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从认识起,谢逢歌就出手大方,给他蹭吃蹭喝也就算了,还各种无形地买买买,就连赵哥的酒馆资金链,也是说供就供。
还有谢逢歌总是看各种工作文件、接电话、开视频会议。
代步去学校的百万豪车,光是学校周边就两个属于自己的豪华大房子,就连杜衡这种级别的资本家,都能轻轻松松出手搞定……
兰笙:“……”
他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如果谢逢歌真的是那个谢氏集团的“谢”……
他是怎么有耐心陪他演这种校园话剧的???
他为什么要跟一个本来毫不相干的穷学生产生羁绊?还天天陪吃陪睡陪补课??
天……他都干了些什么……
除了天天早晚摸两把腹肌应该没做什么逾越的举动吧??
“……”兰笙突然想起来自己喝醉酒让谢逢歌给自己做男仆那次。
那么明显的酒后胡话,偏偏谢逢歌这家伙,还真照做了……
同居以来,做饭洗碗叫起床也就算了,这些天开始入冬,谢逢歌甚至还承担起了给兰笙暖衣服的工作。
这也太荒……谬……了。
兰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乱糟糟,甩甩脑袋正要回归直播。
书房门敞开。
谢逢歌握着手机从里边出来。
开了室内暖气的缘故,他只穿了一件白T。熨帖平整,宽衣阔袖,从暗调的木制门板后出来时,灯光一照,就更显明亮少年气了。
偏他的少年气里总带了些与年龄不符的冷调的沉着。
兰笙见人出来,呼吸不由得一滞。
不知道是先要解释网友误会谢逢歌的豪宅是他的这件事,还是先跟谢逢歌确认那个“谢”是哪个谢这件事。
谢逢歌却步阔腿长,已然走到他跟前。
但只是站在兰笙对面,很尊重兰笙工作地,没有唐突入镜。
“在和水友开直播吗?”
他清雅如松的嗓音落入鼓噪的空气,同时松叶锋利的针尾更加刺激了直播间的氛围。
弹幕更炸了锅地讨论。
兰笙按下跟水友解释的心情,讷讷应了谢逢歌:“嗯。”
谢逢歌轻笑,眼眸垂睨,注视沙发上表情乖顺的青年。
安抚般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凑过去,指节曲起揩了下兰笙脸颊上的薄汗。并不亲昵的动作。
“暖气开太大了?”
兰笙不热,纯粹刚刚惊出来的汗。
而且他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候,对谢逢歌的接触感到一阵燥。
就比如现在,他后背就一阵难以言喻的奇怪的燥热。
“不用调了,我待会儿下播去洗个澡就行。”
“嗯。”
谢逢歌猜到他很快就要下播,点头:“那好。我先去放好水,待会儿洗完来书房,今天课堂笔记整理出来了。小组作业我们再重新分配一下。”
终于,镜头前出现的那只手收了回去。
但所有人在场的人都看到了,那分明是一只宽大好看的、肌肤冷白而青筋薄薄附着的,年轻男人的手。
老朋友光是凭借声音,就已经猜到了这只手主人的身份。
根本就不是什么娱乐圈霸王杜衡,更不是什么商界新贵谢忱,分明就是上次女仆咖啡馆遇到的大学同学!!
是和兰笙一起合拍“男友力”挑战的亲亲好室友!!
水友:嗑到了!!!
第58章
第一次遇到状况外的直播事件,兰笙自己都没捋清楚谢逢歌是个什么情况,但还是第一时间直播澄清刚刚的一切全是误会。
虽然从一堆狂言狂语的追问里,费了老大劲才忽悠过去就是了。
至少现在直播间不会出现什么他是富二代,或者他要嫁入豪门,之类的离谱弹幕了。
叭叭一通输出,兰笙长舒一口气,关掉手机,躲进卧房浴室迅速洗了个澡。
谢逢歌的水温调得正好,像是第一次给兰笙准备洗浴一样,浴池边依旧摆了水果和饮料。
兰笙把自己泡进去,心里还在对那幅“4.2亿”的画作犯嘀咕。
谢逢歌从来没跟他透露过自己的家世,兰笙也没刻意打听过,总觉得交朋友的话家世不家世就没什么好问的。
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他和谢逢歌不单纯是交朋友那么简单了。
光是杜衡骚扰他这件事,兰笙就多亏了谢逢歌才能安然解决,顺便还把《白马行》提档了。
最重要的是,谢逢歌是忙的,而且还是随便一幅画上亿那种身家的忙。
谢逢歌这么忙,为什么还答应去演《伟大艺术家》?
