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韧道:“我不会谈恋爱的。”
杨樵现在已稍微冷静了下来,道:“想谈就谈吧,谈之前知会我就行。”
他抽走了手,上楼离开了。
薄韧站在那里,久久,声控灯又灭了。
他刚才应该抱一下杨樵,放在平时,他一定就抱上去了,今天没有。
因为他没敢动。
似乎只要一动,就有什么跟着一起动了。
原本薄韧替邹冀送完信,就是打算要上楼去文科实验班,照常和杨樵一起上自习。
如果杨樵没有来找他,没有误解他在和女同学过520,他就要直接上楼去了。
现在杨樵走了,薄韧独自在楼道里,茫然地呆愣了很久。
最终他没有去文科班 ,而是折返回到了自己班的教室,坐回到座位上的一瞬间,才察觉到后背几乎被冷汗浸透了。
老天爷啊,他在想什么鬼扯的东西?
刚才在楼道他没有去抱杨樵,因为当他脑海中出现他想要迎面抱住杨樵的念头,紧接着下一个画面就是……他去亲吻了杨樵。
这是不是太、太畜生了?人怎么能对自己的好朋友生出这种想法呢?
都怪邹冀!让他送情书。
都怪这520!什么糟糕日子。
怎么这么多高中生不专心学习,非要扎堆在这一天里谈恋爱?
害得好好一个高中校园,空气里到处充斥着腻歪和暧昧。
可别被猪油蒙了心呐,小饼干!
晚自习放学,邹冀在校门口等到了顾遥,却没等到薄韧和杨樵。
顾遥也没想到只有他俩去吃第二个半价的冰激凌,但既来之则安之,很快坦然地说:“那走吧,我想吃抹茶口味。”
“!”邹冀既娇羞又紧张,与顾遥并肩走在去冰激凌店的路上。
他忽然感动极了,是他没有勇气单独约顾遥,其实这种特殊的日子,就该和女神单独约会啊。
薄韧是最好的小饼干,杨樵也是最好的老婆!邹冀决定和他们两个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薄韧根本就是把这事忘得干净,放学后心不在焉地骑了电瓶车,出校门后,他回家应该左转,他却右转去了公交站。
马路两侧分列两座公交站台,靠站车辆分别行驶向相反的方向。
薄韧将电瓶车在一侧的站牌广告灯箱后停下,从两个灯箱的间隔中,朝马路对面的站台望去。
那边等车的几乎都是学生,所有人都穿着蓝领白身的同款校服短袖,薄韧仍是一眼就看到了杨樵。
杨樵站在候车学生群的最边上,背了单肩书包,一手握着书包背带,另一手拈着眼镜。
头顶有温柔的月光,城市有璀璨的灯火。
它们却都无法照亮整个世界,就连薄韧和杨樵之间隔着的这一道车河,都是明明暗暗。
薄韧静静注视着他。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始终在发呆。
直到他的车来,他上车,车走,带着他离开。
很难得,何静娟和薄维文今夜都在家里。
薄韧到家后,和父母打了招呼,何静娟问他:“杨樵这阵子是不是没怎么来过?他爸回来了吗?”
“没有。”薄韧道,“他晚上熬夜学习,怕影响你们休息。”
薄维文自然地借题发挥道:“你看看人家杨樵,都年级第一了,还这么努力……”
薄韧不等爸爸说完,就回了自己房间。
薄维文道:“你看看他。”
“你别老这样,他也大了。”何静娟低声道,“那天分享给你的链接看了没有?对孩子要多鼓励,越鼓励越有出息。”
薄韧关了房门,书包随手一丢,重重地趴在了床上。
过了许久,他才爬起来,摸出他的碎屏手机,打开搜索引擎,在搜索框里输入了:男生想亲兄弟……
不对。他又删掉重新输入:男生想亲最好的朋友……
也不准确。他又改成:男生想亲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怎么办?
系统锁定了这问题的关键字是“从小一起长大”。
于是搜到的相关结果第一条是:五岁以下的小朋友还没有性别意识,想和好朋友亲近是很正常的现象,家长不要反应过度。
薄韧:……
他再次输入:十七岁男生想和好朋友亲嘴正常吗?
