”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江御不悦地转起手指来,把小东西转得眼冒金星。
它又听江御说道:
“不许叫我‘娘’。”
小球儿可怜兮兮地对了对手指,“可爹、爹爹是这样教的……”
江御不容它反驳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爹。”
小毛球:“可……”
江御:“不听话我就把你身上的灵气都撒了,让你变回一摊狼毫。”
小毛球:“呜……”
江御看它纠结得快碎了,又不紧不慢地诱导道:
“你若是听我的话,我今日可带你出去转上一转。”
小毛球:“爹爹!爹爹好!好爹爹!”
江御便将它放上了肩头,心道这小玩意儿简直和季凌纾小时候一模一样,那时用来哄季凌纾的招数现在拿来哄它竟是一样管用。
说起来季凌纾刚被他带回金霞宗时,玄行简曾问过他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
“江师尊,您挑儿子也该挑个人族吧?这小狼崽子完全不像您嘛。”
那时江御狠狠瞥了玄行简一眼:“你去给人当爹还差不多。”
吓得玄宗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我是天赋远不如您,不惑之年才修得驻颜长生的境界,可您、您虽看着像我儿子那辈人似的,但您道途久远,德高望重,收个孩子当后代培养也、也没什么嘛……”
而且江御又不近女色,长久以来也从未涉猎过双修术法,他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应当嘛。
江御懒得和他废话,把在地上乱爬的季凌纾抓起来,扔进一旁的溪流中冲洗去了。
他确实活了很久,不然也担不起玄行简一声江师祖。
但在捡到季凌纾之前,他只是和任意一块石头,一棵古木,甚至一阵风一样,空灵地存在于这世间而已。
而那并不能称为活。
“爹爹,有人!”
煤球似的小玩意儿捶了捶江御的肩,着急地指向门外。
江御回过神来,正巧又听见商陆在外叩门:
“江御,你醒了吗?我从平玉原绑了厨子来做了早膳。”
江御瞧自己肩头那东西和季凌纾一样,听见商陆的声音就已经气鼓鼓地涨大了一圈,浑身炸毛,目光如炬地紧盯着大门。
江御失笑。
商陆准备的早膳他没兴趣,但无奈屋里连茶壶茶杯都在昨夜被他给砸了个干净,连口水都没的喝,只得带着小毛球推门而出。
小毛球似乎被商陆周身的气场震得有些发怯,悄悄钻进了江御的头发里,从发丝间警惕地打量着这个被季凌纾讨厌的坏老虎。
商陆并未注到这微弱的杀气,而是专注地望着江御:
“你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江御“嗯”了声,“昨夜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奏铁花,美景应引佳情。”
他悄悄隐瞒了季凌纾的到来,以免商陆暗中加固延边结界。
商陆展眉笑道:“你若是喜欢看这些,往南些有许多会舞火龙的部落,到了晚上还有灯舟和长明灯河,今天也可以带你去。”
江御顿了顿脚步:“商少主,我此番来鸦川可不是为了欣赏这里的风土人情。”
商陆耸耸肩:“你放心,你的条件我都不曾忘记过。你不是想查於菟吗,传闻它最早就兴盛于南部那些舞火龙的部落。这些主次我还是分得清的,游山玩水只是想也哄你开心,好让你能喜欢上鸦川而已。”
“一片土地而已,无论是琉璃海还是鸦川,在我看来都没什么两样。”
“可昨夜你不还嫌弃天气阴闷,水土不服睡不着吗?”
