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炮灰恃强行凶by祝如意
祝如意  发于:2024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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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现在有资格了吗?”
场下一时静了,连风声都不复存在。
这剑,这剑是——
这剑在史书上被不同的画师经手画过三千遍,上修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柄上古文字无人能够复刻,这是柳兰亭的剑!
神剑有灵,只认一主。
那眼前这个细皮嫩肉身着死白腰上还挂着个天不生弟子牌的小公子,便是柳兰亭了。
上仙长生千年久不出世,外头掌事的人早已换了一代又一代,众人只识顾长明而不识柳兰亭,新生的青年们都以为那个名字只是远在山巅碰不到的传说了,而此刻骤然看到他和他的剑,一行人慌不择路,却又赶忙抱拳躬腰,声音响彻寰宇——
绵长而神圣的四个字回荡在百炼山谷之中:“恭迎——上仙!”
“在下尚无灵丹,如何当得起诸君大礼。”官大一级压死人,柳闲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这名头的大用处,这一干人等现在恨不得把全身精力都用在听他说话上,就好像一个字听不清就会掉脑袋似的。
柳闲隐去了心中一瞬的烦躁,笑了笑,示意众人起身。
方才还说柳闲没有资格的那一位长老颤了颤,他还不知道该如何认错,坐在最上方的那两位之一已经开了口,他的神态同他的徒弟一样倨傲,却在下了台阶之后的那一刻撩袍半跪在地,铿锵道:
“天不生代掌门顾长明,恭迎上仙出关。”
代掌门……
顾长明自称代掌门,那谁又是真正的掌门?
看到从高台之上缓缓走下的英挺男子,再看到他匍匐的姿态,柳闲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唇角上卷,朝此人和一旁的方霁月点头问好,带着春风拂面般的笑意:
“顾宗主,方宗主,见到你们,我很高兴。”
他没有朝顾长明往前半步,反倒是不周动了起来,它剑尖指地,示意顾长明撑着它起身。
看到那柄曾被自己利用来守春山的剑时,顾长明也没有表露出半分异样,他神色如常地握剑起身,道了谢。
柳闲觉得这一套你请安来我回礼的排场无聊透了,他的话打断了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大礼:
“我本不遇打搅诸位雅兴,也知道诸君深谋远虑,只是想在台下看看热闹而已。只是群青宴讲究公正,参赛弟子只能用自身兵器,不得用药用毒,可我见元修仙君眼尾发黑,应当是中毒之兆,不免插手。”
“毒?”
赵元修竟然中毒了?场下一片哗然。
顾长明面无波澜道:“上仙,谢玉折用剑,赵元修也用剑,不会有毒。”
柳闲赞同地点了点头:“理论如此,我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可难免有阴险小人从中作梗,纵使赵小仙君所向披靡,中毒之事依旧不得大意,长明,请个精通毒理的药师来为他诊治,我们都安心。”
在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只道赵元修好命,竟然同时有两位大能为他操心身体健康的时候,阴凉处影影绰绰的树荫下,有个一身天青色宽袍的瘦削男子走了出来,他长发低束,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不知容恙可否担此重任。”
这是周容恙!
上仙柳兰亭,天不生掌门顾长明,百炼谷谷主方霁月,迷花岛岛主周容恙,竟然会同时出现在此处?要知道,过去群青宴决赛,只有承办宗的宗主会出面,其他宗派个长老前来,而这一次,台上坐两个,台下藏两个,上修界三大宗宗主和唯一的那个仙,竟然都到齐了!
“能有药宗主相助,结果自然更加令人信服。”
柳闲的话语并非询问而是要求,周容恙迅速的出面更让人无法回绝,比武台上挂起了暂停的牌子,顾长明冷冷地点了点头后,周容恙道:“既是为了公正,容恙便为两位小仙君都检查一番。”
他依次走到二人身旁,诊脉探灵,取血问病,在看到谢玉折时,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他又召来另一位身着药宗服制的白胡子,同他探讨了许久。
他本就看着体虚,低声说话时更像风中摇摇欲坠的婆婆丁:“上仙,宗主,赵小仙君的确中了毒,只是此毒名为……断续散。”
“断续散是何物?”见他如此遮掩,甚至用灵力隔绝了声音,只让几人听到,柳闲便好奇地问。
周容恙耐心解释说:“此毒性烈且无药可解,病患毒发三日后便会虚弱无比,需要一月才能自愈;而要想自愈还需时时运用灵力,毒素附着于其上排出。只不过在排毒之时,身侧无人为好,不然……”
“若是被旁人吸纳了已经受人体的灵力,那人便会立刻毒发。”一连说了这么长一串话,他急急喘了好几口气,脆弱得连发梢都随之颤动:“谢小仙君便已受了此毒影响。”
柳闲沉吟了许久,像真是在认真思考:“也就是说,中毒的是赵元修,此刻毒发的却是谢玉折?这种奇毒我闻所未闻,谁会有,又谁会用?”