在校园话剧团听人指挥来指挥去也就算了,还领了兰笙这个“小祖宗”回家,处处都要花时间照顾。
这种照顾几乎已经算不得是普通的友情范畴了,有时候兰笙都觉得,谢逢歌有些照顾几乎就要称得上是一种近乎没有底线的“宠溺”。
兰笙泡在水池里,思绪真是越泡越乱。
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要问问谢逢歌吗?
果盘上手机一震,兰笙心思一收,赶紧拿起手机看看是什么消息。
是直播间大哥【歌笙】通过直播平台发起了对话。
兰笙皱眉,说起来【歌笙】自出现在直播间以来,很少有主动私联的情况。
第一次是询问成立【Anderson基金会】兰笙的意愿。
兰笙视频号本就因当初一场关于“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演讲而开始,后来的接连几场直播也都和山区贫苦有关。
有大佬乐意给贫困山区捐钱,那简直再好不过了。兰笙想都没想,十分喜悦地表达了赞同的意愿。
再然后【歌笙】为了了解一些穷苦现象,线上询问过几回。也仅限于【抖符】平台,甚至都没提出要加微信或者留电话等要求。
最近一次是上次直播【歌笙】给得实在太多了,一掷千金出手“搭救”当时根本不想拍什么男友力福利视频的兰笙。
虽然他搭救得晚了,兰笙最终还是没最后关头把投票掰回来,但出于先前承诺,兰笙事后又去问【歌笙】想要什么“奖励”。
按照其他直播间看来的套路,原本兰笙以为【歌笙】会提出什么“加微信”之类的要求的,结果【歌笙】还拒绝了,并且“教育”小主播不管是谁都不能私联。
哪怕【歌笙】在兰笙的直播间几乎从未缺席又出手大方,但交流起来却从不向别人的直播间大哥一样,总要有所图谋。
就连几次和兰笙的对话,这位“大哥”都显得恬淡寡欲,言语之中从不越界。
是以,不论水友怎么开兰笙和【歌笙】的玩笑,兰笙都不觉得有任何被冒犯的意思。
但是这次,【歌笙】的私聊显然有些一反常态:刚刚直播间入镜的,只是你的同学吗?
兰笙盯着聊天界面默了两秒。
青年整个身子滑到池底,下巴也埋进水里,浑身只露一双手举起手机露出水面。
水汽氤氲,兰笙拇指抹了下屏幕,这才打字回应:【嗯,是大学同学。还在一个话剧组里演戏】
兰笙也好奇大哥怎么突然特地问起这件事来了,刚刚他在直播间解释过的。
消息发过去,那边立即显示“消息已读”,同时昵称变换成“对方正在输入…”。可见大哥是一直守在聊天框的。
【歌笙】:现在是在水池里洗澡吗
兰笙:“?”
【Anderson】:你怎么知道的?
【歌笙】:刚刚他说给你放水
【Anderson】:哦哦对。
【歌笙】:那先别急着出水
兰笙:“?”
他埋在水面之下的嘴巴甚至还惊讶得吐了个泡泡。
还不等他一句“为什么”发出,【歌笙】已然解释:我有一些话想问你
兰笙没做他想,眨眨眼回复:嗯嗯,大哥你有什么话直接问就好啦,我肯定知无不言。
开玩笑,好歹是一出手就是大几万几十万的金主爸爸,别说是一些话要问,就是要来骂,兰笙也是义不容辞的。
书房内,谢逢歌手机屏幕常亮,他垂首坐在桌前,一双手扣在木制桌面上,拇指紧紧抵在边沿,在指腹扣出一道明显的白痕。
对话进行到这里,谢逢歌却又没有了一开始企图利用【歌笙】这层身份试探兰笙的果敢。
他还没追过人,更没有试着和喜欢的人谈一场恋爱。因为过去他尚未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后来遇到了,向前向后都觉得掣肘,又没有无师自通的天分。
所以他也并不确定,倘若自己倚仗【歌笙】这层身份试探兰笙,在兰笙看来,这举动算不算是一种戏弄?
