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骞点头,嘴角微微弯起,他倒也没有怕过,只是被穆清这般关心,他心里还是格外熨帖。
目送齐骞离开,穆清这才回去。
齐绥尚不知事,在穆老太太怀里撒娇,穆老太太心中聂昭是个好人,自然也不会多想,唯有栾鹤舟,他虽年纪不算大,却格外懂事,他担忧的看着穆清,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将齐骞也视为家人了。
穆清朝栾鹤舟摇了摇头,安抚的笑笑,他走到穆老太太跟前坐下,逗了逗齐绥,对栾鹤舟道:“鹤舟,你先带绥儿玩会儿,我跟奶奶说会儿话。”
栾鹤舟点点头,带着齐绥去院子里玩了。
穆清在穆老太太身边坐下,穆老太太慈爱的看着齐绥和栾鹤舟走远,这才将目光转向穆清:“绥儿那孩子……”
穆清道:“绥儿不是我的孩子。”多余的他也不好细说,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他坠崖,徒惹老太太担心。
穆老太太闻言,不由生出几分遗憾,她拍了拍穆清的手:“没关系,以后会有的,何况,绥儿虽不是你亲生,胜似亲生。”
穆清听到穆老太太的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他此生应该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可这样的话,又怎么能说给穆老太太听呢?沉吟半晌,最终只能道:“我有绥儿就够了。”
穆老太太没把穆清的话当真,只道:“你还年轻,确实也不用着急。”
穆清笑笑,没有接话。
穆老太太转而问起栾鹤舟的来历,问起穆清这些年的经历。
穆清不知道聂昭跟穆老太太说了什么,昨晚一时生气也忘了问了,就估摸着聂昭可能跟老太太说的,就捡了点好的随意说了点,又问起老太太这几年过的可好。
穆老太太笑道:“你给奶奶安排了那么多人照顾,哪里会不好?”
穆清勉强笑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因为聂昭,他有家不能回,可是聂昭又实实在在照顾好了他奶奶。
他靠在穆老太太身上:“那就好。”
穆老太太摸了摸穆清脑袋:“狸奴啊,奶奶不求有多富贵,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奶奶就安心了。”
“嗯。”穆清低低应了一声,他也想平平安安让他奶奶颐养天年,可如今却身陷囹圄,自己根本做不了主。
聂昭带着齐骞回宫,一路往御书房去,刚到门口,阮民便急急迎上来,刚要说话,御书房门口便传来一道威严的男声:“舍得回来了?”
聂昭笑笑:“舅舅怎么过来了?”
周朝安冷哼一声:“我若不过来,还不知道你称病不早朝去干什么了!”
聂昭忙道:“舅舅可是误会我了。”
“误会?”周朝安挑眉。
聂昭道:“外公前些时候常因头疼告假,我听闻济州有一神医,特去请神医前来为外公诊治。”说着,向旁边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人把齐骞带了过来。
周朝安看了齐骞一眼,见他年纪轻轻,丝毫不把他看在眼里,宫里御医一茬一茬的去丞相府,一个乡野村医算什么东西,也配给他父亲诊治。
周朝安收回视线,没有接聂昭的茬,转而问道:“你带回来那个兔儿爷怎么回事?”
之前聂昭的穆清的事,周朝安略有耳闻,不过没当回事,毕竟人人都知聂昭爱慕顾其玉。
可如今顾其玉死了,聂昭又把穆清带回来,这不得不让周朝安介意。
毕竟再过些时候,聂昭丧期就过了,到时便该张罗他大婚的事情,若是传出去聂昭养了个男宠,那些世家便会考量许多了,周朝安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哪怕聂昭大婚后,想要往身边养那么几个玩意儿解闷儿,他也不会插手,但现在不行。
聂昭低垂着眼睫,抬手示意所有人下去,御书房外顿时只剩下聂昭和周朝安两人。
聂昭上前扶过周朝安的胳膊,把周朝安扶进御书房,扶他到上位坐下,这才开口:“舅舅,为了大统,我亲手杀了其玉,我……”
他眉眼中含着几分哀伤,唇角虽有笑,却无端看着落寞。
周朝安皱眉:“你这是……”
聂昭看向周朝安,眼睛通红:“我只是想要留份念想。”
周朝安愣了下,轻叹了口气,语气也放缓了少许:“我不是不让你养,只是……”他顿了下,压低声音,“非急在这一时吗?”