问出这个问题之时,他明显感受到身旁人眼神落冰刃割到了自己身上,但他不理睬。
没人再说话,空气都静了。良久后,便听得顾长明回答了柳闲的后一个问题:“赵元修从不侮辱宗门,不是他。上仙,天不生势必找出下毒之人,严惩不贷。”
柳闲蹙眉“嗯”了一声。
这药谁会有?这药曾是柳闲收藏的,不过后来留在了天不生。
谁会用?
听顾长明笃定的语气,看来无论下毒之人是谁,这个罪名都不会被摊到赵元修身上了。
方霁月手中红丝止住了顾长明的行动,她淡淡一笑,道:
“此时正当论武,紧要关头,既然下毒者不是元修,那便不急于立即揪出那人。”
她竟然朝柳闲颔了颔首:“只是苦了谢小仙君,他同元修本就修为悬殊,此时带毒上场还一无所知,对他颇不公平了些。”
柳闲面色凝重,垂头思索许久,唇角的笑意差点压不住:“的确如此。所以顾宗主还有断续散吗?让他也吃一颗,与元修过上几招,两人都带毒,便可两两相抵了。”
顾长明率先否认了:“我没有给过赵元修断续散,上仙不必用还字。”
“哦。”
医师总是更关怀人的康健,周容恙担忧道:“可是此毒无药可解,小仙君毒发之后,将会虚弱许久……”
柳闲微笑着说:“无妨。”
别人的身体,岂可由你用两个字肆意定夺?
周容恙欲言又止,可迫于上仙的权威,又不得不应了下来。
与此同时长老宣布,赵元修和谢玉折两人皆中了毒,或轻或重,原因未知,好在可解,服下解药等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便可继续比武了。
也不知道之后哪个倒霉蛋会被推出来顶罪,柳闲叹了口气。
他走到两名弟子身侧,把断续散递给谢玉折,神情微冷而疏离:“谢小仙君,你的解药。”
谢玉折接过解药时连眼都不敢抬。
在上修界一众外人面前,身为上仙的师尊,待他同待这群外人没什么两样。
柳闲几乎从未告诉过别人,他有一个徒弟叫谢玉折,但正史里的小字都有记载,他曾有个亲传弟子名为十七。
也是,方才他败了。
战无不胜的柳兰亭,有个在论武第一场就败了的弟子,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师尊不认他才是最好,否则有辱门楣。
他双手接下这瓶药,垂下双手时力道打得就快把药瓶捏碎,长翘的睫毛挡住了落寞的神色,漆黑的瞳孔竟泛着红光,他闷声道:“多谢……上仙。”
他知道自己本就不是可以多求什么的身份,可心中的滞涩却是一两句自我宽慰纾解不了的。
柳闲又将同样的小瓶子放进同在身侧的赵元修手中:“元修,你的剑术又精进了不少,已初现长明旧日风采。”
他叫得亲昵,赵元修手臂一滞,冷面应下:“元修驽钝,不敢同师尊相比。”
柳闲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笑得开怀,很自在地说:“有什么不敢的?倘若不久后你师尊撒手人寰了,由你来做天不生掌——代掌门,难道不合算吗?”
见没人吱声,他又亲近地拍了拍顾长明的肩:“长明,你说是吗?”

