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昭猛地睁大眼,他丢下筷子就去捏穆清的两腮,便是脸被掐紫,穆清依旧没有松口。
聂昭盯着穆清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愠怒:“穆清,你敢伤害自己,我会让林斐、穆达全都陪你。”
穆清心尖儿颤了下,松了口,他知道聂昭一定做得到。
聂昭细细看遍穆清口腔,确认只是不小心咬破嘴唇,这才放心,只是看着他唇角那抹鲜红,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俯下身,舌尖舔舐过那片血迹,偷偷扫过穆清的唇瓣,这一刻甚至比过去与穆清紧密结合还要满足,他实在是太想穆清了。
穆清感觉到聂昭的小动作,立刻别开脸,聂昭僵了下,又若无其事给穆清喂饭。
他捏了捏穆清越发细瘦的腰,缓声道:“瘦了好多,要多吃点。”
穆清面无表情的咀嚼聂昭送到口边的食物,对聂昭的话置若罔闻。
吃完饭,聂昭抱穆清去书桌前,让穆清陪他一起批奏折。
时不时的还读奏折上的内容给穆清听,问穆清的意见,想要哄他开口,可无论他说什么,穆清都没有任何回应,像是一个傀儡。
聂昭苦笑,穆清的倔强是他没有想到的,在他面前,穆清始终娇憨可爱又细致温柔,可他却忘记初见穆清时,即便满身是伤,这个少年也没喊过一声疼。
之后几日,聂昭每日都会离开几个时辰,待回来就抱着穆清给他喂饭,批奏折,夜里又把人揽进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埋首在他颈间,深嗅着属于他的清浅味道。
每次聂昭靠近,穆清身体都不自觉绷紧,但好在聂昭还算克制,每次与他亲昵只限于搂搂抱抱,未曾越雷池一步。
穆清一直在等着聂昭腻味,可聂昭却好像越来越乐此不彼,他给他描绘着他们的未来,说等他大权在握就与他成婚,说从宗室过继一个孩子由他们抚养,说待孩子长大便带他游历山水……
穆清不看聂昭,也不同他说话,可聂昭依旧能抱着他乐此不彼的说好久。
穆清觉得有些悲哀,若是在过去,他定然会欣喜,甚至还会跟聂昭一起想未来他们要做的事情,可如今……他们哪里有未来?
这日,穆清尚未睡醒,便感觉颈间有手在摸索。
他倏然睁眼,打开聂昭的手,立刻滚到墙边靠着,也紧攥着衣襟,看聂昭的眼中满是戒备。
聂昭手僵在半空,他半坐起身,看了穆清良久,心里止不住的发苦:“清清,你何至于如此防我?在你眼中,难道我是禽兽吗?”
穆清紧抿着嘴不说话,却丝毫没有放下戒备。
聂昭现在确实还算克制,可每晚抱着他睡觉时他身体的反应穆清都感受的清清楚楚,他又怎么知道聂昭能忍多久呢?
聂昭长叹了口气,这么多日过去了,穆清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他明明感觉得到穆清还对他有意,可为何又不肯重新接受他呢?
聂昭起身换好衣服,看着依旧紧靠着墙坐在那里的穆清,低垂下眼,掩去眼中落寞:“我今日要迟回来些时候,你若饿了,便先吃些点心垫垫,我都给你备好了,在桌上的食盒里。”
穆清不语,也不再看聂昭,他紧绷着脊背,直到确定聂昭离开,才松懈下来。
他不知道聂昭要去哪儿才会迟回来,但无论是为何,不和聂昭同处一室,让他轻松不少。
此时天尚未亮,聂昭从密室出来,丁炤已经等在殿内。
聂昭将手中玉坠交给丁炤:“切记要让穆达拿到,这个对清清很重要。”
“属下明白。”丁炤很快离开了。
聂昭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天蒙蒙亮才去上朝。
早朝结束后,聂昭回到东宫,刚回去,阮民便来报,顺天府府丞前来拜见。
来的府丞名唤杨况,明面儿上中立,私下其实是贵妃的人。
聂昭看到他,不由勾出抹讽笑,贵妃如此着急试探,看来她是要动手了,他以为她能忍些时候的,没想到竟如此沉不住气。
杨况被聂昭盯得直冒冷汗,他讪讪笑着:“殿下,下官此番前来,是有要事同殿下说的。”
“哦?何事?”聂昭漫不经心说着。
杨况道:“城防营有个兵士来报官,说有人杀了他弟弟。”
聂昭睨着杨况:“所以呢?”
