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公爵闻言一愣:“什么事?”
安珀墨色的眼眸看向他,里面仿佛深不见底的幽潭,一字一句问道:“西弗莱回来了吗?”
自从舰队返回帝都,安珀就再没有听过任何属于西弗莱的消息,对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尸体都找不到。但前段时间听说有探测队去调查异兽情况时,从峡谷下方救出了一名军雌,目前正在星际医院养伤,有极大的可能性就是西弗莱。
安珀今天正准备去看看情况,没想到临时接到巴赫公爵的邀请,就顺势过来了。
巴赫公爵闻言神情显得有些复杂:“没错,西弗莱已经回来了,自从乔伊斯少将上报说异兽群被不明力量干扰陷入无序状态,陛下就又派遣了探测队前往,没想到在山谷下方找到了重伤的西弗莱。”
安珀缓慢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状似不经意问道:“那您该高兴才是,为什么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闲暇时曾经听路德维希提起过几句,巴赫公爵格外偏疼西弗莱,远胜于路德维希。
巴赫公爵闭了闭眼,脸上苍老的沟壑在灯光下无所遁形,恍惚间好似叹了口气:“路德维希牺牲后,家主的位置空悬,三皇子努曼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西弗莱搭上了线,想支持他竞选家主,可兰伊家族一向是站在四皇子这边的。”
安珀听见三皇子和西弗莱搅合到一起,微不可察皱了皱眉:“您赞同吗?”
巴赫公爵缓缓摇头,出乎意料道:“不,我反对。”
他语罢看向安珀,蔚蓝色的眼眸如同深海般,满是历经岁月沉淀的阅历:“您是不是很好奇,我明明更宠西弗莱一些,却偏偏不想让他当上家主?”
安珀不答,静听下文。
巴赫公爵胸膛酸涩,红着眼圈握紧了手边的拐杖,声音沙哑苍老:“家族这么多晚辈里,我最疼的就是路德维希,他英勇善战,最有我当年的风范,将来整个兰伊家族都要交到他手上,我不得不对他严厉一些。西弗莱这个孩子从小就心思深沉,难成大器,所以我一直没有严加管教,放任自流,路德维希却总觉得我偏心……”
巴赫公爵说着忍不住哽咽了一瞬,老泪纵横道:“路德维希到死的时候或许都在憎恨我的偏心……痛恨自己为什么一生下来就被称为杂种,明明在战场上遍体鳞伤,回到家却偏偏得不到一句安慰……就连临死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我最疼的就是他……”
后悔的何止是安珀,巴赫公爵同样如此,他为了路德维希将来能挑起家族重担,不得不严之又严,却忽略了路德维希心中的痛苦。
从这对双胞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家族所有长辈都格外偏爱西弗莱,总是抱着他散步游玩,当时还是虫崽子的路德维希就只能独自坐在台阶上发呆,背影小小的一团,不哭也不闹。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和弟弟不一样,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称为杂种,只能日复一日地苦练,然后去战场上拼命,以此来获得外界的肯定。
可他还是死在了荒芜的异星,甚至临死前也许心中都充满茫然,为什么他这一生从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偏爱……
离开老宅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安珀缓缓吐出一口气,胸腔却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反而愈发沉甸起来。
距离两个月的暗杀时间还剩下十天,安珀坚信西弗莱一定会再找机会杀自己,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破釜沉舟,试探出对方手中的那张底牌到底是什么。
但安珀从没有想过,他和西弗莱再次见面居然会是在葬礼上——
巴赫公爵的葬礼。
兰伊家族的风水大概不太好,海兹城一大半的贵族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上个月路德维希少将刚刚牺牲没多久,唯一的顶梁柱巴赫公爵居然也得急病忽然去世了,原本风光无限的家族眼看着就要败落,难免让虫唏嘘。
安珀穿着一身黑白色的西服,和前来吊唁的宾客们站在一起,静静听牧师宣读巴赫公爵的生平事迹。他原本有一副蛊惑人心的面容,但不笑时又透出了几分冷淡,就像山巅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别的雌虫明明是来参加葬礼的,却因为雄虫出色的容貌总是忍不住频频回首。
海兹城的贵族原以为路德维希战死之后,安珀会急不可耐的退婚,赶紧再找一支潜力股,但没想到无论是路德维希的葬礼还是巴赫公爵的葬礼,他都是以家属身份出席的。
至于为什么那么平静,也许难过到极致反而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剩万念俱灰。
西弗莱刚刚出院没多久,得益于虫族惊人的医疗技术,脸上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他站在不远处的草坪上,蔚蓝的眼眸一直盯着安珀,再不见从前伪装的天真无邪,只有阴恻恻的狠毒。
安珀一点也不着急,毕竟他只需要活着就够了,现在该着急的是西弗莱,对方如果没能在剩下的几天时间内杀掉他,任务就算失败。
安珀迎着西弗莱阴毒的注视,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眼眸垂下,轻吻了一下右手无名指上的尾戒,带着仅有他们自己知道的暗潮涌动与挑衅。
西弗莱脸色难看,眼中杀意更加明显,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上前结果了安珀,但碍于满场宾客没办法轻举妄动,伴随着越来越紧迫的时间,他也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
葬礼结束后,安珀转身离开了会场,却没想到在拐角处遇到了两只意想不到的虫。
“安珀阁下,方便谈一谈吗?”
