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成功后,姑娘将暗恋压在心底,潜心修炼,无意中得知逍遥阁阁主会被修真界冤枉唾弃、最终死于非命的悲惨命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便去能逆天改命的圣灵湖冒险一试,用烈火焚魂、再无来生的下场换来逍遥阁阁主后半生的平安无虞。
圣灵湖更为特殊的地方是湖底被禁制所封,每五百年开放一次,开放时限为一个月,一旦错过,只能再等下个五百年。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是以,每逢圣灵湖洞开湖底的日子,总会有数不胜数的修仙者和魔修不远万里地赶来,妄想扭转自己的命运。
圣灵湖距离魔宫有一段距离,魔族即便用翅膀飞翔也得一个小时,司沐辰不想浪费时间,干脆利索地揪着陆眠后领,眨眼间瞬移到圣灵湖上空。
身体悬空,看着脚下在阳光映衬下显得波光粼粼的湖水,陆眠作出一副恐慌害怕的胆小模样,双手死死抓着师弟手臂,道:“尊上,能不能下降点高度,我有点恐高,现在腿都是软的。”
司沐辰如他所愿,下降些高度,让他脚底能接触到冰凉湖面。
“太低了!我快掉下去了!”陆眠蜷缩着双腿,嘟囔道:“尊上,还是再往上点吧,我鞋袜都快湿透了。”
司沐辰扳着一张脸,道:“本座好心一次已是难得,你这小丫头倒是蹬鼻子上脸,这般颐指气使,不怕本座翻脸无情,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陆眠不敢造次,尽可能收缩身体,远离湖面。
盯着湖面看了一会儿,他发现湖面隔段时间就会泛出一道微不可查的红光,若是不仔细观察,压根发现不了。
他蹙起眉头,费解道:“尊上,我记得圣灵湖五年前刚开放过一次,没道理现在产生异动啊,这些红光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
司沐辰松开手,在他身上留下一股魔气,确保他能悬在空中后,道:“阿陆,你在这里呆着,本座要下湖查探。”
这般异常的情绪,师弟定是遇到了非比寻常的难题。
陆眠眼疾手快抓住师弟衣角,道:“尊上,湖底情况未知,让我跟你一起去吧,真要发生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司沐辰颇觉好笑,自下而上打量他一眼,“从始至终,本座在你身上都感受不到任何魔气,阿陆,你是要用这具连翅膀都召唤不出来的身体来与本座相互照应?”
被一语道出痛点,陆眠摸摸鼻子,小声反驳:“尊上,就算没有翅膀,我也有其他你不知道的能力,就让我跟着去吧,我保证不给你扯后腿!”
司沐辰挑眉道:“先来展示一下?”
陆眠当然不能展示。
自小和师弟相伴长大,彼此间的招式烂熟于心,他一旦出手,必定会暴露身份。
他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道:“这也不急在一时,尊上,你就带我去见识一下嘛!”
司沐辰垂下眼眸,细细打量陆眠脸上神色。
撒娇卖痴这种行为,以前是他的拿手本领,每每遇到难题,他会在第一时间找到陆眠,又是扑在人身上撒娇、又是佯装威胁,不出三秒,陆眠都会缴械投降,满足他的任何要求。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此刻阿陆举手投足间不仅有他以前的影子,甚至还有陆眠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
若是……昨夜没有听到瞎道士那番话,他都要怀疑眼前的阿陆是陆眠转世了。
可即便是投胎转世,陆眠如今的年岁也不会超过半个月。
所以,阿陆绝不可能是陆眠,只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在心里暗暗嘲讽自己的胡思乱想,面上却不为所动,断言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你留在上面等本座。”
陆眠还没来得及再反驳一句,转瞬间师弟就消失在眼前。
未到开放时间的圣灵湖遍布危机,稍有不慎,便会丧命,他虽已见识过师弟实力,却还是不甚放心。
所幸如今修为已全部恢复,不再受到限制,便指尖捏决,幻化出分身留在半空,真身则变成一条青色小鱼,钻入湖中,迅速向司沐辰消失的方向游去。
圣灵湖常年阴寒,能在这里存活的鱼类不光耐寒性强,还性情凶悍,为了方便捕猎,进化出锋利如鲨的牙齿,一旦咬住猎物,必然血肉模糊。
陆眠暗自戒备,却惊讶地发现这些传说中嗜血狂暴的鱼类非常亲近他,一窝蜂聚拢在他身边,不时用鱼尾接触他皮肤。
这种状况不是第一次发生。
上个世界,他和师弟被困在孤岛,先是有猴子争前恐后送野果,后有鱼类引船前来救援,他……似乎格外受动物喜爱。
可这种能力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只记得,在成年前是没有的,好像是在成年后突然有的,至于原因,为何他全无印象?