当初政变后,聂昭亲手杀了顾其玉,之后聂昭又宣布为先皇守孝三年。
先皇待聂昭如何周家清楚得很,聂昭怎么可能为他守孝三年?
虽然当初聂昭嘴硬,咬死了是为先皇守孝,可后来他们回家一分析,估摸着是为了顾其玉,只是没有说破。
没成想,快三年了,聂昭竟然又把那个顾其玉的替身给带回来了。
“舅舅,唯他与其玉有几分相似,这些年,我夜夜难寐,好不容易寻到他,我……”聂昭说着,深吸了口气,他看着周朝安,“舅舅,就容我任性一次吧。”
“罢了罢了,随你。”周朝安站起身,拂袖离开。
聂昭看着周朝安的背影,松了口气,算是蒙混过去了,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先皇帝被周家控制半生,他又岂会再步周家后尘?
“阮民。”聂昭召来阮民,“把刚刚那人带来。”
阮民应声,很快齐骞便被带来。
带齐骞来的人见齐骞直挺挺的站着,朝齐骞膝盖踢了一脚,强迫齐骞跪下。
聂昭看着即便跪着,依旧一脸不忿的人,把其他人都挥退。
齐骞见所有人都退出去,冲着聂昭道:“你配不上狸奴!”
聂昭听着齐骞这话,松了口气,看来齐骞和穆清之间没什么,是他多虑了。
他踱步到齐骞跟前:“你医术如何?”
齐骞瞪着聂昭不说话。
聂昭接着道:“你可愿助朕除掉周家?”
齐骞愣住,不可思议的瞪大眼,他虽处江湖远,却也听闻过一点周家把持朝政的事情。
周家是聂昭的外家,聂昭能顺利登上皇位,周家功不可没,再加上刚刚聂昭对周朝安的亲近尊敬,齐骞以为聂昭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却没想到他竟有如此野心。
只是他这么和他说了他的目的,他就不怕……
聂昭看出齐骞的疑虑,他淡声道:“刚刚周朝安让朕除掉清清……”聂昭倒不是危言耸听,周家绝不会容许有其他人染指皇位,可聂昭注定不会有后。
齐骞倏然变了脸色,涉及穆清的性命,他岂会迟疑,他道:“我要怎么做?”
第44章
聂昭示意齐骞起身在一旁坐下,却也没有细说具体怎么做,只道:“朕会给你安排妥当。”说着,顿了下,又道,“近来你见了清清,还是尽量保持些距离吧。”
齐骞狐疑的看着聂昭,对聂昭的话生出几分怀疑来:“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聂昭倒也不遮掩:“自然也有几分私心,只是周培疑心重,还是尽可能避免他起疑的好。”
齐骞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应下了。
聂昭本来就打算安插一个大夫到周培身边,只是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如今却是歪打正着了。
“你若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同朕提。”聂昭道。
齐骞摇头,刚要说没什么要求,突然想到了他姐姐,只是他不知聂昭和安王之间关系如何,不敢贸然提,可转念一想,聂昭既然用他,那必然会把他查个清清楚楚的,倒也没什么不能说。
他道:“有劳陛下帮我查一个人。”
“何人?”
“安王世子聂行远。”齐骞倒是自己有心查,但靠自己一来未必能查到真相,二来,有可能惊动安王,他要一个真相,要知道聂行远做了什么,要知道他姐姐因何而死。
聂昭眼睛眯起,没想到又听到跟安王有关的,看来要好好查查安王了。
他没有多问,直接应了下来,便让人送齐骞离开了,至于之后齐骞需要怎么做,自会有人同他联系。
之后几日,聂昭虽未去庄子上,却日日遣人去送东西,只是齐骞始终没有回来。
穆清问过几次齐骞的消息,来送东西的人只道齐骞早就离开了,穆清不禁生出几分不安。
这日,穆清一早穿戴整齐,待送东西的人来了,立刻跟上去:“我要见陛下。”
能来庄子上的,都是聂昭的亲信,这些年聂昭如何他们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便是这几日,他们每日回去,都要把穆清的情况事无巨细的说给聂昭听。
如今穆清主动要见聂昭,他们自然巴不得,立刻便准备安排马车。
“不必了,骑马就好。”穆清道。
穆清跟穆老太太说了一声,跟着一道进了宫。
去到宫中,侍卫直接带着穆清往东宫去。
穆清虽不解,却也没有多问。
一路行至东宫,刚进院子便见院子里站了数十个孩子,年龄看起来都不大,小一些的甚至和齐绥年龄相当。
聂昭立在前方,审视着面前的这些孩子,见穆清过来,眼睛瞬时亮了起来,急急朝穆清走去。
“清清,你怎么来了?”聂昭自然的握过穆清的手,穆清立刻就要抽出,聂昭又使了几分力气。
穆清看了聂昭一眼,聂昭松了松手,不等穆清说话,便道:“清清,我正在选孩子,你要不要来同我一起选?”
