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 by初禾二/初禾
初禾二/初禾  发于:2024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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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冶将他送到楼下,他走到路口时回头看了看,巫冶并没有看他,而是蹲在地上逗流浪猫。
几片变黄的树叶落下来,其中一片落在陈争肩头。他抬手拍了拍,接到孔兵打来的电话。“在哪?你要找的冯枫,刚才有消息了。”
陈争回到北页分局,将生物检材交给法医。鸣寒也在分局,看到陈争后抬手挡着脸,以说小话的姿势道:“冯枫说不定已经死了。”
陈争脸色一沉,“孔队。”
孔兵把电脑屏幕转过来,“你看吧,那边联系说冯枫在9月22号就找不到人了。”
早前陈争去过冯枫挂靠的摄影南天维度工作室,工作室有冯枫这次出外勤的记录,是个网红团队想拍摄初秋山林探险,在北方的万均山,因为时间比较长,进山之后可能很艰苦,再加上变数多,给的薪酬很高,冯枫谈过之后立即就接下了。
像冯枫这样的摄影师,和工作室的关系不是完全的雇佣,这个活儿是他自己接的,工作室只象征性地提取极少分成,也不对冯枫在工作时的行为负责。
冯枫在9月16号出发去万均市的危昭县,和工作室有过联系,说是开始工作了,10月中旬之前的工作帮他拒绝掉。此后,工作室的人没和他再联系。
万均市警方的一位中队长带队来到危昭县,进入万均山,确认该网红团队确实在山里拍摄,但他们的一位负责人一听到冯枫的名字,就气得含血喷天,破口大骂。
“什么知名摄影师!根本没有契约精神!我他妈约到他是我倒了八辈子霉!他等着,我忙了这边告死他!”
中队长一问原因,才知道冯枫在签合同、做计划时表现得非常专业,也承诺一定会满足团队的要求,如果拍得不合适,可以不断修改。
但在危昭县汇合后,冯枫的态度就变了,一切得以他为中心,别人提出任何意见,他都将其看做是对他的不满,要么冷着脸,要么大发雷霆。为了工作,大家都忍了,觉得搞艺术的嘛,有脾气是正常的,只要能出片,脾气大点也无所谓。
但到了进山之前,冯枫突然变卦,说他不想参加这次拍摄了,要参加一项新的工作。大家顿时傻眼,前期工作都做了这么多,你说不拍就不拍了?冯枫坚持要走,负责人拿出合同,说要找他的公司评理。冯枫指着其中的一条,说这合同就是他自己签的,他不想干了就是不想干了,找谁都没用。负责人气急攻心,拿赔偿作为威胁。冯枫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的邪,连赔偿都不怕,让他们尽管去告。
负责人本想和他争论到底的,然而初秋北方山林的景致真是稍纵即逝,耽误几天,再想拍到神仙美图,就要再等一年了。没办法,团队只得放走冯枫,立即联系新的摄影师。幸好新找的摄影师非常靠谱,目前拍摄已经接近尾声,效果很让人满意。
负责人对中队长说,“我们这是因祸得福了,但完了我还是要找冯枫赔偿。我就不明白了,他本来挺正常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反悔?”
鸣寒坐在办公桌上,学负责人的口吻来了句:“我也不明白。”
陈争看他一眼,他耸耸眉毛。
“他不是接了新工作,是必须离开万均山。”孔兵面容严肃,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你们不是说,‘曾燕’的死可能和十年前尹竞流的失踪有关吗?只是‘曾燕’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我们以为她是第一个被复仇的人,但其实在她之前,凶手就接触过冯枫!冯枫发现有危险!”
“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存在的复仇者是谁,冯枫是靠什么判断?”陈争此刻觉得脑子有些混乱,“冯枫在离开竹泉市之前完全正常,到危昭县之后接收到了某个信号?按我们上次的想法,复仇者是直接上手复仇,‘曾燕’案就是例子。那他为什么要给冯枫信号?或者说,这信号是别的哪个人给冯枫的?”
孔兵坐下,“你把我说糊涂了。”
陈争心想,糊涂的不止是你。
“我有个想法,但这要推倒已经建立起来的逻辑。”鸣寒从桌子上跳下来,“有没可能,‘曾燕’案的凶手其实就是冯枫?他不惜赔偿也要毁约,是为了回来杀死‘曾燕’?”