“……”
江御只当没听见他说的话,二人又如昨晚一样,穿行在变化多端的楼阁之中,面前的路宛若新生,身后的路已然消失,白天看起来更加奇观。
商陆又主动道:
“差点忘了,今天恐怕还去不得南部部落。”
江御带着疑问瞥他一眼。
他继续道:“今日我鸦川最大的拍卖场开市,要帮你锻造能斩神的莫邪剑,有一样必不可少的材料只能在那里得到。”
“什么材料?”江御对铸剑的了解不深,但手里奇珍异宝却有大堆,还没听说过有什么求而不得的珍贵铸料。
“太岁胎。”
江御蹙了蹙眉,艰难地从残缺的记忆深处寻到了有关此物的些许字句,他只在古籍上看到过这三个字,没想到还真是他没有的东西。
“这东西至邪至纯,无所来也无所去,只有卖场的东家凭借机缘得到了一块,今日他正等着我们去一掷千金。”商陆解释道。
江御一听是和炼剑有关,便同意了他的安排。
说话间二人已经行至昨夜观赏过奏铁花的高台,真有架八仙桌摆在正中央,周围用流沙和翠木造出了曲水竹韵之意,桌上的菜品更是雅致,不知商陆从平玉原绑来的是何方神圣,能把萝卜雕成凤尾,馒头捏成玉桃。
江御有些无奈。他是有时候挑了点,但也没有到这种事事铺张的地步,商陆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呢。
然而对他误解更深的恐怕是商陆的手下和周围的那些侍卫奴仆。
他们一路浴血征战,作为当初被迫流亡的一族,是靠自己一步步杀回了这铜雀阁。对他们而言,别说吃一顿饱饭,能从敌人手中保住自己的命就已经是万幸。
现在新王初立,本就是民心不稳、捉襟见肘之时,连商陆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吃过几顿安稳饭,竟就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招待他一个外来人。
江御坐在桌旁,感觉到不远处那些白虎族侍卫投来的目光像是要把他咬碎。
他倒是不恼也不心虚,甚至慢条斯理地从盘中夹起了块晶莹剔透的藕粉糕,沾了点豌豆粉递给了藏在自己肩上的小毛球:
“别弄到我身上。”
小毛球吧嗒一声抱住这对它来说有些过于沉重的点心,见江御主动关照它,不觉嘿嘿一笑。
商陆这才注意到它,带着些好奇地打量着这毛乎乎的小东西,问江御道:
“这是你的灵宠?”
江御点点头,没想到小毛球自己奋力摇了摇头:“不是宠物!不是!”
商陆不禁来了兴致,这次他问的是小毛球:
“竟然有灵性到会说话,你说自己不是宠物?那你和江御是什么关系?”
小毛球一边嚼着甜丝丝的藕粉糕,一边得意洋洋地朝商陆介绍江御道:
“这是我娘。”
商陆:“?”
江御:“……”
作者有话说:
年末太忙嘞,组会/期末考+骨折让我本就不够用的时间变得更加可怜,所以很可能会在每周的某一两天爆更,然后其它时间杳无音信,还请大家见谅TUT 等忙完这阵就会稳定许多!
是江御不喜欢他送的那团狼绒吗?
不应该啊,江御不是最喜欢把玩他的尾巴了吗,他还特意往里灌注了几缕灵气用来哄江御开心呢……
“季凌纾,你回来了吗?在哪儿?”
玄星秘境中的时辰和现实时间不完全一致,季凌纾从传送法阵里回到秘境中时,秘境正值夜半。
秘境中的江御又陷入了暂时失明的境地,季凌纾离开前抱他去暖池中做过洗沐,还以为他会累得先睡着,没想到却一直醒着。
他星眸里不见半点光彩,只能伸出手在半空中胡乱探着。
季凌纾轻轻搭上他的手背:“师尊,我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双修中这里的江御自愿做炉鼎之用,季凌纾觉得他手上的温度比初见时又凉了几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前心处的蛊种已经随着分魂的泯灭而烟消云散了。
“回来的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江御抓过他的手,翻过来掌心朝上,伸出两指仔细摩挲起他手上因握剑而生出的薄茧。
季凌纾不禁心里发虚:“什么事?”
