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卷王系统考科举by花寻路
花寻路  发于:2024年07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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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鸣垂头: “……先生已经不在了。”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时鸣积压许久的泪终于砸下来,像午后不期而至的雨滴。
潮湿,泛着思念的粘腻。不过也就十几岁的人,失去了这么个亲密的长辈,无论如何都会心下大恸的。
只是阿鸣内敛,不想表现出来,惹他担心罢了。
江行这样想着,面上却松了一口气,连忙给他擦眼泪。
哭出来就好了。
时鸣抓着他的袖子,哭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行轻拍他的背,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过了许久,这场无声的痛哭终于落下幕来,只剩抽泣。
时鸣抽噎道: “我从前不是京口人。”
江行给他擦脸,温声答: “嗯。我在听。”
“我从前是京城人。应该叫汴京?太久远了。”时鸣埋在他手里,声音闷闷的, “先生带我从汴京来了京口。”
江行心中疑问甚多。譬如,他们是怎么认识柳大儒的?好好的在汴京,怎么又要一路南下,以至于一直到岭南?
这不是自我流放嘛。光是气候,就够喝一壶的了。
江行看着时鸣那张挂着泪痕的脸,觉得现在问起来不是时候。
他转移话题: “想出去走走吗?”
时鸣摇摇头,道: “就在船上吧。”
“既然不能全部告诉我,那你能同我说说,先生是怎么死的吗?”
江行问。
时先生的死,梅夫子只含糊地说了一通,而时鸣呢,干脆闭口不谈。逝者已矣确实没错,但只有他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不好受。
他是先生的学生,知道了又能如何?
时鸣恢复了往日沉静的模样,只是眼圈有点红: “先生是被暗杀而死的。”
江行心道果然如此。
寻常出了什么意外,总不可能被死状凄惨地被扔到乱葬岗。能这么残忍,必是他杀。
但先生为人温和,鲜少与人发生冲突。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要致他于死地呢?
江行接着问: “凶手是谁?先生从前的竞争对手吗?”
据江行所知,先生来岭南前,曾经在江南做生意。生意场上的事情江行不是很懂,但竞争对手互相加害啊什么的,也不是很少见。
先生做生意赚了不少钱。若说从前得罪了什么人,促使对手买凶杀人,能说得通。
时鸣却说: “不是。凶手……我也不知。但,那人应该不是冲着先生去的。”
江行不理解: “不是冲着先生去,那为什么要杀先生?”
时鸣摇摇头,神色悲伤。
船舱外,船夫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方言,不知说的什么。听语气好像很吃惊,江行问: “阿鸣,他在说什么,你听得懂吗?”
“听得懂一点点。”时鸣眼角泪痕尚未擦干,语气竟骤然变冷, “他说,‘有人来了’。”
船身一阵剧烈摇晃。船夫不复摇桨时的自得,神情有些慌张。
不多时,船不摇了。船头一沉,他们的船上竟来了两个官兵打扮的青年。
江行不知来人何意,只好先将时鸣往后面藏,自己上前应付。
为首的那个官兵上来便盘问: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少女?约莫十几岁的样子,长得很好看。”
江行心下一紧。
这个描述……
他侧身挡住时鸣的脸,对着那官兵道: “十几岁?我这里确实有个十几岁的少女,不过她晕船了,正在睡觉。大人要去看看吗?”
这说的是江舟摇。
想都不用想,官兵找的少女不可能是江舟摇。江行只不过装回蠢蛋,糊弄他们一番。
先糊弄走了再说。万一待的时间久了,他们要找的真是阿鸣呢?
官兵点点头,江行便引他们去了江舟摇睡觉的地方。阿摇似乎被这番动静吵醒了,揉了揉眼睛,道: “哥哥,发生什么事了?这两人是谁啊?”
那两个官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 “这不是我们要找的少女。”
江行故作不解: “大人,您光说十几岁的少女,这钱塘江上这么多船,少女没有一千个也有几百个,大海捞针,这怎么找?可否详细一点,说些细节?”