孔兵说:“为什么?尹竞流被他们一群人害死,现在有人为尹竞流复仇,怎么是他杀死‘曾燕’?他才是那个复仇者?”
陈争凝眸想了会儿,摇头,“他出于某个原因,需要观察当年的知情者,而一旦他观察‘曾燕’,凭他们以前的关系,他一定会知道这不是以前的曾燕了。这带给他的冲击绝对不亚于秘密曝光。他们这群人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一个‘鬼’,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来的,以前的曾燕又去了哪里,他最终可能采取的做法很可能就是——除掉这个人。”
鸣寒说:“只是这个时间的选择有点蹊跷,冯枫安排好了工作,像是突然得到一个行动提示。”
孔兵说:“他背后还有人?”
陈争开始玩一支笔,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冯枫人是不见了,而杀害“曾燕”的凶手还在迷云中,冯枫确实有下手的动机,他杀死假的曾燕,比凶手为尹竞流复仇,结果杀错了人的可能性更高。但还有一种可能,他才是凶手的第一个目标,他受到了不能言说的胁迫,必须找理由离开拍摄团队,而在落单之后,凶手轻易解决了他。
孔兵问鸣寒:“这种情况,机动小组会怎么做?”
鸣寒将笔从陈争手里拿过来,先是顶在嘴唇上,然后别在耳后,“追踪通讯,但一般都追踪不到。”
孔兵捏紧拳头,在桌上狠狠砸了一拳。
“不过冯枫失踪了也是一件‘好事’。”鸣寒又道。
孔兵无语,“哪来的好事?”
“当年可能和尹竞流失踪有关的人,一个遇害,一个失踪,我们现在有理由展开对尹竞流失踪的全面调查了。”陈争说:“柯书儿,卫优太,甚至还有尹高强,以前他们只是一般关系者,现在已经是重点关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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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入V,感谢支持。

第16章 谜山(16)
尹竞流这条线索是陈争发现,虽然目前调查重点转移到了尹竞流的失踪上,北页分局经过讨论,仍旧由陈争主导对卫优太等人的调查,需要人员支持,随时可以向孔兵申请。
陈争正想提出要两名队员,鸣寒已经举手,微笑着指自己,似乎在说:我,不满意?
陈争:“……”
也许是终于见识到陈争独特的搜寻线索能力,孔兵这两天态度放低了不少,主动问:“我们需要做什么?”
这时,DNA鉴定已经出结果了,遗留在“曾燕”家中的头发确实属于吴怜珊,但头发并不是案发前后留下的。
陈争想了会儿,“我还是觉得‘曾燕’和吴怜珊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吴怜珊的男朋友巫冶也和我想象的不同。案发当晚,吴怜珊确实是在九院值班没错,没有作案时间,但巫冶在做什么,我不清楚。”
孔兵点点头,“明白,查巫冶在案发前后的行踪。”
“主要不要打草惊蛇,我们暂时还没有正式调查他们的根据。”陈争又道:“还有卫优太和柯书儿、尹高强,他们的行踪如果明确了,我也能有个参考。”
孔兵说:“行。通讯如果能查,我也一并查了。”
陈争下意识道:“辛苦了孔队。”
孔兵方才脸色还不错,一听这话立马垮了下来,“我需要你说辛苦了?”
陈争其实刚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他在洛城当了太久的刑侦队长,要时刻体谅手下的辛苦,要给手下如沐春风般的温暖。但现在已经到了别人的地盘,他一个被允许参加调查的研究员,和人队长说什么辛苦了,人家对他说辛苦了还差不多。
但看看孔兵,这话从他嘴里估计也挤不出来。
“抱歉。”陈争笑笑,并不见局促,“是我辛苦了。”
孔兵反而被呛,眉心皱得更深,但也没再回嘴,转身嘀咕了句:“有什么好道歉的?”
陈争下楼,鸣寒小跑步跟着,还说人闲话:“这孔队长,怎么阴晴不定的,一会儿凶你,你道歉了,他还不开心,真难伺候。”
陈争乐了,“都像你一样,一天傻乐?”
鸣寒说:“人就活这么一世,及时行乐,想乐就乐,有什么不对吗?”
