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求生游戏by碉堡堡
碉堡堡  发于:2024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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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年闻言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了陆延熟悉的声音:“君年,你怎么来了这里?!”
陆延刚刚经鹤公公提醒,一回王府就往商君年的住处赶去了,谁料却扑了个空,伺候的婢女说对方来了这里。
三质子里面除了公孙无忧,另外两个嘴巴都是个顶个的毒,尤其是赵玉嶂,路过的狗都能被他骂上两句,保不准就在商君年面前说了自己什么坏话。
陆延这么想着,快步赶到商君年面前,他扫了眼旁边的赵玉嶂,这才握住商君年冰凉的手嘘寒问暖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太医不是让你在屋子里好好休养吗?”
商君年不会在外人面前打陆延的脸,所以任由对方牵住了自己的手。但他阴沉似水的目光落在陆延身上打了个转,还是泄露了几分情绪,淡淡开口:“没什么,只是听闻殿下今日带了三名美人入府,所以特来看看。”
陆延轻笑了一声:“什么美人,长得再美也不如你好看,你又听了哪个仆役私底下嚼舌根,本王不过是奉了父皇的旨意将他们接入府中罢了。”
他语罢又替商君年将披风系紧,这才低声道:“有什么事回屋再说吧,站在雪地里多冷。”
这一幕落在另外三人眼中,不可谓不震惊,要知道之前在地牢里面,商君年受的刑最重,吃的苦也最多,在那样的绝境中他都不曾低头臣服,怎么就轻易投入了陆延怀中?!
还有陆延,他那般对商君年嘘寒问暖,自步入院落中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分给他们,看起来倒像脱胎换骨了似的,再也寻不到分毫属于从前的影子。
因为太过错愕,导致他们一时忘了该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离去。
自从那日刺客袭府,陆延原本的住处被毁了个稀巴烂,现如今也修缮的差不多了。他带着商君年走进屋内,挥退屋里的婢女道:“这几日因着正殿被毁坏,一直委屈你住偏殿,内务府现已修缮得差不多了,今夜你便搬回来同本王一起住吧。”
他林林总总说了许多,却没有得到半分回应,这才发现什么似的回头看向商君年,却见对方周身气息沉凝。
陆延见状微微弯腰,笑着凑近对方:“国相大人这是怎么了,瞧着不大高兴,谁惹了你,只管说出来,本王替你……”
陆延话未说完,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忽然抵住了他的咽喉,冰凉锋利的刀刃紧贴着温热的皮肤,让人毛骨悚然,连带着声音也戛然而止。
陆延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笑意:“大美人,你这是做什么?”
商君年用刀刃贴着陆延的脖颈缓缓游移,像极了某种剧毒动物攀爬过的感觉,答非所问:“殿下可知我此生杀过多少人?”
没有任何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能数得清自己手上沾过多少血,如果有,那一定是杀得不够多。商君年用刀刃抵着陆延的脖颈,觉得一定是他那天晚上忘了给陆延细数自己过往的“丰功伟绩”,所以才导致对方对于背叛自己的后果没有一个明确认知:
“我虽不能记得那些被我杀过的人,却能牢牢记得那些伤我负我的人,巫云国君、废太子玉拓、仙灵帝君……”
数到第三个名字的时候,陆延终于看向他,像平静的湖面泛起些许波澜。
商君年似笑非笑问道:“殿下想做第四个吗?”
陆延虽然不知道商君年为什么忽然动怒,但此刻他的小命攥在对方手里,自然是先低头认错,他脚步后退,不着痕迹避开刀刃:“大美人,本王哪里惹了你生气,你总要说个缘故才是,否则本王就算死了也是个枉死鬼。”
该死,刚才把鹤公公派去盯着姑胥王府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商君年见他仍旧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不禁怒火中烧,手腕忽然一翻,刀刃倏地扎进了陆延心口——
恰好划破衣料,刀尖堪堪贴着皮肤停住,但还是把陆延吓了一跳。
商君年危险眯眼,一字一句沉声问道:“殿下不是说真心待我吗,为什么还要去质子府将他们三个带回来?莫不是真想让我挖了你的心,看看是红是黑?!”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陆延心想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商君年醋劲这么大呢,他垂眸瞥了眼抵在自己胸口的刀刃,下意识隐去了血蟾丸的事,不想让对方知道,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君年,此事与本王无关,乃是帝君的命令,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冤枉了我。”
刀尖深陷了几分,带来几分微不可察的刺痛感。
商君年步步逼近,怒极反而冷笑了一声:“你莫不是当我傻,帝君无缘无故为什么要你带三质子入府?”