一个官兵看起来真的思考了一会儿,道: “身有残疾,是腿断了还是眼瞎了来着……”
另一个连忙捣他: “我们不是带了画像吗?那小姑娘长得可俊了。”
江行心中一紧。
那官兵这才想起来,傻傻地掏出了一幅画像,展示给江行看: “你看,就是这个小姑娘。”

江舟摇也认出来了,紧张地捂着嘴巴,不敢说话。
江行精神高度紧绷, 点点头, 又镇静道: “我没见过这个小姑娘,大人还是去别处看吧。”
官兵看了江舟摇睁大的双眼, 觉得有些不对劲。其中一个道: “我记得你方才身后藏了一个人。那个人可否给我们看看?”
“大人说笑了。”江行笑道, “那明明就是个小子。男女都不对,大人又有什么可看的呢?”
他越不给看, 官兵越是起疑,坚持道: “若真是小子, 给我们看看,确认一下又何妨?”
江行目露为难: “这……”
像是终于豁出去一般,江行道: “唉。并不是我危言耸听,那是我弟弟。他脸上起了疹子, 怎么都消不下去。我们这次,就是来给他找大夫的。”
他复又补充: “骇人不说,还会传染。不让你们看, 也是为了你们好。”
恰逢此刻,船舱内适时传来一声呼喊: “哥哥,我的脸好痒啊。”
江行演得像真的,高声回: “哎,在呢。你别挠啊,哥哥一会儿就去给你换药。”
那两官兵表情不是很好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又商量了什么, 推推搡搡的,最终一脸晦气地走了, 像是生怕被传染。
待人走后,江舟摇害怕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道: “哥哥,画上的人,好像是阿鸣。”
江行赶紧捂住她的嘴,严肃地“嘘”了一声,道: “别说话。你就当无事发生,千万不能说出去,知道吗?”
江舟摇不知此事严重性,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又问: “哥哥,那些人……”
江行打断她,警告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要问。你刚刚在睡觉,听到没有?”
江舟摇不问了,乖巧应下: “我知道了。”
安顿好了江舟摇,江行回到船舱去看时鸣。阿鸣脸上真的覆了一层白纱,再凑近看,还故意点了许多红点子。
见他这副模样,江行失笑: “阿鸣,人已经走了哦。”
他倒是机灵,听到外面江行搪塞官兵的话,马上就对自己的脸下手了。
还真是不留情面。
时鸣听到这话,果然放松下来。他搁下手中蘸了红墨的笔,给江行递了一块帕子,娇气道: “哥哥,帮我擦一下。”
江行依言,把他脸上胡乱点的那些红印子全擦了。他动作轻柔,神色认真。
呼吸声落在时鸣耳边。时鸣故意撩起眼睛,问: “哥哥,我脸上这些‘红疹子’,是不是很像啊?”
江行笑得不行: “不像,一点儿也不像。要是他们进来了,保证一眼就能看穿。”
擦完了脸,时鸣还是那个肤光胜雪的小公子,哪里还有什么“疹子”?
江行这才问起来: “阿鸣,他们找的似乎是你。”
“我知道。”时鸣收敛了笑意, “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我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
江行一直都想问: “阿鸣,你,究竟是什么人。”
杀了人,进了官府衙门还能完好无损地出来,这不是钱财能办到的事情。
如今天下太平,时先生却离奇惨死,非说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所为,未免牵强。普通的商业对手做不到杀了人之后毫无踪迹。
柳大儒年轻时是帝师,德高望重,天下士人无一不钦佩他。如今致仕,隐居在姑苏,早就不问世事。
梅夫子竟让阿鸣去投靠这样的人物,这难道不可疑吗?
柳大儒凭什么收留时鸣?
就算是借着长辈的交情——和柳大儒有交情的,能是什么一般人?
梅夫子,时先生,还有阿鸣,能是什么一般人?
其中必有隐情。
包括钱塘江上大张旗鼓寻找少女这件事——寻常少女需要官府这么兴师动众地找吗?
