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炮灰恃强行凶by祝如意
祝如意  发于:2024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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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数把玄镖直接从他手中破空而出,直直朝谢玉折刺去,柳二满脸都是喜悦,似乎很高兴遇到两人,他甜丝丝地笑着说:
“既然已经遇到了,那就顺手送你们去死吧。”
他咯咯笑着好像鬼魅,玄镖破空而出,直直刺向谢玉折心口的位置!
那镖上像是经过多次淬毒,一次又一次后连镖身都被染成了黑色,仿佛活人碰一下就会被腐蚀出一个洞。只不过它只是看着声势浩阔,谢玉折一侧身,便轻松地把他避开了。
但这几支镖的最终目标压根就不是他,毒镖有灵,它没有命中谢玉折,竟然转了个弯,把尖头朝向了他身后的柳闲!
谢玉折猛的凝起灵力把飞镖碎了,长剑已经握在手中,他掀起一阵剑风把柳二击退在地,寒光化为实质把鬼域里昏黄的空气分为几层,夹杂着恶鬼尖啸的风里都夹杂着恐惧,剑尖下一秒就要刺进柳二的喉咙里!
见他满身的戾气,柳二丝毫不怯地笑了,缱绻的声音带来一阵粘腻的风。他用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注视着谢玉折,柔声问:
“小玉,你舍得杀我吗?”
那双眼眸于眼前的剑身之上流转晃动,美得像是个光影交杂的错觉。
但谢玉折毫不动容。
他垂下手,轻轻地揉了揉柳闲的头,无悲无喜地:“你只是和他用了同一张皮而已。”
“师徒情深啊……”柳二笑眯眯地说:“我还以为你会连带着对我也有三分爱怜呢。”
不再听他的废话,谢玉折的剑正要往前再进三分,霎时柳闲却擒住了他的手腕,对他摇头说:“不要杀他。”
谢玉折不赞同地说:“他想害你。”
“他这不还没成功……没必要杀他。”
“好。”谢玉折听话地收起了剑。
他正念着法咒想把柳二禁锢在地,和师尊就此离开,没想到柳闲突然拍起他的大腿,指着前面慌乱道:“喂喂喂他偷袭啊偷袭啊!”
谢玉折再度碎了从柳二手中飞出的银镖,并没有再近一步的动作。
见他手下留情,柳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柳二迅速地挥手,生怕他在这里多逗留一刻:“快走吧,这里太多怨鬼,你一个灵体,容易受污染。”
“伤口上好像有毒,我们得快点出鬼域找医师看看。”他指了指自己手臂上被蹭破的皮,找了个理由,迫不及待地想带着谢玉折离开。
谢玉折拧着眉,似乎非常不敢相信,他问:“你受伤了?”
柳闲讪讪地“嗯”了声。银镖的数量太多,他只是个不能蹦跳的小孩,做不到完全躲开。
一直一言不发的柳二吭了声,他像是完全不怕死似的,笑嘻嘻地眯上眼:“那不是好像有毒,是有巨毒,一日后还没拿到解药,他就会死。”
“不要动他!”他话音刚落柳闲就直接大叫起来,不过不是对柳二,反而是对谢玉折喊的。
他赶紧扯着谢玉折的手臂想要阻拦他,可惜一切为时已晚,谢玉折手中的剑已经毫不犹豫地从柳二的肩胛骨穿了过去,他把柳二钉在地上,冷眼朝那张和柳闲一模一样的脸:
“给我解药。”
剑刃破风斩尘,惹得万籁俱寂,只剩了柳二扑腾倒地之声。柳闲面色扭曲地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柳二。他夹在这两个人中间,一个一心求死怎么都救不回来,一个虽然听话但也不完全听话,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他的世界可能要完蛋了。
谢玉折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无辜地问:“师尊,他要杀你。为什么不能动他?”
没有时间给他解释,柳闲跑过去想治伤员,却只被柳二身上一股强硬的灵力击倒,他只能颤颤巍巍地倒给谢玉折几大瓶药,嘱托道:“不是致命伤,还能救,一定要救起来,谢玉折,他不能死。”
柳二放松着双手,猝不及防得咳出一口黑血来,声音却飘渺在花香里,像是醉人的钩子,缓缓劝着人和他同堕地狱:
“谢玉折,你想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我死吗?”
