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韧要带落单的杨樵回家,薄韬也不反对,一手拉一个统统带回自己家,晚饭没有大人做,薄韬就会给两个小豆丁做饭吃。
薄韧和杨樵刚读小学的头两年里,薄韧家里条件一度很不好,因为薄维文的货车出了次交通事故,虽然责任明确是在对方,但对方人死了,不断扯皮中,开了几年货车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血汗钱,全都赔了进去。
低年级的两个小孩,不过七八岁,只知道大人们每天有事,不是很懂,十岁的薄韬却清楚家里的情况,承担了大部分家务,每天给弟弟做完了饭,自己也写完了作业,就会到周围几个小区的垃圾箱里去捡饮料瓶和废纸箱,扎成一捆拿回来,放在家里,攒几天等放学再去卖掉,每次能卖大几十块。
小薄韧和小杨樵不明白,只当是帮哥哥做游戏任务,回家路上看到饮料瓶子,也会捡起带回来给薄韬。
薄韬卖废品的钱,主要是攒起来当生活费,这样不用找家长再要钱,但他偶尔去接弟弟的时候,也会花五毛一块,买点小零食哄弟弟开心。杨樵也吃过他买的棒棒糖。
每个没有过哥哥的人,都一定想过自己如果有哥哥,会是什么样。薄韬哥就是杨樵想象中几乎完美的哥哥形象。
薄韧老是被大人们拿来和薄韬对比,他很烦这点,但杨樵知道,他和薄韬的感情特别好,他私下里是很崇拜薄韬的,从来没有像别家差两三岁的兄弟没事就吵架甚至打起来,他们哥俩从没闹过矛盾,明里暗里都没有。
两个人长得也有点像。
特别是薄韧脱离小饼干模式后,兄弟长得越来越像,唯一保持了明显差别的一点,是薄韬哥气质上比薄韧……有智慧。
合家团聚的除夕夜里,杨樵成了这家里的第五口人。
春晚开始前,何静娟和薄维文在厨房里合力准备年夜饭的菜品,夫妻二人秉持着勤劳致富的精神,始终努力工作,没有向挫折屈服,几年后的今天,生活再度蒸蒸日上,并且大儿子就读于名校,小儿子成绩也越来越好,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圆满的一年。
今年的菜式除了惯常都有的排骨、鸡和鱼,薄维文还特意买了昂贵的新鲜海货,肥美的螃蟹和虾子。然而何静娟护士长搞不定,她有点害怕这些张牙舞爪的玩意,用网络新潮话说这叫“掉san值”,这些工作只能交给薄维文。
外面餐桌边,薄韬带着两个弟弟围坐一起包饺子。杨樵总包不好,分到了擀皮的工作,两个大的负责包。
薄韧最爱的人今天全都在这里,他开心极了,本来话就很多,今天格外活泼好动,用面粉作弄杨樵,抹得杨樵脸颊和鼻尖上全是白色,杨樵举起小擀面杖要敲他,他才哈哈哈地住了手,又不停向哥哥打听大学里的事。
还有一年半,他和杨樵就也要上大学了,对大学生活充满了向往和好奇。
薄韬刚开始只说些课程安排自习占座什么的,机械工程专业,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可说,最后想到这年纪男孩子,最想听的、对大学生活最期待的,肯定还是谈恋爱之类的事,就也挑了件好玩的且不出格的趣事,当成故事说给弟弟们听。
主角是薄韬同班的一个男生。
这男生在自习室用旧书占座,下回再去的时候,发现座位被人坐过,书里还夹了张留言条,留言说自己也很喜欢这本冷门书,读过很多次,太冷门了,总找不到人聊,没想到这里遇到有缘的同好。
男生觉得有趣,也留了张字条,和对方讨论书的内容。两个人就一来一回聊了半学期,还互相推荐喜欢的书目。
男生到后面越来越好奇对方,那字写得相当娟秀漂亮,他觉得肯定是个才女,没准也很漂亮,不过不漂亮也没什么,神交这么久,灵魂碰撞更重要。
显然对方也是这么想的,终于俩人约着见了面。
“……”薄韧和杨樵都听得入了迷,一个饺子皮不擀,另一个饺子也顾不得包。
“皮,”薄韬伸出手,道,“快擀皮,包完了。”
“哦哦。”杨樵飞快地擀了一个递给薄韬。
薄韧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见面了没有?”