恕江行直言,他实在不信这些都是凑巧。
时鸣神色僵硬,道: “哥哥。”
江行慢慢打量着他。
阿鸣无疑是极好看的。江行每看一次,总要心动一次。但是,江行此时此刻才发现,他根本就看不透阿鸣。
像雾里看花。像隔水看月。美虽美矣,却不真。
江行敲了敲桌子,周身气质冷了下来。
时鸣心中咯噔一声。
江行平日里待他、待阿摇都是极好的,很少发脾气,也很少疾言厉色。就算是被惹得急了,勾得狠了,顶多虚张声势一番,吓唬吓唬人。
没有人会被吓唬到。因为江行就像一块入手即温的玉,君子无瑕,温润端方。
如今这般动了真格的,是头一次。
时鸣艰难道: “哥哥,我……”
“你不想说。”江行眼中彻底没了笑意, “你不想说——或者是,不想对我说。是这样吗?”
时鸣摇头: “……我现在不能说。”
江行道: “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
时鸣猛然抬头。
“我稍加猜测。”江行审视的目光落在时鸣身上, “京中某位权贵之子,家里遭了难,一路逃到岭南——是吗?具体是哪位权贵我不知道,但门第必然不低。”
时鸣悄悄松了一口气。江行的猜测不无道理,但有些事情怎么可能一言蔽之?
还是先应付过去吧。
时鸣重新挂上笑容,大方承认道: “对了七成,我的家世确实不一般。等时机成熟,我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哥哥的。”
江行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咆哮:居然真的是这样!
他就是随口一扯?
还、还对了七成?!
妈呀,本想考个探花好与阿鸣相配,这么一瞧,他一个村野出来的穷士子,哪里能跟勋贵世家的公子相配?说不准,自己的仕途还得要阿鸣帮忙呢!
虽然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江行又好笑又心酸。
本来自己读书赚钱,很大一部分就是吃的阿鸣的软饭。他本以为考上状元就可以不用吃软饭了,现在一看,居然还得吃软饭!
真是好大一碗软饭!天赐的软饭!
软饭很香,但也不能一直吃?人得靠自己吧喂!
再回过头来看阿鸣:勋贵世家的公子,长得一副好相貌,估计汴京城一众贵女都上赶着嫁呢!若不是瞎了眼,又怎会看上他?
啊、啊等等,阿鸣眼睛确实瞎了。
但是等到他从统子哥那里兑换了治眼睛的药,阿鸣重见光明,哪里还有他什么事情?
阿鸣居然还在担心他考上了探花抛弃自己……
江行想,可能轮不着他抛弃人家,人家首先就要把他这个小白脸踹了。
不过就算如此,江行也要给阿鸣换药。就算最后他真的被踹了,他也只会黯然离开,怪自己识人不清罢了。
但江行觉得,阿鸣不是那样的人。
江行轻咳了一声,试探道: “那、那你哪日回京,不会不要我吧。”
时鸣眨巴了一下眼睛。
江行忐忑道: “不会吧……”
时鸣歪头。
江行着急: “你别呀……虽然我只是个吃软饭的但是我会对你好的我保证不眠花宿柳拈花惹草朝三暮四始乱终弃!”
他一口气说完,时鸣眼睛亮晶晶的,倏尔笑了: “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江行手都没有地方放了: “那就好。”
“但是哥哥,你方才说的话当真吗?”时鸣道, “对我好,不眠花宿柳拈花惹……唔!”
说到一半,时鸣的嘴就被江行捂住。
江行耳尖很红,有点不敢看他: “是真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若有一字作假,我任你处置。打骂也好泄愤也罢,都随你,我不还手。”
时鸣在他嘴里闷闷地笑。江行放开他,他又不笑了,问: “哥哥,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江行挠头: “没有吧?”
他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事情是阿鸣不知道的。
时鸣莞尔,靠着印象指了指江舟摇的方向,问: “阿摇的病?”
江行心道不好。
阿鸣也太敏锐了!
他哑口无言,内心疯狂呼唤系统: “统子哥,你好像被阿鸣发现了!”
086惊讶: “我靠!”
江行: “怎么办?”