陆延吞吞吐吐:“这……”
商君年料定了他在撒谎,一把攥住陆延的衣领,语气冰冷道:“我贱命一条,不值什么,今日挖了殿下的心,虽死了也不算亏,殿下说是不是?”
陆延情急之下道:“帝君让本王将他们手中的剑宗心法套出来!”
此言一出,空气陡然陷入了静默。
陆延迎着商君年手中的刀刃,状似为难的道:“父皇说,让我将他们三人接入府中,套出他们皇室秘而不传的剑宗心法,我也是奉命行事。”
商君年的神情惊疑不定:“剑宗心法?”
陆延点点头:“不瞒你说,仙灵如今早已是外强中干,明月渡一战耗费了太多元气,就连剑宗也养不出几个了。父皇命令各国献上质子,并非是为了逞什么威风,而是想用此举暂时拖延其余诸国造反,好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仙灵的剑宗心法早年因故失传,只剩了半本残篇,且只能由皇室子弟修炼,不便传于外人。诸国之中,唯有天水、东郦、巫云的实力能勉强入眼,所以父皇让我将他们的剑宗心法套出,如此一来,仙灵也可多培养几名剑宗,将来御敌之时也有一战之力。”
陆延并非完全撒谎,他入宫求药的时候,这就是佘公公带来的原话,直到现在他还能想起对方苍老灰败的神情:
“殿下可知,如今仙灵之中,剑宗满打满算不超过四位,一是贺剑霜,二是老奴,三是鹤师弟,四便是陛下了。”
“奴才老了,鹤师弟也老了,我们都是靠着自阉的法子才摸到了剑宗的门槛,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年轻时骁勇善战,力压三国,如今亦是老了。”
“贺剑霜年轻,尚有一拼之力,可偌大的疆土和山河仅靠一名臣子的肩膀是扛不起来的,再过不久,初春时节万国朝拜,倘若他们发现仙灵实力亏损至此,必然会起兵造反,届时家国难存,必然又是烽火连天之景。”
“朝臣总说您少不经事,扛不起这仙灵的巍巍山河,烈烈西风,殊不知陛下最疼的就是您,他多希望您能扛起祖宗基业,不要被人欺负了去。”
帝君迟迟未立太子,就是担心他驾崩之后,新帝将陆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若立陆延为太子,只怕朝臣会怨声连天。
只要陆延套出其余几国的剑宗心法,便算大功一件,届时帝君也能顺理成章封他的储君之位。
陆延从来没想过当皇帝,一如他从来不知道帝君为他万般谋算,仙灵亏虚如斯。
商君年略一思索,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手腕一翻,直接将刀刃隐去了,眉头紧皱:“你想套出他们的剑宗心法,只怕绝无可能。”
剑宗心法乃各国不密之传,一旦泄露,剑招被破,日后在战场上哪儿还有性命可言。但凡柳阙丹他们还有一点身为储君的责任感,就绝不会把剑宗心法吐露出来。
陆延见他说得笃定,不死心问道:“真的绝无可能?”
商君年冷冷勾唇:“只怕你让他们当男宠的机会更大些。”
得,又吃醋了。
陆延随手弹了弹自己被划破的衣领,故意凑上前委屈道:“国相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方才冤枉本王便罢,怎么解释清楚缘故,连一句赔罪也无啊?”
商君年拉不下面子道歉,转身背对着他,低头擦拭匕首:“只怕帝君让殿下接他们三个入府,正合了殿下的心意,每天朝夕相处,岂不美哉?”
他话音刚落,腰间忽然一紧,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指尖一抖,连刀都拿不稳了。
陆延从身后搂住商君年,将下巴懒懒搁在了对方颈间,他偏头笑看着商君年,眼尾微微上翘,一双天生的风流眼:“本王想朝夕相处的人可不是他们。”
陆延的情话让人心软,心软中却也带着烦躁不安。
毕竟陆延荒诞风流之名在外,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情话,有三分为真,七分都是假的,商君年能辨权谋诡计,却不一定能辨对方的情话是否出于真心。
商君年思及此处,不禁皱了皱眉:“松开。”
陆延如果真的松了,那才是死定了,他闻言不仅不松,反而黏得更紧了一些,唇瓣贴着商君年的耳畔暧昧厮磨,声音蛊惑勾人:“国相大人也不帮我想个好法子,倘若不把剑宗招式套出来,父皇那儿可有本王的苦头吃。”
商君年被他吻得耳朵发烫,闭了闭眼:“殿下还是死心吧,套不出来的。”
陆延原本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商君年说得如此认真,他笑了笑:“你手腕如此厉害,连地牢里的死士嘴巴都能撬开,竟逼问不出剑招吗?”