察觉到自己记忆有失,陆眠心下一沉,摸上额头,无论怎么回想都一无所获,只能暂时按耐下心中疑惑,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师弟身上。
越往深处游,湖水越寒冷。他运转体内灵力,使体温保持正常,不知游了多久,远远看到师弟身影。
红色屏障前,司沐辰掌心紧贴结界,与之相贴的地方泛起一阵耀眼红光,手掌却始终无法穿过那层屏障。
他奋力甩动鱼尾,游到师弟附近,听到一句低语:“结界果然没有打开……”
师弟为何对圣灵湖湖底这般熟悉?根本不像第一次踏足的模样。
前来圣灵湖湖底的人,大都是为逆天改命而来,师弟之前来此是单纯对湖底感兴趣,还是要改谁的命数?
陆眠百思不得其解,便想进一步观察师弟意欲何为,恰在此时,传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他环视四周,瞥到右侧方游来无数只体积庞大的巨齿魔兽,正飞速向司沐辰冲去,似是要将其生吞活剥。
查清楚湖底并无不妥,司沐辰并无恋战之心,扬手一挥,那群巨齿魔兽被魔气卷走,湖底重新平静下来。
赶跑魔兽,他召出双翼,向湖面飞去。
见状,陆眠也不再逗留,鱼身化作一缕蓝光,迅速钻进湖面上空的分身体内,悬空等待片刻,才见司沐辰钻出水面。
青年浑身湿漉漉的,乌黑发丝贴着白皙面颊,纤长睫羽沾着水渍,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面部轮廓缓慢淌下,顺着脖颈坠入锁骨,很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清纯。
他看得失神,呆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刚离开湖水,司沐辰的身体就被魔气蒸得干爽,见悬在半空的小女魔睁着一双黑眸呆愣愣看着自己,好笑道:“傻愣着干嘛?还不快随本座离开这里。”
回过神来,陆眠面颊微红,强装镇定道:“尊上,咱们又要去哪啊?”
司沐辰面色柔和道:“去凡间,找一个叫芦上的小村落。”
相处这段时间,他已经深刻体会到陆眠喋喋不休的追问,不想过多浪费口舌,揪着对方后领,瞬移到瞎道士的店铺附近。
多番打听,总算赶在晚饭前打听到芦上村的具体方位。
联想到昨夜瞎道士说的寻人,陆眠坠在师弟身后,试探着问道:“尊上,你这么急匆匆来到凡间,是因为所寻之人在芦上村吗?”
司沐辰并未否认。
陆眠半是吃味半是好奇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人啊?”
司沐辰自顾自行走一段距离,才道:“是个负心薄幸的人。”
陆眠脚步一顿。骤然听到这个形容词,他心里一阵发虚,连带着声音都弱了下来:“既然是个负心薄幸之人,尊上为何还要找他?”
或许是压抑太久,面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真女魔,司沐辰突然生出一股倾诉欲:“本座是混血魔族,自小被父母抛弃,流露凡间,是他在冰天雪地里把本座带回家,自此衣食无忧。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本座就知道此生只会有一个心悦之人……”
陆眠指尖发颤,不忍再往下听,打断道:“尊上要找的人,是天衍宗那个身死魂消的大师兄吗?”
“他很快就会活过来了。”
于司沐辰而言,身死魂消所蕴含的意义太过沉重,藏匿在楼外楼的那段时间,每每在藏书里看到这几个字,就觉胸闷到无法喘息,疼到最后总会生出寻死觅活的想法。
瞎道士的那番话,让他重新获得生的希望,前段时日的自伤自轻似乎已经随风飘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腔喜悦,以及……后知后觉的少许怨恨。
他在心里暗暗决定,如若再次见到陆眠,一定要在刚出生时就将其抢回魔域、四肢拴上锁链、关进不见天日的封闭密室,让其为前世做过的混账事赎罪!