陈争放缓脚步,及时行乐,有什么不对?在很久以前,久到他还没有成为警察之前,这也是他时常挂在嘴边的话。那时还年轻,一股冲劲,殊不知凭着冲劲登上了一定的位置,记挂的事多了,肩上的担子重了,每一次想要发自内心地笑,也要事先想想合不合适,会不会乐极生悲。
鸣寒在陈争肩上轻轻一拍,快速向前掠去。陈争的手放在车门上,叫住他:“你不跟我一起?”
鸣寒回头道:“上次你去见尹高强,这次换我,分头行动,效率更高。”
陈争来到卫优太的东瀛料理店时,正是晚上的饭点,客人络绎不绝。陈争坐在大堂中间的小桌子边,点了一份拉面,一份寿司,一杯茶,食物几乎没动,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和在后厨忙碌的卫优太。
客人们倒是没谁留意他,但服务员看了他几次,还去后厨告诉卫优太。他时不时看看时间,8点多时,卫优太解开围裙,来到他的桌边,“陈警官,今天又来问我什么?”
陈争说:“不急,生意这么好,等你忙完再说。”
“但我一个小老百姓,知道警察在等我,我这心情实在是不安,无法安心工作。”卫优太苦笑道:“所以还不如先放下工作。”
陈争发现比起上次,卫优太明显镇定了许多,“看来是我耽误你做生意了。”
卫优太摇头,“配合调查是我们的义务,再说,死的是我以前的校友,我也希望警方能早日破案。”
料理店的整体环境比较安静,客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很小,陈争看了看周围,“去上次的院子?”
卫优太说:“不打紧,就在这里吧,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陈争不由得审视起卫优太来,他比上次从容,像一个和案子完全无关的人。但普通人遇到这样的事,忐忑不安才是更正常的反应。
“今天我带来的不是个好消息。”陈争切入正题,“你和曾燕当年的好友冯枫在万均市危昭县失踪了。”
卫优太垂眸看着茶水,几乎没有反应。就在陈争以为他没有听清时,他抬起头,眼中泛起些许茫然,“冯枫失踪……这和曾燕有什么关系吗?”
陈争反问:“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失踪?他去危昭县是拿钱参与拍摄,但在‘曾燕’遇害之前,他和甲方争执离开,从此再也不见人影,他以前是这种人吗?”
卫优太又沉默了会儿,摇摇头,“我确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失踪,还是在曾燕死之前。我也不是警察,联想不到其中的关系。不如你来告诉我,这两件事该怎么联系到一起?”
陈争没开口,直视卫优太的眼睛。
任何人被警察这么看着,都很难不退缩,半分钟后,卫优太尴尬地抓了下头发,解释道:“我确实答不上来。不如这样,我跟你说说我知道的冯枫?”
陈争点头。
“毕业后我们也不是完全不来往了,毕竟竹泉市就这么点大,有时在街上都能碰见,有时能在亲戚朋友那儿听到他在干什么。”卫优太说:“知道他当摄影师,我还挺惊讶的,以前也没听说他有这个爱好。但想想吧,摄影师也适合他。”
“为什么?”
“因为乱。”
“乱?”
卫优太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说摄影师算是半个艺术家,搞艺术的哪个不乱?冯枫读书时做事从来不按理出牌,在混混的圈子里算是最出格的一个,所以能挤进摄影师这个行当,不稀奇。
“所以你突然跟我说他失踪了,我也不觉得特别意外吧。他们那个圈子很乱。再说,他这些年是不是惹到了其他的人,比如比较狠的角色,这我也不清楚。”
陈争听明白了卫优太的意思——冯枫失踪与我无关,我也不关心。
“噢,想起来了,你们不如去找找柯书儿,她和冯枫的关系比我和冯枫近得多,他们高中时谈过,我记得毕业后他们也还在一起吧?冯枫和曾燕走得近,把曾燕当妹妹,柯书儿一直很敌视曾燕。”
陈争说:“上次你怎么不说?”
卫优太露出抱歉的神色,“上次我不是紧张吗,突然说有人死了什么的……后来我好好回忆了一下高中生活,才想起一些点滴。”
“那正好。”陈争说:“尹竞流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卫优太皱了皱眉,不确定地说:“尹氵。谷。岩竞流?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陈争说:“尹竞流,你上一届的学霸,当年也算是二中人人皆知的人物吧?后来考到洛城大学,寒假回来之后失踪了。对了,二中门口那家老尹面馆就是他爸开的。”
卫优太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他失踪这件事还闹得挺大的,他爸当时天天到二中,逮着个人就问。后来有人说,他是被人骗到国外去了。”
陈争说:“他的失踪可能和‘曾燕’的案子有关,现在冯枫也失踪了,关联性就更强。”
卫优太诧异,“啊?怎么可能?”