谢玉折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剑光抵在他的喉咙上,重述道:“给我解药,我不杀你。”
柳二半点都不像被威胁了的模样,他张开双臂,暴露出自己全部的弱点,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怕死。我是你师尊的秘密,我是他的欲念。杀了我吧,你会很开心。”
“欲念?”谢玉折的动作顿住了。
“对啊,欲念。”流了一地的血,柳二面上没有半分狼狈和慌张,他竟然躺在地上玩起了自己的几缕头发:“你难道没觉得他缺了什么吗?缺了我啊。”
“他亲手把我从灵魂里剥离出来,没有了我,他很难对人产生情感,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对你有半点特别的念头。”
“近日我不在祈平镇,感受不到他的情况。”柳二好奇地问:“你们亲过了?上过床吗?没有吧?心悦他这么久,你连自渎的时候想着他都觉得是在玷污他,应该连他的手都没碰到过几次吧?”
“你……”谢玉折从齿缝里逼出来这个字,余下的话却像卡在喉咙里了一般,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我说的不对吗?”柳二轻巧巧地笑着:“没用的东西。”
红血丝爬上谢玉折的双眼,他执着剑的手都在抖。肮脏的念头被豁然揭穿,他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偏过头小心翼翼地瞧了眼柳闲的表情。
“放心,我用灵力给你单独传的音,他听不见。”
他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似黑水的瞳孔里泛着引诱的光:“杀了我,他的欲念会重新凝聚,你想做的事,兴许就全都能做到了。”
“我不是人,别的我看不到,但我能看到你的欲念。”他说:“你装得光风霁月,孝顺听话,对你师尊百依百顺,心里想的还不是脱光他的衣服。”
“你在檀宫建了个只有你一个人能进去的禁地,嘴上对他说‘师尊想做什么都好’,其实却想的是要把他关进去,你幻想他兴奋的眼泪,幻想在重重的铁门之后,把他按在床上*烂,这辈子都没力气再一声不吭地跑。”
“承认吧,谢玉折,你没那么好。”
见谢玉折的剑不受控制地朝他又近了半分,柳二握住剑身朝自己喉咙顶,手上的鲜血哗啦啦地往下流,他蛊惑地笑着:
“他不想我死,是因为他太固执太偏激了,他觉得欲念是个害人的东西。但我根本不会害他,谁会害自己的本源?我只是觉得失去了千年的欲念,他活得太无聊了。”
“他不要你杀我,既然你还想做他的乖孩子,那就装作不经意地杀了我。只有你和他身上的气运能让我真正死去而不是湮灭,但他不杀我,只剩了你。只要你这一剑戳进去,柳闲的欲念就会重新凝聚,万一他答应你了呢?你想想,多划算的一个选择啊。”
是啊,要是师尊有情感,说不定他也会……
谢玉折已经闭上了眼,他骨子里都在叫嚣,全身都在抖,握着剑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他心一横,抽出被柳二握着的剑,向下一用力,就要刺上去!
柳闲什么都听不到,他被逼退在一旁急得跳脚,眼见着他最不想发生的事就要发生了,而他的欲念已经笑着闭上了眼,等待着迎接死亡。
可惜没有血液四溅,只有哐啷一声,谢玉折手中的剑已经坠到了地上。那柄剑孤零零地落着,柳二还活生生躺着,谢玉折不管不顾,失魂落魄地走回到了柳闲身边。
柳闲看两人打了好久的哑谜,看谢玉折突然一副就要崩溃的模样,他弯下腰帮谢玉折捡起剑,不明所以地问:“你怎么了?”
谢玉折满眼通红,他一把紧紧抱住柳闲,颤抖着声音说:“师尊,对不起,刚刚我差点就……”
他差点就把自己肮脏的欲望强加到了柳闲的头上。
“算了,果然指望不上你。天下人多数都对柳闲卑躬屈膝,你要是也这样,这辈子都只能做他的徒弟,做不了特别的谁。”
闻言谢玉折好失态,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可他只能怀揣着恶念愧疚地蹲在柳闲身边,说不出半个斥责的话来。
柳二没死成,低低地笑了好久,不知为何他的瞳孔都成了一条竖线,他话锋一转,声音尖细嚎道:
“不要再在柳闲身上用傀祸给的引魂幡了,他和你师尊关系可不简单。千年前是他教会柳闲剥除欲念的法子,后来他又拿走了柳闲的眼睛。鬼族无心,有心也黑,刚才他不过是装作不认识柳闲,你就信了,还敢给柳闲用经过他手的东西?”