一向深居简出的四皇子查克忽然主动出声叫住了安珀,他的身后还跟着眼眶微红的路苏缇,路德维希生前与他们格外要好,巴赫公爵去世,他们身为晚辈也来出席了。
安珀见是他们,脚步微微一顿:“四殿下,有什么事吗?”
四皇子神情沉重:“这里不方便说话,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移步?”
对方的语气讳莫如深,难免让人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安珀点头应允,跟随四皇子和路苏缇坐上飞行器,来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庄园。
这里是四皇子的私产,等安珀在桌边坐定之后,他这才挥退奴仆,意有所指问道:“阁下,相信您已经知道巴赫公爵是半夜突发疾病猝死,但您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可能不简单?”
安珀皱了皱眉:“您的意思是,巴赫公爵的死因可能另有蹊跷?”
他其实也觉得不对劲,巴赫公爵虽然因为路德维希的战死而大受打击,身体每况愈下,但绝对不会油尽灯枯到短短三天就猝死这种情况。
四皇子从路苏缇手中拿过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轻轻推到安珀面前:“其实我一直觉得巴赫公爵的死因不简单,他落葬之前,我曾经让路苏缇私下检查过他的尸体,得到了这份检验报告,上面显示巴赫公爵临死前曾经被注射过大量会导致心衰的药剂,所以引发了猝死。”
他语罢顿了顿,严肃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莫名让虫心脏一沉:“而这段时间内,巴赫公爵一直和西弗莱单独住在老宅,听说兰伊家族的其他虫想推举西弗莱当家主,但被巴赫公爵一力压下,我怀疑他的死因和西弗莱脱不了关系。”
安珀接过那份检测报告,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您将这件事告诉我,是想让我做什么吗?”
四皇子其实并没有别的目的:“我只是想告诉您西弗莱这只虫不简单,您一定要小心提防,这份报告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发出去,如果能让他坐牢最好,就算扳不倒,也绝不能让他坐上家主的位置。”
安珀忽而抬眼看向四皇子:“您好像很担心西弗莱当上家主之后转而支持三皇子?”
四皇子闻言却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抹遗憾:“不,阁下,西弗莱心思狭小,难成大器,根本不足为惧,我只是觉得那个位置本该属于路德维希,就算他战死了,也绝轮不到西弗莱。”
“您既然没有退婚的打算,那么也算兰伊家族的一份子,如果您想竞争家主之位,我可以帮您一把?”
四皇子固然不想看到兰伊家族转头去支持三皇子,但今天的提醒与橄榄枝更多还是因为与路德维希的情分,不然他大可以置身事外,等着西弗莱自取灭亡。
安珀却笑了笑,开口婉拒道:“谢谢,不过我想我在这里应该也待不了多久了。”
四皇子没听懂,不由得疑惑皱眉:“什么意思?”
安珀拉开椅子起身:“西弗莱就交给我解决吧,您不必亲自动手,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他语罢微微颔首,转身告辞离去,结果刚走出没两步,身后就陡然响起了四皇子的声音——
“阁下,您真的愿意只娶路德维希,将来不会有任何雌侍吗?”