穆清皱眉,不知聂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聂昭凑到穆清耳边,穆清立刻就要躲,被聂昭箍住。
聂昭低声道:“清清,你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吗?我们这也算是选我们共同的孩子吧?”
穆清眼睛微不可察的睁了睁,聂昭嘴角不由漾出一抹笑来:“清清,我是认真的。”
说着,引着穆清走到前面,指着一旁的几个孩子,道:“这几个是我刚刚选出的,你要不要看看?”
面前几个孩子年龄都偏小,估摸三四岁的样子,可便是如此,他们依旧规规矩矩,尽显世家风范。
穆清别开眼,淡淡道:“与我无关,我来是问你齐大哥的下落。”
聂昭的笑僵了下,避开这个话题,自顾自给穆清介绍:“这位是诚郡王世子,你看他……”
聂昭把选出来的几个孩子一一介绍给穆清,每一个孩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除了身世之外,每个孩子父母和家中长辈的秉性全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穆清沉默的听着聂昭说,手指紧紧蜷起,他始终没有把聂昭的话当真,只当那些是哄骗他的谎话,可此刻他却惊觉,聂昭说的也许是真的,可他为何要如此?总不会是真的对他有意吧?
他背过身,避开聂昭殷切的视线,重复道:“你不必同我说这些,我是来找齐大哥的。”
聂昭心下一阵烦乱,穆清来了,除了提姓齐的,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他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绪,绕到穆清面前,盯着穆清的眼睛:“清清,除了齐骞,你没有其他要同我说的吗?”
穆清垂着眼,不回答聂昭的问题。
聂昭苦涩的扯了下嘴角,不再逼迫:“也罢,那你帮我选下孩子吧,待选完了,我便告诉你齐骞在哪儿,可好?”
穆清其实并不想参与其中,他不想和聂昭牵扯太多,却又深知自己根本逃不开躲不掉。
最终,他还是跟聂昭站在廊下,听着那些孩子介绍着自己的身世,最终从那二三十个孩子中选定了十人出来。
聂昭没有明说那些孩子选出来做什么,但莫名其妙在东宫放十个孩子,总要因他人几分遐想。
选好孩子后,聂昭便让人把未选中的孩子都打发走,只留下选中的孩子,他拉过穆清的手,站在前面,对那些孩子道:“此后你们便在东宫念书,由穆大人给你们开蒙。”
穆清看向聂昭,想要拒绝,聂昭捏了捏他的手,便让宫人把那些孩子带下去安排住处了。
聂昭带着穆清去到正殿,桌上摆满了穆清爱吃的东西,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安安稳稳坐在一起过了。
穆清皱起眉:“我……”
“清清,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聂昭目光深沉的看着他,其中夹杂着几分哀求。
穆清向来吃软不吃硬,此时对上聂昭这样的目光,拒绝的话明明就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聂昭拉着穆清坐下,席间不住给穆清夹菜,追忆着他们曾经在东宫的亲昵。
穆清被聂昭说的不禁生出几分动摇,可一想到他所经历的事情,那一点的动摇又变得坚定起来,他把筷子放下,看向聂昭:“聂昭,回不去了。”
聂昭的手一抖,眼眶红了几分:“清清,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回不去呢?”
穆清收回视线,他不敢再信聂昭半分,又拿什么去试?
聂昭不依不饶:“清清,我知道过去我所作所为让你对我生疑,现在我一一解释给你,你也给我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可好?”