“先鬼王一众儿女里,傀祸是他最喜欢也是最有能力的一个,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是下一任鬼王的事实,可后来为什么是他哥哥当了鬼王,他被关进修罗观底,谢玉折,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看着已经变成个小不点的柳闲,身为欲念的柳二恶劣地笑了:“无情之人,最懂得如何毫不愧疚地利用别人的感情,再在榨干别人最后一丝价值之后,毫不犹豫的将人丢弃,傀祸就是这么个可怜人。因为柳闲无情,所以他意识不到自己的背叛,也不在乎别人的背叛。”
“傀祸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你给他用经他手的引魂幡,难道你不怕柳闲受报复吗?”
柳二从牙缝里逼出来几个字,他挑衅地看着柳闲,每多说一个字,俊美的脸上都会更狰狞一份:
“上仙,刚才在鬼王宫里,你装昏倒,不就是不想和傀祸见面吗?”
“罢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被痛斥了一番,柳闲并不恼,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叹了口气。
他拿走谢玉折的剑,剑很沉,他拖着步子,慢吞吞走到柳二身边:“或许你我都很辛苦。既然如今你能先解脱,我应该,也不是一个需要靠剥除欲念才能修道的人了。”
“我把你剥出来受苦,我送你走吧。”
他高高地抬起剑,把它插进柳二的心口,柳二躺在地上,朝他真切笑着。他抬起手,似乎是想碰碰柳闲,可惜还没碰上,他的双手已经变得透明,最终全身都化作了一团白烟,飘进了柳闲的身体里,他的最后一句话消散在了空气中:“那镖上……没有毒。”
“师尊,你和傀祸相识?”谢玉折一边给他再不包扎就要愈合了的伤口上疮药,一边问。
柳闲避开了他的视线,用适当的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
然后他问谢玉折:“你想成仙吗?”
谢玉折说:“想。”
某年某月某日,他的心里不小心被种进来了一颗名叫柳闲的婆婆丁,他不敢动,不敢碰,只愿把它藏在有日照却无风的角落里。
可又是某年某月某日,柳闲走了,在他心间吹了一阵以他为名的风。
现在好了,那阵风只是从他心头吹过,但婆婆丁的种子却洒落了他全身,生根发芽,肆意增长。
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如今他的心里爬满了柳闲。
但他的欲望野心随着心性的成熟越来越扭曲,他已经不会因为吃个从未见过的水果而惶恐,他的书房各处都镶嵌满了夜明珠,如今他缺失的东西已经不多。他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谢玉折,他可以毫无怯意地和修士大能并肩,不会被任何人质疑地走在柳闲身后,他相信走到他身边的路会很长但很坚定,如今他下定决心要和柳闲同行,就像身为“十七”颠沛流离之时曾经想要一盏长明的灯。
分隔八年,谢玉折什么都想起来了。
从“十七”到“谢玉折”,他轮回了好多世,换了好多个名字。
从前他因为师尊认识太多别人而怨怼,此时他已经没了那种心情,只是觉得,飞升成仙是非常有必要的。
只有他和他一样都能永生不死,他才有可能永远地占用柳闲的每一天,如果他不能成仙,日后他会渐渐老去,没了曾被师尊夸赞过的容颜,没了灵活的筋骨,还没了充沛的体力和健壮的身体,整个人垂垂老矣,最后化为一抔黄土,而柳闲却永远都可以是那一副最好的模样,他只能坐在自己的墓上,怨恨地看着他和新人言笑晏晏。
成仙是非常有必要的,他想。
所以他去了春山寺,在春山的地下千里处,有个修罗观,他在那里待了六年,他在那里想起了很多事。
这地方奇怪,上面是春山,下面是地牢,不过两个都是关人的地方,没什么不同。
