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二位之中……不会有人是重生的吧?不然怎么比那个穿书的蠢货还要难杀。”
明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让在场剩下的两个人一起顿在了原地。
云栖死死地抿着唇,心下的惊涛骇浪不亚于得知段星阁也是重生的那一刻。
在这一刻,云栖突然意识到了一直以来明皎和书中微妙的那些差异到底从何而来——他根本就不是那个单纯的穿书者, 而是真真正正的, 闻风林的儿子。
眼下他身上透着一股和闻风林一样的, 令人厌恶的傲慢。
他不知用了什么方式杀死了那个穿书者, 原来白天剧本杀时, 明皎话中的傲慢不是穿书者对书中人的傲慢,恰恰相反,那是一个书中人对外来者的傲慢。
怪不得他的行事作风如此大胆, 甚至堪称猖狂, 在这种前提下, 一切就能解释通了。
一个连穿书者都能杀死的人, 自然不会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而且从他方才的话中推测,他手上的人命恐怕不止这一条,沾染着数条人命都没有被发现,还能顺顺利利的大红大紫,这种运气, 对于得知了一切的明皎来说,将自己当成主角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面对云栖和段星阁两人的沉默,明皎笑了一下, 他只是随口一说, 并非真的以为他们两个是重生的。
傲慢让他不屑于考虑这种情况, 与此同时,他侧头看着云栖, 目光中还带上了一丝怜悯。
像是一本书中觉醒的主角看着茫然而愚蠢的配角一样,他带着嘲讽和轻视地透露出一点怜悯, 怜悯对方连自己身在一本小说中都不知道。
这种傲慢让他不急于动手,反而享受地品尝起了猎物死前的震惊和绝望。
“你说,我要是在这里杀了哥哥,然后把罪名嫁祸在你家小狗头上……”明皎满意地看到云栖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的神色,“他会不会生不如死?我的好哥哥又会不会后悔……宁愿认一条野狗为弟弟,也不愿看我这个亲弟弟一眼呢?”
段星阁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来,云栖却并未明皎想象中那么生气,语气中反而透着一股平静:“你做得到吗?”
明皎闻言眯了眯眼,有些不快:“哥哥觉得呢?你难道认为你和之前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人比起来,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吗?”
云栖轻描淡写道:“至少我想不出来自己必死的理由。”
胜利的喜悦充斥着明皎的心头,他并未听出来云栖话中的意思。
“哥哥原本确实可以不死的。”明皎歪着头看了云栖片刻,而后轻笑道,“其实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还是真心仰慕过你的,哥哥。闻风林曾经跟我提过不止一次要带我回去跟你同住,可惜了,某些人亲弟弟不认,反而对捡来的狗这么死心塌地……啧,被狗操就那么爽吗?”
明皎原本只是为了羞辱云栖,可他这话重复了已经不止一遍了,正当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云栖却扭头看了他一眼,眸色像是无机的玻璃一样,不带丝毫感情。
“看出来我宁愿和他在一起,也不愿认你这个杂种这件事,让你一直耿耿于怀。那现在我告诉你,”云栖轻描淡写道,“是很爽,怎么了?”
杂种这种词从云栖嘴里说出来的杀伤力简直大到惊人,明皎闻言突然一顿,游刃有余的表情突然消失了几秒,露出了下面疯狂的底色,他带着恶毒和嫉妒的神情深深地看了远处的段星阁一眼。
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心结,哪怕他自诩为主角,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血脉相连却比不过一个外人,他在云栖眼中永远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可那个出身比他还要卑贱的,保姆的儿子,却能登堂入室,正大光明地喊他哥哥。
哪怕这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曾经抛弃过他,可当他回过头摇尾乞怜时,云栖还是不计前嫌,甚至愿意自降身份和他在一起。
明皎在短暂的嫉妒后很快便收敛了神色,他看着云栖笑了一下。
“哥哥既然这么喜欢他,要不这样吧。”明皎歪了歪头,“其实你也可以不用死,财产赠予的协议书我已经起草好了,你签了字。”
“再让他把自己的右手切了……”他笑得恶意,“我就饶了你怎么样?”