086: “你快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不过,只要我还在你身上,在这个时空的原住民面前,你就说不出我的存在。”
江行试着动了动嘴皮子,果然,有关系统的一切,他都说不出半个字。
江行叹为观止: “统子哥,你这个防护,还真是厉害啊。”
086提醒: “只是在原住民面前。如果不是原住民,那完全可以说出来。”
江行心里苦,脑子飞速运转之后,答时鸣的话: “……你也可以猜猜,我用了什么办法。”
时鸣一语道破: “我觉得,你不是真正的江行。”
江行已经慌了,竭力保持声音平静: “为什么这么说?”
“观察。”时鸣说, “我不觉得,一个十二岁的幼童,篆刻的手艺会好成那样。”
“就算天赋异禀,也需要大量的练习。我后面查过,十二岁前,你住在村中,莫说学习,家中恐怕穷得连一张纸也买不起。你上哪学的篆字,又上哪学的刻章?”
“还有,你说你小时候跟着父母学习,所以不上私塾也对经书典籍有所了解。但是,据我所知,江家父母都是农户。他们尚且大字不识,又如何教得了你?”
江行没想到时鸣观察如此细致,不禁暗暗惊叹,莫名想起宋正那句“你小心被他玩死”的话。
所以第一次见阿鸣,阿鸣其实就已经起疑了?
换在别人身上,江行只觉得可怕。但如果那人是阿鸣,他却并不排斥,相反很自豪阿鸣这么厉害。

时鸣敛眸。
江行又道: “你可以当我是借尸还魂。真正的江行,早就死了。但他不是我害死的,我本来也是个死人, 机缘巧合下才来到这里。还有阿摇, 我……”
时鸣打断他: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将阿摇救回来。借尸还魂太玄奇,我不信什么鬼神之事, 我只信我的心。”
江行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貌似他从前也这么说过。
江行小心翼翼: “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你……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我不也有所隐瞒?”时鸣语气放软, 莞尔道, “我不管你是谁, 我只认你一个。”
江行终于放下心来,道: “我也是。”
船行渐缓,似乎到了对岸。船夫探头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话,时鸣同样也用方言回了他一句, 又付了钱。
江行听了半天,半个字也没听懂,很苦恼: “你们在说什么?”
“他说到岸了, 让我们下船,付钱走人。”时鸣推搡了他一下, “喊上阿摇,去收拾东西啦。”
江行连连点头。
天色不早,几人打算在城中稍事休整,明日再赶路。
钱塘自古繁华。街道两旁华灯初上,卖东西的小贩还未收摊。这样的热闹景象, 恍惚间让江行忘了这是古代。
江行一手牵一个,顺着大路往前, 活像一只带着小鸡仔出行的老母鸡。
时鸣安安静静的任他牵着,玉竹跟在后面。江舟摇不老实,这边要看看那边要摸摸,新奇得不行。
城中虽然灯火通明,但毕竟是夜晚,人比白天少了一些。
有卖东西的姑娘看着他们一行人,吃吃地笑,嘴里说着方言,似乎还掺了几句俚语。
江行只能回以礼貌的微笑,转而悄悄问时鸣: “她们在说什么?”
时鸣笑: “她们在说你好看。”
江行很不好意思: “你们江南的菜甜,江南人的嘴巴也甜。”
时鸣勾他的手指,在他耳边悄悄道: “嘴巴甜不甜的,光说怎么可以?还得尝了才知道。”
江行脸上爆红。他手足无措了一会儿,紧张得手心有点热。
救命,太犯规了!
老婆太勾人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啊哈哈哈……”江行掩下自己的心动与羞赧,答, “那等会儿尝尝。”
时鸣眨眨眼睛: “好哦”。
江行心想,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调戏了。
几人找了一家客栈打算歇歇脚。这家客栈看着环境不错,地处闹市却闹中取静。如今正是晚上,客栈内人不算很多。
三三两两的客人围着桌子喝酒划拳,好不快乐。
掌柜见他们几人,目光一亮,按流程说: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江行数了数人头,对掌柜道: “开四间房。”
时鸣却道: “两间足矣。玉竹和阿摇一间,你我一间。”
江行结巴: “这、这不好吧?”