这句话安珀曾经对巴赫公爵说过,对方与四皇子一向关系密切,传过去倒也不稀奇。
“是。”
一个简短的字,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四皇子眼见安珀离去,视线落在雄虫右手戴着的那枚鸢尾花戒上,不由得怔愣开口:“路苏缇,假如路德维希还活着,现在与安珀阁下应该已经成了一对让虫羡慕的伴侣吧……”
路苏缇轻轻点头:“是的,他们很相配。”
四皇子和外界想的一样,他原以为路德维希战死后,这只雄虫会立刻退婚再找下一个,阿黎佧星所有雄虫都是如此,没有例外,尤其安珀不见任何悲痛欲绝。
但真正的痛苦或许不是大吵大闹,而是死寂般的沉默,他和路苏缇一直在暗中关注安珀,直到对方拒绝了巴赫公爵解除婚约的请求,这才发现真相或许并不是他们看起来的那样。
安珀走出四皇子的庄园,婉言拒绝了对方派司机护送的请求,用终端叫了一架飞行器。他双手插进外套口袋站在路边等候,没过多久就见一架黑色的飞行器从天际缓缓降落在路边,驾驶舱坐着一名面容寡淡的中年雌虫,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不修边幅。
司机询问道:“是您叫的飞行器吗?终端号xxxx。”
安珀扫了他一眼,神色莫名:“是。”
舱门打开,安珀坐了进去,里面放着水晶香薰,浅淡的甜香味让人昏昏欲睡,他不动声色竖起衣领,低头掩住口鼻:“目的地换一下,直接去瑞恩内山。”
那里是主城外的郊区墓园,很少有虫会去那里,尤其还是半夜,司机略显奇怪地看了安珀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驾驶飞行器朝着目的地起飞了。
路程有些长,安珀闭目靠着椅背,头颅微偏,像是睡着了,一直到降落的时候都没醒过来。
司机停稳飞行器,下来绕到了飞行器后面,打开舱门轻声唤道:“阁下?阁下?您要去的地方已经到了。”
安珀没反应。
司机见状伸手去推他,在黑暗的遮掩下,他空无一物的手忽然多了把枪,目光阴狠地准备扣动扳机,原本陷入熟睡的安珀却倏地睁眼,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反拧枪口,对准司机的腹部就是一枪——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林间,那名司机瞬间踉跄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无比。他抬手在耳朵处狠狠一撕,竟硬生生解揭下了一片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金发蓝眸的熟悉面容来。
“西、弗、莱。”
安珀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念出了来者的名字,他从飞行器上下来,腰间赫然藏着一把提前准备好的软剑,只见寒芒一闪,剑刃便破风刺了过去。
西弗莱见状慌张躲到树后,空气中响起了一道诡异的声音:
【叮!使用无痛卡牌一张!】
当那道诡异的声音落下之后,西弗莱就好像瞬间失去了痛觉,他不顾腹部还在流血的伤口,直接冲过来与安珀缠斗在了一起,招招夺命,铁了心要杀掉对方。
这张卡牌除了赋予西弗莱无惧痛觉的能力,似乎对他的速度和力量都有不小的提升,安珀打斗时明显感觉对方的实力强了不止一点,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剑影翻飞,在西弗莱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口。
安珀早就发现西弗莱的那些保命技能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一过就无法再用,所以故意闪躲消耗时间。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安珀没能杀了西弗莱,西弗莱也没能碰到安珀的衣角,当时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西弗莱忽然痛苦惨叫一声,重重跌倒在了地上,捂着伤处闷哼呻吟,浑身剧烈颤抖。
很明显,他的“无痛”能力消失了。
安珀当机立断拔剑朝着他的脖颈狠狠斩去,西弗莱却忽然尖叫出声:“杀了我你也会死的!!!”
剑刃在距离脖颈仅有寸许距离时停住了。
安珀目光冰冷:“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西弗莱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躲避后退,真话掺杂着谎言一箩筐地往外倒:“安珀,杀了我你也会死的!你一定会死!路德维希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还年轻,又是S级雄虫,以后要什么雌虫找不到,要不这样,我们求和?求和行不行?我不杀你,你也别杀我了!”
