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纾点点头,好让他死心,“怡宵锁威名远扬,比许多仙家用来押解凶兽的法器还要坚不可摧,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师尊肯定是能斩断的。等找到我师尊,查清楚你为何和他容貌相同后我自会帮你解锁。”
季凌纾不是没再怀疑过江御就是他师尊本尊,两个人的长相声音一模一样,惹人嫌的性格也相似,但除此之外,又再无半分相同之处。
他从怡宵塔里赎出来的男子柔弱无力,不通仙脉,毫无疑问是个再平庸不过的凡人。二人同行这许久,季凌纾也未嗅到他身上有半分熟悉的味道,更重要的是,他的胸口上没有那道遮不掉也消不去的痕迹。
季凌纾不知道那是谁留下的痕迹,更不愿细想是谁有本事在他威灵振世的师尊身上如此放肆。
他不是没有问过。但江御缄口不言,说自己也不知。
季凌纾便不敢再问了。
甚至连师尊的眼睛都不敢去看,他怕透过那双眼会看见怀念的情绪。
“你……”
江御张了张口,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问了出来,
“几乎句句不离兰时仙尊,你是,想他了吗?”
“笑话。”
季凌纾冷笑,“我巴不得他出去云游个几百年,他不在,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江御懒得拆穿他,“那你现在急着找他做什么?”
“我当然要找他,他在大婚之日跑了。”
“你非娶他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我……”
季凌纾一哽,没好气地别过头去,
“和你说了你也不懂,话不投机半句多。”
为什么要娶江御?当然是为了壮大墨族,哪怕在金霞宗为质百余载,他始终有墨族圣子的身份在,早晚要回到墨族所在的鸦川去。
当年墨族逼玄行简为他订下婚约不就是为了这个,让季凌纾挑选一个容貌和天赋俱佳的伴侣回去,好修善他们墨族的血脉。
江御哪一条不符合?
论天赋修为,宗内百家无人出其右。
论身段容貌,金霞宗里曾经有段传言,说这天下颜色一共十分,五分被他们鸦川墨族窃去做了皮囊,而剩下的五分,全都在他师尊身上。
所以他选娶江御,天经地义。
非要论他几分私心,那也是为了羞辱江御,把这些年来他所受的不公和屈辱全都报复回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等季凌纾说服了自己时,山中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染黑的茧一般紧密地将苍穹包裹,远方时不时传来几声古怪异常的兽鸣。
福大提议夜晚找个山洞扎营,天黑还有瘴气,继续前行不安全。
季凌纾抿着唇考虑,看已经有好几个时辰没和他讲话的江御有些气喘吁吁,才点头同意驻扎休憩。
江御暗自松了口气。
夜晚山间的瘴气愈发浓郁,别人感受不到,他却觉得臭不可闻,心口发涩,加上山路越来越难走,他几乎快要撑不住。
游海侠们常年以地为席,以天为盖,几兄弟得了季凌纾应允后便动起手来,采茅铺床、拾柴筑篝,把石穴里收拾得有模有样。
这厢几人商议晚上如何值夜时,江御已经挑了个最干净的地方背对着他们躺下睡了。
福三见状,撅起嘴来:
“轰隆兄可真是个怪人……进山前也不见他戴斗笠,这会儿睡觉却也要把脸遮住。”
福二照着他的脑门给了一拳:
“不该操心的事你少胡说八道。季兄,你别理他,今天大家都累了,我们抓阄选个人守夜,其他人都早点休息吧。”
“我来!我来吧!”
蒋玉自告奋勇。
季凌纾打量他一二,狐疑道,“你能行吗?”
蒋玉拍了拍胸脯:“没问题,只要有风吹草动我就大叫,把你们都喊醒。”
福姓兄弟折腾了一天,早已困得不行,见有人主动请缨,自是没有异议。季凌纾不放心,抱剑靠坐在石壁旁,只是闭目养神。
蒋玉见他迟迟不睡,偷摸从怀里找出了之前那商贩连竹篮一起送他的安眠香,长吸了一口气后屏住呼吸,将香油浇在了风口处。
蒋玉凑近,低低唤了季凌纾一声。
季凌纾沉沉闭着双眼,并未转醒。
他并没有松下这口气,而是蹑手蹑脚地爬去了福四身边,开始在他身上搜寻传送阵的启阵符纸。
抱歉了。
蒋玉心道。但你们跟着季凌纾也是能出去的,不像他,要是被季凌纾抓住就麻烦了。
洞内窸窸窣窣,许久不停。
蒋玉背上沁出冷汗——难道他听错了?符纸不在福四身上?怎么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他们的玉牌都交给季凌纾了,不会再有储物的地方了……
黑暗之中,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攥住了蒋玉的手腕。
福四骤然睁眼,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蒋玉写满惊恐的脸。
“是你……?!”