杨况吞了口口水,压低声音道:“死的那个……是穆清。”
聂昭不说话,只是盯着杨况看,半晌哼笑了一声:“杨大人特意到东宫同孤说这个是何意?评案断案是你顺天府的事,难不成还要孤去给你找凶手吗?”
“怎、怎会……”杨况抹着额上不断滚落的汗,一时拿捏不住聂昭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对穆清毫不在意,他继续试探,“顾小公子也在,他去安慰了那个兵士几句,谁知道他突然发了狂,把顾小公子打伤了。”
“什么?”聂昭霍然起身,“其玉怎么会在那里?”
顾其玉本就不信穆清已死,再加上找不到穆清尸身,让他更是怀疑,这段时间他一直安排人找穆清下落,如果聂昭再不出手,说不定很快他们就会发现端倪。
他带穆清回来虽然已经尽可能避人耳目,可难保有什么端倪,他决不能让顾其玉再查下去。
杨况摸不清聂昭脾气,听他语气带了几分责备,忙为顾其玉开脱:“顾小公子心善,他说和穆清是同窗,便想着去看看,谁知道……”
“伤的重不重?”聂昭说着便往外走去,杨况呆滞了一下,立刻跟了上去。
一路赶到顺天府,里面别说有多热闹。
穆达被两个壮硕的衙役压着跪在一旁,嘴里塞了团布,他压抑的嘶吼着,红着脸挣扎着要朝顾其玉的方向冲,因为太过用力,额头脖颈青筋俱现。
顾其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胳膊上包扎了一圈儿绷带,意外的是,林斐也在,此时他正跟府尹杜松说着什么,脸色格外难看。
聂昭进来后,林斐立刻向他看来,眼中藏着冷意,仿佛下一刻就要同他拔刀相向。
穆达见聂昭来了,立刻红了眼睛,刚刚顾其玉同他说穆清只是聂昭的玩物,聂昭喜欢的是他,还说穆清贱命一条,死便死了,又何须闹到顺天府来?
穆清虽比他要稍小一些,可穆清却事事冲在前面,一直照顾着他,他除了一身蛮劲儿,一无是处,进了军营后,他成了了不少,也懂了不少,本以为日后可以做穆清的靠山,却不曾想再也没有机会了。
穆达张了张嘴,刚想求聂昭为穆清做主,就见顾其玉起身朝聂昭冲过去,委屈巴巴喊着“太子哥哥”,然后扑进聂昭怀里。
他们之间格外亲昵,穆达却觉脑子嗡嗡的,虽然穆清没有说话他和聂昭的关系,可穆达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从来没有说破。
他恼怒顾其玉如此编排穆清,却没想到顾其玉说的也许是真的。
穆达眼睛更红了,他使劲儿挣扎着,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嘶吼,他们为何如此作践穆清?为何!
杜松怕穆达再生事端,冲押着穆达的两个衙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把穆达带下去,这才上前向聂昭请安:“下官拜见太子殿下。”
聂昭轻点了下头,没有关心案子,他捧着顾其玉的手,看着洁白的纱布,疼惜道:“伤的重不重?走,随孤回宫,让太医给你看看。”
顾其玉摇摇头,他来就是要看死的到底是不是穆清,虽然城防营那个小兵说是,可他没有亲眼所见,谁的话他都不信。
他作出一副哀伤的样子:“听闻穆清他、他……我想着毕竟同窗一场,想去看看他。”
聂昭嫌恶道:“一具尸体有什么可看?”
林斐听到聂昭这样的语气,不由捏紧拳头。
顾其玉摇了摇聂昭的胳膊:“太子哥哥,让我看看嘛。”
聂昭叹了口气:“你就是太善良了,走吧,孤陪你一起去。”说罢,看向杜松。
杜松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殿下请随下官来。”
杜松带着聂昭他们往停尸房走去,林斐也快步跟了上去。
停尸房内冷气森森,当中的一个尸台上盖了白布,微微隆起。
杜松道:“殿下,就是这具了。”
聂昭抬了下手指,杜松示意一旁衙役掀开白布,白布掀开的刹那,顾其玉吓得惊叫出声。
尸体被水泡得发胀,脸上被石子划伤,整个人看起来面目全非。
顾其玉从未见过死状如此惨烈之人,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他冲着杜松道:“都成这样了,怎么知道他是谁?”