西弗莱之前想方设法在安珀的终端里植入了监视程序,特意乔装打扮成司机引他上钩,飞行器里甚至放了剂量十足的催眠,如此缜密的计划,竟还是斗不过安珀。
安珀原本以为西弗莱在胡言乱语,但没想到系统不知何时浮现在半空,颇为肯定的说了一句话:【杀了他你确实会死。】
安珀却低低嗤笑了一声:“我从来不怕死。”
他只在意一件事,
“一万积分是不是真的可以让我重新开局?”
系统身形上下浮动一瞬,颇有些“欣然点头”的意思:【可以,但你没必要浪费一次珍贵的开局机会。】
这样的机会对每个任务者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安珀现在就算不杀西弗莱,安全活满两个月一样可以成功,没必要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仇恨浪费机会。
“刺啦——!”
然而系统的话说晚了,只听一道利刃贯穿血肉的声音响起,安珀手中长剑忽然刺出,狠狠一斩,西弗莱的头颅瞬间飞远,滚烫灼热的鲜血从脖颈喷溅而出,溅得安珀侧脸满是斑驳的血痕,男子俊美的容貌满是冰霜,在黑夜中犹如修罗。
“可我一定要他死。”
安珀平静答道。
他握剑的手在黑夜侵蚀下变得寒冷无比,只有无名指上的鸢尾花戒隐隐发烫,恍惚间他好像听见天空上方响起了一道遥远又熟悉的提示音,紧接着身体力气被瞬间抽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叮!启用同归于尽卡牌一张!】
西弗莱的最后一张底牌居然是同归于尽,这张牌只针对安珀一人,西弗莱如果被他反杀,那么安珀也要跟着一起下地狱,怪不得他说自己死了安珀也会死!
安珀只感觉自己就像一株面临枯萎的植物,血液干涸,肌肉萎缩,气力尽失,冥冥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夺取了他的呼吸,身体开始土崩瓦解,变成尘埃一点点消散。
安珀脸色煞白,艰难抬头看向远处起伏的群山,黑夜无尽,他已经分不清路德维希当初被葬在了哪一片土地,又该如何独自长眠。
“路德维希……”
安珀闭了闭眼,低声开口,
“我说过……我们还会再重逢的……”
一阵风过,他的身形如雪般被风吹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那颗黑色的心脏悬浮在半空,用冰冷的机械音念着千篇一律的流程:
【叮!宿主使用重启机会,游戏重新开始!】
第112章 开局
【世界像一个巨大的坟墓,万物都将走向死亡,活着的人散了又散,死去的人聚了又聚,后来我才发现,那一切都是为了和他重逢……】
安珀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战壕中,凌晨五点的冷风穿过山间,寒气侵入骨髓,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安珀蜷缩起身形,只觉头痛欲裂,连看东西都是一片模糊的虚影。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肩头忽然落下一只有力的手掌,直接将他按了回去:
“别乱动,小心暴露!”
这道声音刻意压低,听起来格外熟悉,仿佛牵连着心脏,一动一静都不受自己控制。
安珀闻言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他缓缓抬头,只见路德维希那张熟悉的脸就在眼前,对方清冷的眉眼找不出一丝瑕疵,在四周荒芜的土地映衬下显得格外鲜活,宛如上帝之手雕琢的完美作品。
那么遥远,却又触手可及。
安珀皱眉低声开口:“路德维希?”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显得有些模糊,带着一丝不确定。
路德维希眉梢微挑:“嗯,怎么了?”
他最讨厌有士兵在战场上窃窃私语,但每每面对安珀的时候,总是多了几分对别虫没有的耐心。
安珀没说话,忽然一言不发捧住了路德维希的脸,力道大得甚至带着几分与性格不符的粗鲁,声音低沉不稳:“路德维希,是你吗?”
路德维希:“……”
这只雄虫怎么了?