纠结的情绪很少出现在谢逢歌身上,考试时他从未遇到过令自己举棋不定的选项,投资时更是目标明确,一切以利益最大化为导向。
但是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量化的东西,他的忐忑和犹豫,几乎全部押在这一件全新的事情上。偏他笨拙,即便琢磨了这么久,还是不能弄清其中的关窍。
是以,兰笙泡在池子里,眼睛盯着屏幕好一会儿,那边的“对方正在输入…”才终于又变回了“歌笙”。
【歌笙】:接下来,我要问的这些内容,或许会让你感到不适,或者被冒犯,甚至认为我是一个无礼的人,但这却是我正想问的。倘若你看过之后,不想回答,那就回复我一个句号,这样我就明白了自己的无礼和唐突,我将为此道歉。可如果你能接受我的提问,并给予回答,我将不胜感激。Anderson,在知道这些前提的情况下,我还能对你进行提问吗?
兰笙看完这段长文眨眨眼,呆愣一瞬,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这难道是什么新型网络梗?专门为了引起网友注意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不想听听他到底想说啥呀??
Anderson:嗯嗯daddy快问快问,我都要好奇死了,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呀?(不管说什么都不会觉得冒犯呢,就算是提出约会这种请求的话,我也要欣然赴约呢)
兰笙又忍不住浪了一下,毕竟大哥前边的话有点太正经了,就算是兰笙尽量往“网络梗”这方面去想,也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浪了一下,现在就感觉自在多了。
书房内,谢逢歌双眸垂睨,落在“约会”、“赴约” 这两个词上,心中情绪翻涌更甚。
【歌笙】:你住在这个同学家里是不是?
兰笙不假思索:对。
【歌笙】:那你们的感情大概比普通同学的关系要好
兰笙想了想:应该吧。
兰笙又努力想了想,补充:……但是我觉得不是很好说,我是挺喜欢这个同学的,他应该也是把我当兄弟,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目光扫过屏幕上“喜欢”这两个字,谢逢歌分明已经训练有素的耳根,却又红了,向整张清俊的脸都散出热息,白皙而薄的皮肤下,毛细血管也鼓胀起来。
他大概是知道兰笙“喜欢”自己的,但这种“喜欢”,仅仅停留在朋友兄弟情谊之间,始终不敢更进一步。
更何况兰笙的嘴巴惯是抹了蜜的甜,每次他当面夸起谢逢歌来,谢逢歌时下的确心中雀跃,但他又是个冷静自持惯了的,余温褪去,又从来不敢惦念其中多一分的喜爱。
这却是头一次谢逢歌从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听见兰笙说“喜欢”他。
于是他原本卑微的心,就有了鼓舞它变得更加大胆一些的支点。
两秒后,紧扣桌沿的拇指松开,继续在键盘上郑重地敲击:哪里让你觉得怪呢?
兰笙凝眉,倒也没有对一个网友的深入提问有所反感。毕竟是大哥,兰笙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跟【歌笙】列举了谢逢歌对自己的好。
【Anderson】:其实我有时候也很想不通的,他明明看起来冷冷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谢逢歌深吸一口气,对话框里的字敲出来又删掉,删掉了又再一遍原封不动地敲上去,敲了一半又觉得不妥快速删除,可又想不到除了此时此刻,再说这话的最好时候了,于是又重新敲出来那些原封不动的文字……
兰笙也是泡在浴池了想得走神了,没注意昵称那处不断变换的“对方正在输入…”。
一个书房静谧,一个浴池氤氲。
两个人对着常亮的电子屏幕,谢逢歌脉搏鼓动,兰笙愣怔发呆,凝结的眸光各有心事。
银杏树在这座城市已然成了标志性的景观植物。在梧桐树悄悄掉落了一地枯黄叶子的时候,它也不知不觉下起了金色的雪。
书房的窗帘并没有合上,晴朗的初冬只是从室内看去,实则感受不到寒意。但窗明几净,翻飞的银杏叶又分明说着:起风了。
那些心事在初冬银杏树飘落的金黄色贝叶沙沙声里发酵了会儿。
谢逢歌望见窗外那片叶子折射的金光,脑海里忽又浮现当日兰笙赞美林肯先生瞳色时的狡黠和欣赏。
那双桃花眸子可以盛放的东西实在太多,以至于不论事后回想多少次,谢逢歌还是会错误地觉得,那天兰笙看向窗外溪边那两排树时,就像是在看他。
而“我喜欢金色”这样的赞词,也如同歌剧一般,如有音符伴奏的虔诚告白。
后来谢逢歌想了很多遍,在台下默自观赏兰笙的舞台的时候,也在每次在照片背面写下词句时,更在每一天睡前脑海里浮现青年那副清俊五官时。
他为什么总也情不自禁,用目光追随兰笙呢?