要是胆敢仗着记忆全失拼死反抗,他就挑断陆眠的手腕脚腕,让其一辈子只能依附于他。
这句回话含混不清,陆眠听得一头雾水,问道:“尊上,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魔域的姐姐们都说,你师兄是个衣冠禽兽,不仅对你骗心骗身,还联合修真界的多个宗门合力围剿,害得魔域险些覆灭,也害得尊上你身受重伤、生死不知。”
见师弟不答话,他继续往下讲述:“也算是老天开眼,距离你失踪没多久,天衍宗开始窝里斗,听说是你师兄干了大逆不道的事,引得宗门长老布下杀阵,清理门户,按理说……你师兄早就被阵法劈得渣都不剩了,怎么可能会死而复生。尊上,你不会是被那个瞎神棍给骗了吧?”
絮絮叨叨这么多,司沐辰耳朵都要被念得起茧子了。
他指尖微动,一小股黑色魔气牢牢附上陆眠薄唇,使其无法再活动嘴巴,“阿陆,你真的很啰嗦。”
感受到唇上禁锢,陆眠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真是反了,向来都是他对师弟用这招灵力禁言,什么时候轮到师弟用魔气禁他言了?
作为毫无魔气的贴身侍女,即便他能轻易破除这招,也得装成无计可施的可怜模样。
某些账,可以等师弟睡着后再讨回来,不急于这一时。
他唔了一声,用手指着嘴唇,胡乱比划着解开的手势。
他手舞足蹈的模样让司沐辰心情甚好,“现在不需要你说话,先安静一会儿,等找到人,有你说话的时候。”
尝试良久也发不出声音,陆眠泄气的同时,还觉得有些憋屈。
明明师弟费劲千辛万苦要寻找的人是他,可他非但不能坦白身份,还得男扮女装陪着师弟走南闯北,累死累活不说,现在还被师弟嫌弃话唠啰嗦。
世上还有比他更命苦的师兄吗?
而且……最让他在意的是,相处了将近两天,师弟并未认出他来,依旧拿他当普通的贴身侍女看待。
虽然是他故意隐藏身份,可还是不讲道理、无可避免地生出些郁闷之情。
见女魔表情实在可怜,司沐辰悄悄解开魔气,道:“无论瞎道士说的是不是真的,本座都得去亲眼看上一眼,孰真孰假,本座自有分辨。”
禁制解除,陆眠紧走两步,迫不及待道:“尊上,能不能告诉我,那个瞎道士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司沐辰不再关注他,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前方密密麻麻的院落,闭上双眼,仔细感受附近传来的各种声音。
此处是个自给自足的小村落,正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聚在一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糖果点心的香甜气息。
虽然嗅闻不到任何气味,陆眠却能清晰看到每张面孔洋溢的喜悦,不禁纳罕道:“尊上,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司沐辰对此也一无所知。
路过的村民听到这段对话,热情科普道:“看你们两个的模样,应该是外乡人吧?今天确实不是什么特殊节日,是我们村每年一度的祭祀,祈求神明降福,保佑我们芦上村幸福安康、阖家欢乐。”
来到凡间,司沐辰换下那身繁复贵气的魔尊服,穿着一袭青衫,手握扇柄,很有一股读书人的书卷气。
他冲村民感激一笑,询问道:“我们游历至此,难得见到这般热闹的场面,可否在这里逗留几日,参观一下?”
村民爽朗一笑:“村里人都很热情好客,小公子想留多久就留多久,若是感兴趣,也可以参与到祭祀中,向神明祈求庇护。”
司沐辰道:“多谢。”
见他有意加入其中,村民扬手,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语气娴熟道:“元青,这二人游历至此,想见识一下村里祭祀,你带着他们四处逛逛。”
男孩将灯笼挂在屋檐,从高脚凳上一跃而下,快步走来,“爹,还剩下些灯笼,就都交给您了,等会儿我娘检查,您可得保证完成任务,不然我娘可饶不了我。”
村民重重拍了一下他肩膀,道:“放心吧,这次有爹在,你娘不会骂你的。”
元青切了一声,嘟囔道:“每次都这么说,可哪次挨骂的人不是我?您老倒好,只会逍遥快活地躲到一边喝茶,浑然不顾我的死活。”
抱怨归抱怨,他收拾好心情,看向身侧两个衣衫华贵的人,司沐辰那张容貌迤逦的脸甫一入眼,险些让他忘却呼吸。
常年待在村落,见到的都是左邻右舍,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般俊美非凡的男人,难免移不开眼。
可同为男人,即便再怎么好看,也只是一时惊艳。
当他的目光移向旁边穿着素色衣裙、身材纤细娇小的陆眠时,面颊瞬间发红,能清晰感受到心跳的快速跃动。
芦上村与他同龄的女孩寥寥无几,且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很难对她们生出朋友以外的感情。
今日骤然见到素不相识的同龄女孩,虽不算惊艳,却比他的玩伴要好看许多。
头脑空白下,他再不复方才的大大咧咧,扭捏半天,道:“你们想先逛哪里?”
