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恭喜您已解锁小说人物——唐素生平。】
前两个倒还罢了,陆延虽然有些吃惊水魅与尸傀的故事,但更令他震惊的却是属于唐素的那一行简介:
【上古遗妖—旱魃】
【千年前为祸人间,所过之处大旱连连,幸被魔君扶光游历时收入麾下,至此忠心耿耿,后化名唐素潜入无妄宗内,拜入檀越门下成为其嫡传弟子,与魔域私下通信……】
【又因心魄之故,被檀越派入魔域潜伏……】
【人物点评:《他那当间谍的一生》】
陆延缓缓扭头看向唐素,难掩震惊:“!!!”
卧槽,这个王八蛋居然是应无咎的细作?!!
唐素被他看得一愣,下意识后退两步,摸了摸发寒的后颈:“总……总管,您为什么这么看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陆延晚上回了自己的住处之后就一直在房内来回转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唐素如果是应无咎的人,那对方肯定知道了自己是无妄宗细作的身份,应无咎如果知道了,那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杀了自己,反而还一直把自己当做心腹对待?
陆延想不明白。
应无咎明明知道真相,却还和自己逢场作戏,到底在图谋什么?还是说想来个将计就计,到时候再一网打尽算总账?
这个答案让陆延后背一阵发寒,不敢深想。
游戏副本都打一半了,他可不想死了重回新手村。
好在应无咎这几日都在闭关修炼,陆延不用凑到跟前去,否则心绪不宁肯定会露马脚,可饶是如此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问剑大会前夜,应无咎终于结束修炼出关。
“陆总管,尊主出关不见您的身影,特命属下过来请您去玄烛殿。”
前来传话的魔修对陆延相当客气,满脸陪笑,生怕得罪了这个尊主面前的第一大红人,殊不知他的话落在陆延耳朵里和催命符没什么两样,听了让人心惊肉跳。
陆延闻言勉强定了定心神:“尊主出关我原就该在外守着的,没想到刚才忙得忘了时辰,走吧,莫让尊主久等。”
语罢率先走出了门外。
陆延不确定应无咎什么时候会揭露真相,但现在这种状态也不算一件坏事,逢场作戏就逢场作戏吧,起码没有生命危险,他来到玄烛殿外,像往常一样推开了殿门:
“吱呀——”
殿内依旧焚着那种奇怪的香料,腥甜馥郁,很容易让人想起流淌的鲜血,也不知是不是陆延太久没闻了,总感觉今天味道格外浓些。
应无咎盘膝坐在静室里,看见陆延进来,眼底冰霜似有消融,语气也是对待旁人不曾有的温和,对他伸出一只手道:
“过来,今日本尊出关怎么不见你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暗红洒金的衣衫,往常披散的长发也用玉冠牢牢束起,其中半边脸扣着一张琉璃面具,露在外面的半边脸则清冷淡漠,唇瓣殷红,已经隐隐可以窥出几分绝色风采。
陆延关上殿门,掀起帐帘迈步走入静室,他原本心里还有些怵应无咎,此刻又鬼使神差淡了几分,反而有几分多日不见的思念之情,他握住应无咎的手,熟练将人拉入怀中,贴着耳畔低声道:
“我想看看尊主闭关这么久,出来的时候会不会忘了我。”
他有时候是爱使些小性子。
应无咎却微微勾唇,觉得陆延总算有几分对心爱之人的患得患失,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天天笑吟吟的,让人看不透情绪:“千年前的事本尊都不曾忘记,又怎么会闭关几日就忘了你,杞人忧天。”
千年前的事都不曾忘记?
什么事?
他被仙门百家封入剑炉的事吗?
那这便不是事了,是仇,血海深仇。
应无咎到底想在问剑大会上做什么?
陆延隐隐猜到了那个后果,却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将下巴抵着应无咎的肩头,状似不经意道:“现在外间四处传言,只要在问剑大会上夺得魁首便可拿到心魄,有不少人都存了强取豪夺的心思,届时鱼龙混杂,去了恐怕会有危险。”
应无咎垂眸问道:“怎么,你不想让我去?”
陆延把玩着他的指尖,嗯了一声:“不想。”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于心于情,都不想。
应无咎却蓦地笑出了声,陆延看不清他的脸,亦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笑,只能感觉对方的肩膀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
“陆延啊,你真是……”
应无咎缓缓吐出一口气,意味不明道:
“你真是个聪明人。”
陆延还以为应无咎会说自己真帅,结果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默了一瞬才道:“尊主真打算去问剑大会?”