也就是那时候,结识了在鬼族被兄长陷害而关入其中的傀祸,他们做了个交易,傀祸给他引魂幡,他把他从观里救出来。
谢玉折虔诚地说:“师尊是仙,只要我也成了仙,就能和你永远不分开了。”
柳闲却摇了摇头:“从前,我绝不可能让你成仙。”
决心要杀了谢玉折那天,他已经穿书来到这个人间九百零一年。
他仗着人们信奉的神仙身份,在人间苟活了这么多年,人没护住几个,听从天命书的指示,手上沾满了有异心的修士的血,而他从来漠然视之。
那天镇子里正在下暴雨,他遇到一个小孩。大旱之后又是大雨,庄家收成不好,这孩子无父无母,饿死在街边上。他从旁边路过,认出来了这小孩的脸。他蹲下身,捧着小孩全身小小的一片,突然觉得浑身潮湿,酸痛不已,就好像骨骼被蚂蚁啃噬殆尽,又在地狱中转而复生。
是风湿病犯了吗。
他深深躬着腰,把脸埋在小孩的枯骨上,闻到好浓的泥土和青草混杂的味道。他觉得自己从来都是被泡在一口狭窄的古井里,井内一片漆黑不见十指,而突然有个小孩站在井口,为他吊着一盏白炽灯。那灯很温柔,透过光,他看见头顶井外原来有一棵树,树上的海棠开的正艳,原来正是春光好。有这盏灯在,冰沁的井水也变得温热了起来。
可后来小孩拿了根绳子把灯吊住,他不知为何走了,所以他在井底等他。
温暖过后很难再次适应严寒的,还好小孩又回来了。这次他拿着一根更粗的绳子,朝他招手,似乎在叫他顺着绳子爬上来。他突然觉得一直习惯了的井水冷刺得不行,他已经忍不了了,于是想要用力向上爬,可是小孩出尔反尔,又把绳子割断了。白炽灯裂开,井口失去光亮,眼前再次一片漆黑,对他来说睁眼和闭眼都一样。
明明瞪太久眼睛时会条件反射地流出生理性盐水,可闭上眼睛的时候也会,狭窄的井让人浑身酸痛,关节变形,他觉得自己全身都被人反着折了起来,皮囊、血肉、骨骼、灵魂,都开始了此生最漫长的潮湿。
有人把他从井里捞出来,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叹道:“兰亭,你是人间唯一的仙,有千千万万人需要由你救于水火。这场洪涝因你而起,你不愿听天道的指令除掉异端,阻止了气运之子的成仙路,天罚就会降下。杀几个人对你来说很轻松,若是能用你们几个人的痛苦,换来所有人的幸福,何尝不好呢?”
在暴雨中享受浑身的慢而烈的疼,柳闲看到了小孩的尸体,这孩子竟然也死了。他把小孩的衣服片放下,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人间的洪涝死了好多人,天道在和人开玩笑。
他看着阴霾沉沉的天,周身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灵力轰响高空,暴风雨在消失前更加猖狂,却连带着柳闲口中最后一声嘶吼,雨霁云销!
在一刹那的地震山摇后,人间的大雨竟然停了,有多少人在欢呼。
柳闲身上的衣物已被蒸干,脸上的水也已经干了,血管里的血也要被烫没了。骨骼里的潮湿还在,应该是会伴随他一辈子,不过还好,日子久了就会习惯。他虚拍掉了身上的灰,笑着望了望天,他要好好活下去,他有新的心愿了。
其实,他曾经在一处秘境里,看到过未来“气运之子谢玉折”飞升当日的场景。
柳上仙提剑来战,不敌谢玉折,他穿了他的心,飞升成仙。
彼时的谢玉折的身体已经被一个名为“谢衣”的灵魂侵占,谢衣野心不改,想要变得更强,便疯狂地从四周攫取灵气。
花草树木、人兽妖鬼、甚至是别的世界,四海因此生灵涂炭,而那时候他以为这一切都是镜子的幻象,并不相信。他怎么可以为了一个还未发生的可能,去要了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的命?
于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于是什么都发生了,遂了天道的恶趣味。
于是,在谢衣飞升前夜,天下有仙音缭绕,万兽齐歌的美乐吗?
他听到的是兵戈争鸣,人兽哀嚎的苦叫。
天下有万兽齐歌,仙人扶顶的美景吗?