陆眠所有注意力都在师弟身上,没有发觉少年的异常,尽职尽责询问道:“公子,我们要不先去祭祀的地方看看?”
司沐辰并无不可。
听到这个称谓,元青大概猜出陆眠的侍女身份,内心一阵窃喜。在他看来,富贵人家府里的小姐他是决计配不上的,丫鬟还有一丝机会。
他领着二人来到祭祀地,指着上面的祭台道:“祭祀晚上才举行,祭品也是那时候抬上来的,现在没什么看头。”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祭台呈环状,由砖块堆砌而成,离地面有两米高,正中心立着一个五人合抱的石柱,周围铺着厚实稻草,整体构造很是奇怪。
陆眠扯了扯师弟衣袖,小声说道:“尊上,祭祀所用的祭台应该不长这样吧,单那个石柱就有三米高,顶部面积也小,根本放不了任何祭品,还有那些稻草……”
司沐辰道:“每个地方祭祀的习俗不同,不要胡思乱想。”
陆眠哦了一声,没过一会儿又道:“那晚上要来看这场祭祀吗?”
司沐辰道:“要。”
瞎道士曾说,陆眠会在下月的月圆之夜降生于世,他现在要找的应是怀胎八九月的孕妇。
临产在即,孕妇害怕出现意外只会窝在家中,外来者无缘得见,只有等到群体活动举办时,才有机会见上一面。
今晚的祭祀就是一个大好时机。
见二人有意留下,元青心里雀跃,殷勤地凑上前来同陆眠说话:“除了祭祀地,还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比如附近的桂花巷、一望无际的麦田、还有后山四季如冬的黑洞……要我带你们去逛逛吗?”
陆眠好奇道:“什么叫四季如冬的黑洞?”
元青答道:“那个洞穴是五年前突然出现的,里面异常寒冷,铺满了终年不化的白雪,村里曾派人去探过路,那人带着照明工具和保暖设备,进去一天一夜就连滚带爬地回来了。”
“回来后那人告诉村长,洞穴深不见底,没有尽头,越往里走,寒意越重,若是再继续深入调查,只会损失更多村民。”回想起那时场景,他脸上流露出些许悲怆:“村长本不同意,然而只过去一个晚上,那人就变成一具冰雕,屋里结满白霜,同榻而眠的妻子也被活活冻死,村长这才作罢。”
这个黑洞还真是怪异,不过是进去一趟,隔天就能让踏足者变成冰源,把所在之地的活死物都牢牢冻住。
况且,这里是凡间,而非仙魔界,突然出现这样邪乎的黑洞,完全不符合常理。
陆眠压低声音道:“尊上,要去这个黑洞看看吗?”
司沐辰摘下头顶飘来的落叶,微捻指尖,枯黄叶子被捻成碎末。
他盯着那堆碎叶看了半晌,道:“现在人多眼杂,有空再去吧,祭祀应该快要开始了,这两个时辰我们就先留在这里。”
陆眠简单同元青沟通一下,表明想在原地歇息的意向,让他先去忙其他事,不必再管他们。
元青反应很大,急声道:“没有别的事要忙!我爹特意吩咐让我照顾好你们,不能半途而废,要是现在折返回去,我爹……我爹定会觉得我偷奸耍滑,然后拿出家法抽我一顿,你们要是想在此地歇息的话,就让我在旁边陪着,我保证不会打扰!”