应无咎反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动作温柔,语气却低沉中透着阴郁:“明日一早就出发,见见当年的故人。”
那柄白骨剑被放在架上,外面覆着一层琉璃般的腥红,魔气萦绕,煞气凛冽,偶尔震动发出一声嗡鸣,就像一头关押了数千年的嗜血凶兽,随时要破笼而出,择人而噬。
这便是应无咎的剑心。
仙缘断绝,已堕幽壤。
陆延忽然毫无预兆收紧怀抱,直接将应无咎从地上打横抱起,他大步朝着床榻走去,然后把人扔在被褥间欺身而上,昏暗的空气中暗流涌动,有情愫,有欲望,有仇恨,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应无咎也不挣扎,反而抬手摘下面具,凤眸清冷地望着陆延,声音低沉慵懒:“过来,让本尊试试你有没有让人下不了床的本事,你若真行,明日的问剑大会不去也罢。”
陆延双手撑在他身侧,闻言当真思考了起来,似笑非笑:“当真?”
应无咎:“一言九鼎。”
“刺啦——!”
他那身精致华美的红袍下一刻便被人撕了开来,轻纱,外袍,里衣,皆是如出一辙的红色,翩然落地时便如一片灼灼燃烧的火焰,让人想起白骨剑炉里那七百年的不见天日。
陆延直到现在也没能解锁有关应无咎的故事,只能从旁人的生平中拼凑出一个支离破碎的他,模糊而又遥远。
躯体纠缠,滚烫炽热,耳畔仿佛只剩下粗重隐忍的喘息声。
陆延声音低哑,深深望着身下快要被揉碎的人,忽而开口问道:
“尊主,白骨剑炉中是何光景?”
应无咎神思混沌,墨色的长发早已被汗水浸湿,下唇满是咬出的齿痕,他闻言缓缓睁开混沌迷茫的眼,睫毛湿濡,眼尾晕红,声音却像被火焰灼烧一般破碎沙哑:
“我……”
他无声动了动唇,迷茫迟疑,
“不知……”
应无咎睁眼望着漆黑的帐顶,只感觉自己好像从未走出过那座剑炉,入目皆是一片幽暗,业火燃起时便是一片赤红,将血肉筋骨烧得灼化,哪怕如今改名换姓,业火孽障依旧缠身。
这么多年,他于爱里辗转,于恨中侧侧,终究忘不了那蚀骨的疼痛,于苦海中深陷难出。
七百年,数十万个日夜,如今回想起来,便似一场炼狱般的噩梦,在那段漫长的时光中,应无咎险些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因何被封,只有无边仇恨纠缠着炎炎烈火,将他被焚尽的尸骨铸成一柄长剑。
应无咎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额头青筋隐现,他眼眸猩红,因为情绪起伏难控,周身忽然出现了一层淡淡的蓝色灵光。
陆延看得分明,那是心魄在浮动。
它是空间站的神器,每每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气息就会有反应。
陆延见状目光闪动,控制不住缓缓伸出手,用温热的掌心紧贴着应无咎精壮的腹部缓缓上移,一路来到胸膛处,隔着薄薄的一层血肉,他能感觉到心魄就在下方。
帐影绰绰,应无咎无力躺在被褥间,他丝毫没有察觉到陆延晦暗的心思,轻易就将最脆弱致命的地方暴露给了对方,红着眼眶低声喊道:“陆延……”
陆延动作一顿:“……”
应无咎仰头靠近他:“亲亲我……”
他日日夜夜都疼得难以入睡,只有陆延在身旁时才会不痛。
陆延缓缓收起指尖,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用力扼住应无咎的下巴,发狠似地低头吻了下去。红色的鲛纱软帐随着他们的动作轻晃摇摆,便似灯烛火焰跳动不休,要焚尽世间万物。
一夜光景匆匆而逝,只余满室荒唐狼藉。
陆延也没真的打算让应无咎下不来床,对方的修为高深莫测,哪怕断了胳膊手脚都能转瞬复原,又岂会真的被人做趴在床上,大不了他陪着应无咎去问剑大会,到时候见招拆招便是。
然而不知应无咎做了什么手脚,陆延这一觉竟睡到了翌日下午,等醒过来的时候就见玄烛殿内空空荡荡,只剩他一个人了,刀剑架上的那柄白骨剑也没了踪影。
陆延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衣衫整齐,还以为应无咎出去了,紧接着他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忽然一变,哗一声掀开被子就朝着殿外冲去,结果殿门刚刚推开,侧面就陡然斜斜刺出一根金枪,将他的去路拦得死死。
陆延脚步一顿,顺着看去,却见尸傀正守在外间,对方红色的眼眸平静无波,生前俊美无俦的脸庞覆着一层死人才会有苍白青灰,语调冷冷:
“尊主有令,你不得擅离玄烛殿。”
陆延看了眼昏黄的天色,眉头微皱:“尊主呢?”