薄韬包着饺子,继续说:“就这次寒假放假前,他们见面了。对方是个两米高的男同学,蒙古族的。”
薄韧和杨樵:“……”
薄韬说:“那蒙古大哥也以为我这同学是女生,因为他那本书的扉页上写了名字,这同学叫单丹,俩人互相以为是女孩,靠着想象才坚持聊了两个多月。”
薄韧控制不住地爆笑出声。
杨樵说:“然后呢?”
薄韬说:“就没有然后了啊,应该做哥们了吧,两个男生还能怎么样。”
杨樵:“……嗯。”
“可以搞基嘛,”薄韧道,“这么有共同爱好,也不是不行。”
杨樵小心地看他一眼。
薄韬当即色变,严肃道:“别胡说!你从哪听的这东西?”
又警告道:“别被爸妈听见,不要找打。”
薄韧一脸莫名,也不敢再说了,只好笑了笑。
杨樵更不敢说话。
薄韬又聊起别的事:“我看大众点评上,有家新开的洗浴中心挺好,我奖学金还剩不少,团几张券,过几天带爸妈一起去洗澡吃自助啊,杨樵也一起去。”
杨樵忙道:“我就不……”
“必须去!”薄韧道,“要么主动去,要么我把你绑去,你自己选吧。”
这一年,云州还没有出台禁燃烟花爆竹的规定,辞旧迎新的午夜时分,薄韬带着两个弟弟到楼下等零点,哥仨要卡点放炮迎接新年。
薄韬下楼时拿了薄维文的烟盒和打火机,打楼下,才点了一根。
杨樵在旁看着他,他和薄韧长得真的非常像,楼下光线暗,除了发型和衣服,只看那低头点烟的侧脸,简直就是薄韧在做这个动作。抽烟当然有害健康,杨樵也不喜欢,但是点烟这个动作,真的好帅。
薄韬也是不抽烟的,是要用烟来当鞭炮的点燃器。
“我来我来。”薄韧自告奋勇要点炮。
薄韬把烟给了他。他正要去点,却看出杨樵也有点跃跃欲试,又把烟转递给杨樵,说:“你来?”
那是一挂五千响的大号鞭炮,杨樵还没点过这么大的鞭炮。以前他和杨渔舟一起过年,只在很小的时候点过小炮,后来每年杨工都忙得没时间买这些东西,也不爱放,觉得污染环境,还很吵闹。
杨樵拿着烟走到挂着的炮前,他是真无知无畏,半点犹豫都没有,伸手上去直接就点了,亏得薄韧眼疾手快,忙把他拉得向后退了两步,不然这一挂大鞭炮的火星子得把他的羽绒服都给燎了。
那炮竹炸起来的阵仗和它体积一样巨大,杨樵也给惊了一下,但马上又笑起来,回头看着薄韧。
薄韧还在骂他:“点着了还不收手?你是笨蛋吗!”
在这一记吼声和噼里啪啦炮竹里,他们告别了旧岁,迎来了新年。
又几天后,正月初五,快乐的春节过完了,明天高二学生要返校补课,杨樵也回了自己家,洗衣服、收拾东西,准备开学。
他在阳台上晾衣服,薄韧在客厅里帮他拖地板。冬日的好天气,阳光隔着窗撞进温暖的室内,杨樵挂完了衣服,迎向太阳,觉得这真是舒服极了。
薄韧到卫生间去洗拖布,杨樵追过去看,说:“我来吧,你玩去。”
“已经搞完啦!”薄韧愉快地说,“你家地板干净,我家每次拖完,那拖布拧出来的水都能当墨水用。”
他帮忙做家务,就只穿了件类秋衣的黑色长袖T,袖子撸得很高,布料软垂很贴身,当他手臂用力时,明显能看出胸肌和臂肌的轮廓,运动少年的肌肉感。
杨樵看得好快乐,真的很好看,喜欢。
薄韧以为自己弄脏了衣服,忙也低头看了看,却没有发现,说:“你在看什么?”
“看你长得帅。”杨樵鼓起勇气,开玩笑的语气说了真话,“考虑搞基吗少年?”
薄韧哈哈笑。
杨樵也只好:“哈哈。”
薄韧想起了什么,换了副神神秘秘的表情,把拖布挂了,凑近杨樵,说:“你知道搞基是怎么搞吗?”
杨樵瞬间蒙了:“……啊?”