杜松对顾其玉这种呼来喝去的语气很是不满,却也不愿开罪这些人,他压下脾气道:“从随身物品看,还有身边亲近之人认领来判断。”
“确定是穆清了吗?”这才是顾其玉最想知道的。
杜松道:“确认了。”
顾其玉松了口气,只是看着穆清的死状,又得意起来,他如今这般模样,还能与他有几分像?
这么想着,顾其玉看向聂昭,聂昭皱着眉,眼中满是嫌恶,顾其玉更是开心,可面上还要作出几分惋惜的样子:“太子哥哥,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聂昭低低应了一声,转而道:“你如今也算尽了几分同学之谊,我们走吧。”
“好。”顾其玉跟着聂昭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他看向杜松:“不知可有凶手的消息了?”
杜松淡淡道:“仵作尚未验尸。”
“这样啊……”顾其玉垂下眼睛,跟着聂昭离开了。
林斐目光幽深的看着聂昭和顾其玉离开,朝杜松拱了下手:“大人,不知我可否看下这具尸身。”
“你同我又何须如此客气?”
林斐感激的朝杜松笑了下:“多谢伯父。”
林斐父亲曾做过刑官,他懂一些验尸的技巧,他仔仔细细查探了一遍,心中已然有数。
谢过杜松,和杜松一道离开停尸房,往外走的路上想到穆达还被关着,求情道:“伯父,刚刚那位兵士与我是好友,他也是因失去亲近之人有些情难自控,还望您海涵。”
杜松拍了拍林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斐,我与你父亲是好友,照理说你向我开口,我能办到的,定会尽力为你办到,可你可曾想过他伤的是谁?”
林斐笑笑,如清风朗月:“伯父,我何曾惧过权贵?”
杜松叹了口气:“你啊,跟你父亲一样,也罢,你既要带走他,那便带走吧,只是切记,莫教他冲动行事了。”
林斐朝府尹行了一礼:“多谢伯父。”
拜别杜松后,林斐去到暂压犯人的牢房。
穆达靠在墙边,头发凌乱,整个人状若疯癫,他双手捧着什么在看,林斐走到跟前了,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林斐叹了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穆达依旧没有反应。
他蹲下身,拍了下穆达的肩膀:“跟我走吧。”
穆达这才有了反应,他转过脸看向林斐,七尺男儿哭成了泪人,他叫了林斐一声“监正”,便再说不出话来。
林斐没有催穆达,待穆达哭够了,这才带着人离开。
穆达恍恍惚惚跟在林斐身后,满脑子都是穆清不在了这件事。
正恍惚着,突然听到林斐问:“你为何认定那是穆清?”
穆达一听,更难受了,他把手中玉坠给林斐看,哽咽着说:“这是狸奴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我是在刚刚那……”穆达又说不出话了,他始终无法相信穆清死了这件事,明明前几天他们还通书信了。
“确定这真的是穆清的?”林斐拿过玉坠细细查看,又凑到鼻尖嗅了嗅,更加确定此物绝非自水中打捞,亦非那尸身贴身之物。
穆达点头,他虽不识货,可这个玉坠穆清自小就带在身上,他不会认错。
林斐没再说话,他引着穆达回到家,遣退院子里所有人,倒了杯茶送到穆达面前,低声道:“接下来我的话你认真听着。”
穆达不知道林斐要同他说什么,可从林斐的脸色看,应当事关重大。
林斐道:“刚刚我验过尸了,那不是穆清。”
“什么?!”穆达猛地站起身,眼中迸发出光彩。
林斐道:“穆清应该没死,他还活着。”
“真、真的吗?”穆达抓住林斐的手,手止不住的抖。
林斐轻点下头,如果穆清真的死了,那又何必换尸?如果穆清没死,那又在哪儿?林斐想了一圈儿和穆清有过节的人,最终想到了聂昭身上,能知道穆清贴身之物的,那必然是亲近之人,除了聂昭,他想不到别人。
可从今天聂昭对顾其玉的态度,又让他有些迷惑,他不会蠢到以为顾其玉真和穆清有什么同窗之谊,那顾其玉今日专程来,要么是来看热闹,要么……他就是凶手,来确定死的是穆清。
可如果顾其玉是凶手的话,那深爱顾其玉的聂昭就完全没有理由背着顾其玉救下穆清,又设计换尸。