尸傀言简意赅吐出三个字:“飞绝峰。”
陆延一把推开他的金枪,结果没想到推了两下居然推不动,多少有些咬牙切齿,哪里还不明白应无咎是扔下自己去了问剑大会:
“问剑大会危机四伏,尊主去了肯定会有危险,你不去护卫在侧,拦着我做什么?到时候尊主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付得起责吗?”
很可惜,他这句话对风煞或许有用,对尸傀却是没用的,对方是一具行尸走肉,早就没了七情六欲,只知听命行事,绕是陆延嘴巴说破了天去也没用。
陆延暗自磨牙,他倒是可以和尸傀打一架,但这个人只认死理,除非打死尸傀,否则对方是绝不可能放自己离开玄烛殿的,再者说外面还有一堆魔修守着,他总不可能一个个全杀了。
陆延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计上心来:“尊主去问剑大会,圣女水魅可曾跟着?”
尸傀淡淡嗯了一声。
“哎呀,那就好了。”
陆延忽然重重一击掌,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模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尸傀将军,不如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不必。”
他没有好奇欲这种东西,所接到的命令也只是问剑大会结束前不许让陆延离开玄烛殿,仅此而已。
陆延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自顾自道:“话说数千年前,人道大昌,仙佛妖魔退避……”
尸傀冷冷打断:“我说了,不想听。”
陆延瞪眼看他:“谁讲给你听了,我自己和自己说话不行吗,关你什么事?!”
“……”
尸傀不出声了。
陆延见他不说话,在殿门口的廊下找了个位置坐着,继续自言自语道:“在遥远的南界,有一个早就灭亡的古国——水吟国。”
水、吟、国……
这三个字不知哪里触动到尸傀的心弦,让他莫名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说不出的熟悉与心悸,他闭了闭眼,缓缓攥紧手中金枪,强行压下了那种异样。
“说起这水吟国,那可就厉害了,他们的子民乃是雨神后代,皇室一脉更有兴云布雨的神力,所以一年四季风调雨顺,百姓和乐,国力虽不强盛,却也是难得的乐土。”
“然而恰逢人间大旱,三年不降滴雨,周边各国颗粒无收,焦金流石……焦金流石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热得能把金子烤焦、把石头晒化,你想想当时的太阳有多热,唯有水吟国得雨神庇护,方才逃过这场浩劫。”
“可他们真的是靠雨神庇护吗?”