搜索结果都还没出来,薄韧对着检索框里这一行反应了他最真实想法的句子,突然就脸红了。
第一条直接是平台推送的广告:阳光学校,正规矫正中心,专业解决孩子叛逆/厌学/沉迷游戏/同性恋爱……
薄韧:……
什么东西啊。
他略过广告,去翻看一些网友们的讨论。
原来有这么多人对好朋友都会有超出友谊的亲昵感。可看那些帖子,薄韧又觉得他们和自己与杨樵的情况不一样。
他们描述中的好朋友,在薄韧的生活范围里,参照物应该是邹冀。
他可一点都没想亲邹冀啊。虽然邹冀长得很不错,但那是个男的啊……杨樵也是啊。他又开始混乱了。
他想起了无数过去的回忆,想起他和杨樵无所顾忌的相处,想起他总是对杨樵随意索取,杨樵也总是无限包容他每一次的伸手,他要,杨樵就给,他想对杨樵做什么,杨樵从没拒绝过他。
除了邹冀,去年和他一起整天傻嗨的男生们,都陆续有了早恋对象,没有对象的也有了默默喜欢的心仪女孩。
薄韧也不是完全不好奇,怎么自己就没有因为谁心动过呢?他确定自己生理上没有问题啊。
他始终没有那种寂寞感和急迫感,偶尔也会期待爱情降临在自己身上,可当要去想象一个心动对象时,他又想不出一个哪怕很模糊的女孩形象,完全没有,但他能确定,他想象中应该是个女孩。
原来是这样吗,他想不出会不会是因为,他的心动对象本来就不是个女孩?
他是个同性恋吗?
他上网上得脑子一片浆糊,头晕眼花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碎裂的屏幕,仿佛他此刻也裂开的心境。
临时十二点。
何静娟刚睡下,听到外面有动静,披了衣服出来查看。
洗手间亮着灯,穿睡衣的薄韧站在坐便器前,一手撑着坐便器的墙面,微弯着腰,正在发出干呕声。
何静娟担心道:“是不是又吃路边摊了?”
“我没……”薄韧又呕了声,含糊地回了句,“可能是吧。”
何静娟免不了数落他几句,但薄韧只是干呕了一阵,也没有其他症状,看起来不严重,家里备着常用药,何静娟就只担心他是急性肠胃炎。
薄韧脸色还是有点差,却说:“没事,我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了。妈你也快去睡。”
何静娟最后叮嘱他:“要是夜里不舒服,一定来叫醒我。”
各自回了房间。
薄韧在床边坐下,随手拿起倒扣放在那的手机,按亮屏幕,上面还是两个裸体男人的暂停画面上,薄韧差点又要去吐,赶忙关掉了这个非法小网站。
生理反应骗不了人,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是个同性恋了。
那他对杨樵这……他是疯了吗?
那个所谓的阳光矫正学校可救不了他,他是不是得去挂精神科啊?
三天了,往常一天能来八百遍的薄韧,已经被文科实验一班全体同学默认是本班编外人员的薄韧,整整三天,都没有出现在文科实验班的教室内外。
杨樵的同桌追悔莫及。
他连问都不敢问,只怕自己一问出来,他看似坚强独立实则内心异常敏感的同桌杨樵,就要崩溃了。
那晚他怂恿杨樵去看看薄韧怎么回事,杨樵去了又回来,其后一整节课,一个字没说过,只埋头不停地做题做题做题,笔尖要在纸上划出火星子来。
放学铃一响,杨樵拿了书包就走人。次日早上再见面,杨樵那模样分明是没睡好,甚至有可能哭过,眼下乌青,还有了眼袋。
今日周五,下午的课上,即使是实验班的学霸们也都欢欣鼓舞,这周马上就要过去了,明后天可以睡懒觉,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同桌经过对杨樵表情神态的缜密观察,得出了结论:薄韧同学,你再不来,很可能以后再也不用来了呢。
到下午最后一个课间,等于来了决赛圈。
杨樵没有看书,也没有做题,就那么坐在座位上,眼睛时不时朝门口看看,当有高个子男生路过时,他的呼吸会有一个明显的停顿,背部也会离开椅背大约1cm。可惜接连路过了几个,都只是高个子路人。
同桌默默心想:中文好是博大精深,坐立难安这个词,真是太形象了。
终于上课铃响。
同桌一脸:岂可修,竟就这么BE了,唉……