他看到的血肉纵横,横尸遍野的惨像。
或许这就是系统让他穿书,让他杀了谢玉折的原因。气运之子的身体被歹人侵占,后果不堪设想。
那时候他知道,如果他死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柳上仙”被造出来,做主角成仙的垫脚石。所以,想要阻止人间的惨像,将他自己抹除是做不到的。
而是要——
废了天道。
他并不傻,也不高尚。什么牺牲自己换别人幸福就会快乐,他才不要。天道让因为系统而拥有了不死之身的他背负重罪,在借他的手、借人间的苦难寻乐,他只想从根源上解决一切问题,他要终止这场闹剧,让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他要先杀了气运之子。
神仙超脱时空,有改天换地之能,所以他在洪水里找到彼时还没有死的鬼太子傀祸,献出了自己身为神仙的一只眼睛,倒转时间,回到谢玉折被污染、飞升成仙之前,准备在他成为修士那年杀死他。
可时间回到谢玉折出生之前,那时候的他已经因为血孽太重,自请入了春山潜心悔改,所以他要找办法出去。
二十七年前,数位寻仙者闯山,依旧无一生还。而在绛尘照例下山超度亡灵的那两个时辰,他突破了锁仙链的封锁,用离魂之术逼出自己的一部分神魂,附在殿内一朵梅花上面,飘下了山。没有剑意傍身,不能缩地成寸,他就沿着雪原向外飘,一路走到头。
神魂撕破是内伤,除了看着半死不活、偶尔会咳出几口血来之外,并没有被半分异常。绛高僧的眼睛里见不得他这种未来的大祸害,又怕他使阴招,所以从来不会近他的身;同时他对集上修界大能之力打造出的锁仙链、镇仙符等法宝万分相信,再加之上仙本来就成天睡觉,所以在看到他总是倒地昏睡、无精打采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他成功攥着这片神魂去了祈平镇,在那里见到了小黑。小黑在水底找了一株仙草为他塑肉身,他又附在这个肉身上,去了和雍国。病恹恹的身体没有别的用处,好在他是从未来而来,知道和雍国将要发生的所有事,假装自己是个会问天命的厉害道士,在沈高峯满眼精光的惊喜下,成了天子的入幕之宾。
来到和雍后,他一直和谢府的人十分亲近,两年后谢家小公子出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哇哇大哭,像是一眼就看出这是要夺他命的仇人了一般。
在对谢玉折动手那天,他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失忆了。
因为,名为“国师”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普通人稍微碎了一点灵魂,代价都非常的大;而他不仅让它碎魂离体出窍,还附在一株断了根的仙草生活,能活七天都是奇迹,但他活了十多年。
只有等谢玉折变成修士、气运加身之后杀了他才有效,但谢玉折小时候,一直没人养,总是一副马上就要死了的模样,所以他很无奈地担起了养父的责任,想要把他养大。
在包括谢玉折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国师行踪不定是因为他神通广大,要上通天下达地的时候,其实他只是歇在了一处不为人知的山洞里,或是歇在国师府紧闭的房间里,让意识和神魂回到春山寺,一面不让绛尘起疑,一面在虽然残破但总比国师这具身体好一些的地方温养自己的神魂,让他不至于即刻消散。
他原本的肉身被剥除了欲念,身为国师的那缕魂却在仙草做成的躯体中,并不受那些的影响。那时候他虽是抱病之体,可好友在侧,膝伴义子,喝的是三两清酒,看的是满城落花,醉酒后不必担心失态,他差点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但他知道将要到来的别离,所以比起日日相处,更多的时间,他都躲在暗处,一边养魂,一边做着窥视者。
所以他曾透过门缝悄悄看谢玉折练剑。
所以在谢玉折出征后,他也曾在营帐外看过他。
所以在谢玉折被敌人围剿的时候,他将他救下。
可悲的是,他明明是来杀他的,可却三番两次救了他,好不容易为人的那些日子,竟然全都和谢家,更和谢玉折有关。
那时把昏迷不醒的谢玉折送回了军营后,他又想回到春山寺养伤,可意识虽然回了笼,回山的路却实在太远,那片神魂却在路上消散了,上面承载的记忆也随之消散了。
而谢玉折的同心护身咒上,竟然有一片他的灵魂!所以在咒解那天,他已经想起了一切。
可他的咒,怎么会是我下的呢。
我怎么会不想让他死呢。
此时柳二死去,欲念回潮,柳闲怔怔地看着谢玉折,目光明明空洞却又好像包裹着一切,那双总是无情的眼睛欲语还休。他早已干燥的喉咙在下意识地吞咽着,身体紧紧绷起,一声“小玉”卡在喉咙里,他垂眸盯着自己被灼烧着的手心,好半晌没有呼吸。
八年前谢玉折对他立下血誓,发誓永不叛逃,这里滴落了一滴他的血。
拿起国师金印已是数十年前,先前历经他百次轮回,柳闲压抑了千年的情感在此刻喷薄而出,他浑身都在颤抖,把谢玉折惊得不行。他连忙握住师尊的双手,动作笨拙而慌乱,不停道:“弟子错了,我不会再有这些念头,以后也绝对不会问师尊别的事,弟子不会了……”
可柳闲只是抬起通红的眼睛,他放松笑着,极尽温柔:
“已经没事了。现在,无论你想不想成仙,可怕的事都不会发生,全都没关系了。”