陆延说着话锋忽然一转:
“其实不然,水吟国中有一传国至宝,名唤羽龙氅,以蓝羽织就,轻灵华美,只要穿上这件宝物便可向天求雨,无有不应,这才是水吟国求雨的秘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知怎的,尸傀脑海中突兀冒出了这句话,陆延说水吟国兵力不强,又身怀奇宝,恰逢连年大旱,其余各国若是得知消息,恐怕免不了一场战乱倾轧。
陆延意味深长问道:“尸傀将军,你猜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尸傀语气淡淡:“不猜。”
陆延:“其实不用猜都知道,水吟国遭到了其余各国的觊觎与攻打,他们兵临城下,逼迫国主献出至宝羽龙氅,否则便行屠城之举,国主无奈,只得献宝,然而——”
陆延忽然刻意咬重了这两个字:“然而乱世之中无君子,那群人拿到了羽龙氅,又岂会放过水吟国这片沃土,依旧免不了一场战乱杀戮,短短半月便杀到了国都,堪称血流成河。”
“水吟国主膝下皇子无数,却只得了一个公主,对她爱若珍宝,而这位公主也是天香国色,貌若神女,不过她虽为神女,也难免动了凡心,在其中一年的雨神祭上,她身披羽龙氅祈舞,但见那高台以白玉铸成,有数丈之高,台下熙熙攘攘……”
玄烛殿外空气幽寂,唯有外间的一树捻红被风吹得簌簌飘落,一阵风过便落满了全身,伴随着陆延的讲述,尸傀脑海中忽然飞快闪过了些许零碎的画面。
白玉台上,神女雨中起舞,那抹蓝色的身影翩然婉转,熙熙攘攘的人群皆为其风姿所倾倒,伸长了脖子踮脚痴痴看去。
忽然,那玉台上出现一道裂痕,碎石从边缘掉落,那抹蓝色的身影也就此踏空,似断翼的蝴蝶从高处坠落,众人惊呼出声,却见另外一抹穿着金色盔甲的身影飞快凌空跃起,及时接住了公主坠落的身躯。
无论是放在神话里,亦或者传说中,这样相遇都弥足美好。
然而对于此景,陆延却如此评说:
“倘若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恐怕神女宁愿跌死,少年将军宁愿自断臂膀,也不会促成这段孽缘。”
一直冷冰冰的尸傀不知何时缓缓看向了陆延,他轮廓锋利的面容陷入光影中,虽然带着杀伐之气,但看起来最多二十几岁的模样,这代表他死的时候还很年轻:
“为何?”
他到底破了戒。
倾国倾城的公主,少年英武的将军,哪怕尸傀是个无悲无喜的死人,也知道他们称一句天作之合也不为过,陆延为什么要如此评价?
“为何?”
陆延饶有兴趣道:“阴差阳错,命运弄人,总之就是不合适,两个不合适的人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自雨神祭遥遥一见,公主便对那位将军上了心,她自幼千娇万宠,养成了一副唯我独尊的性子,直接请求国主把那名神勇俊美的少年将军赐给她,国主软弱昏聩,自然应允。”
“然而那位少年将军早已有了心上人,于公主无意,直接婉拒了国主的赐婚……这当然是没用的,人家是公主,他只是一个将军,如果不打算造反的话,就只能被迫低头。”
不知为什么,尸傀觉得陆延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刺目,仿佛他在等着看自己的热闹,只听对方不紧不慢道:“将军与公主成婚之后,素来情分冷淡,说是形同陌路也不为过,就在他们婚后第三年,各国纷纷来攻,水吟国无力抵抗,死伤成片。”
“国主无奈,只能带着所有的青壮子民南下上迁都,老弱病残留于城内等死,公主欲带将军一同离去,二人却因此爆发争吵。”
陆延说着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折扇,顺手往掌心敲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声动静就像石子入水,激起了尸傀前世记忆的涟漪,他只觉头痛欲裂,身体控制不住缓缓滑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那些记忆遥远而又模糊,依稀听见两个人在争吵,女子声音娇俏薄怒,男子却从始至终都冷冷淡淡,其间夹杂着器皿的碎落声。
“如今国破在即,你为什么不愿与本宫离去?!湛流,今日我给你两条路,要么走,要么死!!”
“公主动手便是。”
女子锵一声拔出长剑,双目通红:“你真以为本宫不舍得杀了你是不是?!”
男子平静闭目,依稀还能听见城外狼烟四起,哭声震天:“湛流是将军,不能护佑自己的国家已是无能,若再逃往他处,与禽兽何异?”
女子哽咽:“可敌国有几十万兵马,你如何抵挡,我们跟着父皇和百姓一起南迁,重新建都不好吗?”
“城内还有病残老弱。”
“他们数量太多了,军队根本保护不了他们,父皇说了,乱世当头,舍小保大……”
一直无动于衷的男子闻言忽然睁眼,冰冷的眼眸居然带着一丝罕见的笑意,可惜是讥笑:“大?什么是大?尊贵的国主,还是尊贵的公主?”
“公主锦衣玉食,是天下人辛苦养之,如今大难临头,却要将他们弃若敝履吗?”
男子声声责问,气得女子泪如泉涌:“我就算不抛弃他们又如何,依旧改变不了战局!”
湛流重新闭上了眼睛,淡淡开口:“我知道,所以我让公主走,不必理会我。”
人间三年大旱,河干海枯,周边数国颗粒无收,早已出现人食人之惨状,敌国军队每过一处,便将老幼病残杀来做成人干充饥,待到国破之时,城内那些遗民百姓皆会成为军中口粮。
女子哑声喊道:“你留下来会死的!”