段星阁微微眯了眯眼,对他的挑衅没多大反应,可全程冷静自若地云栖却扭头看了明皎一眼。
他什么都没说,那一眼却把明皎看得一愣,透骨的凉意从脚底一路渗到了头顶。
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个眼神唬住的明皎当即恼羞成怒,拽着云栖往后退了几步,两人彻底暴露在大雨中,雨水瞬间落在云栖的锁骨上,冲刷着那处刚刚被割开的伤口,血水不断往下淌。
段星阁见状心疼得眼神像是淬了毒,眸底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了,明皎带着丝毫不怵的怨毒和他对视。
“你说的条件实在不怎么样,威胁人不是这样威胁的。”云栖一个最危险的人,此刻却成了全场最冷静的人,他仿佛感受不到锁骨上的疼痛,转而道,“我记得,你舅舅那里放着什么东西吧?”
明皎闻言一愣,回过神后蓦然变了脸色,他似乎没想到云栖能从他随口的一句话中将目标锁定,但他很快便稳下了神色,笑了一下:“哥哥什么时候知道的?而且竟然你已经拿到了那份原件,又何必上来呢。”
“从你在和闻尧的电话中莫名其妙提到你舅舅时,我就知道了。”云栖轻描淡写道,“至于我为什么会来,我不来怎么抓你个现行。”
明皎故作镇定,笑道:“哥哥可真是算无遗策,但就算你机关算尽那又如何呢,你现在不还是在我手里?只要你死了,有没有那两份东西都无关紧要——”
他话音未落,远处骤然传来的脚步声却让他蓦然变了脸色。
明皎陡然扭头,却见几个工作人员打着手电冒雨走了上来,看到甲板上的局面后他们很明显愣了一下,回过神时立刻想要冲上来:“干什么,把刀放下!”
明皎咬牙回过神,拽着云栖立刻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退到了甲板边缘,他冷冷地看着那些人:“别过来。”
众人见状登时不敢动了,明皎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云栖,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你早就计划好了。”
云栖之所以故意从镜头下上来,防的就是这个万一,不过他着实也没料到明皎会直接拎着刀上来,但眼下的情况尚在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云栖没有回答明皎的话,而是当着他的面从口袋中拿出了那根录音笔,随即在他面前轻晃了一下,明皎见状瞳孔骤缩,终于失了分寸劈手来夺,云栖却反手一抛,扔给了段星阁。
这个动作使得明皎拦在他面前的匕首登时划过锁骨,原本就尚未愈合的伤口瞬间被豁开了一道更大的口子,可云栖好似没感觉疼一下,扭头安静地看着明皎。
他明明才是明面上处于劣势的人,可明皎突然从脚底感觉到了一股凉意,他终于在此刻意识到,自己已经穷途末路了。
如果没有那根录音笔,眼下他松开手或许只用面对几年的牢狱之灾,哪怕拿不到云栖的那份财产,但不至于搭上性命。
可有了那根录音笔,一切就不一样了,无论选择哪一条路最终都是一个结局。
明皎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云栖想让他死。
雨滴落在甲板上,像是屠户刀锋上流下的鲜血。
锁骨的血水顺着衣襟往下淌,云栖却好似没看到一样,开口道:“现在才思考退路,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明皎蓦然回神,攥紧了匕首,咬着牙嘴硬道:“那又如何呢?既然一切都来不及了,就请哥哥陪我去死吧。”
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狗急跳墙,云栖观察着一切,语气平淡道:“是吗,那就动手吧,以防夜长梦多。”
险境之下,谁先自乱阵脚谁便是死局。
原本云栖算好了,就算真的出了意外再次跌入海中,以自己现在的游泳水平和节目组看到监控后的救生速度,应该是完全够用的。
可唯独没算到明皎手里的匕首和天公不作美的程度,以至于眼下境况的危险程度一下子拉高了十个档次。
但云栖还是很冷静,把自己的生命放在赌局上,本就是他这么多年来常做的事,眼下无非再赌一场,可无论赌输还是赌赢,他想要保护的那个人都能活下来,对他来说,这几乎是稳赚不亏的局。
看着云栖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样子,明皎恨的牙痒痒,这人哪怕被刀架在脖子上也从未有过失态的时候,好似天下一切事,包括他自己的性命,在置明皎于死地这件事上都无足轻重一样。
……不对!