除夕夜里被薄韬斥责不要胡说八道后,薄韧也不想被爸妈听到,就没再继续说,他其实很好奇,后来只有他和哥哥单独相处的时候,他问了薄韬:搞基到底是什么?要怎么搞?
他已经基本了解男女是怎么回事,就很不明白,两个男的,要怎么那样?
薄韬理所当然又把弟弟骂了一顿。
最后他被薄韧问烦了,想想这小孩……竟也已经十七岁了,就还是当做科普知识,告诉了薄韧。
“你不知道吧?原来是那样的。”薄韧也把这当做知识点,对杨樵转述了哥哥的话。
杨樵:“……”
平心而论,薄韬的描述相当客观,甚至没有使用任何一种附带主观情绪的形容词,完全不会像某些人讲起这类事时的猥琐,也没有任何支持和厌恶的态度。
但是薄韧对杨樵转述的语气,非常的猎奇,像讲述山海志怪里的妖魔,像讲述聊斋故事里的画皮。
这当然是很正常的,第一次听说这种事的小直男,没有立刻激烈地恐同,就已经算好的了,不,是很好的了。
杨樵在事后想起来,能够理解薄韧在想什么。可是当下他听到的这一刻,他做不到。
他只觉得薄韧怎么又来乱戳他的心?往常那些或轻柔或暧昧的戳法,都是骗人的吧?只为了麻痹他,就为了今天这一下,能直接戳出血来。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杨樵转身出去,他说,“这真的好恶心。”
他真的太难过了,难过得马上要哭出来。
他怎么就那么异想天开?薄韧是直男啊,可以回应他所有所有的需求,唯独不会回应他想要的爱情。
薄韧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立刻停住,没有再说下去,还在心里暗想,不要再对杨樵提起这种事了。
此刻杨樵的表现,他生硬的语气,他僵直的躯体,都被薄韧误读为了生理性厌恶。
这直接导致了后面很长时间里,完全不恐同的薄韧,一直以为杨樵重度恐同。
第21章 自习
时至今日,薄韧还不知道“恐同”的杨樵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但他是在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对杨樵的感情变了味道,他记得很清楚。
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第一个分水岭,而高二下学期则是高中生至为关键的分水岭,多数学生的成绩在这一期学期趋于稳定,来年高考的成败,在这个学期中就能初见分晓。
学校各科老师们都曾经说过这件事,强调过高二下的关键性。
还在家里过寒假的薄韬更是耳提面命,敲打这明明十七岁了,还是没心没肺、整天傻乐的弟弟薄韧,要求他这学期一定要全力以赴,不要辜负这大好的青春年华。
薄韧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过他是很能听进去话的那种孩子,也打起了精神,准备好好拼搏一把。
但是……杨樵是不是也有点太拼了啊?!
从正月初二返校补课那一天开始,杨樵和上学期相比,就明显变得沉默寡言,每天都在埋头学习,刻苦之程度几乎可以用凶残来形容,原本就很卓越的成绩也取得了显著进步,只是他上升的空间本来就不大。
寒假前那次考试,杨樵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二,这学期开学不久后的月考和后面的期中考,他都成功斩获了年级第一的桂冠。
他所在文科实验一班,隔壁是文科实验二班,二班那位原本年级第一的女学霸如临大敌,也争分夺秒,同样凶残地用功了起来。
老师们对此当然乐见其成,在两个班分别授课的时候,还嫌这火热的竞争火焰烧得不够旺,不停地煽风点火,这边打鸡血,那边PUA,总之一句话:统统给我们卷起来!