“小玉,你还在,真好啊。”

第107章 罪魁祸首
在亲手了结了一直被简单称作“柳二”的灵体之后, 柳闲身体里缺失了千年的一部分正在重新凝聚。分别属于有情的国师和无情的上仙的记忆在他的大脑里融合,他看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外人。
但他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只是满足地笑着。
柳闲一贯爱笑, 他开心时会笑,难过时会笑,就连生气时都会不小心笑出声来, 以前有人暗讽他是个不会看眼色的疯子,并且大多数人都觉得无情道上仙空落落的心里不会出现任何烦恼。
躺在地上的柳二已经如愿消失了,谢玉折的剑也像未曾出鞘似的,没剩下一丝血迹,黄泉里的血水也因为磅礴的剑气平息了好些,两个人都没说话,鬼域安静得连千里外又死了人的惨叫都听得见。
或许是因为重凝了自己的欲念,或许是因为此时他情绪激动, 总之,柳闲又变回了大人模样,可这副模样诡异得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说完“真好啊”三个字后,他好像突然就被人抽了魂,唇角机械地上钩着,瞳孔上翻一动不动,露出大量的眼白, 只是木然地盯着谢玉折,连眼皮都不颤动一下, 明明是重新凝聚了情与欲,成为了大半个正常人, 可他反倒更像个没有魂的绝色人偶了。
而有从生咒在,谢玉折知道柳闲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伤痕, 他只是心绪不佳。
和师尊结上咒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里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酸涩,他突然觉得自己心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发烫,手腕上曾结有同心护身咒的地方也在发烫,就像有人在呼唤它们似的。
师尊,你现在在想什么?
看着柳闲茫然无措的模样,谢玉折脸色苍白,嘴巴张开又合上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小心翼翼地把灵力渡给柳闲,试图安抚他不安的心,动作笨拙而慌乱。
“我在,我一直在。师尊,你不要难过,小玉一直都在。”他对此完全束手无措,柳闲呆滞的笑化作钝刀子在他的心上乱割。
柳闲依旧静得像他世界里的时间被暂停了一般。
“师尊?”
谢玉折搂着他颤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极温柔极紊乱地拍着,口不择言道:“哥哥,小玉错了,我不该什么都不给你说就自作主张招魂,不该和刚才那个人多说话,小玉这就带你出去,弟子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抽我吧,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可柳闲依旧没有半分动静。
“我,我……柳闲,我错了……”谢玉折彻底慌了神,他宁愿柳闲打骂他,折辱他,也不要他用这样……木然的眼神看着他。
柳闲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而被动颤动着,但他自己其实依旧没有动,只是突然瞪大了眼睛,他好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着,眼里竟然闪着惊恐的光芒,从中划下了一道苍白的眼泪。
柳闲像一只从森林踩空掉进岩浆里受了惊的鹰;而他就是被他藏在身下一无所知的雏鸟。心被他的眼泪烫出了破洞,谢玉折自责到想要剖心而出给他看,看他的一片真心,他想挽回他,让他不要再难过,可他又不想独自死去。
而后柳闲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全身爬满了鸡皮疙瘩,他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一般不停地眨着眼,缓过神来后,垂头看到正深埋在自己胸口呜呜哭着的谢玉折,他惊疑不定地抽了抽嘴角。
此刻谢玉折跪在地上,他被他横着抱在怀里,保持这个悲情的姿势,柳闲无端联想到那些be的情爱小说里,主角为了最后一场大战的胜利牺牲,再也救不回来了的时候,他的爱人就会这样搂着他,与他互诉衷情。
好浪漫。柳闲欣慰地摇了摇头。
可是现在搂着我的是我徒弟诶。
他瞬间惊觉起来。
这逆徒,总是让为师想歪。
于是他抬起手,用食指戳了戳谢玉折脸上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为了不因为诈尸吓到谢玉折,他尽量地轻柔道:“那个……我还没死,你不用表现得这么……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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