穆清不说话。
聂昭便直接解释起来,他也曾纠结过要不要告诉穆清,他怕告诉穆清会把穆清推的更远,可若是继续隐瞒,似乎和过去的欺骗没有任何区别。
他紧紧握着穆清的手,把自己过去所想所做毫无保留的说给穆清,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穆清,生怕错漏他一丝情绪。
穆清听着聂昭一步步的筹谋算计,听着他如何玩弄人心,听的心惊,却又忍不住想,他对于聂昭来说,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苦思冥想半晌,他实在想不出,可若是没有,那聂昭又何必这般委曲求全,非要留他在身边?
“清清,你在听我说吗?”聂昭的呼吸有些急促,指尖止不住的发抖。
穆清回过神,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追问齐骞的下落。
聂昭盯着穆清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心里却阵阵发凉,此刻穆清哪怕厌恶的亦或者憎恨的看着他,都要好过他的毫不在意。
“我安排了其他事情给他,你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了。”聂昭颓然松开手,有些无力。
“我要见他。”穆清不信聂昭,若不见齐骞,他不安心。
聂昭苦笑:“清清,我此前一直不敢把自己坦露在你面前,可此时我才发现,无论我是什么样,你似乎都不在意了。”
穆清不语,紧抿着嘴看着聂昭。
所有关于齐骞的消息,都是聂昭或者聂昭的人告诉他的,若不亲眼见到齐骞,他不安心。
聂昭朝穆清走近几步,穆清立刻退后几步,戒备的看着他。
聂昭步子顿住,鼻子有些发酸:“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我又能对你做什么?”
见穆清没有反应,聂昭继续道:“林斐背着我把你放走,险些害你……我都不曾杀他,你真的不知为何吗?”
自古人心最难测,穆清怎么会知道,又从哪里知道。
聂昭深吸了口气,靠在穆清身上,试探着把穆清抱进怀里。
穆清身子一僵,立刻就要挣扎。
聂昭稍微使了点力气,既不让穆清挣开,又不敢弄疼穆清:“清清,他们从不是人质,你在意他们,所以我容忍了他们,你可不可以看在我不曾伤害他们的份儿上,再信我一次,若我当真再欺骗你,伤害你,我便不得……”
穆清猛地把聂昭推开,只觉一阵窒息,他背身对着聂昭,指尖止不住的抖,即便聂昭骗他伤他,可他却连这毒誓都不敢听。
他过去分明不信这些,却因为聂昭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
聂昭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不可抑制的扬起:“清清……”
“我要见齐大哥。”穆清打断聂昭的话。
“好。”聂昭这次没再拒绝,一口应下,脸上满是笑意,穆清虽对他还是没有几分好脸色,但从刚刚的反应来看,足以证明他是在乎他的,只要穆清并非对他全无反应,那他们就还有重修旧好的机会。
穆清没料到聂昭竟然答应这么快,他看了聂昭一眼,对上聂昭含笑的眼睛,又匆匆收回视线。
聂昭道:“我安排了人陪你一起去,便不送你了。”
穆清恨不得离聂昭远点,聂昭话音刚落,他便急匆匆离开。
“清清。”聂昭喊了一声。
穆清顿了下步子,聂昭道:“过几日我去接你回宫。”
阮民在门口等着,见穆清出来,立刻迎了上来:“穆大人,奴才带您过去。”
穆清微微颔首:“有劳。”
“不敢当,不敢当。”阮民忙摆手,穆清是聂昭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在穆清面前,便跟在聂昭面前一样,只有做低伏小的份儿。
一路引着穆清到了宫门口,远远便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那身一身银白铠甲,身形高大壮硕,看着有些眼熟。
不待穆清细看,那人便朝着他冲过来,一把将他抱起,原地转了好几圈,直把俩人都转的晕头转向才把人放下。
穆清诧异的看着面前浓眉大眼,皮肤有些黝黑的青年,不确定道:“阿达?”
穆达立刻笑开:“狸奴,我是不是变化很大?!”