两个文科实验班的几十名同学,被迫受到了两位学霸的鼓舞,一起开始卷生卷死。
到了课间,两个教室都没一个人大声说话,谁走出门口放风,一旦超过三秒,都会觉得自己给班级招牌抹了黑。
真有想偷懒玩一会儿的,都要灰溜溜跑去其他班教室门口,假装自己不是实验班的人。
学习是很好的事,刻苦努力也很好,薄韧没有意见,让他有意见的是杨樵如此专注于学习,常常让他感觉到自己被冷落了。
他们没有发生什么矛盾,也没有吵架,相处模式和过去几乎还是一样。
但薄韧就是觉得哪里不对,这源于他和杨樵“耳鬓厮磨”十几年的直觉。
“这阵子,我老是觉得你不想搭理我。”薄韧直接向杨樵提出了这个问题,道,“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没做错任何事。”杨樵回答道。
他给薄韧的解释,是重复了一遍所有人都说过的“论高二下的重要性”,再不学习就怕时间不够了。
为了给自己的话增加更切实的说服力,杨樵夸大其词地说:“我想试试冲一冲top2。”
薄韧:“……”
薄韧大感意外,杨樵成绩虽然很好,以前从来定过没有这么高的目标。
云州市所在省份是高考大省,师资力量在全国范围内却相对较差,地理位置的原因,没有任何政策倾斜的红利,加之本省教育资源配置的不平衡,云州市每年能考上top2的学生只有个位数。而他俩就读的高中,历年高考综合评估,在全云州市范围内也只能排到第三。
有梦想总是了不起,杨樵说了想试试鹰击长空,薄韧这条浅底咸鱼还能说什么,当然只能表示全力支持。
比起他自己一时被冷落,杨樵为实现远大目标而潜心努力,当然更重要。
他自觉地减少了打扰杨樵的次数,从前绝大多数的课间十分钟,只要没出现老师拖堂等不可抗力,他都会跑去杨樵班里溜达一圈,看一看杨樵,逗一逗杨樵。
现在他课间还去,在那落针可闻的教室门口朝里面张望下,如果杨樵在低头看书做题,他就不进去了,看完就走。
其实是很无聊的。
薄韧每次看到杨樵顾不上理他,心里也会有点空落落,想说再这样就不来了,没意思。
可到了下一个课间,他又忍不住想去看看,也许杨樵正学累了,有工夫和他说几句话呢?他也能适时充当一下杨樵的轻松调节剂。
好在两个班级教室往返的必经路上,有一个经常会在地图上随机刷新出来的小boss邹冀,刷到了邹冀,他就和邹冀玩一会儿。
这天下午的一个课间,薄韧看杨樵的去程路上,就刷到了正在走廊里和几个男同学一起玩闹的邹冀,非实验班聚集了不少成绩不太好、没心没肺的傻乐孩子,邹冀身在其中如鱼得水,每天倒是过得也很自在。
“呔!哪里去!”邹冀招呼另四个男生,几人手臂挽着手臂排成人墙,挡住薄韧的去路,邹冀道,“实验班的不能从这儿过,交了过桥费才能走。”
薄韧要强行冲过去,被邹冀带头拦住,冲关失败。
“大王们行行好,”薄韧说,“四十五分钟没见老婆了。”
“好可怜啊。”邹冀道,“那对个暗号吧,天王盖地虎!”
薄韧道:“五只米老鼠?”
五位米老鼠大王就把“门”给他打开了。
结果一分钟没到,薄韧又灰头土脸地原路回来了。
杨樵又在学习,又在学习,没完没了的学习!
邹冀心下了然,同情地看着薄韧。
邹冀的成绩稳固在了中等,再想往上也几乎不能了,他家里对他的学业没抱太大的期待,只要能考上本科,不至于堕落去读大专,就已经算是达成了学生阶段的大圆满结局。
他唯一的烦恼,还是他迟滞不前的恋爱进程。他组织的几次多人聚会,热情的邀请顾遥一起玩,顾遥就有可能被他邀出来,可他单独找顾遥,人家是绝对不会出来的。
去年国庆KTV里被顾遥爸爸抓包后,后面人多的活动,顾遥也都婉拒,再不参加了。
课间十分钟刚过一半都不到,邹冀搭着薄韧的肩,仿佛一对难兄难弟。
邹冀发出了滑稽的中二感慨:“做男人真是好难啊。”
薄韧亦悲伤地感慨说:“我老婆好像是真的不爱我了,今天一次都没理过我。”
邹冀叹气。薄韧也叹气。
两人勾肩搭背站在围栏前。
“他们学霸就那样,”邹冀发起了对学霸的诋毁,说,“就只知道学习,别的什么都不懂。人生这么长,什么时候不能学习?早恋再不谈,可真就没时间了啊。”
他在前面几次活动中,委婉地试探过顾遥究竟是什么心意。
顾遥明确说过,高中阶段以学业为主,不会分心到别的事上。
薄韧和顾遥同在一个理科实验班,顾遥成绩在前十名里,平日里也非常用功。
受邹冀的委托,薄韧稍微观察过顾遥的社交情况,总体和高一时差不多,她对谁都好,和谁也都一般。
班里明恋暗恋她的男生倒是有好几个,她也统统都没怎么理会过。
薄韧说:“她对你算是最好的了,我们班那几个,想方设法跟她搭腔,她都不怎么回的。”
“不是哄我吧?”邹冀倏然开心起来,又说,“那我又有勇气了!”