最后一节课语文自习,周末倒计时,语文老师也识趣地不把自习用来讲课,发了张卷子让同学们自己做。
教室里一片落笔的沙沙声。
杨樵自那天起,就很惴惴不安,他不确定是不是被薄韧看出了什么。那天他是太失态了。
而薄韧第二天没有来找他,更像是在对他采取避而不见的措施。
这更加重了他的自我怀疑,让他更不敢主动去面对薄韧。
然而已经三天了,事态从薄韧对他“避而不见”,升级成了薄韧对他“弃如敝履”。
杨樵心情越不好,做题越是飞快,只花了二十来分钟,就把除了作文的题目全做完了,自习任务也不要求写作文。他便放下笔,坐在那里发呆。
语文老师绕场,走到他桌边,拿起卷子看了看,本来是想挑个小错,欲扬先抑地稍微提点提点杨樵,老师们也都感觉出这孩子最近是太紧张了。
结果挑了半天,除了阅读理解题的有一处表述不够恰当,其他所有题目,尤其客观题,全是正确答案。
这位中年女老师既挫败又欣慰,最后在杨樵的头上摸了摸,低声说:“周末要好好休息。”便走了。
杨樵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特别想念远在南方的妈妈。
周五这最后一节课的后半程,在杨樵的极度失落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放学铃声响起,混乱而心碎的一个礼拜,就真的接近了尾声。
等语文老师离开了教室,学生们表现出了群情雀跃,大家都很欢快地准备回家,要迎接美好的周末。
同桌慢慢收拾着东西,悄悄地观察还在发呆的杨樵,他想安慰下杨樵,又担心会说错话,弄巧成拙就更不好了。
这时,门口第一排的同学高声传话:“杨樵!杨樵!有人找!”
同桌和杨樵都立刻看向了门口。
但两人又同时间意识到,不会是薄韧。因为薄韧在本班享有自由进出权,刷脸就可以直接走进来,不会遭到任何人的阻拦。
果然教室门口那里,来找杨樵的人,斜斜地探进来上半身,长了一张笑眯眯的娃娃脸。是邹冀。
这教室离邹冀所在班级离得很近,平日里在走廊里,杨樵偶然遇到他,也会打招呼,时间充裕还会聊上几句。但他俩都还没有专程到彼此的班级里去找过彼此,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近。
杨樵不确定他来做什么,茫然地起身过去。
“怎么了?”杨樵走到门边,向他问道。
“你出来。”邹冀朝后面退了退,站在走廊中央,示意杨樵出来说话,道,“出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杨樵便走了出去,心里怀着隐约的期待和持续的不安,他想到邹冀很可能是来替薄韧传话,就像薄韧会替邹冀送情书一样。
邹冀两手插兜,头微微歪着,对杨樵露出非常灿烂的笑容。
杨樵面现疑惑。
“哎,”一旁薄韧的声音道,“这儿呢。”
“!”杨樵猛地转过头,他们班教室门外的一侧,薄韧背靠着墙壁,正站在那里,杨樵刚只顾着观察邹冀,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他。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表情都有点不自然,却又因为都专注于掩盖自己的心虚,而有些忽略了对方的异常。
我应该表现得自如一些,千万别被他看出来哪里不妥。他们同时这样想道。
于是薄韧说:“我这么大人站这里,真就看不到吗?”
“没,”于是杨樵也说,“没有注意到,我视力不好,对不起。”
他俩以为自己表现的和平常一样。
然而平常他俩可绝不会三天都不见面。
薄韧来找杨樵那么多次,从来没有半路叫上邹冀,非要邹冀来作陪。
杨樵也不会为这么点事就对薄韧说什么“对不起”。
“就这,饼干还说你们没闹别扭?”旁观的邹冀都看不下去了,对杨樵道,“还是老婆你来说,你们两个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在不愉快?”
“没有不愉快。”杨樵看了薄韧一眼,既是试探也是确认,说,“没有吧?”