福四大骇,回头看向洞穴深处,江御依旧背对着他们,睡得正熟。
那面前这个是谁?!
怎么和他们早上勾搭的那小美人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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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玉见福四这般反应就知道,一定是易容符的时间到了,他变回江御的脸了!
符纸没拿到是小事,可千万不能把季凌纾吵醒啊!
他咽了咽口水,福四这虎背熊腰的,他肯定挣脱不开……
“哎呦!”
只听福四惨叫一声,捂着手腕往后退了好几步。
蒋玉震愕,是他的错觉吗?自己的身体似乎比他刚穿越来时更加强悍柔韧了?
福四这一嗓子惊得栖息在洞穴深处的蝙蝠乌压压地喷飞而出,同时被惊醒的还有季凌纾和福大他们。
蒋玉来不及深思身体上的变化,掀起衣角捂住脸,头也不回地往外面冲去。
“站住!”
福四大吼道。
“水都星!”
季凌纾清醒过来,只看见他脚下的山泥松动,泥流再次发生,半座山体连带着蒋玉一同向崖底坠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石尘四散开来,糊住众人视线。
福四站在崖边,捂着鼻子依旧被扑腾而来的泥灰呛得干咳不止。
“咳咳……咳咳咳……”
“发生什么了?”
江御是最晚走出洞穴的,睡梦中他就隐约听到了动静,但是懒得管,谁知没过一会儿居然连山都塌了。
他环视一圈,
“季凌纾呢?”
“……下去了。”福四缓缓指向脚下的残垣断壁,“我看见他想去救那个水都星,他们一起掉下去了……”
“完了完了!季兄被活埋了,这又这么大动静,肯定会把凶兽吸引来的,没有季兄我们都会被吃掉的!老四!符纸呢?!咱快传送吧!”
福三悲观地哭喊起来。
江御嫌他吵,轻轻横了他一眼,福三不知怎的,打了个寒颤,竟不敢再叫喊出声了。
“他们从哪儿跳下去的?”
江御走到崖边,让福四指给他看。季凌纾御剑的本领他是见过的,那两个人肯定摔不死。
“就这儿,我亲眼看着他们从我面前下去的。”
福四往后趔了趔,见江御还紧紧带着面纱,没忍住嘟囔道,
“掉下去的是那小美人儿,那你又是哪个?”
“……?”
江御疑惑地看他一眼,心里隐隐竟生出了不安的感觉。
扬尘缓缓散去,福大趴在石头边上四处张望,声音突然高昂起来:
“哎——他们没事!人在那儿呢!”
福大奋力挥手,
“季兄!水兄!你们没受伤吧?哎呀——水兄你怎么…你……唔?”
他揉了揉眼睛,又回过头去看带着斗笠的江御。
奇了怪了,这两人什么时候换衣服了?原来掉下去的是小美人?