明皎突然想起了方才云栖唯一失态的样子,似乎是他威胁要让段星阁砍掉手换云栖活下来时发生的。
电光石火间,明皎突然明白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对于云栖来说根本就不算是第一位的,甚至第二都排不上,充其量只能是第三。
在他心中,第一位是保证段星阁的安全,第二位是兵不血刃地除掉明皎,保证企业和云氏财产的安全,第三位才是云栖他自己的性命。
明皎想明白这点后突然笑了,他以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我变卦了,哥哥,我不想带你走了。”
云栖顿了一下,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后瞳孔骤缩,终于变了脸色。
明皎满意地品着他的惊慌:“再多看一眼你的小狗吧,你很快就见不到他了。”
说着他故意扯着云栖向后站了一点,两人因此站到了甲板最边缘的地方。
段星阁见状瞳孔骤缩,神情立刻就变了,云栖当即猜到了他的想法,头皮一麻,立刻道:“别过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云栖什么都算到了,却没算到这一幕对段星阁来说的冲击感。
前世的画面历历在目,段星阁突然感觉眼前尽是都是血色,天地间只剩下了那个人和他脖子前的匕首,连声音他都有些听不清楚了。
段星阁蓦然冲上前,明皎的目的原本就不是云栖,他本可以直接带着云栖跳下海,却在此刻蓦然松开了对方,在一片惊呼声中,握着匕首一刀扎在了段星阁的腹部。
可段星阁的反应却比他想象得还要快,对方宛如毫无知觉一样,动手没有丝毫停顿,他掐着明皎的脖子,仅用一根铁丝便硬生生勒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勒得人无法动弹。
眼看着此刻明皎已经快要被段星阁用铁丝活活勒死了,节目组的众人回过神连忙想要上前制止,可明皎却隔着段星阁,在窒息中对云栖露出了一个笑容。
云栖心下蓦然一跳,他不顾锁骨上的伤立刻爬了起来,他是离那两人最近的人,可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此刻也有些来不及了。
明皎拔出匕首蓦然抬手,段星阁对危险的感知程度超出明皎意料,他感受到后颈一凉,当即想都不想地侧头躲开,那一刀直接歪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刺得不算浅,却没有减轻段星阁手下的丝毫力度。
明皎见状有些气急败坏地加深了手下的力度,匕首近乎没入了段星阁的肩膀,他死死地握着那把匕首,脖子被人硬生生勒出了一圈伤口,明皎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此刻想要报复云栖的心思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他发疯一般,用最后一丝力气拽着段星阁向海中拖去。
甲板边缘滑的几近没有任何摩擦力,只要稍微一点拉扯,便足以让人命丧黄泉。
两人顺着甲板边缘跌了下去,云栖瞳孔骤缩,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上前,拼命地抓住了段星阁的手。
节目组的人以最快速度赶上来帮忙,可已经来不及了。
雨水使得手和船身都无比的滑,仅仅一秒不到的时间,云栖手中握着的部位便已经从段星阁的手掌滑到了他的手指。
云栖咬着牙想要用双手去拉,可甲板边缘实在是太滑了,左手如果不按住,他便会和段星阁一起滑下去。
段星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如果他在不松手,云栖也会被一起带下去。
段星阁感受着从云栖身上滴下来的血,突然有很多话想说。
他想说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就已经知道你是重生的了。
还想说对不起,这一世没有保护好你,但幸好,你能够活下来。
还有,我从前世开始就喜欢你了,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两辈子了,能和哥哥结婚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以至于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遗憾了,所以你不要为我难过。
唯独有一点,等我离开后,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快忘了我?