第076章 他担心我
哪有人会直接当着师父面问徒弟你师父死了要继承遗产的?柳闲就问了, 自在得像是个在给好友分享糖葫芦的小孩。
在明知道顾长明日日养生是为了不老不死的情况下。
听他不带恶意地说人要死,方霁月仍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她似乎不在意别人的任何言语。
莲步柔荑, 蛾眉皓齿,她永远笑盈盈的,手腕指节处缠绕着精巧的红绳, 旁人见一眼她,便想到了江南淅淅沥沥,洒在青石板上的小雨。
见迟迟没有人开口,周容恙只好惋惜又艳羡地摇了摇头:“我们苦求一生,不过是想求得半分天泽。可惜终是凡俗之人,如何都做不到如上仙一般长生,总会死去。收徒教学,本也是为了将一身本事传承下去, 造福后人。”
他与杨徵舟同岁,和另两位宗主并非一辈人,却坐上了和他们相同的位置,实在是天纵英才。
他面色是不正常的白,身上泛着淡淡的苦药味,看向顾长明的眼中全是歆羡:“不过,容恙见顾前辈如今身康体健, 容光焕发,看来未来数百年, 天不生有您坐镇,药宗都是难望项背了。”
气氛僵持, 他费尽心力地打着圆场,可身旁几位前辈压根懒得听——柳兰亭没烟了, 顾长明冷哼走了,只有方霁月还在一旁,婉约笑着,好似在听,又好似在放空。
她真的不在乎别人说的任何话。
周容恙立在原地,默默深呼吸了两次,对她道:“方前辈,既已无事,容恙还有药熬在炉中,先行告退了。”
“嗯。”闻言,方霁月笑了笑,也款款离开。
而柳闲已经悄悄回到了自己地处最后一排的小凳子上,这一排只有师兄和他,别的天不生弟子目不斜视,看不见他。
师兄警惕地拿起他的凳子,问:“你是谁?”
柳闲差点一下坐到地上,他伸手递过自己腰上的鲤鱼石头,心塞道:“师兄,你方才还和我传音呢。”
“师弟???真的是你??”师兄在噌的一下站起身前被按住了肩,他魂不附体地指着柳闲:“你你你你你是柳兰亭?”
柳闲没有否认,无可奈何地解释说:“师兄,你也看到了,若我不那样做,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正当他以为师兄也会对他退避三舍,能讨个清净的时候,师兄竟然一把扑了过来,被他轻松避开。
师兄哭丧着脸说:“师弟……啊不上仙啊,你也是天不生的,坐我旁边,不会是来巡查纪律的吧?”
“不是。”
柳闲看着台上,随口应了声,把师兄的手从自己身上拨开,自动忽略了这像蜜蜂一样的喇叭,只无声看着谢玉折。
方才的无知只是恶心人的戏码,他很清楚断续散的效用。此物极其珍贵,鲜少人知,对服用者而言其实是药非毒,药效发作前与常人无碍,发作后虽会变得虚弱,但却能排浊养气,不破不立,清润灵脉,修炼速度加快许多;只有在服用者附近吸收了他灵力的人,才是毫无益处的中毒。
当年他游历得到几颗断续散,在还不知道自己会入狱一百年之前,他都把这药放在了天不生的秘库里。一直没空取回,今日倒是逼得顾长明给了谢玉折一颗。
可虽说断续散对人无害,不过到底是药,服用时不可大意,比如,万一谢玉折过敏呢?
因此柳闲压根没有心思搭理师兄,认真地观察着台上谢玉折的一举一动,好在并未看到他有何异常。
见人不理他,师兄哭得更伤心了,他往前一蹭眼泪就要糊在柳闲身上,吓得柳闲赶紧斜起身子,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师兄满眼都是乞求:“师弟,刚刚我押宝的事,你会告诉管事长老吗?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们相遇即是缘,不告诉他好不好?我只是想押这种稳赢的局,赚点饭钱……师弟哇,要是我下山乞讨,就养不活一家人了!”
柳闲被吵得耳朵疼,凉飕飕道:“你现在这样,不怕被长老逮到?”
师兄愣了愣:“长老早就不管我了。”
“那你怕什么?”
“对哦。”师兄后知后觉,又放松起来,回想起方才震撼的一幕,迅速地转换了心情:“师弟,刚才见你出剑我才知道,画师画不出神仙的风采,而且你看着竟然比我弟弟还年轻!那柄剑也是绝了!”