他放下搭着薄韧的手,转过来对薄韧道:“今天520你知道吗,我想约她晚自习放学后,一起去吃第二个半价的冰激凌,纠结一天了不敢约她,你这么说我又敢了,你说她会不会答应去啊?”
薄韧莫名其妙道:“为什么非要去吃第二个半价?正价你吃不起了?你爸破产了啊?”
邹冀手舞足蹈地解释道 :“只有520才有这种活动!这是个甜蜜的噱头!”
薄韧故意说:“我也想吃冰激凌,你请我去吧,我答应你。”
“吃屁吧你。”邹冀说完,忽然惊觉这其实是个好办法,马上改口说,“不不,还是应该带上你和老婆一起。我单独约她,没准她还害羞不去,有你和杨樵作伴,她就没充足的理由拒绝我了。”
“也行。”薄韧一想,这也很好啊,他也有阵子没能和杨樵一起玩了,放学后吃个冰激凌,轧两圈马路,再顺理成章把杨樵带回家,很好。
薄韧道:“你叫谁老婆呢?我老婆,是我老婆。”
邹冀兴奋起来了,说:“到时我来买单,你俩拿了冰激凌,记得离我们稍微远点。”
“是你要离我俩远一点。”薄韧没有想让他请客,说,“你买你和你女神的吧,我带钱了。”
到晚自习即将上课前,邹冀又跑来,塞给薄韧一个信封。
他还是不敢当面约顾遥,扭扭捏捏地让薄韧把“邀请函”转交给顾遥。
晚自习第一节 下课后。
杨樵仰着脖子,滴了两滴眼药水。他最近学得太凶猛了,近视眼总是伴随干眼症,疲劳时格外明显,感觉眼镜度数又快不够用了。
同桌在旁啧啧道:“你现在这样,高三怎么办啊?别把自己逼这么紧。”
杨樵知道同桌是好心,却也无言以对。
他把自己逼得这么紧,用学习来填满生活的缝隙,只因为他一停下来就会很难受。
尤其薄韧还时不时就来他面前晃,他也说不出不让薄韧来的话。
就这么凑合过吧。等坚持到了上大学,离开云州就好了。
可薄韧还说过,要跟他去北京上大学呢。
怎么回事,他也没做过坏事啊,怎么这辈子好像已经显而易见,将会一直都这么惨下去了。
同桌叹了口气,低头在一摞英语报纸里翻检,想找一张还没做过的,准备等下薄韧来和杨樵上双人自习,他好拿着报纸给薄韧腾地位,另找一张空桌去做英语题。
薄韧迟迟没有来。
直到第二节 上课铃都响了,他也没来。
杨樵:“……”
“咦?”同桌还心想薄韧应该是有点事不来了,他扶了扶眼镜,一看杨樵,被杨樵的表情搞得手足无措一秒,忙说,“你俩难道吵架了吗?你现在看起来好难过啊。”
杨樵道:“没有啊,没吵架。”
又一分钟后,同桌又扶了扶眼镜,说:“要不,你去看看他怎么回事吧?不然我看,你这节课坐这里也是白浪费时间。”
“……”杨樵道,“都已经上课了。”
同桌说:“今天是520啊,这节课在外面角落里你侬我侬的肯定很多,法不责众,没什么人管。你就去理科班看看你朋友吧,顺便路上代表我们FFF党制裁下情侣们。”
杨樵不禁看向同桌,同桌再次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了一道白光。
杨樵:“……”
同桌道:“快去吧!”