偏执深入骨子里的人,在此刻却想到,不过你也不要一个人,太孤独了。
之后如果有了新人,不要带着他来见我就好,我心眼小会吃醋的。
万千思绪在眨眼间翻涌于心头,可最终,看着眼前焦急无比的人,段星阁心头的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了一句话:
“忘了我吧,哥哥。”
这一句话轻飘飘地落在云栖耳中,却像是炸弹般蓦然炸开。
雨水打在他脸上看起来像是泪,段星阁想松开手替他把泪拭去,可最终什么也做不了,蓦然松开手直直地跌入海中。
雨势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连落水声几乎都被掩埋住了。
云栖突然愣住了,大脑像是失去了工作能力一样,连情绪都不曾有了。
他只是无缘无故地想到,段星阁这是在报复前世他先他一步走,所以这一世就要自己也尝一遍他的经历吗?
游轮推开波涛滚滚向前,来的时候工作人员显然没有猜到会是这种场面,自然也不可能告诉船长暂时停下。
云栖突然回过神,意识到等游轮再走远一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刻,什么公司,什么家产,在云栖眼里都不重要了,他也不想要了。
船上的人在极力组织着救援,有人给他拿来了外套,可下一秒,云栖毫无征兆地站起来,在所有人都没意料到的情况下,走到船边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得到消息火速上来的导演刚好看到这一幕,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回过神后当即厉声喊人营救。
有了前世的经验,砸在海中的一瞬间,云栖甚至还能保持清醒,屏住呼吸想要在风浪中寻找段星阁的身影。
可海浪实在是太大了,他明白哪怕是找到了,眼下几乎是必死无疑的局,他所有的算无遗策,在这里通通白费。
然而他还是不甘心,他在赌一个奇迹,哪怕没有奇迹,那就算是死,他也要和段星阁死在一起。
恶劣的天气情况下,换气是个巨大的问题,云栖换了三次有两次都被呛到了水,他忍着胸口的不适继续搜寻。
正当云栖毫无头绪时,不远处的大海突然炸开了一团血色,那一刻,云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炸了。
他不敢去想那到底是谁的血,只知道向着血色咬着牙冲过去。
一团血雾之中,却见两个人影缠斗在一起,明皎从段星阁肩膀上拔下那把刀,反手就要往他的胸口刺去。
云栖眸色一凛,立刻游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段星阁那只受伤的手竟然还能动,硬生生截住了明皎的手腕,右手猛地一用力,硬生生用铁丝勒住了明皎的脖子。
画面像是在这一刻按下了休止符,明皎无力地睁着眼睛,不甘和绝望终于在此刻彻底涌上心头。
可他却只能清楚地感觉着自己力气的逐渐消失,抬眸看着暗无天日的海面,他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
原来死亡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原来他也不是什么既定的主角。
先前的一切不过是侥幸,而侥幸,就总有马失前蹄的那一天。
唾手可得的富贵,人上人的生活,设想中他的亲哥哥绝望而震惊的神色,此刻都随着最后一律氧气的耗尽而灰飞烟灭了。
明皎感到了巨大的不甘心,可他的一切不甘无人知晓,他努力演戏的“敬业”也不会被世人称赞。
甚至他的那些粉丝,在死前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直模仿那个外来者的样子模仿到现在,终于能做回自己时,却已经曲终人散了。
偷来的人生,总是要还的。
血水托举着那具失去意识的尸体缓缓向下,段星阁的眼神渐渐出现了一丝涣散。
他深知肩膀和腹部同时受伤的情况下,在海浪翻腾中几乎不可能存活下去。
杀意逐渐消散,随之消散的还有在绝境之下的求生欲。
正当段星阁打算闭眼平静地接受死亡时,突然一双手攀住了他的肩膀。
原本涣散的目光突然清醒起来,他愕然抬头,刚好撞上云栖焦急又庆幸的目光。
这一刻,时空仿佛重合,而角色却好似错了位。
前世段星阁义无反顾地跳下水救云栖,而这一世,云栖亦是如此。
短暂的惊愕和喜悦后,段星阁从心底蓦然泛起的却是说不出的慌张,他顾不得思考云栖为什么会下来,他自己死在这里无所谓,却不能让云栖和他一起死在这里。
于是那点微不足道的求生欲登时爆发出了无穷的生命力,段星阁咬着牙反手拔下了自己肩膀上的匕首,扶着云栖的手,两人艰难地游向海面。