湛流:“死得其所,便无碍。”
女子愤然砸碎花瓶:“你其实就是讨厌本宫是不是?你的那个心上人去年上街被马匹踩伤,不小心断了一条腿,和那群遗民一起被丢在城中,你舍不得她死罢了,何须找这诸多借口!”
她语罢冷冷拂袖走出门外,但不知想起什么,脚步忽然一顿,从袖中抽出一封和离书,然后缓缓松开指尖,任由那张轻飘飘的纸落在了地上。
女子面容模糊不清,尸傀只记得对方一身蓝裳,很是好看:
“湛流,你真是无趣极了,本宫真后悔当初硬和父皇要了你。”
陆延徐徐摇扇,他在殿内待得久了,身上也沾染了熏香,那股腥锈微甜的味道在鼻翼间萦绕,又随着风飘远,让人想起遍地流淌的血液。
“那一日,敌军攻入城下,杀声震天。”
“水吟国早早迁都,城内只余残民,金枪将军湛流带领一千旧部守在了城门下方,敌军分三路而来,铁蹄烈烈,人数是他们百倍之多。”
过于悬殊的数量差距让这场战争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到后来城内遗民也冲出城门拼死抵抗,敌军将领甚至都懒得亲自上阵,只是骑在马上大笑着看热闹,命令麾下士兵戏耍这群可怜的“蝼蚁”,东戳一枪,西戳一箭。
湛流拼命厮杀,斩敌八百,最后因为力竭中箭,浑身鲜血地倒在了尸体堆里。
敌国将领抬手制止想要继续冲杀的部下,冷笑道:“莫要将尸体损坏,否则脏腑破了,肉便腥了,本将军倒想尝尝神勇之名在外的湛流将军和普通百姓的肉有什么不一样。”
陆延的故事终于来到了最重要的部分:
“至此,水吟国便算破了,数万百姓被踏成了肉酱。”
“然而就在敌军正准备入城时,只见里面忽然缓缓走出一名容色倾城的蓝衣女子,她眉心一点朱砂痣,头戴白羽巫冠,赫然是水吟国唯一的公主。”
尸傀呼吸沉重,他冰冷的身体因为陆延的讲述居然渐渐开始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连带着脸上黑色的纹路也在逐渐淡去,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跳动,或许是他千疮百孔的心脏。
而陆延却恍若未觉,不紧不慢摇着扇子,声音遥远低沉:“敌军见她貌美,并未射杀,欲擒来献给国主,公主却说:我乃雨神之后,有龙族血脉,羽龙氅唯有我穿才能祈得雨来,请将此物归还,我愿为大军求雨。”
“敌军夺得羽龙氅后确实未曾成功求雨,兼得大军干渴难耐,将领见公主孤身一人,就并未拒绝,便让人取来羽龙氅给她。”
陆延手中折扇收起,随手一指:
“只见公主身披羽龙氅,再登高台,一舞风云变幻,然而天际雷鸣滚滚,却并未落雨,反而出现了一条体型庞大的水龙,那条水龙嘶吼着从天际落下,将数十万大军冲得人仰马翻!”
“不知何时,高台上那抹蓝色的身影却渐渐变成了血红色,原本华美的羽龙氅就像恶兽般疯狂吸食着公主的血液,她却仍是裙摆飞旋,速度越来越快,原来公主从内廷寻得上古神札,竟是不惜动用秘法以身献祭。”
“须知,任何违逆天道的术法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公主以血肉和魂魄献祭雨神,挡住了城外数十万大军,当她气力耗尽时,整件羽龙氅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敌军将领几欲气疯,面容扭曲,声嘶力竭吼道:“放箭!放箭!给我杀了那个贱人!!快啊!!!!”
那位不知名的公主站在城墙上笑得泪水簌簌,她想起自己从出生以来便千娇万宠,从出生起就安宁祥和的国家,还有地上的累累尸体,那些都是她的子民,却因为铁蹄践踏,一夕之间不复存焉。
可这些居然要让一个将军来点醒。
她迎着茫茫箭雨,张开双臂,衣裙被狂风吹得烈烈起舞:
“愿我水吟国土,再无狼烟纷争!”
“愿人间赤地千里,得甘霖普降!”
“愿我忠诚之将,”
她红色的身影从城墙坠落,望着灰暗的天空无声动唇,
“灵魂不亡……”
“轰隆——!”