两两一间,也不算挤。玉竹和阿摇倒没有什么,但他跟阿鸣……
江行想起上次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就没怎么睡好,这次说什么也不肯了: “四间。”
时鸣不依,坏心眼地晃了晃钱袋子: “啊呀,钱好像只够开两间。”
江行心说糟糕。
他的钱早就全上交给阿鸣保管了,现在要他掏钱,他是一分也拿不出来。
钱在谁手里,谁就有话语权。江行无奈,只得随了他的意,道: “阿鸣啊……”
时鸣火速付了钱,开了两间相邻的房。
有小二引他们上去,还特意推荐了当地有名的钱塘龙井。
见小二那般热情洋溢的样子,江行不免好奇,多喝了几杯。
茶味清香,唇齿留芳,确实不错,无怪乎是名茶。
但晚上是不能喝浓茶的。一壶茶下肚,及至半夜,江行依旧精神得很,一点儿也睡不着。
江行翻了个身。
时鸣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问: “哥哥睡不着吗?”
江行道: “茶喝多了,确实睡不着。”
黑暗中,时鸣似乎轻笑了一声: “我也睡不着。一起说说话吧。”
江行有心找话。他想起这些天又是坐船又是上岸,他简直两眼一抹黑,听什么都听不懂。
江行很苦恼: “吴侬软语真好听,就是我听不懂。以后到了姑苏,我不会变成个听不懂人话的家伙吧?”
时鸣道: “还好啦。反正去了柳大儒那里,他说的一定是官话。哥哥觉得吴侬软语好听?”
江行想了想,肯定道: “很好听。”
“骂起人来可恐怖了。”时鸣笑, “从前在柳大儒那里待过一会儿。柳大儒时常去集市上买鱼,卖鱼的一个大婶,态度很差。”
江行好奇,追问: “对谁都很差?那生意应该不怎么好吧。”
时鸣摇摇头: “不。正相反,生意很好。她杀鱼很利落,鱼新鲜又便宜,大家都喜欢去她那里买鱼;就是嘴巴毒,很喜欢阴阳怪气。吴语阴阳怪气起来,像小针扎一样,很可怕。”
江行来了兴致: “你会说吗?”
时鸣: “离开江南太久,有的我已经不会说了。但是这几天听多了,捡起来不少,能说几句。哥哥要听吗?”
江行当然要听。于是他屏住呼吸,期待地听着时鸣慢吞吞说了一句,软软的,像小勾子。虽然听不懂,但莫名地抓得江行心痒痒。
江行抓心挠肝,说: “我们一路过来听到的吴语怎么没有这么软?”
时鸣故意: “因为这是我专门说给你听的呀。”
江行心尖一颤,心想可能是阿鸣故意放软了声音。他喜欢得不行,问: “那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时鸣竟然打太极: “我不告诉你。”
江行很想知道,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但看时鸣铁了心地不想告诉他,他也就偃旗息鼓,不再问了。
蜡烛烧了一半。江行枕着胳膊,又道: “先生的骨灰留在岭南,我们有时间回去看看他吧。”
“嗯。正好让你跪在他面前好好反省。”时鸣半开玩笑道, “说不定哪天他给你托梦,大骂你大逆不道,是个逆徒。”
阿鸣总是很坚强。先生离去的阴影不过笼罩了他半个多月,眼泪哭出来,就像是把难过也哭出来了,他自己倒一身轻松。
还有心思开玩笑,真不知是冷心冷情还是没心没肺。
江行叹息道: “我一定跪。要是这能让他气活过来,也是一件好事。”
人死不能复生,他们都知道,这句只是随口乱说。时鸣默然,问: “哥哥,你害怕吗?”
江行: “我害怕什么?”