路德维希略显艰难地拽下了安珀的手,只见他白皙的下巴多了几道红色指印,不难看出雄虫使了多大的力气,匪夷所思道:“不是我还能是谁,阁下,您最好不要开玩笑,我们还有任务在身。”
路德维希总觉得安珀看起来有些反常,他皱了皱眉,已经在思考要不要让对方回星舰上接受军医的检查,毕竟雄虫本来就不该出现在战场上,但没想到视线不经意一瞥,忽然发现西弗莱悄悄起身离开了战壕,目光顿时一凝。
“……我有点事要离开,等会儿就回来,莫伽,你暂时带队和乔伊斯联系,保护好安珀阁下!”
路德维希甩下这句话,直接离开战壕追了上去,凌晨雾气厚重,他的身形转瞬就消失在了眼前。
安珀这才反应过来西弗莱的事,他面色一变,立刻就要追上去,但没想到被副官莫伽攥住了手腕:“阁下,您要去哪儿?路德维希少将吩咐过让我好好保护您的。”
“你留在这里和乔伊斯少将联系就够了!”
安珀不顾莫伽的阻拦追了上去,就算西弗莱手中有一张同归于尽卡牌,他暂时没办法杀掉对方,但也绝不能让路德维希掉进对方的陷阱!
黑色的群山连绵不绝,显得周围的环境肃杀而又危险,山峰直插云霄,形成了一条蜿蜒崎岖的峡谷,安珀明明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追去,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直到一声枪响忽然震彻山谷,惊雷般在头顶炸开——
“砰!”
安珀倏地转身看向西南方向,目光锐利如剑,彼时他的心里已经最好了最坏的打算,要么方云被炸成肉泥,要么路德维希被西弗莱暗算,但没想到当他匆匆赶到峡谷时,却见路德维希独自站在山崖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光能枪,而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气息奄奄的方云。
“路德维希!”
安珀快步上前,见路德维希身上没有受伤,环视四周一圈,皱眉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西弗莱呢?!”
路德维希看起来还有些没能回过神,直到听见安珀的话,这才脸色难看道:“我刚才发现西弗莱鬼鬼祟祟离开战壕,就悄悄跟了过来,没想到他居然要对方云下杀手,情急之下开枪阻拦,不小心把他击毙掉下了山崖……”
安珀闻言倏地抬眼:“击毙?尸体在哪里?”
路德维希虽然与西弗莱一向不和,但从没想过要杀掉对方,闻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山崖,低沉声音几乎被寒风淹没:“那里。”
安珀闻言走到山崖边倾身往下看去,只见一抹熟悉的军装身影掉落在崎岖的山坳间,眉心正中有一个小小的血洞,赫然是已经气绝身亡的西弗莱。
对方居然就这么死了?
安珀无意识皱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可能,他利用岩壁借力,直接从高处跃到了西弗莱的尸体旁边,伸手去试对方的脉搏,发现毫无气息和心跳可言,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路德维希眉头紧皱,不明白安珀为什么要看那具尸体,站在高处喊了一声:“底下危险,快上来!”
安珀从地上缓缓起身:“你先去看看方云的情况,我这就上来。”
路德维希闻言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情况不妙的方云,连忙跑过去查看对方的伤势,殊不知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安珀忽然快如闪电拔剑,直接斩下了西弗莱的头颅——
“砰!”
那颗金发头颅瞬间飞远,脖颈处喷溅出了一小滩鲜血,安珀面无表情甩掉剑刃上的血迹,不知想起什么,在西弗莱的口袋里翻找片刻,最后找到了一枚尚未启用过的银色哨子。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西弗莱当初就是凭借这个控制异兽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留着总不是坏事。
安珀飞身而起,重新回到了悬崖上方,彼时路德维希正在给方云做急救,只见雄虫的腹部皮肉下方被植入了细弱游丝的炸弹引线,密密麻麻加起来大概有四十几根,就像一堆怪诞的触手。
刚才西弗莱正准备引爆炸弹,被路德维希及时拦下,然而方云的身体内腔还是被损毁得不轻,一个劲往外吐血,脸色煞白,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
路德维希飞快把方云吐出的血迹清理干净,免得血腥味引来异兽,语气匆匆地对安珀道:“不行,他伤势太重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让军医来处理。”
安珀也没有异议,他刚刚斩杀了西弗莱,要不了多久异兽群就会寻着味找过来,不等路德维希动手就直接把方云从地上背起来送往了驻扎的营地。
殊不知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一道略显诡异的声音:
【叮!使用复活卡牌一张!】
伴随着这道机械音的落下,原本躺在山坳间的无头尸体忽然动了动,像机械人一样肢体卡顿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跌跌撞撞朝着头颅掉落的方向走去。
西弗莱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头颅,重新安到脖颈上,然后颇为骇人地180度旋转了半圈,只见一道白芒闪过,他身上的伤口瞬间消失不见,只有地上的血迹无声提醒着刚才发生过什么。
西弗莱扶着山壁踉踉跄跄前行,蔚蓝色的眼眸满是阴毒,一字一句咬牙道:“安珀……路德维希……我一定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彼时安珀和路德维希已经把方云交给底下的士兵护送回星舰,又重新折返回了战壕,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西弗莱,而是继续潜伏,随时准备接应乔伊斯。
不知过了多久,通讯器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电流声,里面传来了乔伊斯少将焦急的声音:“不好了!我们刚才绞杀兽王的时候地宫忽然塌陷,不小心被它跑了出去,它正在召唤附近的异兽往这边聚集!路德维希,赶紧撤!”