商君年声音低沉:“这世间总有些东西重逾自己的性命,我问不出来,殿下自然也问不出来。”
陆延不服气:“若本王能问出来呢?”
商君年微微勾唇:“问?只怕殿下连话都和他们说不上一句吧。”
陆延:“……”
#我那一生要强不服输的心#
陆延偏偏不信邪,晚上的时候,他带着几名奴仆浩浩荡荡去了止风院,美其名曰送晚膳。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就不信这三名质子真的敢不搭理他。
“诸位大驾光临来小王府中做客,实在无甚招待,特备了一些粗陋饭食,还望不弃。”
陆延语罢拍了拍掌心,立即便有仆役上前在院中凉亭铺摆碗筷,热腾腾的饭菜一道接一道上桌,都是世间少见的珍馐美味,底下用炉子温着,哪怕天冷也不至于失温。
这还不算完,仆役布完菜肴,又在凉亭四周围了挡风的帘子,半透不透,既不会耽误赏雪,又能一定程度阻拦寒风,炭火炉子一升,里面暖烘烘的,比屋里也不差什么。
然而站在庭院中的三个人愣是没有一个人搭话。
柳阙丹坐在台阶上看书,从头到尾都没有给陆延一个眼神,仿佛那泛黄纸页上的字可以填饱肚子,然而上面的内容细看不是诗词,也不是治国策论,而是一封封家书,只是因为页数太多,摞在一起,便像是书了。
公孙无忧倒是被桌上的佳肴勾得饥肠辘辘,但他只是略有些窘迫的悄悄捂紧肚子,抿唇一声不吭,当年从天水穿来的锦靴已经从边缘破了个小口,也不知是布料太旧了,还是他长个子了。
赵玉嶂是唯一有情绪起伏的,他用一种恶狠狠的、悲愤的、像被人戴了绿帽般的眼神瞪着陆延,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第68章 对骂
掐指一算,这些质子来仙灵为质已有数月了,这数月里若有百日,其中九十九日都是在地牢里过的,隆冬将过,也算横跨了一整个年头。
只是这个年过得不算好。
商君年站在院墙外间,见屋檐下挂着的冰棱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珠,数到第七十六滴水落下的时候,陆延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瞧着灰头土脸,似有挫败之感。
商君年见状眼皮微掀,语气凉凉,颇有些看笑话的意思:“如何,殿下可遂心愿,与他们搭上话了?”
陆延心想何止是搭上话了,还差点挨了打呢,他指着自己皱巴巴的衣领凑上前委屈道:“瞧,赵玉嶂给撕的。”
商君年无意识皱眉:“无缘无故,他撕你衣服作甚?”
陆延实话实说:“本王见玉嶂太子不动桌上的菜肴,心想怕是不合他的胃口,就说改日请他喝咱们俩的喜酒,谁料他忽然冲上来就要打本王,幸亏被侍卫给拉开了。”
商君年:“……”
商君年淡淡收回视线,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去:“胡言乱语,自然该打。”
陆延不紧不慢跟上前:“怎么能算胡言乱语,仙灵又不是没有娶男妻的例子,等到时机成熟,本王就去求父皇赐婚,娶了国相大人可好?”
商君年闻言脚步一顿,斜睨了他一眼,狐狸眼微微上挑,可见不满:“凭什么是你娶我嫁,不是我娶你嫁?”