穆清点头,他都不敢认了,只是……
“你不是离开京城了吗?”穆清问。
穆达抓了抓脑袋,嘿嘿笑道:“我在军中表现好,升了校尉,然后陛下就让我回来了,他说让我回来保护你。”
“保护我?”穆清看向来路,不由想到聂昭说的话,他的亲朋,真的不是聂昭困住他的人质吗?
穆达点头,凑近穆清,小声道:“狸奴,你跟我说实话,你是自愿回来的吗?”
毕竟当初穆达走的时候,穆清和聂昭似乎闹得不可开交,他担心穆清是被迫的。
穆清笑道:“当然是自愿的。”他如今已是身不由己,没必要再让身边的人跟着他徒增烦恼。
穆达对穆清的话向来相信,他拍拍胸脯:“那便好。”说罢,脸色红了红,又不好意思的问,“那你现下同陛下……”
“阿达……”穆清无奈看着穆达,穆达立刻捂住嘴,讪讪笑着。
穆达已经被知会过,他一路带着穆清去到一个偏僻的巷子,没想到巷子里却门庭若市,甚至排起长队来。
顺着队伍走过去,到尽头处才发现这是一家医馆,医馆内,齐骞正忙碌着给病人看病。
穆清走到门口,刚准备进去,立刻有人拦住他:“排队排队。”
穆清刚要解释,恰对上齐骞的视线。
齐骞轻轻摇了摇头,朝巷子后看了一眼。
穆清微微颔首,便先过去等着,不多时齐骞便过来了。
“齐大哥,他没有为难你吧?”穆清上下打量了齐骞一下,确认齐骞没有受过伤,这才放下心来。
齐骞摇头,看了穆达一眼,穆清忙道:“这位是我的奶兄弟,穆达。”说着,又跟穆达介绍了一下齐骞。
齐骞见是可信之人,也不再避讳,他道:“病人还等着,我就长话短说,我要帮陛下办件事,期间不太好同你见面,你不必记挂我。”
“什么事?危险吗?”穆清没有听聂昭提起过。
齐骞摇头:“没事的,你且宽心。”对付周家怎么会没有危险,只是说与穆清,也只是平白让他担心,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当真?”穆清不信。
齐骞道:“当真,你莫不是忘了,我姐姐的仇还没报,绥儿还小,我会千万小心的,你回去吧,不必忧心我,病人还等着,我先走了。”说着,便匆匆离开了。
穆清回去没几日,聂昭便依言接他进宫了。
穆清在东宫给宗室子弟开蒙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周家父子耳中。
这日,穆清正给那些孩子讲课,讲到半中间,便见一头发花白,面容沉郁的老人走了进来。
穆清曾远远见过他一次,是聂昭的外公,当朝宰相周培。
周培进来后,也不说话,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漫不经心看向穆清,说话时的声音低沉粗哑:“继续,老夫也来听听。”
穆清不知周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依言讲了起来,直到一堂课讲完,周培站起身,施施然走到穆清跟前:“随便教他们些,启启蒙便好,教多了该把人心思养大了。”
穆清低垂着眼睫不语,周培深深看了穆清一眼,哼笑一声离开了。
转眼三年孝期已过,朝堂上进言让聂昭广开后宫的奏折一道道的往上递,其中推举的人选几乎都是丞相一脉的党派。
聂昭每次收下奏折,却一眼都不曾看。
这日下了早朝,大家散去后,周朝安便跟着聂昭去了御书房。
聂昭看着周朝安怒气匆匆的样子,让宫人给他上了杯降火茶。
周朝安看了,更是来气。
他愤愤打了茶,厉声道:“昭儿!你到底何意?”
聂昭挥退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周朝安,他苦涩的扯了下嘴角:“舅舅,我不能人道。”
“什么?”周朝安瞬间懵了,脑子一片空白,“你、你、我……”
他退后一步看着聂昭:“这、这……当真?”
聂昭面色微微发白,周朝安再说不出话来,他来回踱着步子,脑子已然乱成一锅浆糊,他怎么也没想到聂昭竟不能人道。
聂昭看着周朝安烦乱的样子,温声宽抚:“舅舅,你不必为我忧心,不过是子嗣问题,宗室那么多孩子,总能挑出来合心意的人选。”
“那能一样吗?!”周朝安厉喝一声,看着聂昭脸色微变,忙缓了缓语调,“昭儿,便是再精挑细选,那也与你亲生的不同,万一他再起点什么心思……”
“可舅舅,我无能为力。”聂昭摊开手,苦涩的笑着。
周朝安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何时发现的?以前怎么不曾听你说过?”