“在你被我传送走的这须臾,我想查看那怪物的尸首,”江御淡淡道,“我虽叮嘱过你它十分难杀,一定要大卸八块确保它无法死灰复燃,但没想到,你竟把它挫骨扬灰,连块渣滓都不剩。”
那分魂按捺不住再次闯入花坞企图将二人卷入它能为非作歹的梦境中时已经是夜晚,江御那时已经再次失了视觉,因而也没能目睹季凌纾到底是如何战胜那分魂的。
他是看不见,但依旧耳聪心明,对眼前发生的事不是一无所知。
季凌纾硬着头皮,装作不明所以道:“凶神尸身污浊不堪,我知道你最爱干净,我不想让它脏了你的花坞,所以才处理了干净。”
“这是你第一次亲手除魔弑煞吧。”江御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季凌纾咬了咬唇:“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
要论他自己亲手杀死的第一只魔物,其实是天沼山湖底那妄想吞掉他和刚失忆的江御的泥龙。
那是他的第一笔杀孽,也是他首次接触到於菟和堕薮。
他记得很清楚,於菟诱惑他将那泥龙开膛破肚,拆了个粉碎,浊烫的龙血溅在他的掌心被堕薮变作绽放的花,於菟的声音压在他耳畔,嬉笑着说就用这泥龙为他们的剑开刃。
那时的於菟算错了一笔,没能料到在这与世隔绝的秘境中,季凌纾再次以血为硎时用的竟是它自己的分魂。
如果说江御的剑上被赋了净灵的剑气,道心越明那剑就越锋利,季凌纾则是将堕薮缚绕于剑周,依着堕薮的特性,杀孽越重,心越混沌,他的剑便越强悍。
他和江御的剑一个极明一个极晦,早已在阴差阳错之间有了定数。就像於菟说的那般,哪怕江御百般规避阻拦,也终究掩盖不了季凌纾注定要步入的这条歧途。
只是他入这邪道不为恃强凌弱不为杀伐取乐,不为飞升成圣更不为敛聚信仰,甚至也不为他自己。
他从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是想和江御并肩而立。
再贪心些,也只是想让他顶天立地的师尊能得歇息,能无所顾忌地依靠他而已。
见季凌纾不愿坦白,江御只得弯指起阵,和煦的穿堂微风扬起二人的衣角,将散落在角落间微漠的尘埃聚拢起来。
季凌纾看着那分魂的污血和断肢被江御一点点汇聚重现,脸色不禁越来越苍白。
江御另一手还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
“你杀它靠的不是我渡给你的灵气……这是什么门派的功法诡异深奇,你从哪里学来的?”
此时的江御虽还未见识过於菟的堕薮,却已能从弥留在尸块上的点点痕迹觉察到这力量的危险。
季凌纾迟迟没给出答复,江御便拖长了声音:
“季、凌、纾?”
季凌纾咬了咬牙,
“江御,你愿意信我吗?”
“这是什么话?”
江御瞥他一眼,“不信你的话我会放你进这玄星秘境?会和你双修把灵气渡运给你?”
“我不是说这种信,我想要你看到我正在变强,虽然还远不如你,但……但有时也值得你依靠……”
“我何曾嫌弃过你不够强?”
江御气笑了,“你以为我愿意自己承担蛊种,让你来对付於菟是在孤注一掷么?你到底和我呆在一起呆了多久?我见你似乎也没有多了解我,你觉得我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吗?”
“那你就相信我能用好这份怪奇的力量吧,好吗?”
季凌纾诚恳道。便说还便扯了扯江御的袖口。
其实江御渡给他的那清澈灵气并非无用,季凌纾能感觉到,此次他动用了堕薮后所受到的反噬淡得几乎寻不见,既没有生出诡谲的幻觉,也没有嗜血或滥杀的欲望涌上心头。
有江御的助力,他更加有把握能将这力量从於菟手里抢来,变为已用。
江御的眉心皱起又展开,犹豫了许久许久后,才长叹了一口气:
“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只是我见这力量太霸道,恐怕有主次颠覆、走火入魔的风险,我既被你唤一声师尊,为防你日后被这恶力驱使做出悔恨终身的事,就有责任给你上一道‘锁’。”
“锁?”
季凌纾眨了眨眼。话音刚落,便感觉到前半夜被江御渡入自己体内的灵气如泛起微波的湖面般涌动了起来。
江御点了点他的眉心:
“有了这锁后,你的力量便只能用来除邪惩恶,一旦你对无辜生灵起了杀意,它就会扼住你的经脉。”
说完江御顿了顿,似有些多余地又补充了句,
“季凌纾,你会怪我给你上锁吗?”
“我不怪。”
季凌纾摇了摇头,“从小师尊就教我惩恶扬善,我一直都铭记在心,师尊放心,你给我的锁,我一定不会弄坏的。”
“如此便好。”
江御轻笑了一声,“正好秘境的时间也已经到了,於菟分魂已除,玄星秘境便没有再存在的意义了。”
“没有存在的意义?”季凌纾怔愣住,“可师尊你还在这里啊?什么叫时间到了?於菟的分魂是没了,但是你呢?”