陈争说:“你记不记得曾燕他们打过一次架,还进派出所了。”
卫优太笑起来,“他们进派出所的次数多了。”
“但那一次,尹竞流被打伤。”陈争说:“是你高二的冬天,和冯枫兄弟看上的女生有关。”
卫优太想了十来秒,“你是说那次?我知道,但我没有参与。”
“你和冯枫那么铁,他组织的群架,你没参与?”
“真没,因为我那天被我爸绑去参加补习了。”
陈争往后靠了靠,视线仍停在他脸上,“十一年前的事,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卫优太的神情稍有不自然,很快恢复,“因为那事当时闹得很大嘛。陈警官,我怎么没听懂你的话呢?打那一架怎么了?尹竞流失踪怎么就和曾燕他们有关了?”
陈争没有说细节,只道:“有线索证明,尹竞流在那场群架中受伤,因此和冯枫有过接触,现在有人在为他复仇。”
卫优太倒吸一口气,“难道……冯枫和曾燕杀了尹竞流?”
陈争说:“你和他们也是同一个团体的成员。你不担心自己?”
卫优太愤怒起身,“陈警官,我完全不知道尹竞流的事,要不是你今天给我说这些,我还以为尹竞流被卖到国外!再说,就算他们因为那场群架产生矛盾,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说了,我没有参与群架!”
周围的客人闻声看过来,服务员也赶了过来,卫优太对他们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姿势,“抱歉,抱歉,失态了。”
陈争也站起,卫优太说:“陈警官,别的我真没什么可说的了。”
陈争点头,走到门外,卫优太送他到停车的位置。陈争说:“你和以前的同学最近联系过吗?”
卫优太犹豫片刻,“其实柯书儿来找过我。”
陈争挑眉。
“她情绪很激动,问警察是不是也来找过我,我们就聊了会儿曾燕。怎么说,我感觉她现在对曾燕还挺恨的。所以我刚才才建议,冯枫的事,你们问我不如问她。”
陈争说:“还有吗?”
卫优太又道:“柯书儿她,你们找过她之后,她第一个找的不是我,因为她和我没有熟到那个份上。她给冯枫打电话,联系不上冯枫,这才来找我。冯枫电话打不通,她挺崩溃的。”
陈争将车开出一截,远离料理店之后,才停在路边,拿出笔记本,匆匆记下重要的想法。
两次见面,卫优太反应不同,在得知冯枫失踪和听到尹竞流的名字时,反应都比较钝。柯书儿找过他,告知联系不上冯枫,所以他对冯枫的失踪早有准备,这说得通。但尹竞流呢?他真的和尹竞流失踪无关?无关的话,柯书儿着急忙慌找他是为什么?
还有,他刻意将柯书儿推出来,似乎他们不在一条船上。他以为这样就能将自己摘清楚?但一旦警方联系柯书儿,柯书儿也会说出对他不利的证词。
陈争按着太阳穴,看着纸上潦草的字迹,感到强烈的矛盾感。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走偏了,“曾燕”的死和冯枫的失踪让他更加确信这是一起根源在尹竞流身上的案子。但如果这个支点就没有找准呢?
另一边,鸣寒已经在老尹面馆吃完一份辣子鸡米粉了,对精美的手工垫子有点兴趣,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尹高强和帮工小黄在店里做清洁,他就在门外捧着一把瓜子嗑,瓜子壳都堆在手上,泾渭分明,居然一颗也没有掉下去。尹高强出来,乐呵呵地说:“小伙子,等人呢?”
鸣寒笑道:“等你下班呢。”
这时客人都走了,对面的二中教室里亮着明亮的灯,尹高强踢来一根凳子坐下,“前几天也有个小伙子来我这儿吃面,吃了两回,我才知道他是警察。你也是?”
鸣寒将瓜子壳归拢,去旁边的垃圾桶扔掉,“那是我搭档。”
尹高强说:“哦,那今天怎么换人了?”