“易容术罢了。”柳闲召了个小剑递给师兄,笑说:“这就是我的剑。”
他的笑意已经快维持不住,好在师兄的注意力霎时就被剑吸引。
只听得长剑在师兄手中嗡鸣两声,他在心中给剑影道了个歉。知道他身份后还不远离他的人少之又少,这师兄大大咧咧的,也算是个稀罕人物,也因此他坐在这里,远比其他地方舒坦的多。
天不生作为上修界第一大宗,所在位置离比武台很近。
谢玉折低垂眉眼,耳朵听到柳闲离开时细微的脚步。他们相隔很远,连他走时扬起的风都没有吹到他身上来。等柳闲下场后许久,他才抬头,便看到了近处柳闲正和一个姿容姣好的青年言笑晏晏。
这位天不生的师兄生得好看,有一双笑眼,像飞鸟一样无拘无束,开朗又自然,是他这种冷脸多年,笑得丑陋又不自然的人比不了的。
再一回神,便看到青年抚上了柳闲的衣袍,柳闲也覆手而上。
啊,好在师尊是把他拨开了。
柳闲召出了小剑——
怎么边笑边给了那个人!!!于他而言柳闲的一切都像冰做的宝物,他不敢玷污只敢将其高高隔空捧起,柳闲也未曾让他过多接触,那个人怎么能?
还有这个人——长老宣布比武马上开始,谢玉折收回眼神,神色冷淡地看着赵元修。
元修,元修,剑术精进,可见风采。
他无时无刻信任着柳闲。从前,柳闲的无情和多情都表现得太随意,即使日夜相对,他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满盘落空。
可如今他总觉得,他能从柳闲有时颤动的眼里,看到特别的东西了。
那种能让他的心跳漏半拍,也能让它狂跳的东西。
谢玉折转念一想,方才师尊不理会他,是否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想起那一日在遗冢入口,柳闲对他说过的话。他一定很讨厌赵元修这个人。
我的对手是他讨厌的人。
谢玉折闭眼调息良久,心脏的跳动放缓,黑瞳里微光流转,面对赵元修,回忆上一场论武的每一个细节,在脑海里模拟了赵元修所有可能的弱点和错处,执剑稳稳而立,一心只剩了一件事——
让他倒下!
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了一个坚定的欲望,好似是这柄剑在叫他的名字,在对他说:好些年了,好多次了,你不能再做错了。
于是论武开始,当柳闲正在为谢玉折该如何打败赵元修发愁时,便看到他的剑风越来越凌厉,手中剑身竟然环绕着一道道水流似的银线,区区金丹期,他的剑意竟已凝成实质!
谢玉折出招狠厉而准确,招招中人弱点,剑风成熟稳定,若非亲眼所见,绝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十七岁半路出家的少年之手,反倒像是个专攻多年的剑修!
没人注意到,在谢玉折握住剑柄的右手虎口处,有一枚赤红的印记转瞬即逝,像花瓣。
于是这后两场比试,在柳闲还没想明白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影响到谢玉折心上人的出现时,原本被单方面碾压的局势已经反转。
赵元修的眉头锁成川字,神色凝重。他自恃修为比谢玉折高,原以为可以像先前那般将他轻松击败,可这人却突然像是被夺了舍一般老练,他竟也要打起千般精神来对抗。
二人都服了药中了毒,战线拉得太长,谢玉折的力气源源不断,而他耐力不足竟招架不住,渐渐落了下风,最终只能用剑撑在地上,再也无力。
他看到有一瞬谢玉折的眼神冷得像冰,里面蕴藏着绝不作假的杀意,持剑朝他走近时,盯得他的骨头都在发凉。
可在长老宣布论武结束之后,那人又停下脚步,恢复了平静,方才似乎只是他看错了。
谢玉折,胜!