“我只是五分修为化作的梦幻泡影,是我为自己留下的一条退路而已,”
江御的语气平淡如水,周遭的一切如草长莺飞,涟漪弯曲,以无可阻拦之势快速地褪去着它们的模样。
“你不是为了这玉髓而来的吗?带着东西回到我身边去吧。”
江御的声音也随着秘境中的景象一齐淡去了色彩,最后他欺身上前用手掌盖住了季凌纾的眼睛。
眼上的凉意很快便散在了风中。
季凌纾怔怔地回过神来,秘境中的一切都已经成过往,唯剩一块剔透的冰色玉髓落在他的掌心。
江御终于把自己的后路也交在了他手上。
季凌纾握紧掌心,没有时间为玄星秘境的散去而感慨,他刚抽出佩剑准备踏剑而行朝鸦川赶去,突然一道从半空中横生出来的鬼火直朝他面门掀来。
来势之刚猛,竟逼得他从剑身上落下。
季凌纾回头看了眼那被自己避开而打中了身后树丛、久燃不灭的烈火,不禁冷笑出声:
“三昧真火?羡阳老仙尊,你追我还追得真紧!”
第127章 赤焰烧云(二更)
“追你?季凌纾,你这为非作歹之徒不仅偷习歪门邪道,还重伤我木家弟子,行迹恶劣,有辱宗门!”
木林海冷哼一声,掌心再次翻起滔天的火海将季凌纾围困于其中。
季凌纾意识到危险,立刻旋身朝后撤去,然而只听一声刺耳的鸣叫,竟从天而降一只巨大的凤凰,甩尾羽将他击落。
好在季凌纾早已被江御训练出了极快的反应速度,掌心拍地借力而起,躲过了那火鸟的凰尾和利爪。
——啪!
又见一道火光撕裂空气遁天而来,季凌纾举剑应接,剑锋和羡阳挥来的火鞭死死相抵,嗡的一声将他震出数尺有余。
羡阳收回火鞭,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发麻的虎口。
这孽畜竟真如木羽晖所说,进步神速。
“木林海!你招招杀机是真想要我性命?我师尊和玄宗主不会容你胡来!”
季凌纾垂下眼睑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手臂,只是被羡阳的火鞭隔空擦过,居然都能被烧得皮开肉绽,这和从前羡阳为难他时的小打小闹可不同。
面前这男人是真的打算在此处杀了他。
木林海闻言却闷声大笑起来,往常那副德高望重的模样只变得更加刻薄:
“你师尊都跟着墨族圣子去鸦川了,还管得着你的死活吗?现在整个金霞宗都以我为尊,我今天就是要清理门户,就算是玄行简来了也拦不住!”
羡阳的神雾最是狠烈迅猛,仗着百年前就临近飞升之境的修为,打得季凌纾是应接不暇。
季凌纾也没想到刚和於菟打完一场硬仗就要出来面对木林海的杀招,此前在秘境中几乎已经耗费了七成力气,如此状态,没过一会儿就已经在和羡阳的对峙中落了下风。
他身上不断增添出被三昧真火灼出的新痕,羡阳见了止不住地皱眉骂道:
“果然是魔仗之物,烧成这样都不觉得疼。”
只听“锃——”的一声,季凌纾再次用剑劈开了那记朝着他心脏直去的流火烈拳。
木林海看似游刃有余,掌心里却沁出了几滴焦急的凉汗来——这季凌纾还真学会了江御那套诡谲如风的身法,二人斗法良久,让他耗费了大量的神雾,却根本没能伤及季凌纾任何要害。
同时季凌纾也一剑斩断了那顺着火势差点烧焦他尾巴上绒毛的神雾,不得不承认,经过秘境中江御的亲身指点,只要找准间隙,他的剑偶尔也能劈碎神雾了。
他“噗啾”一声收起狼尾狼耳,免得被三昧真火烧秃了毛失去江御的宠爱。
这样和木林海耗下去不是办法,秘境中与於菟一战他也受了不少内伤,因为缺失痛感,他对自身负伤的估计总是低于实际……最重要的是他可不愿让江御再等他太久。
鸦川那苦寒之地万一没有足够多的茶盏供他师尊砸来消气怎么办。
对阵的双方似乎都拿定主意要以接下来的一击改变战局,只见羡阳首先低呵了一声,从四野之中汇聚起更生猛的神雾,空气被他的真火烧灼至扭曲,噼里噼里地焦灼作响,半边的天穹都泛起赤色的红云,业火自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声势浩大。
看这阵仗,木林海并不惧此招会惊动玄行简,他这是打算靠这一击彻底击杀季凌纾,那样就算玄行简察觉到异动赶来查看,也已经是于事无补。
“无耻孽障,辱没我金霞宗门风多年,欺师罔上伤风败俗不说,还敢伤我座下弟子,今日我就让你付出代价!”