二人眼下的情况唯一比前世强的地方在于,至少两人都会游泳。
可茫茫大海中,此刻的海浪强度比前世强了不知道多少,生还的概率说是万分之一也不为过。
他们对此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有挑明,为了彼此,他们谁也不愿意轻言放弃。
伤口泡在海水中的痛处无法用言语描述,云栖咬着牙向前,深知自己的这点伤口和段星阁比起来不值一提,可对方却连颤抖都不曾抖一下。
一切因为海浪而起,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放出了恶魔,却又在盒底藏着希望。
两人就这样被海浪裹挟着漂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压在云栖身上的段星阁已经没了力气,云栖撑着他推出水面才勉强能换一口气。
云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体力马上也要消耗殆尽了,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时又一波浪潮打过来,云栖猝不及防地喝了一大口海水。
熟悉的灼烧感逐渐从肺中传来,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褪色花白。
正当云栖以为这一世两人也要死在大海中时,他却突然感受到了身下略显坚硬的触感,而且海浪褪去后,这一次他们没有像以往一样沉入海底。
云栖一愣,不顾肺中的感受,挣扎着抬眸,却见海浪竟然将它们拍在了不知道哪个岛的岸边。
劫后余生的狂喜让他顾不得眼前有些熟悉的景象,转头连忙拉着段星阁上了岸,以防被海浪卷走,他硬生生用着最后一丝力气走到了离岸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地方,才耗尽力气倒在地上。
云栖在昏过去之前,颤抖着探了一下段星阁的心跳,感受到手下的跳动后,他忍不住眼一热,人一旦放松下来,那口吊着的精气神很快便消耗殆尽了,云栖几乎是立刻便昏了过去。
雨滴淅淅沥沥地砸在两人身上,冲刷掉了身上的血水。
不知道下了多久,大雨终于停了下来。
乌云从天边散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云栖蹙了蹙眉从昏迷中苏醒。
此刻他浑身上下湿的难受,锁骨前伤口更是又痒又疼,云栖反应了三秒才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而自己此刻又在哪里。
回过神后他心下蓦然漏了一拍,一扭头便看到了陷入昏迷的段星阁,和他小腹上堪称狰狞的伤口,那处伤口泡了海水,此刻一片狼藉。
云栖大脑轰然一声炸开,一时间完全顾不上这是在哪了,立刻凑上前,探到对方还有气后,当即俯身下去做起了人工呼吸。
在云栖的记忆中,段星阁的嘴唇从来没有这么冰冷过,冷得他鼻头发酸,忍不住想要落下泪来。
他忍着酸涩一遍又一遍地做着人工呼吸,做了不知道多少遍,怀中人突然抬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力气和段星阁平日的力气天差地别,但他还是执意推开了云栖。
而后蓦然扭头,大口大口地咳嗽起来,看着吐出来的海水,云栖一下子放心下来,跌坐在原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庆幸。
段星阁咳嗽完,擦了擦嘴角,扭头看向他,似是不想他担忧一样,硬是在虚弱中挤出了一个笑容:“哥哥……”
他话还没说完,云栖突然凑过来死死地抱住了他。
段星阁顿了一下,用没有受伤的手安抚般抱了抱身上人。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但千言万语,不及劫后重生四个字。
眼下的坏消息是两人的衣服全部湿了,伤口的状况看起来也不是很好。
好消息是雨停了,而且眼前的小岛看起来无比眼熟。似乎就是之前他们荒岛求生的那个岛。
意识到这处地方并非野岛后,云栖蓦然松了口气。
人一旦放松下来,之前那些不曾考虑的事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段星阁肩上肚子上都带着伤,却硬撑着表示没事,站起来后执意要自己走。
云栖抿了抿唇没接话,只是把他扶了起来。
段星阁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云栖的心情似乎没有刚刚那么好了。
段星阁有些不明所以,虚弱道:“哥哥,怎么了?”