林斐有些捋不明白,也暂时没把这些猜测告诉穆达,免得穆达跟着乱想。
他收回心神,对穆达道:“顾其玉此人心胸狭小,你今日伤了他,我担心他报复你,最近几日你先在我府上避避,不要出门。”
“那狸奴……”穆达着急找到穆清,虽然林斐说了穆清没死,可没有亲眼看到,他还是难以安心。
林斐道:“我会找到他,送你们离开。”
穆达扑通一下跪在林斐面前,刚要磕头,林斐忙把他扶起来,他道:“穆清是我的朋友,为朋友义不容辞,你无须如此。”
穆达不知道穆清何时跟林斐成了朋友,但此时能有林斐帮助,穆达顿时有了主心骨,若是让他去找人,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找。
“多谢林监正。”穆达哽着声音朝林斐躬身拱手,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感谢林斐。
林斐托了穆达胳膊一下:“穆兄弟不必言谢,应该的。”
林斐安顿好穆达,安排下人去查谢敬贤还有裴修文最近的动向,便进宫了。
皇帝身子越发差了,几乎是卧床不起,朝中事务也基本都交由太子处理,他只偶尔召见些重臣。
林斐虽非朝臣,但因家学渊源,皇帝很信任他,一直觉得他有他父亲的风范,想着再过两年,让他在学子中声望再高些,便把他提到御史台,却没想到他恐怕撑不了那么久了。
到了皇帝寝殿,林斐直入内殿,皇帝见他来了,笑呵呵道:“爱卿来了。”
林斐颔首,从太监手中接过药喂皇帝,待皇帝喝完,又伺候皇帝漱口擦嘴,这才安然坐下。
林斐行止有度,做事不疾不徐,皇帝很喜欢他,再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他不敢亲近,担心外戚干政,另一个……
想到那个自己千娇万宠的孩子给他下毒,还日日请安床前尽孝,皇帝只觉心里发寒,更觉自己失败。
他子嗣单薄,贵妃因生聂珏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他怜惜贵妃,专宠于她,再没进过后宫,他也只有聂昭聂珏两个孩子。
他想要压制周家在朝中权势,刻意扶持贵妃母家,一心一意为贵妃母子铺路,没成想在他们眼中,权势大过天。
可皇帝又没有办法去怪他们,是他亲自养大的他们的野心,给他们承诺了他做不到的未来,最终却要求他们远走避祸,求余生安宁。
皇帝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可他阻止不了,尽管他私心希望他们能成功,但他知道,成功的希望实在太过渺茫。
“爱卿,你帮朕写份密旨,他日若聂昭登基,让他留珏儿一命。”皇帝声音透着哀凉,即便他因聂珏时日无多,却依旧惦记那个被他养坏的孩子。
林斐看着明明正值壮年却形容枯槁的皇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他起身去偏殿准备好笔墨过来,按皇帝所言,将密旨写好,待皇帝看过后,盖下玉玺。
皇帝撑着说了这么会儿话,已经很是疲乏,他缓缓合起眼:“爱卿退下吧,朕有些乏了,密旨一定要小心收好,珏儿的生死握在你手上了。”
皇帝说的很是悲凉,仿佛聂昭一旦上位,真就会要了聂珏的命一样,可他们是兄弟,若师出无名,聂昭随意杀了聂珏,于他声名也有碍,聂昭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除非聂珏……
林斐眼神暗了下,没敢再往下想,他应下皇帝的话,悄声退出寝殿。
回去的时候已是午后,路过荟萃居时恰看到聂昭和顾其玉从里面出来,他们上了马车便离开了。
林斐打马跟了两步,最终还是往家走去。
即便他现在跟去又能怎样,一样查探不到穆清的下落。
聂昭送顾其玉回家后,便急急赶回东宫。
他秘密把穆清藏于东宫,无人知晓穆清究竟在哪儿,便是阮民,也只知穆清在东宫,却不知究竟藏于何处。
至于带穆清回来时,背地里也许看到的人,有了今日这一出,他们恐怕也会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毕竟一个已“死”之人,又怎么会在东宫呢?