薄韧道:“当然没有了。”
邹冀看看他,又看看杨樵,说:“你们两个中间至少有一个在骗我,太反常了。”
“谁会骗你。”薄韧道,“好了好了,告诉你也没什么,就还是上次那事,他太爱学习一天到晚不理我,我不高兴了,就也冷落他三天。”
杨樵:“……”
邹冀觉得真是荒唐,道:“就为这么点事吗?”
“这么点事?”薄韧终于爆发了。
这三天,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有没有人知道?哦还真没有,他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悲愤交加地把视线转向杨樵,道:“你也觉得这事很小吗?”
杨樵做出了完全符合他一贯人设,也确实完全是实话的回答:“当然不小,我都快伤心死了,还以为你真不跟我好了,搞半天,你又用这招在收拾我啊?”
薄韧内心绝望而无助,这是谁收拾谁啊到底是。
他说:“对啊,看你能不能长记性,以后还敢不敢不理我。”
杨樵道:“不敢了。”
薄韧又问:“那爱学习还是爱我?”
杨樵道:“爱你。”
薄韧:“……”
杨樵:“……”
邹冀:“……”
只有邹冀听一就是一,没有任何别的心思,继续荒唐地提问道:“我真的好奇很久了,你们俩每次说这种肉麻话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我脸皮也很厚啊,我怎么就说不出口?”
“想什么就说什么,”薄韧道,“我们表里如一。”
杨樵附和道:“对啊。”
薄韧和杨樵对视了一眼,两人立刻又转开视线,都看着邹冀。
“都看着我做什么?”邹冀严正声明道,“我可一点都不爱你们俩。”
杨樵过这种“表里如一”的日子已经好几个月了,心里的矛盾当然始终都在,但早不像最初那般剧烈,难过和心酸仍旧持续不断,只是他学会了催眠自己,多去体会一下那互动里的“甜蜜”,谁能说代糖不是糖呢。
心动初级选手薄韧,还不能习惯,对邹冀说了大话,还有点羞愧。
这三天里,他没有找到解决“十七岁男生想和好朋友亲嘴正常吗?”这问题的方案,坚持浏览了小网站三天,结果又吐了三天。
吐一次还能说是个例,连续几次,吐啊吐的也没习惯,还更换了欧美/亚洲/纯爱/重口/小清新/剧情流等各种版本,采集样本也算十分丰富了,足够推断出他自己根本不喜欢男生的实锤结论。
这个推断结论是客观的,和他想亲吻杨樵的主观能动性,看似是悖论了,但却因为悖论的存在,他才得到了也许是最标准答案的答案。
那就是:他不是同性恋,不喜欢男生,反感和男生亲热,他喜欢的、想亲的,就只是杨樵。
只是杨樵。
从前他和杨樵互相说些友达以上的肉麻话,每次他都是很自然地就说出来,听杨樵的回答也觉得理所当然,他们十几年来就是这样发自真心的爱着彼此,这爱像空气像阳光,无处不在。因此他也没有什么非常特别的感觉。
今天又和杨樵这么一问一答地说了肉麻话,薄韧心里的想法比彩虹都要绚烂——
晕了晕了,杨樵怎么都不反抗一下,就同意爱我了?
有没有可能他像我爱他一样爱我?
得了吧我真实傻叉,杨樵很恐同的。
但我也不是同性恋,杨樵恐的必然不是我。
所以他就是爱我。
我问他爱不爱我,他就会回答他爱我。
如果我说我想亲他,他应该就会让我亲了啊,没准还会主动嘟起嘴巴。
杨樵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只顾着轻松和开心了。
原来薄韧这三天没来找他,又是一种撒娇式的惩罚,惩罚他只专注学习,忽略了这个幼稚的竹马。
几分钟后,杨樵回教室里拿书包。
“还不走吗?”他见同桌还在,说,“朋友叫我一起去玩,我要先走了。”
“玩得开心点。”同桌笑着看他,一副很为他高兴的样子。
杨樵整理周末要带回去的作业和习题,装进书包里,看同桌还在不住看他,问:“怎么了?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也没什么啦,”同桌促狭道,“沾了点幸福。”
杨樵极力想严肃起来,却实在忍不住唇角的上扬,最后笑着和同桌道别,先走了。
门口只剩下了薄韧在等他。
“唧唧去约顾遥明天一起玩,”薄韧道,“说让我们也去,我还没答应他,你想不想去?说去看电影。”
杨樵道:“我都行,你去我就去。”
薄韧也克制不住的自己的笑意,心里充盈着幸福和满足,又故意说:“冷你三天还挺有用,最近你都没像今天这么听话。”
“……”杨樵道,“别提这事了行不行,我刚忘了。”
薄韧道:“我就提,你错了还不让我说?”