江御三两步踏至福大身边,俯身向下望去。
晚风穿叶,月若流光,像雪色一般映照在蒋玉殊丽艳隽的脸上,水色的眼睛好似月下一潭幽泉,怔愣地倒映着季凌纾震颤着的双眸。
“师尊…………真的是你。”
季凌纾松开蒋玉的衣带,脱下外袍覆在了他胸前。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看到那张脸后第一件事就是扯人衣裳检查人心口是否有印记。而蒋玉的胸前确实是有。
和季凌纾熟悉的痕迹别无差异。
不仅是胸口,季凌纾还趁机探了他的灵脉,此人灵脉深厚,确实是修为甚高之辈。
看着落在蒋玉脚边的易容符,季凌纾咬着唇问他道,
“师尊你躲着我?这是什么意思?对我的试炼?还是又在耍我?那天你为什么要突然消失?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好久。”
“我……”
蒋玉一时间答不上来任何一个问题。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现在的季凌纾看起来和结局里阴戾绝情的疯子没有半分关系,这意味着蒋玉一时半会还死不掉,或许还能再找机会逃走。
“师尊,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我也不知道,”
蒋玉一咬牙,干脆抱着脑袋装疯卖傻,
“我可能是病了,脑子很乱,对不起啊,但你问的那些我真的给不出答案……”
“还有你的剑……”
“对,我的剑也丢了,”
蒋玉捂着心口,装作痛苦,“你看,我现在自己都狼狈得一塌糊涂,唉……睡觉!我只想睡觉,说不定我好好睡一觉病就好了呢。睡觉去吧。”
“……”
季凌纾不安地看着他。
师尊大概是真的病了,感觉脑子不是很清醒的样子。
“还有我的那什么,任督二脉也被封住了,现在哪哪都不顺,什么剑法功法都使不出来,真的。”
蒋玉继续添油加醋。
季凌纾这下才算是有几分理解。也许是江御又在捣鼓什么登峰造极的功法,不小心走火入魔遭到了反噬?
那倒无需过多担心。以江御的体质,休缓几日自己便会好。
再退一步讲,他那个境界,遇到什么毛病,常人也无法窥探,爱莫能助。
“那我帮师尊把剑拿回来,送师尊回宗调养。”
季凌纾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人找到了就行。
蒋玉不敢多说,怕激怒季凌纾,也怕搅乱了季凌纾和原主的羁绊。
“哎呦,那俩人还搁底下聊上了。”
福大生了个懒腰,山塌之后并没有其它异动,意味着刚刚的震动没有引来灵兽,他们今晚还能睡个好觉,
“咱要不要找根蔓子把他俩扯上来?”
“用不着。他们估计还要聊上一会儿。”
江御淡淡道,拍了拍衣角上沾到的泥灰,转身回洞睡觉去了。
游海侠们觉得他说的有理,朝季凌纾知会了一声,也纷纷先进了洞。
“说起来,”
福四状似无意地坐到了江御身旁的茅草堆上,
“你那面纱下面是什么样的脸?你和那水都星身材那么像,不会连脸也一样吧?”
“老四——!闭嘴睡觉不会吗?”
福大抓了把碎石子砸向福四,低声嘱咐他道,
“没听到季兄喊那美人师尊么?他们真的是仙家人,仙君的事我们凡人少管,听到没有?”
福四哼了一声。也没再提蒋玉在他身上翻东西的事。他们大哥说得对,仙家的事,他们凡人管不得。
江御侧躺在石壁边缘,阴影将他的面容笼罩。
那个季凌纾说讨厌他师尊,他看不见得。
不过喜欢也好,憎恶也罢,都和他无关。本尊都找到了,他也没有被强留在身边的理由了。
第二天清晨,几人是被一阵争执声吵醒的。
福大爬起身,见是自家四弟、戴面纱的轰隆兄还有季凌纾三人在拉扯,心下不禁啧了一声。
他家老四儿时曾被路过的仙君点拨过一二,说他或有仙骨,让他怀着飞升的梦等了十几年,成年时胸有成竹地踏入了琉璃海,谁知一个跟头,差点淹死。
因而福四对仙家人似乎一直都抱有淡淡的不满。
“季兄,季兄啊,一大早上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呗?”
福大插进了几人之间,昨夜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季凌纾的本领,能在那种情况下把那小美人毫发无损地带回来,必定是有几分真本事,既然如此,他们就更得谨言慎行,别再得罪了季凌纾才好。
“和你们兄弟无关。”
季凌纾瞥他一眼,脸色不太好看,强硬地抓住江御的胳膊,将他拉去了不远处的巨石后面。
福大砸吧着嘴巴摸不着头脑,看向福四,
“他俩吵架你搁中间干啥呢?看热闹?有必要站这么近?”
福四表情阴恻,
“是他们先找上我的。那个戴面纱的也知道我们有传送阵,一早上就找到我,想要我把他送出去。大哥,那季凌纾虽然修为不低,但他们三个人也太可疑了。你知道昨天夜里那山是怎么塌的么?是那水都星来我身上偷东西被我抓到了!照你说的他们都是仙家人,水都星还被喊师尊呢,来偷我们凡人的东西做什么?”