回到东宫后,聂昭吩咐阮民备好饭菜,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先去密室看穆清了。
和平日不同,穆清此时端坐在床上,看向他的眼神泛着冰冷和怒意。
聂昭被穆清这么看着,不仅没有难受,反倒有几分开心。
他不怕穆清生气发怒,就怕穆清对他毫无反应。
他走到穆清身边坐下,拉过穆清的手,笑道:“清清,我回来了,是不是饿了?我让阮民备了饭菜,很快就好。”
聂昭身上带着几分甜腻的香味儿,穆清在顾其玉身上闻到过这样的味道,想到聂昭碰他的手刚碰过顾其玉,穆清没来由的一阵恶心。
他挣开聂昭的手,起身看着聂昭,眼中满是嫌恶,那目光扎在聂昭心上,聂昭呼吸都跟着停滞。
他勉强笑了笑:“怎么了清清?”
穆清伸出手:“我的玉坠呢?”
今早聂昭走了之后他才发现玉坠不见了,想到聂昭今早在他颈间摸索,恐怕就是为了取他玉坠。
聂昭握住穆清的手,笑道:“我借来一用,今晚便给你取回来可好?”
“在哪儿?”那个玉坠对穆清很重要,他母亲在他出生当日血崩而亡,那个玉坠是他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自小带在身上,从未离身,他也同聂昭说过那个玉坠的由来,可聂昭居然取走了他的玉坠。
穆清不知道玉坠在哪儿?可想到聂昭身上属于顾其玉的味道,忍不住想,是不是又是顾其玉欺侮他的花招?
穆清顿时有些无力,他连退出都不允许吗?他垂下眼,眼泪从眼眶掉落,然后双膝一屈,朝聂昭跪下。
聂昭身子僵住,他圆睁着眼看着穆清,穆清抬眼含泪看着他,他听到穆清颤着声音说:“求你,把坠子还我,只要你肯还给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聂昭也红了眼睛,他把手放在穆清侧脸,摩挲着他的脸颊,想要说话,可嗓子就像被人捏住一样,半晌都发不出声音。
他深深看着穆清,只觉穆清哀求他的目光像是一个个响亮的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他想要问些什么,却又怕得到肯定的答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可以发出声来,他带着自虐的心理问:“若我说我想要你呢?”
穆清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气音:“好。”
聂昭一把拉起穆清,翻身把他压在床上,他泄愤一般撕扯穆清的衣襟:“这样可以吗?”
穆清紧拧着眉头,别开脸不去看聂昭,明明心里极为排斥,却还是强忍着说:“可以。”
聂昭亲吻他的耳朵:“这样呢?”
“可以。”
聂昭亲吻他的眼睛鼻尖:“这样呢?”
穆清合起眼,眼泪在枕头上化开,他大声道:“可以,都可以,我求你不要问了!”
聂昭停下动作,看着穆清颤抖的身体,泪眼从眼中滚落,他很小就不哭了,他知道他的眼泪什么都换不来,可此刻只觉无限心酸:“清清,在你眼中,我竟如此不堪吗?”
穆清紧咬着牙不说话,也不肯睁开眼看看他,他起身拉过被子给穆清盖上,落荒而逃。
出去的时候,阮民正在把桌上饭菜往食盒里放。
每次都是先端进来,阮民放进食盒,聂昭再带去给穆清。
阮民听到动静,扭头看向聂昭,顿时吓了一跳。
聂昭发丝凌乱,形容狼狈,阮民从未见过聂昭这样,他颤着声道:“殿下。”
“出去。”
阮民立刻放下食盒退了出去。
聂昭喘着粗气,好半晌才平复下心绪,他看着满桌穆清爱吃的饭菜,开始把菜往食盒放,放着放着又模糊了视线,内心升起一种要失去穆清的恐惧。
他盖起盖子,拎着食盒重新折返密室,进去前深吸了口气,使劲儿扯起嘴角,可进去后嘴角又无力落下。
穆清包裹着被子,背对着他。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走到床边看着穆清,好声好气哄道:“清清,刚刚是我糊涂了。”
穆清没有反应。
聂昭继续道:“你放心,今晚我定给你把坠子取回来,好不好?”