云栖一开始确实是高兴的,他甚至觉得只要段星阁能活下来,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可当两人真的活下来后,这小子在游轮之侧说的那句话突然浮上心头。
人在绝境前说的话几乎是最发自内心的言语,“忘了我”三个字历历在目,一想到段星阁临死时在想的居然是这个,云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好在段星阁如此虚弱时发作。
于是他只能压着火气道:“没事,在想如果节目组一时找不到这里,接下来几天我们吃什么。”
段星阁思索了一下道:“我记得我们之前走的时候,屋里还放了几颗椰子。”
两人于是开始向木屋的方向走去,之后的路途中,云栖全程一言不发,他憋着火气,打算回去再算账。
这一刻他的怒意甚至让他忘了自己还有遗嘱的事,他为了段星阁付出可以,段星阁为他付出却不行,云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双重标准。
沿着熟悉的道路,两人终于找到了那座木屋,经历了上次的事情,木屋已经烧焦了一半,又经过那场大雨,眼下看着和危房也没太大区别,不过好消息是屋里的设施勉强能用,而且和段星阁说的一样,屋里果然还放着几个椰子。
那张床也还算完好无损,床上还铺着上次用来当床单的衣服,好在当时两人没有拿走。
云栖扶着段星阁在床头躺下,用明皎那把匕首开了两个椰子,而后拿着开好的椰子走了过来。
段星阁受宠若惊,连忙想伸手去接,全被云栖面无表情地拍掉了手,虽然态度十分恶劣,但他扶着段星阁的头给他喂椰子水时,动作间还是很温柔的。
段星阁愈发受宠若惊起来,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哪气到他了。
云栖自己也喝了几口补充了一点糖分,而后面无表情地撕了床单的布给段星阁处理伤口。
眼下唯一的好消息是段星阁腹部的伤口看着狰狞,但由于他肌肉密度高,当时紧张状态下硬的吓人,明皎那一下根本没捅到要害。
可肩膀上那一处伤口就不一样了,明皎当时为了将段星阁扯入海中,几乎下了死手,狰狞的伤口之下,几乎能看到骨头。
云栖处理时心头几乎在滴血,最后他是硬生生咬紧了牙关才勉强下去手。
那伤口狰狞得可怕,还在海水中泡过,段星阁却跟刮骨疗毒的关羽一样,一点不适都未露出来,反而有心思打量面前人。
云栖为了给他处理伤口离得很近,他的衣服湿透了,锁骨上伤口的血也已经凝固了,看得人心疼无比,再往上,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耳边,白皙的肌肤上还蹭着泥土,从小到大段星阁就没见云栖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而且因为衣服湿了,云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节是藏起来的,胸口就差贴在段星阁脸上了,看得他心疼之余又忍不住耳根发烫。
然而眼下这种情况,似乎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段星阁观察着云栖的神色,而后小心翼翼道:“哥哥……你生我气了?”
“没生气。”云栖低头淡淡道,“只是看你受伤心疼。”
他显然还憋着气,不想趁段星阁伤口情况如此不好的时候跟人吵架,可这小子却不知好歹地安慰道:“我这伤不碍事的,都没伤到内脏。”
云栖嗓子一紧,差点没装下去,声音都跟着冷了下去:“你还想伤到内脏?”
段星阁后背一凉,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云栖狠狠剜了他一眼后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这小子回过神却故作轻松地越描越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为了哥哥死都不怕,这点皮外伤才哪到哪。”
云栖听到这话已经出离愤怒了,却还是压着火气不咸不淡道:“你愿意为我去死?”
段星阁总算品出了一点不对味,但脑回路清奇的小狗向主人表忠心一般道:“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栖抬眸看着他,似乎只是眸色有点冷,看起来也没有很生气,以至于让段星阁产生了一种错觉。
然而那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喷发前的火山,云栖异常平静道:“你跳下去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段星阁挨了一刀大难不死,再加上被海水泡了那么久,有点缺心眼,一时间竟然没意识到这句话在风平浪静之下的滔天怒意,还以为云栖只是在和他单纯感慨死里逃生的事。
于是他还真的把自己当时的想法一五一十地给坦白了,可说着说着,尤其是说到“我其实不想让哥哥忘了我,但是也不想哥哥一个人,那样太孤独了,如果哥哥有了新人,只要别带他来见我就好,我心眼小,会吃醋”时,云栖那股冰冷的怒火已经掩饰都掩饰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