“唉……”
福大叹了口气,那三个人的奇怪之处他并非不知,只是现在他们骑虎难下,玉牌都已经上缴给季凌纾了,要真临门散伙了,他们四个此行就是完全白干,连那摆阵请人画符纸的银两都赚不回来。
“甭管他们之间有什么弯弯绕绕了,我们只管跟着季兄去弄死那沼泽变的妖怪,只要保命的传送符不被他们抢走,他们要什么我们给什么便是。”
“大哥,真的不考虑及时止损,现在就逃吗?”
福三哭丧着脸道。自从被泥沼淹了那一遭,他这心里总是发慌发凉,猎了灵兽能换来再多的金银珠宝又怎样?命丢了有再多宝贝都无福消受,
“咱十几个人进来,连那妖怪长什么样都没看清,一场泥流盖过去就只剩下我们四个了,这次的凶兽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该动的…说不定那根本就不是灵兽,而是凶煞!”
“不能……不能逃!”
福二咬牙道,“你也说了,兄弟们都被那泥妖吞了去,就咱们运气好,碰到季兄活了下来。要是就这么残兵败将一样回去了,怎么和枉死的那些兄弟们的家人交待?身无分文地回去,连给他们办后事都办不起,是要遭神罚的!”
兄弟四人两两各持一见,僵持了好几秒后,福四率先退步:
“那就暂且跟着他们吧。但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再发现他们谁打传送阵的主意,我就立刻启阵,无论情况如何,我们必须得撤。”
“就听老四的,这么办。”
福大点点头。忧心忡忡地看向远处那巨石边上泄出的两道身影。
“昨天还偷听人家兄弟的逃跑计划,怎么今天就轮到你自己了?”
季凌纾抱着手,将江御堵到岩石笼罩出的阴影里,
“师尊也是,你也是,你们一天到晚除了逃就没别的念头了?我就这么讨人烦?”
“我不是要逃,”
江御平淡地纠正他,
“你之前自己亲口说的,等找到了你师尊,就放我走。我只是在提前准备后路而已。”
“后路?什么后路?你是担心我把你丢在这山里了不成?”
“……”
江御眨眨眼,而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看季凌纾满眼只有他师尊的样子,恐怕昨夜就是惊动了凶兽,来把他叼走吃了季凌纾都发现不了。
“我不说走,你就哪儿也别想去,”
季凌纾听了气极反笑,
“既然你觉得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那在我解决了那凶兽之前你就给我担惊受怕地老实呆着吧。”
江御现在有点同情季凌纾的师尊了,这人说话这么蛮不讲理,他师尊是怎么耐着性子把他养大的?
“你师尊既然已经回来,留我下来有何好处?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你不觉得膈应?”
“越膈应越该详查,是谁给了你这副模样,又有何居心、意欲何为。”
“我天生如此皮囊,而且要查也是你们仙家的事,”
江御指了指自己,
“我一介凡人、庸人、俗人,帮不上忙。”
季凌纾觉得他现在简直要比他师尊说话更像他师尊,气得人牙痒痒,
“那你被那怡宵塔主灌的药呢?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巴巴地来这鸟不拉屎的天沼山?不是为了拿到昙阳舟带你去看病么?”
“我没病,”
江御顿了顿,
“能好端端地活到现在,就不需要你带我去看。”
“好,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季凌纾闭了闭眼,展开眉心。
江御以为他要松口时,只见他漠然伸出手,勾了勾手指:
“你是我花重金从怡宵塔赎出来的,想走?还钱。”
“……”
江御震惊,
“你缺这点儿钱吗?”
季凌纾嗤笑一声,
“我当然无所谓。但你缺,这就够了。”
“你明知我没……”
“你不是凡人、庸人、俗人么?不拿钱说事,何以见得你的凡庸俗?”
“……”
江御叹了口气,
“那只要我凑够了,就能放我走……”
“季兄!你师尊醒了——但他脸色好像不大好,像是中毒了一样。”
没等江御把话说完,福大的嗓音突然盖过他的声音,搀着奄奄一息的蒋玉就寻了过来。
季凌纾当即变了神色,
“胡说。我师尊怎么可能……师尊你……你没事吧?”