谢玉折一步一步走上宗主们所在的浮空台,躬身接下方霁月递来的玉牌——这是镜湖玉宴魁首的象征。
柳闲抬起头,看到少年手执宝剑,在云台之上熠熠生辉。
而后他看到少年垂下眸,似乎在寻找谁,仅一眼,就同他两两相望。谢玉折唇角弯弯,眼睛也随之变成了两轮在水中晃悠悠动人的月亮。
真好看啊。
浮空台上特别用了灵力扩音,即使是在高处说话,地上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柳闲正想听听谢玉折的获奖感言,可再一眼,却见他身形一动就要倒下去。
谢玉折本就因沾染了赵元修的灵气而虚弱,自身药效也在逐渐发作,完全凭着一身精神力撑到现在,拿到玉牌便心愿了了,再也动不了一步。
倒下的那一刻,他想,还好柳闲没有告诉别人他是他的徒弟,不然他现在在浮空台上昏倒,太丢脸了。
可正当他迷迷糊糊闭上眼时,却落入了一个没什么温度的怀抱里。那个人从遥远的台下飞上来是浑身都带着云端的冷气,他抱着他似乎想要离开,却又不知被什么拦住了脚步。
四周都是人,他们太吵了,他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听清这个人说话。
哐啷一声,似乎有名贵器物被击落坠地的声音,然后他听见那个抱起他的人说:
“不必代掌门费心,本仙弟子的安危,还轮不到天不生插手。”
啊,是师尊。
柳闲原想的是,坐在原地看谢玉折风风光光地从浮空台上领奖走下来就好,他不该露面,不该让旁人知道他和谢玉折的关系。
毕竟一旦和他扯上联系,谢玉折此时所取得的一切成绩便和他自己无关了,而是因为,他的师尊是上仙。从此,他要做出很大的功绩才能拥有自己的名字,否则只能是“上仙的徒弟”。那些人会以为倘若自己有了这样一个师尊,就能做的比谢玉折还好。
可只有小院头上的月色、屋里长明的烛火、和他三者知道,谢玉折鸡鸣而起,孜孜矻矻,朝读书来夕练剑,天赋与勤勉交加,自四岁起十多年如一日,未曾喊苦,未曾有变,而且他不仅活……
故去之事,不提也罢。
他没有帮到谢玉折太多,就连那柄剑也本就属于他,没有柳闲他照样能够得到,他唯一做的不过是替谢玉折扛了几道雷而已,而这几道雷说不定也压根不需要他扛。
他不希望谢玉折变成“上仙的弟子”,更希望闪闪发光的是“谢玉折”这三个字,余下几日,能在人间多留下一点哪怕微末的痕迹也好。
可是这小子中了毒,还服了近似毒的药,旁边有个狗视眈眈的顾长明——柳闲心里清楚,那毒和顾长明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本想装作过路人,可谢玉折倒地上的那一瞬间他心里什么都不剩了,一颗心竟提到了嗓子眼,只有出自本能地行动,他想也不想就上了台,顾长明阻拦他,说谢玉折中毒他们也有责任,想要留他在天不生养病,他便打掉了他的剑。
空落落的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把谢玉折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
柳闲紧张的心跳还没恢复,身为当事人的谢玉折,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浮空台上人说的话,台下人都能听见。
现在好了……他羞愧地想,大家都知道,上仙的弟子比武刚结束就昏倒了……想到此时群英荟萃,一路上都有人看着他,他难为情地侧过了头,鼻尖却不小心触碰到了柳闲的衣袍,好闻的冷梅香萦绕,他的脸蹭得一下红透了。
耳边听到砰砰的声音,他稀里糊涂地说:“师尊,你的心跳好快。”
柳闲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冲动,自暴自弃地回答:“我刚刚以为你要死了。”
师尊担心我。谢玉折颤颤巍巍地抚上自己的心口,虚弱道:“啊……我的心也跳得好快。”
柳闲道:“闭嘴。”
谢玉折又无力地闭上眼,小声说给自己听:“我就知道,师尊不会不要我。”
“……你成天在想什么?”趁他闭着眼睛,柳闲当着所有人的面冷睨了顾长明一眼,垂眸对他说:“我还在家给你煎了药,你必须和我回去。”
“好,我们回家。”谢玉折甜丝丝笑着,眉眼弯弯,脸颊仍是红的。

第077章 她的遗物
没多久谢玉折便说要下地了, 柳闲见他明明浑身都是软的却仍嘴硬,只好把他放下来,满脸鄙夷地牵着他。
他一边搀着谢玉折, 一边悄悄,掀起一阵微风,吹动他腰挂的小铃铛, 问:“你为什么要戴着它?很容易暴露自己。”
谢玉折想了想:“他们说,母亲在世时曾为我戴上长命锁,可后来锁坏了,只剩了这个铃铛,所以我一直带着它。但从前为了不被敌人发现,大多数时候我都把它放在芥子袋里,不会取出来。”
哦?现在舍得放出来了?现在不怕被发现不怕死了?