杨樵据理力争道:“我怎么错了?我说要更用功,冲一下top2的时候,你也没表示反对啊。”
哪知薄韧说的根本不是他爱学习,而是:“我和顾遥说两句话,你就污蔑我偷偷谈恋爱,我要是没解释清楚,你是不是还要单方面制裁我?”
“好吧,那是我错了。”杨樵更不想聊这件事,提起自己乱吃醋还吃错,只觉得好尴尬,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制裁你?你倒是教教我,我下次用一用。”
薄韧上下看他,道:“别想得美,只有我欺负你的份。”
杨樵觉得他这眼神充满了前所未见的邪恶,倒也不信他会怎么欺负自己,说:“唧唧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我要找他来主持公道。”
薄韧宣布道:“公道就是你不能惹我生气,我不高兴就会欺负你。”
两人一起下楼,薄韧试了几次,想像平时一样揽住杨樵,手抬起来又放下,以前自然而然的动作,如今他很不好意思。
“才三天不见,”杨樵经过了这三天,再次听他胡说八道,只觉得幸福无比,浅浅吐槽了句道,“你是加入了北约吗?这么霸道。我要找邹唧唧评评理。”
“你找他没有用,”薄韧道,“你又不是他的老婆。”
杨樵道:“我就要找他评理。”
第二天下午,等他们和邹冀在电影院楼下碰面,也根本没人向邹冀提起评理的事。
哪有什么理啊,邹唧唧只是甜蜜嘴仗的工具符号而已。
但邹冀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乎,根本不介意。
邹冀春光满面,邹冀飘飘欲仙,邹冀春风得意马蹄疾,邹冀自我感觉已在朋友们中遥遥领先,他已当上了人生赢家。
那天自习课后,他第一次和顾遥单独“约会”,第二个半价的抹茶冰激凌如斯甜蜜,两人的关系也好像取得了如斯甜蜜的飞速进展。
他昨天放学后向顾遥发起了周末一起玩的预邀约,顾遥的回答是还不确定能不能去。今天他给顾遥打电话,再次正式邀请顾遥出来看电影,顾遥同意了。
三个男生在影院楼下等顾遥。
三个人都一幅整晚都没睡好的模样,但三个人又都非常高兴,其中的原因异曲同工,同根同源。无他,唯爱人尔。
顾遥来了,看到薄韧和杨樵的时候,还意外了一瞬间。
情感总是似谜局,偏偏当局者最是云里雾里。邹冀只顾着傻乐,还窃喜自己足智多谋,提前安排好了影院群演两名,不然顾遥肯定又会不好意思。
群演两名却都察觉到了,顾遥很可能以为会像那晚去吃冰激凌,邹冀说是有别人,其实并没有,她很可能以为今天只有她和邹冀。
薄韧和杨樵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分明都是:邹唧唧怎么这么傻?
顾遥那一瞬间的情绪马上就过去了,笑着对杨樵说:“老婆好啊,好久没和你一起玩了。”
杨樵被女生这么叫,难免不好意思起来。
薄韧道:“是我老婆,你们真是够了。”
邹冀道:“是大家的老婆。”
薄韧道:“我的。”
两个人又开始猫猫拳互相攻击。杨樵和顾遥在一旁笑得停不下来。
电影票已经被邹冀提前买好了,最后还是四个人一起去看,入场后,邹冀、顾遥、薄韧和杨樵依次走进那一排中央坐下。
“薄韧,能不能拜托你,和你老婆换换位子?”顾遥道,“坐在你和邹冀两个巨人中间,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薄韧就起身和杨樵换了,顾遥笑着看杨樵坐在自己身边,说:“老婆,你现在多高啊?”
杨樵道:“四月份体检那次测量量是一米七八。”
“你怎么过河拆桥?”薄韧支棱起来,隔着杨樵指责顾遥道,“求我换位子前,还知道这是我老婆,怎么换完了就跟我抢?”