“……无妨。”
蒋玉疲惫地应了一声,脸色乌青,唇色发紫,一副回天乏术的模样。
实际他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昨夜由于被季凌纾认出来带给他的冲击太大,让他忘了洞穴入口处被自己倒过迷药,倒在一旁吸了一宿,八成是中毒了。
蒋玉在心里叫苦不迭,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哎呦师尊大人!好不容易抓到的鱼你是全给吐了啊!”
蒋玉实在没憋住,哇的一声呕了出来,若不是福三反应快,就要被他吐一身秽物了。
“季兄,你师尊这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福大担心道。不为蒋玉死活,主要是怕耽误他们猎魔。
“啧。”
季凌纾咬了咬唇,他记忆中的师尊从来都是百毒不侵身体康健,突然这样……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蒋玉头重得连路都走不直,好几次都要径直撞上树干,季凌纾叹了口气,拂起衣袍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我背你。”
“不不不不用!”
蒋玉闻言如临大敌,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虚,差点跌倒,还好有江御从后扶了他一把,慌乱之中蒋玉竟只顾感叹,这位兄台看似纤瘦的手臂居然这么有劲。
“多谢轰隆兄。”
蒋玉抓住一旁的枝丫,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实在是不好受。
“不必。”
江御点了下头,他是懒得听季凌纾啰嗦,“你就让他背着吧,也许走到开阔的地方有风流动会好些。”
“对啊师尊大人,”福大催促道,“我们又不会笑话你。这深山老林里中个毒很正常的,白天还要赶路呢,你就搁季兄背上歇着吧。”
“……好吧。”
蒋玉经不住众人推怂,加上眩晕感越来越严重,快要连路都看不清楚,最终只得让季凌纾背着他走。
一行人的速度终于又快了起来。
按照季凌纾计算,如果运气好,他们能在太阳落山前抵达沼心,也就是那凶兽的老巢。
“季兄,季兄你累不累?”
福大加快脚步,凑到背着蒋玉在最前面开路的季凌纾身旁,
“要不我帮你背会儿?万一你力气用光了,等会儿遇到那大妖时不能全力应战就不好了。”
季凌纾瞥他一眼,
“放心。既然拉你们入伙,我自有把握保你们性命。”
“嗐呦,季兄哪里的话……”福大心道他们不止想保命,还想猎杀凶兽给兄弟们报仇,再顺便发个小财什么的。
“福兄,就换你背我吧,”
原本又吐过好几次,半死不活的蒋玉艰难地睁开眼皮,
“你看着背就厚,不硌。”
“……”
季凌纾闻言翻了个白眼,二话不说,把蒋玉塞给了福大。
他师尊向来是个不识好人心的。
“嘿嘿,师尊大人,您别嫌我粗手粗脚哈。”
福大蹲下,小心翼翼地背起了蒋玉。这会儿命在季凌纾手里,他们也再没色心色胆去打那漂亮脸蛋的主意。
蒋玉缓缓泄了口气。硌不硌是不要紧,他是不想和季凌纾走得太近了。
他看季凌纾现在的模样,分明是很在意“江御”的,这些关心都该属于江御而不是他,他不忍也不愿去占。
把蒋玉交给福大后,季凌纾顿住脚回头看去,视线越过福姓几兄弟,竟没看见江御的身影。
“江……”
他刚张口要喊,就见江御突然从草丛里冒出脑袋。
“……你在干什么?”
季凌纾调转去他面前,语气有些急,原本气势汹汹,但在看见江御怀里一捧药草时顿然哑口无言。
这……这是为了帮他给师尊解毒吗?
“这个是绵灯草,没记错的话集市上能卖五钱一两,”
江御如实道,
“你不是要我自己赎身吗?我正在攒钱。”
季凌纾:“……”
季凌纾:“别琢磨那几两破钱了,不怕把命丢了吗?跟紧我会不会?”
江御全当没听见,一丝不苟地把草药上的泥灰甩干净,又用帕子一层一层包起来,才小心地收入玉牌中。
不知他是做事就这么细,还是有意放缓了速度,收好药草时,福大他们已经走出去好远。
江御慢悠悠抬头,没想到季凌纾还在原地等他。
“慢死了。”
季凌纾没好气道。
他本以为江御会回嘴,没想到一开口,居然是问他有关冰玉剑的事。
“你师尊的冰玉剑是用玉做的?还是冰?”