难道只是兰笙的眼睛太像星星了吗?
或许是兰笙说话时总爱胡乱撩拨,即便根本无意说给谢逢歌听,也无端惹了他心乱。
也许是真的,兰笙太能说了。一张荷花尖尖上颜色的两瓣唇,要说英语的演讲,要演剧本里缱绻的台词,还要在直播间胡乱开口,一句“大哥”一句“daddy”,就哄得【歌笙】千金一掷又一掷。
谢逢歌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一句开始心跳失衡的了,但林肯先生课堂上那一次的的确确是让他念了很久。
但具体是从哪一次开始,他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喜欢了兰笙呢?
这个问题谢逢歌现在依旧回答不了,即便此时此刻,他又在扪心自问了。
他只觉得兰笙对他而言,就像是小时候第一次想要养宠物时,就极想要带回家的小兔子。是别的都不行,就非要是那只才可以。
但那天误入一个花鸟市场,他才五岁,粉雕玉琢,一身富家小少爷的打扮。
他看见了那只笼子里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兔子,他想带那只兔子回家,却身无分文,老板说小孩子别闹,去找你家大人来。
找不来的。
谢逢歌也是那天才知道,父母出差的飞机失事,全机286人,无一人生还。
后来司机匆忙找到他,心肝都差点担心碎了,赶紧把他抱回保姆车里。
谢逢歌就这样被转交到祖母身边照顾。
有些时日后,祖母见他仍旧神情木讷,想买点什么哄这小孙,谢逢歌却说要什么“兔子”。
差司机赶紧去买来了,谢逢歌又说不要这只。
郑家老太太总体还是疼着这个幼孙的,后来又花了些心思去宠物集市挑来许多品类的的宠物兔,谢逢歌见了都平静地摇摇头,一概也不留。
祖母提来许多兔子问他想养哪知的时候,谢逢歌也想过自己究竟那天,是为什么说出了“想要那只兔子”的话。
小孩子的心性,他偏哪只都不要,就惦念花鸟市场的那只。
那只兔子眼睛红红,一副不懂人事的憨态,因脏而显黄的白色小前爪就攀着破笼子,巴巴地看谢逢歌。
谢逢歌哪只都不要,就要那只。
过后他总想起来那只兔子,也想起来自己那时执拗地就要那只兔子的心情。
再长大些他自己有了点理财能力,也有独立去任何一个市场购买商品和宠物的能力。
他偶尔还是会想起小时候那只巴巴的兔子,仍旧觉得那模样惹得他想养着它。
可如果路过宠物店,他见到任何一只品种珍贵的兔子,都不觉得有小时候的那只让他那样想留下来。
但他后来还是养了宠物——是隔着剥离橱窗朝他蹭脑袋的小笨猫,翡翠一样墨绿的圆眼睛,和幼时那只兔子一样巴巴的。
谢逢歌不知怎么,隔着剥离橱窗和小笨猫对望时,脑海里又浮现出课堂里那位满口赞美的青年。
他抬手抵上玻璃窗,小笨猫就娇软地蹭上手心,好像根本就没感受到这层冰冷玻璃的阻隔一样。
是太笨了?
还是想要快点被人类带回去?