陆延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忧心:“国相大人现在是个穷光蛋,本王又貌美如花,怕你出不起聘礼。”
商君年闻言一噎,偏又找不到话怼回去,只能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陆延那张嘴说甜是真的甜,说欠也是真的欠,专往人心口痛处插刀子。入夜之后,赵玉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别人都在想爹想娘,唯他在心里骂爹骂娘,商君年亦是睡意全无,独自坐在庭院里饮酒。
更深露重,雾湿衣衫。
明月高悬,枯枝负雪,愈发显得旷野四寂。
商君年莫名想起他昔年征战塞外时,月光也如今日一般皎洁,只是杀声早已远去,留下的唯有被黄沙掩埋的枯骨。
他的故人都死在了明月渡。
他的权势与风光都留在了巫云城。
所余不过一副残躯,满腔仇恨。
商君年面无表情饮了一口酒,屋顶上却传来一道苍老鬼魅的声音,细细的,难掩阴柔腔调:“商国相伤势未愈,还是不要饮酒的好,否则殿下沐浴出来,看见了岂不是要心疼?”
商君年目光冰冷,意味不明开口:“我死了,岂不是刚好如你们仙灵皇帝的愿?”
帝君对他的忌惮,商君年一清二楚,所以从未想过归国之事,哪怕他如今跟了陆延,也难保哪一日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鹤公公盘坐屋檐之上,手中拂尘被风吹得凌乱,他耷拉着眼皮,哪怕武功再高,鬓边也已经见了风霜:“都说爱屋及乌,陛下疼爱风陵王,又怎会去伤害他所钟爱的人。”
“祖宗故事,子孙多有不如,倘若商国相能留在殿下身边尽心辅佐,助仙灵开疆扩土,护住祖宗基业,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届时风光一定不逊当年在巫云为臣。”
商君年闻言仰头饮尽坛子里的最后一口酒,直接将坛子扔了出去,滚在雪地里发出一声闷响,悄然碎裂成块。
他扶着廊柱站起身,约摸是醉了,否则喉间不会溢出如此低沉放肆的笑声,嘲讽反问道:“风光?为人臣子最风光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了,当年加封国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子尚要免我半礼,我若想风光,手握兵权时便会造反,如今的巫云皇室说不定早就姓了商!”
他语罢缓缓后退几步,抬头看向在屋檐上穿着一身黑色内侍服的老者,一字一句沉声道:“可本相不稀罕——”
够狂妄。
商君年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唯有那双眼睛在黑夜中愈发锐利明亮,让人不敢直视,他抬起下巴,隐隐能窥见几分属于权臣不可一世的影子:
“他若真心待我,想要什么我自会替他谋夺,他若负我,便是将皇位捧到跟前我也不屑一顾。”
“你与其在这里劝我,倒不如盯着你们的风流主子,让他小心些,不要往我的眼睛里揉沙子。”
鹤公公心想商君年都沦落到这种境地了,还如此傲气,风陵王贵为皇储,三妻四妾多正常,怎么落在商君年嘴里,反倒成了十恶不赦的事,难道王爷就喜欢这个调调?
鹤公公识趣没有反驳什么,他一个阉人,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的,只道:“殿下待国相之心,不假。”
另外一边,陆延正在暖玉池里沐浴,他闭目靠在池壁,心里还在盘算着该怎么套出另外三人的剑招。帝君想多培养几名剑宗,但仙灵的剑宗心法只传陆氏皇族,他是万万不会拿给外人修炼的,只好套别人的剑招,白拿是挺好,可惜烫手啊。
陆延想的入神,头顶却悄无声息落下一双冰凉的手,不紧不慢替他按揉着太阳穴。
那人身上沾着酒气与雪水凉意,但很快又被浴池里升腾的热水盖过了。
陆延讶异睁开双眼,敏锐认出了来者的身份:“君年?”
商君年半坐在浴池台阶上,低头看向陆延,泼墨似的长发散下来,愈发显得侧脸冰雕雪铸一般冷漠,语气带着淡淡的不满:“你洗太久了,半个时辰都不曾出来。”
陆延沐浴的时候不许人近前伺候,丫鬟都在隔间候着,他刚才想事情想得入神,现在才发现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陆延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性子,闻言懒懒仰头看向他:“天寒地冻,国相大人进来莫不是想与本王一起沐浴?”
陆延平日穿着衣服,尚且看不出什么,如今赤身浸在池子里,流畅的肌肉线条暴露了他看起来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单薄孱弱,容貌本就俊美,在缭绕的雾气中愈发显得神秘难测。
商君年皱眉移开视线,盯着旁边的孔雀铜兽淡淡开口:“不,只是担心殿下在浴池里溺死了。”
他语罢忽然听见一阵淅沥的水声,像是陆延起身穿衣的动静,那人仿佛丝毫不担心被他看光了身子,一边慢条斯理地穿衣,一边还有心情开玩笑:“国相大人这是怕自己守寡吗?放心吧,本王可舍不得。”
说话间,陆延已经披好了外衫,他总是喜欢穿得松松垮垮,偏生宽肩窄腰,行走间数不尽的风流步态。
商君年还未回过神,就猝不及防被陆延一把拉到了怀里,那人揽着他的腰身,在颈间轻嗅细闻,最后难得皱起眉头,语气笃定道:“你喝酒了?”