“用冰做剑不挥两下就融了吗?”
季凌纾鄙夷道,“师尊那把剑据说是他那辈一个擅长铸剑的师兄用昆山玉替他打造的,之所以叫冰玉剑,是因为那把剑通体雪亮,剑气如霜。”
“你们仙家人的剑都会认主吗?”江御又问。
“真正的好剑只忠于强者,在谁手里威力更大,就愿承谁为主。”
“那,我能试试你的剑吗?”
江御诚恳地问道。
季凌纾本来以为他在说笑,但见江御看向他佩剑时眼里似有若无地有细碎浮光流淌一般,让人不忍心拒绝。
“喏,拿好,掉下去砸脚了算你自己的。”
“谢谢。”
江御抬手接过,悄然转了转手腕。
季凌纾还准备教他如何握剑,谁料江御忽的把剑往前一抽:
“太重了,拿不动。”
季凌纾一把接住:
“拿不动你朝我脚上扔干什么?”
江御无辜地耸了耸肩,“控制不住。”
季凌纾:“……”
“季兄,情况好像不对啊!”
走在最前面的福大突然停下了脚步,声音有些发抖,
“我好像……动不了了。”
“是蛛网!”
被他背在背上的蒋玉忽而感觉到有什么白茫茫的东西在眼前闪了一下,他沉住气定睛一看,不禁头皮发麻——
福大整个人已经被粘在了一张巨大的蛛网上。
“巨蛛!我们走进巨蛛的领地了!”
福四迅速反应过来,一个后撤步拉开距离,以防也被蛛网黏住,
“蜘蛛一定就在附近等着猎物上钩……!”
“在、在哪儿啊?!”
福三又哭嗓起来,双腿打颤举着刀,四处张望着。
几人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在他们看不见的周围一定还布满了蛛网,巨蛛这种灵兽本身攻击力不强,但蛛丝却韧性十足,且带有慢性剧毒。
江御也屏息观察着四周,忽而觉得光线一暗。
“季凌纾!头顶!”
他轻喝一声,季凌纾闻声毫不犹豫地抬手起剑,自己分明都不确定那蜘蛛是不是真的在头顶,只是在听到江御声音的那瞬间,他本能地就选择了出剑。
锃——!
在削铁如泥的蛛臂割掉福大的脑袋前,巨蛛的身体先一步被季凌纾的长剑贯穿。
灵兽的躯壳发出嘎吱嘎吱碎裂的声音,不断有皮毛的碎屑脱落。
几兄弟相视一顾,大喊道:
“快散开——!尸体要喷浆了——!!”
嗓音还没来得及落地,只听半空一声巨响,巨蛛的身体四分五裂迸薄开来,粘稠恶臭的腥绿色粘液像雨一样洒了下来。
福四他们有经验在前,找到块岩石躲在了后头,动弹不得的福大虽然躲不开,却有季凌纾帮他师尊遮挡时顺便也罩住了他。
腥臭的油雨淅沥停歇,只有江御无处可躲,也没人来救,淋了满身。
第12章 沐浴
刀尖舔血的游海侠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危机四伏的天沼山里,他们居然要尽心竭力地帮人找地方洗澡。
“二哥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福三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画着圈儿,
“这要紧关头,居然要停下脚,就为了等那斗笠男洗澡……跟个娘们儿一样,我们这么久没洗澡不也屁事没有?就他金贵些。”
“为他耽误这么久就算了,好不容易找到处干净的水潭,就他一个人用,还不许我们一起。”
福二这次也没忍住抱怨了两句。
“哎,二哥,你说会不会那戴斗笠的真是个女的?”
福三忽然压低了声音,
“不然她干嘛一直遮着脸?老四说她和那师尊长着同一张脸,要是个女的,生那么张脸蛋倒也……”
“你想去看看吗?”
福二大着胆子舔了舔唇角。他悄悄看向在不远处打坐休息的另几个人,那美人师尊还是奄奄一息,靠着树闭着眼,他们大哥一保对仙家人的谄媚,在一旁扇风遮阳,再然后就是老四,提着刀去空地上练功去了,并没有人关注他和福三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