老板说它都五个月大了,还不会自己埋粑粑,太笨了,但确实可爱,见人路过就撒娇,估计很想找个主人带回去的。
哦,原来是在撒娇。
谢逢歌明了,忽地就想通为什么那天课堂上,兰笙进门是见了林肯先生怎么就话软嘴甜的,还要说他喜欢林肯先生的眼睛。
这简直和他头一回在演讲台上看到的大为不同。明明那天的那位Anderson分明一副骄傲斐然,豪言壮语的大义模样。
原来Anderson是在和林肯先生撒娇,以图林肯先生可以放过他前三分之一学期缺勤这一马。
他真可爱,又很聪明。
可惜课堂上那次张扬的撒娇,分明是看着谢逢歌,却是对林肯先生表达的。谢逢歌常常遗憾地想。
难道他就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大胆地做些什么吗?更何况商人为了可以衡量计算的利益,都能冒着各种各样的风险赌上一次。
最后,谢逢歌还是将那行被自己不断打出又删减至0的文字发送出去。
【歌笙】:Anderson,我想他应该是喜欢你的。
不等兰笙任何反应,聊天框内又补来一句:想要追你的那种喜欢。
第59章
不知是不是在热水里泡了太久的缘故,兰笙只觉全身浑然一热,眼睛盯着手机上那两行字,却迷离目眩,就连心脏也咚咚地打起鼓来。
他浑身赤红一片,忽地抓紧了浴池边沿,猛地站起又踉跄了两步,险些又栽倒进池子里。
这地方水气太热,兰笙闷得慌,急忙批了件浴袍出来,靠在卧室墙边大口喘了两口新鲜空气。
但室内的暖气也还是让兰笙觉得热,于是扭开卧室门锁,想去厨房接些凉水喝。
大概是听到这边的动静,谢逢歌从书房里出来,迎头和兰笙视线对上。
两人皆是心下一悸。
兰笙下意识想躲,可下一秒就被谢逢歌轻轻拍了下脊背。
“过来。”谢逢歌清凌凌地丢下这句,径直往阳台边去。
兰笙乖乖跟着到客厅,谢逢歌手上拿了条雪白毛巾,兜头盖在青年水淋淋的发顶,也不多说,抬手给他擦水。
兰笙也是一团乱麻,坐在沙发上,垂着脑袋看谢逢歌的居家拖鞋,只觉得自己两只脚都无处安放。
谢逢歌的手掌宽大但细致温柔,动作间,兰笙脑子里千头万绪,终于脑袋往他掌心里抵了抵,还是提起刚刚直播间的事情。
“刚刚我直播,不小心被水友误会了…”
“嗯。”
“他们以为这房子是我家,还以为小笨是我养的小猫,后面那个画……”
兰笙扣扣手指,话到嘴边又觉得很奇怪。
谢逢歌抬眸看了眼墙上画作。
那是幅西方名家的遗作,他刚刚全程围观直播,实则清楚兰笙想问的是什么。
索性这中间并没什么不好说道的,谢逢歌于是接下话头:“是我小叔拍来的。”
兰笙抬眸:“嗯?”
预料到这大概会是一段比较长的对话,谢逢歌在做出解释之前,去取了吹风机来给兰笙吹头发。
但兰笙毕竟不是真的要谢逢歌给自己当男仆,也不想老被人伺候照顾。当谢逢歌又想继续给他吹头发的时候,他就一把抢过了机子。
“还是我自己来。”
兰笙迅速跑回卧室,几分钟后出来,头发吹了个半干。
这时候,谢逢歌已经在沙发一侧坐下,茶几上摆了两杯温水,还有那幅画,也被取下来放在茶几中央。
沙发上谢逢歌是一副平静清冷的模样,但双手支在膝上,半个面颊埋在掌心里,是一副极其少见的沉思状。
兰笙走过去的时候,谢逢歌就抬起来头,眸光温和同兰笙视线交汇了。
“坐吧。”
谢逢歌把其中一杯温水移到靠近兰笙的桌面上。
“哦,谢谢。”
也不知道是刚刚浴池里【歌笙】的话太有冲击性了,还是谢逢歌现在的样子有点不同寻常的认真,总之兰笙坐在谢逢歌身边还是有点局促不安。
他感到莫名的心虚,一面觉得大哥说得有道理,一面又觉得如果把别人对自己的好全归结于对方是喜欢自己这件事上,那也有些不该。
兰笙捧起水杯抿了口,那两瓣因紧张而有些干涸的唇瓣,就又焕发出艳艳生机。
青年舔唇,开口问:“刚刚你说什么小叔啊?”
谢逢歌佯装无事,随意提起:“是我父亲的弟弟,这幅画是他送来的。如你所见,其实这幅画本来的价值也没有那么夸张。”
兰笙被勾起好奇心,情不自禁地目光追随谢逢歌的唇瓣。他一说话,俊朗清逸的下颌也随之张合。
毫无疑问,不论是处于哪种心情下,谢逢歌的样貌气质,总能夺去兰笙绝大部分的注意力。真是挺霸道的。
兰笙又喝了一口水,静静听谢逢歌讲话。
谢逢歌骨节分明的手指又指向那幅安然躺在桌面上的画,平缓讲述道:“和我们过去在任何一家展览馆里看到的画也没什么不同,独特之处也只在大师真迹而已。”
“我那小叔是个张扬的性子,他爱人是个热衷于研究西方油画的艺术家和学者。早些年他去欧洲出差,恰好被邀请到那场拍卖会,不管不顾,4.2亿把它从其他竞拍者手里抢了来。”
“……”兰笙下意识咬了下杯口,暗自咂舌,原来水友翻出来的新闻是真的,这画真4.2个亿被拍走了啊。
是谢逢歌小叔为了哄他爱人开心吗?