时鸣: “我们以后一定会去汴京的,早晚的事。以我的身份,不可能在争斗中独善其身。以及,时先生的事,背后还等着我们去查。”
江行同他十指相扣,认真道: “我不是一个精于谋略的人。但我不怕,我会保护你,哪怕失去我的生命。”
时鸣微微一愣,促狭地眨眨眼睛: “我听过一种说法,就是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不可信。”
江行: “……”
好好的气氛怎么又毁掉了……
他扶额道: “好啦,信不信当然由你,我话可是说出去了。”
江行感慨: “我平生没有什么大志向。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谁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便加倍奉还。谁害了先生,我就要让谁血债血偿。”
时鸣沉默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有些困: “嗯嗯好,血债血偿。睡觉吧。”
江行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时鸣迷迷糊糊的,问: “怎么啦。”
江行掰回一城: “你方才说让我尝尝。”
时鸣眼睛都没睁开,笑了一声: “甜吗。”
江行抚上他的唇角,目色温柔,道: “很甜。”
一个多月的舟车劳顿,姑苏城终于在脚下。
江行按照梅夫子给的地址,找到了一处小宅子前。
名扬天下的柳大儒竟然住这种院子,江行委实没有想到。给门房递了拜帖,江行紧张又期待。
毕竟那是教科书里的人物,文坛领袖。说不紧张是假的,他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大人物呢。
他嘴上不说,心里要激动死了。时鸣瞧他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哥哥,不用这么紧张。”
江行还是很紧张: “我要是说错话,会不会被赶出去啊?”
时鸣道: “怎么会呢。有我在,你不会被赶出去的。”
江行这才想起,自己身边的这位也是个背景强大的。江行魂有点飘,心想自己运气也太好了。
他不过一介乡野村夫,此生居然能遇到这么多有权有势的人,也算值了。
等了不多时,门房引他们进去: “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江行牵着时鸣往小宅子里走。这地方根本不大,位置也偏,几人没走几步就到了前厅。
江行同时鸣一块儿进去,眼见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坐在案边,一言不发。
时鸣率先行了礼: “柳伯伯。”
江行也跟着行礼: “柳大人。”
时鸣一个礼还没有行完,柳画桥便赶紧将人扶正了,道: “殿……咳,不必行此大礼。”
说完,柳画桥瞥了一眼江行,语气霎时变得淡漠: “起来吧。”
江行: “……”
区别对待太明显了也……
呜呜,果然,像他这种小士子,人家怎么可能放在眼里?
时鸣带着兀自心碎的江行坐到一边,同柳画桥寒暄道: “许久不见,不知柳伯伯最近可好?”
柳画桥微微颔首: “一切都好。倒是你,变了不少。”
“溪午的事我已悉知。既然他临走前将你托付与我,照顾你是我应该的。一会儿你跟着下人去挑一处宅子住,房契直接拿走便可,不必客气。”

江行在一边听着, 心中惊叹: “豪,真是太豪了!”
出手就送豪宅,江行有些麻木, 想, 一代帝师文坛领袖,原来住小宅子只是爱好。
只是寻清静。
时鸣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啦。不过, 我倒有一事相求。”
柳画桥又瞥了江行一眼, 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
江行被这道目光刺得如芒在背,悄悄挺直了腰杆, 力求看起来有点那个什么狗屁的文人风骨。
虽然他其实并没有。
时鸣见柳画桥如此,也不兜圈子, 道: “先生和梅夫子都曾夸过他的才学,想必不会令柳伯伯失望。”
说完,时鸣桌下踢了江行一脚。
江行会意,连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封信, 恭恭敬敬递上前: “请大人过目。”
柳画桥从他手中接过两封信,看也不看,只倒扣在桌面上。
“我早已不收学生。”柳画桥不急不慢。
江行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完了完了完了, 不会搞砸吧?
柳画桥却话锋一转,问: “但他二人与我是忘年交,我相信故友的眼光。有我这两位老友的举荐,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江行松了一口气,恭谨道: “听凭大人吩咐。”
柳画桥命人呈上纸笔,道: “你与阿鸣看起来私交甚笃,想必你也知道他从前扮成女子的事情。”
“这样, 你以男女雌雄之辩为题,当场作一篇论。不需太长, 观点鲜明,内容详实即可。”
江行接过纸笔,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时鸣,心中已然有了思量。
他缓缓下笔。
柳画桥不去管他,反而打开了那两封信,仔细看了起来。
贸然写男女之辩这个论题,实在有些为难。江行今日第一次见到柳画桥,从不知这位大儒心中所想,性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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