鸣寒说:“他有别的任务,让我来顶个班儿。”
尹高强笑了,“你们也兴顶班儿啊?小陈上回跟我说,你们正在查的案子可能和小流有关系,可我回头想啊,想啊,小流除了劝过那群孩子的架,和他们是一点交集都没有。”
鸣寒说:“冯枫也失踪了。”
或许对“失踪”这两个字格外敏感,尹高强眼中顿时有了急意,“失踪?这是谁?”
“就是当初的混混头子。”鸣寒说话时视线四处转动,但余光始终停在尹高强脸上。
尹高强很茫然,“是和小流一样的失踪吗?但这都十年了……你是说,他可能和小流遭遇了一样的事?”
鸣寒摇头,“更可能是正相反。”
尹高强更加糊涂,默然了一会儿,凄凉道:“小伙子,我听不懂。”
鸣寒问:“尹叔,你回忆一下,尹竞流有没有关系特别近的朋友?特别是刚出事那几年,有没有谁经常来看望你?”
尹高强在凳子边走了走,“早几年有,都是他的同学,还有老师,现在少了,大家都有家庭,渐渐也把他给忘了。”
鸣寒再问:“那有没有比较特殊的?比如言行奇怪,像我这样?”
尹高强愣了愣,“你说笑了。你们警察问什么都是为了治安,怎么会奇怪?”
“对,我们问什么都有正当的理由,但其他人不存在这个前提。”鸣寒说:“尹叔,你再想想呢?比如一个人,他跟你打听尹竞流劝过架之后到底是怎么个不舒服法,再比如跟你提到冯枫、曾燕、柯书儿这些人?”
尹高强眉心皱起沟壑,抬头看着夜空里的黑云,若有所思。鸣寒总觉得他想起了什么,但他最终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说没有这样的人,“陈警官是第一个这么向我提问的人。”
鸣寒听出一丝抗拒,尹高强虽然看上去老朽又迟钝,目光总是浑浊不清,但这是个意志异常坚定的人,为了孩子十年如一日地等在这里,这样的人绝不会真的迟钝。他也许已经从警方的试探中嗅到了几缕气息,他不一定完全把握警方的想法,但他有自己的打算,也有暂且隐瞒的理由。
鸣寒再次露出笑容,“那行,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尹叔,辣子鸡很好吃。”
尹高强笑笑,“就是怕把你们给辣着。”
夜里的商场很热闹,夹娃娃店有许多推着车的客人。陈争没看到柯书儿的身影,一问,原来她从昨天起就休了年假。员工说柯书儿上起班来很拼,去年直到年假作废也没有休息,今年突然休假,他们觉得挺意外。
同样感到意外的还有柯书儿的父母,“书儿,怎么回来也不给我们说一声?”
柯书儿将自己关在卧室,只说:“我楼上漏水,这几天在修整,我回来住一段时间。”
柯父柯母面面相觑,柯母是退休老师,细心一点,问:“书儿,要是你在外面遇到什么事,要记得给我们说。”
柯书儿咬牙,却刻意让声音听上去不那么紧绷,“妈,真的没事。你不是要去散步吗?快去吧。”
卧室外面渐渐没了动静,柯书儿紧紧抱着枕头,控制不住颤抖。那天夜里在卧室,她在镜子里看到一张许久不曾见过的脸,是曾燕,站在山崖边的曾燕。她知道那是在极度紧张下的幻觉,但越是想,那幅画面在脑海里就越是清晰。
那个警察说,曾燕已经换人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件事暴露了,曾燕已经被杀?那为什么还会有一个假的曾燕?是为了……来监视他们吗?假曾燕死又是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还有那个没有声音的电话,那到底是谁打来的?她越来越混乱,不敢再照镜子,害怕再看到那张停留在记忆中的邪恶面容。后来她甚至连卫生间也不敢去,夜晚彻夜不敢关灯,只能找借口回到父母家中。
刚才她劝父母出去散步,此时家中异常安静,她又难受起来,想搞出点动静来,于是下床在柜子里漫无目的地翻找。衣帽间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很久以前用过的首饰。她将它们倒出来,稀里哗啦散了一地。忽然,她注意到一条蓝绿色的手工毛衣链,早就过时了,但看上去还很新,似乎没有怎么戴过。她将它拿起来,觉得很眼熟,可一时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它。
这时,门铃声响起,父母外出散步,没人去开门。她当然也不想开门,横竖不会是找她的人。但门铃声不停,扰得她心烦意乱。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猫眼是堵着的,这还是她教给父母。此时,她不敢取下填塞物,问:“谁?”