穆清还是没有反应。
聂昭在床边躺下,看着穆清露出来的一点头发,想往穆清跟前靠靠,又不敢靠近,怕更惹穆清生气。
“清清。”聂昭叫了一声穆清的名字,想要给自己解释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事情尚未定局,若急急说与穆清听?万一中间出现什么变故,恐怕穆清又会以为他骗人了。
聂昭叹了口气,起身去把饭菜全都拿出来摆好,他没再往穆清身边凑,只在门口道:“清清,起来吃点东西吧,我不扰你了。”
说完,又在原地站了会儿,见穆清依旧没有丝毫反应,苦笑了一下,颓然离开了。
穆清没有动,他不知道聂昭是骗他还是真的会给他取回来玉坠,更不知道玉坠现在是好的还是坏了,他长呼了口气,只盼着聂昭能真的将玉坠完好无损的还回来。
是夜,林府。
林斐派出去打探情况的人回来了,谢敬贤和裴修文近来都很安分,没有劫走穆清的可能,那现在便只可能是聂昭了。
只是聂昭的消息却实在是不好打探,他斟酌着该从哪里入手才好打探,便听穆达在一旁问:“林监正,可是有狸奴的消息了?”
林斐轻轻摇了摇头:“还在打探,你莫急。”虽十有八九是在聂昭那里,可未确定前,他不会轻易说出口。
穆达有些失望,可想了想,不过才一日的时间,哪里有那么快就能打探到?何况,自己只能在家里等着,帮不上一点忙,又怎好一再催问。
夜里,林斐就给穆达安排在自己隔壁睡下,他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睡,忽地听到屋顶有踩过瓦片的声音,那声音极其轻微,就在林斐以为是幻觉的时候,忽地听到隔壁穆达一声嘶吼:“把玉坠还给我!”
林斐猛地起身,他随手拿过衣服套上,刚开门出去就见门外闪过一道黑影,他想也不想,立刻追了上去。
那黑影速度极快,林斐跟了两条街便跟丢了,他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虽不是往东宫跑的,但林斐笃定一定是来自东宫的人。
此人专程来偷玉佩,恐怕是要还给穆清,林斐松了口气,东宫那位不惜暴露也要取回玉坠,至少证明穆清现在是安全的。
可既然穆清在他那里,他又为何要隐瞒真相,让顾其玉误会穆清已死?难不成聂昭喜欢的是穆清?他骗的从来都是顾其玉?
林斐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下,人人都知聂昭爱慕顾其玉,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斐转身欲回去,打算明日先从知道的聂昭的宅邸去看看能不能探到穆清的消息,实在不行便只能找皇帝帮忙了。
正想着,却见顺天府的方向火光冲天,林斐脚步一转,掉头就往顺天府的方向跑,还未到近前便见街巷上有一道黑影匿于阴影下,悄无声息的离开。
林斐掉转头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武安伯府后门,那人影便消失了。
林府转道回了顺天府,顺天府里闹腾一片,衙役们都忙着泼水救火,杜松也来了,他衣衫凌乱,头发也松散着,看得出是急急赶来的。
“伯父。”林斐走到杜松近前。
杜松惊了一下:“阿斐?你怎么在这儿?”
“有事路过,看到这里着火便过来看看,没想到是停尸房。”林斐看着屋顶坍塌,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停尸房,不由想到白日里顾其玉的再三确认和离开时的眼神。
林斐冷笑,好一个同窗之谊。
停尸房里的尸体被烧成了块黑炭,早已面目全非。
林斐问:“伯父,仵作验过尸了吗?”
杜松脸色沉的可怕:“未曾,本来准备验尸的,突然被人请走了。”现在想来,恐怕是故意为之。
林斐沉吟了一下,对杜松道:“伯父,我来时见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离开,我一路跟去,他进了武安伯府。”
杜松倏然睁大眼:“当真?”
林斐点头,接着道:“只是我未曾看到他纵火,何况,只靠我一人口供,怕也定不了罪。”
杜松眼神又暗淡下来,他知道林斐的意思,武安伯家背靠贵妃,又岂是那么容易撼动的?都怪他大意了,他看着那尸身,只怕这案子又要成为一桩无头案了。
想着白日里那个叫穆达的兵士那般痛苦,他不禁有些心酸,他甚至没有办法还他一个公道。
林斐却是盯着那具尸身,眼睛愈发明亮起来,他找到一个可以送穆达离开的借口了。
“伯父,今日领走的兵士还在我府上,我先回去与他好好说一下,明日我再带他过来。”林斐道。
杜松长叹了口气:“有劳你帮我好好安抚一下他。”
“我会的。”林斐别过杜松后便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半道碰到穆达,穆达整个人都惶惶不安,他把穆清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林监正,可追到那贼人了?”穆达紧张的抓着林斐的手臂。
林斐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