路德维希闻言目光一冷:“它受伤了一定跑不远,你立刻带着队伍出来合力围剿,今天一定要把兽王绞杀!”
黑鹰军团从成立以来就绝无败仗,如果这次不能完成任务回去,别说他们自己脸上无光,就连虫帝也会怪罪。当前方战况上报给贾尔斯上将后,他也果不其然下达了清剿兽王的命令!
“轰隆——!”
当数不清的贪食者从地底钻出时,毫不夸张的说,整个地面都开始剧烈震动了起来,乔伊斯少将带队从外面包围,路德维希从里面杀出,枪响声不绝于耳,上空漂浮着浓厚的血腥味,连呼啸的风都无法吹散。
安珀持剑杀入战圈,出招快如闪电,寒光每闪过一次,都有数不清的贪食者被收割性命。他们在兽群中奋力厮杀,拼命寻找着兽王的身影,然而却一无所获。
“该死的!”
路德维希狠狠拧断了一只贪食者的脑壳,对乔伊斯烦躁喊道:“兽王到底长什么样子!”
乔伊斯杀得满身鲜血,抽空喊道:“地宫太黑了我看不清!我只知道它和其余的异兽长得不一样,你找最不一样的那只就行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
路德维希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安珀忽然意识到这样厮杀下去不是办法,他军靴一点,身形跃起,直接踩在了那些贪食者厚厚的背壳上,借着山壁攀岩站在了高处。
安珀眼眸微眯,锐利如鹰,在密密麻麻的战场上飞快寻找着兽王的身影,然而每只异兽都长得大同小异,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
危急关头,安珀忽然想起了口袋里藏着的那枚银色哨子,他皱眉递到唇边尝试吹了一下,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机械提示音:
【叮!启用操控银哨一枚!】
【技能限时三十分钟,倒计时开始!】
安珀不知道这道奇怪的声音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自己一旦吹响哨子,四面八方就涌来了无数嘈杂的声音,争先恐后往他脑袋里钻:
“饿……好饿……”
“我要食物……”
“杀……杀干净……”
是那些贪食者的声音。
安珀一边吹响哨子,一边尝试用意念沟通下达寻找兽王的指令,只听东南角的位置忽然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鸣叫声,在山石遮挡下,数十只异兽围成了一个真空圈,拼命向安珀示意。
“这里……这里……”
“兽王……”
安珀见状眉头紧皱,因为真空圈里明明什么都没有,那些围起来的异兽看起来也不像兽王,难道他的指令下错了?
就在安珀思考着需不需要重新下达指令的时候,一轮红日从山峰后方缓缓升起,光线变幻间,空荡荡的地面忽然多了一团看不清的彩色碎影,正在焦虑地左右碰撞,试图寻找出路——
兽王的身躯竟然是透明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安珀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从山巅飞出,踩着下方那些密密麻麻的贪食者往东南方向而去,他锐利的目光一直紧锁着那抹在阳光下泛着彩色的碎影,在距离还有三米的时候,手中长剑裹挟着破风声狠狠掷出,斜着钉入地面,只听“噗嗤”一声闷响,山谷间忽然爆发出了一阵痛苦尖锐的鸣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