羡阳身后似有游龙睁开了眼,吞云吐火,压迫恢弘。
季凌纾纹风不动,一手紧握剑柄,另一手压在自己颈侧的墨莲刺青之上,正屏息凝神将堕薮缚压至自己的剑身上。
如果不是木林海步步紧逼杀心尽显,他本是不想对人动用堕薮的。
羡阳的真火神雾不仅强在足以燃林为烬的量,更在于那堪称能融化一切的温度,他见季凌纾不仅不逃,反倒是驻地于前举起了剑,不禁发自心底地嗤笑出声:
“我这一招心真神火可是连你师尊的冰玉剑都能化成铁水,就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犊也敢拿剑来接?看我不把你烧得尸骨不留!”
“废话少说,你有本事就烧烧看。”
季凌纾深吸一口气,周遭流淌的空气早已被羡阳的神雾烘烤得滚烫不堪,若换做一个知觉正常的普通人,恐怕已经因喉咙剧痛窒息而亡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天边的火云霎时间如山海倾倒,一泻千里而来,二人之间的山峰树海在一刹那全都被蒸发覆灭,那火舌越卷越大,庞然到连百里之外的云霞都受其震颤,眼看就要将季凌纾活活吞噬。
季凌纾咬紧牙关,双目因驱使磅礴的堕薮而充血泛红,在他的视线之中,那奔流而来的流火不再是红焰,而是一摊因肿胀不堪而爆裂开来的臃肿肉泥。
泥流中挤压充斥着成千上万只张牙舞爪的手臂,它们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季凌纾身上散发出的诡异戾气,咔嚓一声同时睁开了指尖上的眼,鹰瞵鹗视,目光如电地紧盯着季凌纾。
季凌纾扣紧了手中的剑,幻觉中的神雾虽然模样可怖,却能让他更清楚地在那堆崎岖的尸泥中找到江御所说的“破绽”之处。
剑锋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些没有眼皮保护的圆目上挥去,附在他剑上的堕薮将迎面触及到的一起都化为崩坏的虚无。
随着刺耳的嘶鸣声震碎天幕,季凌纾砰的一声被神雾炸开的威压向外弹去,他一剑插入已经被烧成烬粉的地表,往后滑了好远才终于止住。
鼻腔里滴落出两滴烫血,他不甚在意地拿手背擦掉,眯起眼看向羡阳那边的状况。
刚刚还叫嚣着要将半边苍穹都烧成灰的火雾已经不见踪迹,前不久还气定神闲地站在高处挥着火鞭的木林海也已经从那高峰上落下。
季凌纾一剑劈开半空中遮挡视线的尘灰,只见木林海正半跪在地上,怀里扶着个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人。
可惜了,他刚刚那一剑可不只是想化解木林海的神雾,竟让这男人还能半跪在地。
空气中四处飘扬的尘埃又散了几许,季凌纾才终于看清,木林海扶着的人原来是木羽晖!
这厮竟然也一直在附近!是打算等木林海把他打得半死不活再现身亲自了结他性命吗?刚刚那一剑没能重创木林海也是因为这混蛋挡在了前面?
“羽晖,醒醒!不能睡,把这丹药吞下去。”
羡阳咬牙切齿地从锦囊中找出他们青阳峰的特制仙丹塞进了木羽晖嘴里,
“你犯什么蠢要来替我挡剑?”
木羽晖艰难地咽下了金丹,他半躺在木林海膝上,因此看不见自己已经消失不见的半边身体,只以为自己伤得不重。
他紧紧抓着木林海的衣角:
“他的招式、诡异的很,叔叔你不能受伤……你一定要帮我杀了他……!!咳咳……!”