经历过多个世界,陆眠不是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
察觉到少年态度有异,忙拒绝道:“我和少爷就在这里随便逛逛,不必麻烦你陪。”
元青失落地垂下眼,“那好吧。”
他转身欲走,又迅速扭过头来,期期艾艾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陆眠道:“我叫阿陆。”
目送元青离开,他正要继续跟师弟说话时,却见师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总算察觉出来了,怎么?不喜欢元青这一款的吗?”
陆眠道:“尊上,我有喜欢的人了。”
司沐辰道:“那人是什么样的?”
“偶尔有点坏脾气,但大部分时候都很乖。”陆眠眼神放空,回忆起从前,描述道:“我之前觉得他脆弱敏感,经历不了任何风霜,便尽可能把他拘在身边,不忍他承受任何风雨挫折。”
“长大后,他用实力向我证明,即便没有我,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照样能保持着嚣张跋扈的性格,无人敢去招惹。”
司沐辰沉思片刻,道:“你这小丫头没有丝毫魔力不说,还召唤不出翅膀,跟他相比,确实是你更脆弱一些,怪不得他要迅速成长起来,想来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你。”
陆眠扬起一抹勉强的笑:“或许吧。”
司沐辰道:“既然这么喜欢你,他现在又在哪里?”
“……”
好半晌,陆眠才道:“我做了件错事,把他气跑了。”
看出小姑娘心情变差,司沐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气氛静默下来。
夕阳渐渐西下,天色逐渐暗淡,芦上村灯火通明,数百人聚在祭祀地翘首以盼,等待着祭祀开始。
三道鼓声响起,人群自动分开让出条路,两名村民把一个五花大绑的女童抬上祭台。
女童瘦瘦小小,看起来不到五岁,面颊沾染污垢,像只脏兮兮的小猫,唯有一双眼睛很是明亮,此刻浸满泪花和恐惧。
头发花白的村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上前,扬声道:“咱们村子年年都举办祭祀,却是每五年才献祭一名童子,今年轮到元老三家,他们愿意把二女儿元敏献给天神,还望天神能看在童子的份上,多多庇护芦上村未来五年的粮食收成。”
其他村民纷纷跪在地上,向祭台方向磕头。
整个祭场,只有司沐辰和陆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尊上,地上铺着的那些稻草,他们是想烧死那个女孩吗?”
陆眠有些不理解,这些村民为何要把庄稼收成和天神挂钩,为此甚至不惜做出残杀幼童的举动,他心有不忍,压低声音询问道:“咱们既然看到了,要不就把这个女孩救下吧?”
半天也没等到回应,他下意识偏过头,却见师弟的目光凝在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身上,久久不动。
他狐疑地打量着那名艰难叩拜的妇女,瞧了半天也没看出异常,疑惑道:“尊上,你在看什么呢?”
司沐辰收回视线,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这般答非所问。
陆眠深深看了那名妇女一眼,记牢她的容貌特征后,回道:“咱们要不要救祭台上的那个女童?”
本意原是商量,却被司沐辰误会成求助,“你是想求本座出手?”
无论如何总归结果是一样的。陆眠小幅度点头,反问道:“尊上想救她吗?”
“都可以。”
谈话期间,女童被村民绑在石柱上,大片稻草堆在她脚下,村民拿出火折子点燃稻草,不多时就升起阵阵黑烟。
灼热刺痛袭来,女童再也无法压抑恐惧,张大嘴巴嚎啕痛哭,呼唤道:“呜呜呜爹爹救我……敏儿身体好疼……”
元老三握紧双拳,背对着祭台,不敢向祭台投去一眼,听着身后传来的哭喊,只觉心痛如绞。
他眼眶泛红,刚要转过身,胳膊却被妻子死死拉住,“既然已经做好决定,就不能半途而废,老三,你向来疼爱敏儿,可……献祭幼童是村里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规矩,你一时冲动去把敏儿抱下来,让那些献祭过孩子的邻居情何以堪?咱们一家还要不要在芦上村呆下去了?”
元老三像是老了十几岁,脊背佝偻下来,捂着脸失声痛哭。
恰在此时,漆黑天幕闪过一道惊雷,倾盆大雨兜头浇下,迅速将女童周围的火焰浇灭。
祭台下的村民面面相觑,面露惊慌。
“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难不成是天神发怒?”
“是不是天神不满意这个祭品,村长,下次献祭轮到谁家了?先换个祭品上去!”