柳闲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随口道:“长命锁, 长生玉,就连额带上都绣着长生的仙兽,他们真疼你。”
他们……应当是很疼我的。
想到自己毫无印象的母亲和常年不见最后自刎而死的父亲,谢玉折沉默了好半晌;而柳闲在看着那铃铛胡思乱想,琢磨着他那把长命锁好像是我给他打的吧。
就是那把在谢玉折满月宴上,他亲手打来,谢镇南却不要他亲自送上的那一把。
寂静许久后, 却见赵元修一瘸一拐地赶了过来。
“我的剑。”他把腰间佩剑取下递给谢玉折,直着身体, 嘴角都快冷成一座硬拱桥。
谢玉折转而看向柳闲,看到他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呵欠。
他没有接下这柄通体纯黑的剑, 不失礼数地朝赵元修行了一礼:“仙君,你不必给我。”
他没有拿走别人剑的想法, 他手上和柳闲一同在遗冢得到的剑才是珍贵无比。答应决战时他只是想,若不能打败赵元修,便不能夺魁,不能夺魁,便拿不到菩萨针。他修剑就是为了达到柳闲的心愿,柳闲的心愿是拿到菩萨针,要是连这都不能实现,他还有什么留着剑的必要?更何况柳闲讨厌的人他也讨厌,不如破釜沉舟,全力一搏。
虽说不愿做懦夫亦不欲做莽夫,从不信直觉的他又一次依赖着自己的直觉。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并非毫无胜算,而后他胜了。
想到自己竟然被眼前这个青年威慑打败,自作自受地失了脸面,赵元修的脸更臭了,明显是不服气地说:“愿赌服输。”
柳闲道:“可我们家不需要切菜的刀。”
而后他又像没说过先前那句话似的,语重心长地说:“元修仙君,剑修的剑比人还重要,你的剑筑着你的道心,倘若失了道心,沦为残废都是轻的,而且实在显得太谨慎,下次用命也比用剑好;还有,身体大事不可儿戏,仙君,以后不要也乱吃断续散了。”
虽然不知道赵元修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要决战拿到谢玉折的剑,也不能确认究竟是谁让他吃了那一粒断续散,但顾长明对这场比试的态度却是显而易见的,毕竟赵元修半边脸上明晃晃的一道血红的巴掌印。
顷刻间赵元修如鲠在喉,可他无法反驳,阴沉的脸色如同置身冰窖:“我不认为自己面对谢玉折需要吃那种东西,主动服药,有辱宗门颜面。”
“不是你?”柳闲飞速地接了话:“那便是清水芙蓉般的纸意仙君不小心把药加进了你的饭食里。”
赵元修顿时怒了:“我和纸意一同长大,受礼义教导,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那便是吧。”
伪君子最爱讲仁义礼智信,柳闲觉得自己多费一点口舌都是对光阴的极大浪费,他宁愿坐在地上数蚂蚁也不愿再和这种人说半句话,便牵着谢玉折,召出不周,化成寒镜,走进去之后蹭的一下就没影了,留赵元修一个人兄弟情深,还在原地为弟弟辩驳。
出了比武台,一旁便停着他们的马车。而方霁月撑着把油纸伞,亭亭玉立,见他们来此,便道:“兰亭。”
我只是想回个家,怎么一路上老是遇到人?
柳闲诧异地说:“方宗主,若我没有记错,您现在还应该在浮空台上。”
方霁月将垂落的红线绕着纤细的手指缠了好几圈,指节上下活动时,其上的红丝仿佛就牵动着无数人的喜怒哀乐:“白日短短,我不愿浪费在既定的事上。若在那高台上的不是人偶,那我此刻也无法等到你们了。”
刚才在镜湖玉宴比武场上操持一切的人,竟然只是一个人偶?她和方霁月完全一致,柳闲都没有看出半分差池。
方霁月是个聪明到危险的人,柳闲总觉得她比自己这个提前看过剧本的人知道的事情还要多。既然她说既定之事……难道她知道今日谢玉折能够夺魁?
方霁月手中一根细线缠上他的指尖,刺破他的手指后沾上了血,细线像有了生命一般骤然变得赤红。那红丝像是和方霁月血脉相连,她感受片刻,说话时都像在唱一首咏莲的曲,她不带偏颇地评价道:“用本命武器做赌注,那小弟子的确道心不坚。可是,兰亭,我的无情道心如今也快比你的坚定了。”
柳闲没想到旧友等他良久,却是来对他说这些的。他反问:“方宗主若是无情,为何不见他们姐弟?杨徵舟说他日日求见,百炼谷都闭门谢客,我看着实在可怜。”
方霁月不以为然地摇着头:“我如今要守护的,有比我自己的情感更重要的东西,知道他们安好,对我而言就足够,我们不必联系,我也无须旁人的理解。而你却犯了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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