兰笙好奇地看向谢逢歌的眼睛。
谢逢歌像是读懂他心思,点头:“但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我也从没和你提起过。”
兰笙不禁又往谢逢歌那边凑了凑,企图在谢逢歌的低缓陈述中,能不遗一字地听清所有内容。
“我小叔的爱人是个男人。”
兰笙:“!”
刚刚还抱着杯子咬杯口的青年,肉眼可见地瞳孔放大,睫毛照下的倒影也摇晃起来。
但他还是按下几乎溢于言表的惊奇,小声询问:“男人?”
谢逢歌再次点头:“不错。这桩恋爱并不被我祖母看好,期间,他们做了很多事来证明彼此间真挚的情谊,但始终不能得到长辈的认可。”
谢逢歌语调很轻,但由着青年男性特有的磁性嗓音,每一个字落到兰笙耳里又异常清晰。
但很奇异地,谢逢歌说出这些时的感觉,又像是什么信佛的人往寺庙的灵泉里抛掷硬币,以至于兰笙几乎要觉得这些声音里混入了硬币如水的叮铃音。
谢逢歌是在羡慕么?
兰笙蹙眉,又抿下一口水。
谢逢歌视线垂睨下来,温柔注视着身边的青年。
“这幅画,就是在我小叔和他爱人分开的那一年里,他买下来的。那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样有足够的资本为所爱一掷千金。4.2亿是他拼凑了许多资产变现而来。”
谢逢歌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眸温柔:“那时候我不能理解这一行径,总按照利益的思维去评判他的冲动和不理智。后来我大概明白一点。他将这幅画送给自己的爱人,后来两人得偿所愿终于在一起,那位艺术家先生却不想留着这幅画了,我小叔这才将这画摆在我的客厅里。”
兰笙有点不解:“为什么后来不要了?这画明明是你小叔很爱他的证明才对。”
谢逢歌见兰笙眼里光影憧憧,淡淡笑了下。
“也许是爱得深了,多看这幅画一眼,就想起对方曾为自己所受的苦难、背负的责任,所以曾经支撑着他勇敢走下去的信物,也让他感到哀伤了。”
兰笙若有所思。说实话他阅读理解能力其实很好,但遇到这种感情问题,有时候真的不能一下子明白过来。
但确确实实,他从谢逢歌的叙述中,感受到了这份温暖的爱意。
见兰笙愣怔,谢逢歌也就话题一转,提起:“我有和你提起过我祖母身体不太好,对于生命也总抱有消极的态度。”
“嗯嗯对,我记得你说过。她不愿意拍照,怕以后自己走了,让你看见照片伤心,对不对?”
“是。”
“身体不好是因为你小叔取向的原因,争吵太多了吗?”
兰笙差不多能拼凑出这件故事的原委,同性的取向大多是不能得到社会的认可的,这件事兰笙一直清楚地知道。
在演艺界,同性取向的艺人也总比寻常艺人,多几层花边色彩。
但这也不能全怪大众的偏见,他朋友多,也对同性乱i交、不顾人伦的种种行径有所耳闻,现实中“男同”几乎就是“□□”、“脏”的首要聚集群体。
但这种乱i交的群体里,大概是被欲占据了大部分吧?倘若是先有爱,还会这样混乱吗?
兰笙抿唇,膝盖安慰地贴贴谢逢歌的膝盖,说:“其实如果你小叔和他爱人,两个人是真心喜欢的话,就不用顾及那么多,两个人相亲相爱是很美好的事情,也不伤害任何人。”
青年顿了一下,毕竟没谈过恋爱,讲起来爱情之类的话题,就难免卡壳。
他往谢逢歌眸中看了眼,这才惊心地发现,谢逢歌眸色温柔宁静,竟一直停驻在自己脸上,好像一眼都不曾挪开。
“我的意思是说……”兰笙耳根发热地揉了把脸,不敢多看谢逢歌一眼,视线落到那幅画上。
青年重新组织语言,启唇:“我是说……”
在明知道谢逢歌灼人的注视中,他几乎是要六神无主了,手指不停地在膝盖上小幅度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