“该元老五家了!他们家好像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
“这种时候管那么多干嘛!元老五,快把你儿子绑上去!天神都发怒了,再耽搁一会儿,天神就会彻底遗弃芦上村,你担得起责任吗?”
听着众人的指责,元老五慌不择路下一把抓住儿子胳膊,将其扔到祭台上,道:“这是我儿子元宝,你们先把他绑起来,看天神是否接受。”
稻草被尽数淋湿,难以燃烧。
祭台上的村民解开女童身上束缚,转而把元宝绑缚在石柱上,跪地祷告:“天神在上,芦上村已更换祭品,若觉满意,还请天神收回降雨,让我们得以继续举办祭祀活动。”
司沐辰指尖亮起红光,祭台石柱上显现出一道隐隐绰绰的白影。
白影留着飘逸胡子,穿着仙气飘飘的华贵衣衫,慈眉善目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村民,道:“庇佑信徒乃是神明职责,只需在逢年过节时烧香供果,心诚则灵。不可用残害生命的方式来祈求神明庇护,神明非但收不到这份祭品,还会沾染罪孽,言尽于此,望你们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白影化作一阵白烟,渐渐消散在雨中,徒留那群村民目瞪口呆。
第129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11
困守村落的凡人终其一生都未曾见过这般玄妙的场面,当即对此深信不疑。
他们争先恐后地爬上祭台,解开男童束缚,跪在潮湿至极的台面上,感谢神明降临的同时,忏悔自己过去的罪过。
行动不便的孕妇费力站起身,刚跨出一步,就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她两手撑着地面,表情痛苦,似是动了胎气。
围在她身边的家人心急如焚,本想将其扶起,却眼尖瞥到她身下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
红色混杂着雨水不断向外蔓延,令人触目惊心。
“流出来好多血,不会是动了胎气,要流产了吧?”裹着头巾的老妇人检查过后大惊失色,直呼造孽。
孕妇丈夫面如土色,失控吼道:“丁大夫呢?快让他来瞧瞧,尽量把这胎保住!”
祭台上的丁大夫笨手笨脚撑着台面,双腿悬在空中,咬牙跳下,还没来得及平复脚底麻意,就往孕妇那儿赶。
他蹲下身,细细探查脉搏,良久,失望地叹了口气,道:“你媳妇儿本就体虚,前两天做农活时劳累过度导致晕厥,今夜不仅淋了场雨,还受惊过度,这胎……怕是保不住了。”
孕妇丈夫惊讶道:“大夫,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从来没让又莲做农活,不可能劳累过度的。”
老妇人狠拍大腿,哭喊出声:“都怪老婆子我!我是听人说孕妇不能久坐,要多做劳动,生孩子的时候才会顺畅,难产几率会大大降低,这才让又莲帮忙做农活,谁曾想竟惹出这种祸事!”
“娘啊!但凡我在家,有哪次让又莲干过活?每次上工前,我还特意交代您要好好照顾又莲,不能让她做任何农活,合着您前些日子都是在骗我!”
孕妇丈夫面色铁青地攥紧拳头,看着地上痛苦不已的妻子,脸上满是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镇上有许多妙手回春的大夫,我现在就带着又莲去求医,一定能保住这胎!”
他迅速蹲下身,正要抱起妻子,眼前出现一双黑色靴子。
六神无主下,他愣愣抬起头,只见那个身穿青衣、游历至此的俊美公子弯下腰来,骨节分明的指节轻轻搭在妻子手腕,一秒过后收回手,道:“在下学过些岐黄之术,虽不算精通,却也治疗过许多疑难杂症,可否让在下试着为你妻子保胎?”
镇上离这里太远,又正值深夜,保下这胎的概率少之又少。
既然面前有现成大夫,孕妇丈夫自然不会舍近求远,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他让开位置冲司沐辰下跪,恳求道:“还请公子施以援手,要是能保我妻儿无恙,元生愿意报答公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司沐辰从腰侧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黑色丸药,喂到孕妇嘴里。
与此同时施展魔气,让其悄无声息在孕妇周身游走,下身血液才渐渐止住,孕妇脸色也比之前更为红润。
“公子真乃神医!请受元生一拜!”
孕妇丈夫额头重重磕在地面,感激涕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