那一头的邹冀也支棱起来道:“说了是大家的老婆,你凭什么吃独食啊?”
杨樵道:“安静!”
这是公共场所,学校里胡说八道就罢了,出来还这样真的很尴尬。
“你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好不好。”杨樵低声对薄韧道。
放映厅里的灯关了,银幕上开始播放贴片广告。
在这只有银幕稍微照亮的视野里,薄韧和杨樵互相看着对方。
薄韧道:“那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我的老婆。”
杨樵道:“我是,你不要再说了。”
从这一次事件起,杨樵和薄韧之间,过渡进入了一种很微妙的相处模式。
杨樵对薄韧的暗恋,是一天浓过一天。
薄韧也越来越觉得自己真是太喜欢杨樵了。
可是两个人又都出于种种因为太在意对方而生出的顾虑,没有办法把这情感大胆地宣之于口。
杨樵心知肚明,薄韧是一个直男。
假如直男薄韧知道他是男同,就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和他相处,他得不到薄韧的爱情,这已经是命中注定的必然,再失去薄韧的友情……又何必呢。
而薄韧也确实就是直男,他克服不了对男男亲密行为的生理性应激,他想杨樵的“恐同”至少也是这种程度,杨樵都还没看那种片子,上次只是听他语言描述,都被恶心得小脸煞白。
如果他把心里最隐秘的想法说出来,会不会让杨樵也当场吐了?
不过薄韧很乐观,他很想说服杨樵和他亲嘴试试看,如果杨樵被他亲过后也没吐,那说明就可以……不不不,不可以,亲嘴就好,别的就算了。
他还是理解不了男生和男生妖精打架能有什么乐趣,脑补也脑补不出来,强迫自己看小网站,某些画面甚至给他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那几天里上厕所,他低头看到自己那里,都会觉得两眼一黑,噫!真是丑陋的东西!
所以他对他与杨樵关系的全部期待,除了还没亲过嘴,其他都已经达成了。
这样一想,他就又不太急迫了,只消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邀请杨樵和自己亲亲嘴,人生愿景就基本齐活了。
原本他们两个人就一直亲密得超乎寻常,如今依然如此,至少从表象上,和过去别无二致,双方也没察觉出哪里有真正的不对劲,即便偶有所察,也会归罪于是自己没掩藏好情绪的小尾巴,会赶快调整自己的状态,而不会去怀疑对方有什么小心思。
这种情况也可以说是负负得正了。
高二下迎来了期末考试季,高中阶段的最后一个暑假也要来了。
老师已经提前预警过要补课,只能放短短的两周暑假。
薄韧打起了小算盘,趁这两个星期,他就可以挑一个好日子,带杨樵回家……不对,还是应该去杨樵家,杨樵家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才能不被打扰地,更好地感受一下。
到时在杨樵家里,他会诚邀杨樵共襄盛举,台词他也想好了:你看我们学习这么辛苦,到了暑假,就应该多体会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对不对?
杨樵会说:对。
然后他会说:例如说,来和我亲个嘴。
杨樵也许会大吃一惊,也许还会骂他有病,但到了最后还是无法拒绝他,他已经掌握了很多种撒娇耍赖的手段,杨樵最吃他这一套了,一定会接受他的所有要求。
小饼干同学想得很美。期末考试答卷的间隙里,想起这事都忍不住笑出来。
监考老师满头问号,下来看了他好几次,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做题做疯了。
刚一考完试,当天就放了暑假,并且这次成绩要等回来补课才会见分晓,让准高三生们度过最后一个快乐暑假。校方和老师都很善良,多么好的安排,多么美好的一天。
结果晴天大霹雳——
杨渔舟回来了。
参与祖国伟大边疆建设的杨工,胜利完成了水利部门的援建任务,所在工作队还立下了团体三等功,他也终于离开已耕耘出新希望的温河,回到了阔别三年的家乡云州。
薄韧交了卷子,就兴冲冲去楼上找杨樵,杨樵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一瞬间精神昏迷。
以前薄韧就有点怕杨渔舟,严格说是敬而远之,严肃的高知父亲形象,离他的生活非常遥远,从小到大每次和杨渔舟见面,他都觉得有点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