那条盘踞的水龙杀退敌军,忽然发出一声怒吼冲向天空,身形越来越庞大,最后轰然炸开,只见数不清的水滴从天际落下,化作一场绵绵不绝的春雨流入干涸龟裂的土地。
公主尸身坠地,恰好离将军不远。
她望着满身箭羽的男子,自嘲一笑,喃喃道:
“瞧,你死的像个将军,而我也死的像个公主了……”
故事有点长,陆延说得累了,便停了下来。
尸傀低着头浑身颤抖,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倏地抬眼看向陆延,他额头青筋浮起,眼眶通红:“说!”
他无声咬牙:“故事未完,继续说!”
陆延淡淡挑眉:“那位公主以身献祭雨神,召来水龙杀退敌军,死前发下三道誓言,皆都应验,此后人间再无干涸之苦,然而那位将军却因为执念太深,心藏一人,死后灵魂不灭,徘徊于水吟国土不肯离去。”
陆延说着顿了顿,大抵因为这段故事里出现了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直到有一年,魔尊扶光游历途经此处,发现他的灵魂煞气冲天,且三魂七魄皆缺,若无灵宝相护,或许再过百年就要灰飞烟灭。”
“扶光本欲将他度化,谁曾想那名将军并不愿意,而是固执守着那座早已破败消失的古国,扶光问他为什么,他说他的妻子死在了此处。”
“扶光却道,世事变迁,游魂四荡,她们要么转世投胎去了,要么灰飞烟灭了,这片土地上如今只剩你一个游魂,哪里还有旁人,或许再过几十年,连你也要灰飞烟灭了,连屁都不如,屁放出来还有臭味,你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陆延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出神,应无咎当初居然有这么好心吗,语气跳脱有趣,活像一个意气风发的游侠,与现在阴沉冰冷的模样大相径庭:
“湛流将军自然不愿,便求魔尊扶光将他做成不老不死的尸傀,因为那名公主以身献祭,死后不入轮回,说不定也变成孤魂野鬼在人间飘荡,只要他活着,总有再遇的一天。”
可是做尸傀,那就变成了行尸走肉,除了活着,当真半点趣味也无,随着陆延的讲述,尸傀仿佛回忆起了当年的情景,城墙残破,故土焦黑,一身红衣的男子和一抹残破的灵魂对面而立,问了一番话:
“哪怕你记忆全无,早已将她忘却?”
“哪怕我记忆全无,早已将她忘却。”
“哪怕你无悲无喜,至此成为行尸走肉?”
“哪怕我无悲无喜,至此成为行尸走肉。”
尸傀喃喃自语,神智恍惚,他红着眼看向陆延,里面蕴藏着说不出的痛意和悔恨,带着一丝希冀哑声开口:
“那她呢?”
“她还在人间吗……”
陆延缓缓点头:“她以身献祭,死后不入轮回,灵魂飘至东海之地,后被魔尊扶光寻回,因有一丝龙族血脉,得机缘度化成了‘水魅’,并献上羽龙氅求得庇护,千百年来一直跟随在扶光身侧。”
说到这里,就算尸傀是个傻子也能反应过来了,他就是将军湛流,而圣女水魅则是水吟国的公主,二人朝夕相见,数百年来他竟是从未认出对方!
陆延不理会尸傀震惊的神色,他坐得久了,从长椅上站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道:“后来魔尊扶光被仙门百家镇压白骨剑炉,便是靠着这一件羽龙氅挡住大半红莲业火,勉强护得性命,最后改名换姓成了魔域新任尊主,可惜他如今带着水魅前往问剑大会,欲和那些名门正派算账,恐怕凶多吉少。”
陆延说着忽然转身蹲下,一把攥住尸傀的肩膀,神情认真严肃的道:“所以赶去问剑大会刻不容缓,你也别关我了,我们两个一起去怎么样?!”
大不了车费他包了!
第232章 改算命了
飞绝峰有万仞之高,占据天险,因数万年前魔域其中一任尊主曾在此处飞升,便被魔修奉为圣地,历年的问剑大会都在此处举办。
每逢九月前后,山麓下方都挤满了前来比武切磋的修真者,故而客栈茶寮林立,渐渐有了人烟,大小可比市镇,得了个名字叫做“寒江镇”,行人来来往往,接踵擦肩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