第二节 课本来就是公共自习,规定是家很远的同学不必上这节课,他们平时也会磨磨蹭蹭,都上课了都还没离校,在校园里乱晃荡。
杨樵还没有课上出来过,本来有点紧张,出来后看这情况,确实有法不责众的土壤,当即也松了一口气。
出门下楼,在楼道角落里,果然有一对在窃窃私语的男女同学,女生手里还拿着一朵应该是刚收到的小玫瑰。
杨樵目不斜视地,从人家身旁匆忙经过。
薄韧所在班级的理科实验班教室在二楼,杨樵从四楼下来,转弯进二楼走廊,离目的地还有十几米,就已看到那教室门口有一男一女。
其中男生侧身倚靠着围栏,正对身旁扎马尾的女生说话,女生面朝向外面。
杨樵朝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那男生的背影,分明就是薄韧。
不知薄韧对那女生说了什么,忽又站直了身体,从校服裤兜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他俩正站在教室窗外处,那里光线很足,杨樵看得很清楚,薄韧拿出的是一个粉色的信封,上面还缀满了红色的桃心。
薄韧把那信封递给女生,女生接了过去,然后便转身回了教室。
杨樵想,还是同班同学。
原来是这样。薄韧在过520啊。所以才没去找他上自习。
薄韧只看着那女生进教室,自己却没回去。
他两手插兜,朝着杨樵这边转过来,看样子是要朝这边走,这时他自然也看到了杨樵。
两人同时一愣。
杨樵下意识退了半步,完全不想在这种时候面对薄韧。
他转过身,只想快点消失,他也这么做了,他飞快地离开了原地。
“……”薄韧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见杨樵突然跑了,一头雾水,忙又过来追。
杨樵转进楼道,要跑上楼去,一脚踩空滑了下,险些摔倒,忙扶着墙起来,要继续上楼去,薄韧已经追了上来。
“跑什么啊?”薄韧莫名其妙,在楼梯上一把抓住了杨樵,说,“你跑什么?”
他四下看看,说:“这也没有老师啊!”
杨樵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抽了抽手臂,想从薄韧手里抽出来。
薄韧完全不知道怎么了,当即抓得更紧,忽然发现杨樵在剧烈地发着抖。
薄韧道:“怎么了?”
他朝上面走近了一个台阶,道:“老婆,你怎么了?”
杨樵讨厌死这个称呼了,从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过。
“你谈恋爱了吗?”杨樵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薄韧的双眼微微睁大了点,非常意外地听到了这个问题。
杨樵说:“那个女生叫什么,你怎么从来没对我说过。”
“她?”薄韧无意识地朝着自己班级的方向回了下头,空着的那只手也漫无目的地挥了一下,整个人充满了茫然,道,“那是……刚才那个,是顾遥啊。”
杨樵:“……”
薄韧解释道:“我替唧唧给她送情书,顺便聊了几句。”
杨樵:“……”
“没谈恋爱,”薄韧道,“我谈恋爱会不告诉你吗?”
杨樵傻在那里,又觉得自己好好笑,太好笑了。
薄韧那充满问号的脑门上方,好像突然有个灯泡亮了下。
“你是不是……”薄韧道,“你吃醋了!”
“没有。”杨樵道,“我没有。”
这下薄韧总算搞明白了,虽然是自以为是的明白,但这让他开心了起来。
他牵起杨樵的手,还晃了两下,笑起来说:“我说我吃你醋,你还嘲笑我,你不也这样吗?我今天还和唧唧说你好像不爱我了,搞半天是我错了,你还是这么爱我。”
“……”杨樵沉默了数秒,说,“是啊,我吃错醋了,我就是这么爱你。”
他没有想哭,但是眼眶里已经蓄起了液体。
他把眼镜摘了下来,模糊的视野有助于装糊涂,他用力板着脸,不想让自己太显得过于难堪。
薄韧又茫然了起来,他觉得杨樵很伤心,可是他并没有偷偷谈恋爱啊?
他也沉默地看着杨樵,在摘掉眼镜后,杨樵长得真的很……很……薄韧这次想到了形容词,很漂亮。
不是大众词典里的“漂亮”,是薄韧词典里的“漂亮”,这词的注释语应该是:每一分都迎合了薄韧的审美。
杨樵把情绪按了回去,也把话题拉回到了他俩正常的谈话氛围里。
“你不要偷偷谈恋爱,”杨樵道,“如果要谈,至少告诉我一声。
薄韧道:“好。”
杨樵看不清楚这世界,模糊给了他勇气。
他说:“我会吃醋,我就是很……很在乎你。”
薄韧没有说话。
杨樵说话声音不大,楼道里的声控白炽灯监测不到人声,陡然间灭了。
“我回去上自习了。”杨樵说,他抬高了点音量,声控灯又亮了。他要走,薄韧却又握紧了他的手。
薄韧的眼睛被灯晃得眯了下,他心里此刻像是也有一盏灯,也像楼道里这盏一样,忽明忽暗,忽明,忽暗。
杨樵说:“我要回去上自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