商君年一怔。
陆延扯了扯他的衣领,不偏不倚露出胸口缠着的纱布,眉头拧得更紧了:“你难道不知重伤不可饮酒?你的肩膀和胸口挨了这么多窟窿,再饮酒岂不是往阎王殿里催,谁给你的酒,本王打断他的腿!”
商君年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刚才在院外饮酒,鹤公公坐在屋顶上,说王爷瞧见了必然要发好一通脾气的,又见陆延真的生气,莫名就笑出了声。
陆延一脸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商君年却只是笑:“我自己拿的酒,你要打,打断本相的腿就是了。”
他喝醉了,否则绝不会自称本相。
陆延看他笑得肩膀发颤,连站都站不稳了,心想商君年平日那么冷静,喝醉了原来也是会发酒疯的。他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内室走去:“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别求本王留情。”
回了床上往死里打!
商君年靠在陆延怀里,只觉头脑昏沉,他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颈,闭目自言自语道;“陆延,本相喝酒,你生什么气呢……”
伤的又不是他的身子。
陆延反问:“那你笑什么?”
商君年嘴角轻勾:“高兴自然就笑了。”
陆延用他的话堵回去:“本王不高兴,自然就生气了。”
内室挂着玉石雕成的珠帘,帘后是半透明的流烟纱,在惺忪烛火照耀下,泻出晃眼的光。陆延拨开纱帐,俯身将商君年放在床榻上,然后替对方褪去外衫和靴子——
他哪儿能真的打断商君年的腿?
这大美人受苦已经受得够多了,舍不得。
商君年阖目躺在床上,任他动作,只有陆延替他褪靴子的时候才略微惊了一瞬,毕竟这不是一国皇子该做的事。
可陆延做得毫无心理负担,他在床边落座,俯身看了看商君年肩头的伤势,自言自语道:“你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爱惜,以后可怎么办……”
商君年有限的精力都付与了朝堂和江山社稷,他不是不爱惜自己,只是高位之下堆叠的都是尸骨,想爬上去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白衣出身,无士族背景,年岁不到三十的宰相,巫云只此一个。
商君年或是借酒装疯,或是真的醉了,他瞧见陆延在灯火下流泻的心疼之色,带着薄茧的指尖一点点抚上了对方光洁的脸颊,忽然听不出情绪的问道:“若我把这幅残破的身子给你呢?”
陆延一顿。
商君年盯着他,心想有些人天生就是得神佛眷顾的,高贵的出身,旁人的宠爱,绝色的容貌,陆延无疑占尽了全部,可对方身上仿佛还有一些别的、更蛊惑人心的东西。
“若我将这幅身子给了你,你会替我爱惜吗?”
商君年靠近陆延耳畔,鬼使神差吐出了这句话,他脑海中醉意翻涌,死灰般的心燃起了一点微弱的星火,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期待复燃。
陆延没有说话,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你早就是本王的了……”
从地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如此笃定。
直到很多年后,商君年依旧还能回忆起在风陵王府的那个夜晚,陆延搂着他在床榻间辗转深吻,体温烫得仿佛要将他融化,一如外间滴滴答答落下的雪水,二人间的最后一层阻隔唯有伤口上缠绕着的纱布。
对方顾及着他的伤势,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只是在锦被里互相取暖,抱得很紧很紧,商君年却觉自己的魂魄都在震颤。
久闻烟霞景,又是一岁春。
仙灵是个太过极致的地方,冬日极寒,春日极暖,最近不过稍稍见了些太阳,园子里的花便争先恐后吐出了枝芽,一片春意盎然。
止风院外时常有侍卫巡视,清早交班过后,公孙无忧便眼巴巴站在院墙下面等着,不多时就见墙头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虽是侍卫,却不爱穿甲胄,扎着一个利落的马尾,面容鲜活明朗。
“陈婴齐!”
公孙无忧瞧见他,眼睛顿时一亮,兴奋朝他招了招手:“我在这里!”