聂昭道:“其玉死后未久……”
“可曾医过?”
聂昭点头:“医不好。”
周朝安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那、那可曾用过药?”这话问的周朝安自己都臊得慌,可又不得不问。
聂昭脸色变了变,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声:“用过,也没有用。”
“这、这……”周朝安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们费尽心思把聂昭推上皇位,又怎能甘心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绪:“没事的昭儿,舅舅再安排人去找大夫,一定可以的。”
聂昭抿着嘴不说话,已然一副绝望的样子。
周朝安拍了拍聂昭的肩膀,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周朝安回去后,便急急去到周培的书房。
他屏退下人,又确认周围没人,这才把书房门关好。
周培皱眉看着他:“你这般做派成何体统?”
“爹!出大事了!”周朝安道。
“什么事至于这样?”周培不悦的把书丢在桌案上,对周朝安很是不满,如今他还在,若是他不在了,以周朝安这般,如何能服众?又如何能让他人为自己所用?
周朝安凑近周培,低声道:“爹,昭儿他、他……”
“这般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哎!”周朝安咬咬牙道,“他不能人道!”
“什么?!”周培霍然起身,“他亲口和你说的?”
周朝安点头:“千真万确。”
周培复又坐下,紧拧着眉。
周朝安不禁着急起来:“爹,您快想想办法啊!东宫他可都挑拣了好些个孩子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告诉他……”
“住口!”周培狠狠拍了桌子一下,恶狠狠瞪着周朝安。
周朝安缩了缩脖子:“我这不是……”
“此事不许再提。”
周培说罢,微合起眼,手指不断敲打着桌面,心底不断盘算着。
聂昭不能人道,究竟是真的不能人道,把那个酷似顾其玉的玩意儿弄来做掩护,还是以此做借口,只是为了和那个人在一起?
“我寿宴那日,把昭儿带来的那个人也请来。”
马上就是他六十岁大寿了,到时聂昭定会亲自来贺,他倒要看看,聂昭究竟是真的不行,还是为了个男人便要绝后,若当真是为了个男人……
周培眸中闪过一丝狠厉,那那人就绝不能留了。
“请他?”周朝安喊出声来。
周培的寿宴来往皆是显贵,一个兔儿爷怎配来参加?
周培冷冷瞟了周朝安一眼,周朝安立刻噤声。
周培长叹了口气,招了招手,周朝安凑过来,听着周培对他耳语了几句,眼睛瞬时亮了起来,忙不迭的点头。
这日,穆清正给孩子们讲课,周培再次出现在书房门口,这次他没有进来,只是静立在书房外,待课业结束后才施施然走进书房。
穆清朝他行了一礼:“丞相大人。”
周培笑笑,倒不似之前那么严肃,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和蔼,可穆清可不会这么认为。
一个叱咤三朝的权臣,哪里会和蔼?
“穆大人教的不错。”周培道。
“大人谬赞了,不及大人分毫。”穆清颔首。
“呵呵。”周培笑了两声,从袖中掏出一个烫金的请帖放在桌上。
穆清愣了下,笑容有些僵:“大人这是何意?”
周培道:“过几日便是老夫的寿宴了,老夫特意来邀请你前去赴宴。”
穆清盯着请帖,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与周培素无交集,他何故好好邀请他参加寿宴?只是周培势大,绝非他可以得罪的。
周培见穆清没有反应,笑着拍了拍穆清的肩膀:“穆大人可是不要让我失望啊。”
东宫的事情很快便传进聂昭的耳朵,聂昭当即放下奏折赶了过来。
穆清坐在书房,看着桌子上的请帖,眉头紧蹙着。
“清清。”聂昭轻声唤了一声穆清的名字,穆清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迷茫。
他走到穆清身边,拿过请帖翻看了一下,在穆清身边坐下。
他拉过穆清的手:“清清,到时恐怕需要你帮个忙了。”
穆清垂眸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抬眼看向聂昭。
聂昭凑近少许,低声道:“我同他们说我不能人道。”
穆清眼睛睁大,目光不由自主向下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