木羽晖一张口,竟然被周遭的神雾呛到。
“我定然不会放过他。”
木林海此刻恨极了季凌纾,他只能先敛来还没完全消散的神雾形成真火胞衣将木羽晖放置其中,这样只能勉强保住木羽晖的性命。作为高阶修士,他很快就意识到比起肉体的将死,季凌纾那一剑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彻底摧毁了木羽晖体内用以吐纳驾驭神雾的灵脉……
这意味着木羽晖自此将再也无法调动一丝一缕的神雾,彻底与仙道无缘了。
如此歹毒的招式……如果不是木羽晖用肉身替他挡下了大半…………木林海越想越确定他必须要将季凌纾斩杀于此,不仅是因为私人恩怨,更在于这诡谲狠厉的术法……站在他面前的完全就是个魔头。
“季凌纾,你竟真修这邪门歪道……!这下就算是兰时仙尊来了也没理由再护你,我要替天行道,铲除你这魔物。”
羡阳召出之前攻击过季凌纾的那只火凤凰,让它将木羽晖先带去安全的地方,再看向季凌纾时,他的眼瞳间已经闪烁出炯炯金光,通体的皮肤也变成赤色,如一尊烈火修罗。
季凌纾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唇。
他此刻不宜再战。
刚刚那一剑带来的反噬已经开始在胸腔间作乱,更重要的是江御才刚刚在他身上落过那道锁。
是因为他差点杀死了金霞宗里的人,所以那锁被唤醒了吗?季凌纾感觉体内经脉淤堵闷热,四肢上的力气也开始被消弥。
“师尊啊师尊……你可把徒儿害惨了。”
季凌纾小声揶揄道。他现在这状态可挥不出第二剑能赋上堕薮的斩击了,而羡阳则正被他激怒,摆出了一副要和他搏命的架势。
得找机会逃出金霞宗。
在心里选好逃跑的路线后,为防羡阳乘虚而入,季凌纾面上依旧装作气定神闲,甚至挑衅似的抬了抬手里的剑:
“羡阳仙尊,现在可没第二个人会替你挡剑了,你也想灵脉尽毁,淹死在这琉璃海底吗?”
“你尽管嚣张去吧,等你落到我手里,我有千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说话间羡阳已经结印摧法,漫天的金色云霞悄然变成了受他控制的一张巨大火网,急坠而下,势必要将季凌纾抓住。
感觉到神雾的火温又升高了许多,这下恐怕在十米之内都会直接被烧穿甚至蒸发,季凌纾咬住后槽牙,再次举剑,动作和刚刚如出一辙,同时也催动了堕薮,铺天盖地的阴戾压迫感直朝羡阳而去。
羡阳这次果然有所防备,登时敛聚了方圆十里内所有可调动的神雾在身前形成一堵坚不可摧的火墙,他不信这能挡住兰时两剑的防御还抵不住一个季凌纾!
然而季凌纾却立刻调转方向,趁后方神雾被羡阳悉数纳走的空隙,立刻踩上了剑背纵身而起。
两秒不到的功夫羡阳就反应过来他是想逃,神雾立刻在他身后化作了一柄和山尖齐高的庞然火弓。
木羽晖的弓还是他教的。
他用力勾起手指,弓弦便拉开到最大,连常年笼罩在他身边用以防身护心的流火都被敛去形成了箭矢。
木林海瞄准了季凌纾的背影,用尽全力掷出了这一箭。
火浪涤天,焰焰不灭。
眼看季凌纾就要被他的火矢击落,只见半空中凭空涌流出一阵清和粲然的无名之气,那灵流濯瑕荡秽,如春渡万物一般,柔和地将火矢击溃于空中。
木林海只能仰着头目睹自己神雾的败落。
他认得,那是兰时仙尊的剑气。
木林海其实还能立刻再生出下一箭。
但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兰时仙尊的剑气显现的那瞬间,胜负已定,他注定杀不死被这般庇护着的季凌纾。
没想到他努力了大半生,终是连他们的背影都够不到。
“叔叔!我们不能放了他!!”
季凌纾本已逃离木林海的射程,忽然又一阵热浪滔天掀来,竟是木羽晖又架着火凤凰桓旋而来。
木林海见状立刻低呵一声:“你给我退下!木羽晖!”
“叔叔,你认输了,我可不!”
木羽晖此刻已经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左侧半边躯体连带着用以敛聚神雾的灵脉都被季凌纾给毁了,恨意顿从心中起,将自己这百余年所遇的所有不顺都归咎到了季凌纾身上。
他叔叔永远活在江御的光环下,难道到他这一辈还要被季凌纾也压下一头吗?
他堂堂木家少公子凭什么要屈居于那最卑贱的墨族脚下!
“木羽晖!我让你回来——!”
羡阳的嘶吼声转眼就被甩在了凤尾之后,烈焰神雾拔地而起企图追上木羽晖所乘的火鸟,那是十几年前木林海赠予自己侄儿的成年礼,虽是由他的真火凝聚炼化而成,却已经认了木羽晖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