陈婴齐跃下墙头,身形比燕子还要灵活,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公孙无忧,笑着道:“喏,我今早当值去买的糯米糕,还热乎呢,赶紧吃吧。”
公孙无忧有两颗虎牙,笑起来的时候像小兽一样,他接过米糕囫囵塞了两口,眉眼弯弯,格外容易知足:“真好吃,和我母妃做的一样好吃,陈婴齐,幸亏你被调来这里值守了,不然我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吃到呢。”
陈婴齐笑他傻:“你在皇宫里吃的糕点必然精细,这不过是在街边十几文就能买一包的糯米糕,哪里就和你母妃做的一样了,只怕是你太久没吃,已经忘了味道。”
公孙无忧懵懂挠头:“是吗?可能吧。”
赵玉嶂坐在廊下晒太阳,见状遥遥喊道:“陈婴齐,你怎么光给他带糕点,没有我们的份吗?”
柳阙丹原本在看书,闻言微微摇头,笑着合上了书页。
陈婴齐从怀里拿出另外一个油纸包丢给赵玉嶂,里面是四个大肉包子:“幸亏我五日才轮值一回,否则天天给你们带零嘴儿,那么点月俸都不够用的。”
赵玉嶂站在台阶下,伸手准确无误接住油纸包,他一边吃包子,一边在身上摸索,似乎想找些值钱的东西来还对方的人情,奈何空无一物,最后只得讪讪收回手。
“瞧你,都是朋友,怎么还计较两个肉包子的事,再说了我吃的可没有公孙无忧多,他还没给你钱呢。”
公孙无忧闻言舔了舔指尖的糕点残渣,他思考片刻,忽然从脖颈上扯下一条血玉色的坠子递给陈婴齐道:“这条玉坠送给你。”
赵玉嶂见状一噎,脸都被打肿了:“你不是说那玉坠是你母妃送的吗,之前在质子府让你卖了换钱你都不肯,怎么现在又送出去了?!”
公孙无忧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反正等我以后回天水了,我母妃还会送我的,我不白吃东西。”
言外之意,赵玉嶂就是那个白吃的。
陈婴齐没接,他从地上捡了一根长树枝,在指尖灵活绕了几圈,随意比划着剑招:“几块糕点不值什么钱,我同你开玩笑的,既是你母妃送的便收好,不要弄丢了。”
公孙无忧看着胆子小,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把玉坠塞到陈婴齐手里,皱起眉来倒也有些一板一眼的认真:“那怎么行,我说了送你就是送你,这块血魂玉是在天水神庙前供奉了许久的,母妃说能保平安。”
他语罢似乎是怕陈婴齐拒绝,又道:“你如果不收的话,我下次不敢找你带糕点了。”
陈婴齐闻言推拒的动作一顿,只好收下:“那行,这玉坠便借我赏玩几日,等你回天水的时候我再还你。”
公孙无忧这才笑眯眯点头:“你以后记得来天水找我玩啊。”
陈婴齐每次轮值的时候都会在院子旁边的空地练剑,反正据他所说,自从上次比武赢了万辟疆之后,就被龙泉司正使贺剑霜盯上了,他恐被报复,便托关系来了风陵王府当侍卫,反正他拜把子兄弟多,换个位置小事一桩,偷懒都没人管。
但那只是陈婴齐的故事,并非陆延的心思。
他在庭院中的那棵桃树下练剑,招式轻灵,与东郦的丹青剑法颇为相似,却故意露了几个破绽,看得叫人难受。
柳阙丹见状终于放下手中摩挲得翻卷泛黄的家书,忍不住出言指点了几句,将剑招与剑招之间不连贯的地方一一指出,加以修正,许是念及陈婴齐的救命之恩,他指点得颇为细致,一点儿也不藏私,连破法都告诉了他。
陈婴齐按照他的指点又重新练了一遍,故作惊喜道:“经你这么一指点,果然连贯多了。”
柳阙丹微微摇头:“你本就剑法不俗,就算我不说,过些日子你也会参透的。”
陈婴齐见赵玉嶂在旁边看得入神,笑着道:“玉嶂太子,听闻你们巫云的神女剑法亦是精妙,怎么也不指点我两招?”
赵玉嶂双手抱臂,靠着廊下的柱子道:“你也说了是神女剑法,我一名男子怎么练,不过你若真想要指点,我可找一剑术高手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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