陈争说:“警察。”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哪个警察?”
“鸣寒的同事,他上次去你们店找过你。”
“该说的我都说了!”她激动起来。
陈争道:“但今天有新情况,卫优太联系过你吗?冯枫已经失踪了。”
柯书儿眼前一片空白,激灵之下终于打开门,“你说什么?”
陈争平静地看着这张因为恐惧、紧张而异常生动的脸,出示证件,手撑着门,“冯枫失踪了,我们怀疑和‘曾燕’案有关,你、卫优太和他们关系特殊,为了避免你们也遭遇危险,我们会时刻留意你们的行踪,这点还请理解。”
柯书儿抓着门的手抖得厉害,眼神直愣愣的,像是无法完全消化听到的话,好一会儿才说:“冯枫真的失踪了?他是不是死了?”
陈争皱眉,“柯女士,你现在的状态比较糟糕,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看是不是跟我去一趟警局,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不!”柯书儿想也不想就拒绝,但拒绝之后又显得特别无措无助,眼红,接着是掉泪,“我……我什么都没做。”
“不着急,你不愿意去警局也没什么。”陈争看看屋里,“你家里没人,我这么进去也不方便,要不你跟我下楼,在开放的地方,你应该更有安全感一点。”
柯书儿望着陈争,慌张中似乎多了一丝信任,但陈争很清楚这并不是真正的信任,她只是有了更恐惧的事,所以不得不倒向警察一方。
柯书儿父母住的小区很不错,里面清静,外面繁华,绕着小区走了一段路之后,柯书儿仿佛缓过来那一股劲,问冯枫是怎么失踪的。陈争客观说了调查经过,没有带上警方的分析。柯书儿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陈争停下来,问:“你觉得不舒服?”
柯书儿摇头,脸上挂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上次你们说过,现在的‘曾燕’不是以前的曾燕,她为什么会换人?”
陈争说:“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很棘手的谜。”
柯书儿冷笑,“那我来告诉你,冯枫为什么会失踪!”
路灯的光芒从上方撒下来,惨白惨白地笼罩着柯书儿,照出她脸上的狰狞和恨意。
“曾燕为什么会换人,你们不知道,我知道!因为她害了人,她遭了报应!她早就死了!”
陈争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我们早就不联系了,所以根本不知道她换人不换人,有人给他报仇,杀了以前的曾燕,换成现在的‘曾燕’!没人知道,但冯枫知道了!我早就知道这俩有问题,都不承认,都骗我!”
她话里的代词太多,陈争问:“‘他’是谁?谁给‘他’报仇?”
柯书儿却跟魔怔了似的,充耳不闻,“好一对奸夫淫妇啊!骗了我那么多年,冯枫到现在还在骗我!他那么爱曾燕,你说他知道曾燕早就被杀了,他会怎样?嗯?他会怎样?”
陈争顺着柯书儿的话说,“复仇?”
“对!”柯书儿阴沉地笑起来,“他哪是什么失踪!难怪你们找不到他,我也联系不到他,他早就从危昭县跑回来了,不声不响杀死那个替代品,然后畏罪潜逃!”
柯书儿看似疯癫,但她和冯、曾等人认识十多年,对他们的理解不是警方调查几天就能比拟,她说的话可能没有逻辑,可能无厘头,但陈争无法在短时间内去否认。
而且她透露了一个异常关键的信息,“他”。
“他”是尹竞流吗?
柯书儿缓缓蹲下,抱着膝盖哭起来,嘴里念叨着听不真切的话。陈争只能给她时间,让她发泄情绪。不断有人路过,都好奇地投来一瞥,柯书儿置若罔闻。
半晌,见她似乎平静了下来,陈争也蹲下,“你说曾燕害死过人,这人是不是叫尹竞流?”
闻言,柯书儿却木然地看着陈争,“这是谁?”
“你不记得他了?”陈争一时也迟疑起来,卫优太对尹竞流的反应很平淡,可以理解为他早就排练过如何在应对警方的问询。而柯书儿主动提到曾燕害死过人,却问尹竞流是谁。她的神情在此时的情形下太自然了,几乎找不到伪装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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