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吗?”鸣寒问。
陈争用行动回答,很快吃完了碗里的,汤也喝掉了,看着对面的碗,“你要不……匀点给我?”
鸣寒小气地将碗拿远,“我只剩这一点了。”
陈争:“……”
鸣寒笑道:“这个吃多了睡觉胃难受。”
陈争也就跟鸣寒开个玩笑,起身把自己的碗和杯子拿去洗干净,“你一会儿也早点睡。卜阳运的事暂时急不来,休息好了再说。”
鸣寒说:“嗯,你先睡吧,我上会儿网。”
陈争关上卧室门,靠在门上,很久没有动,也没有开灯。窗帘半开,外面的光照进来,这里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看得见衣帽间中间的展示柜,那里除了他收藏的表、袖扣等,还有几座奖杯,几个被他精心裱起来的徽章。
自从他进入公大,就总是在各种获奖名单中,大部分荣誉被他放在书房,只有特别在意的,被他放在卧室的衣帽间,每天早上出门,每天晚上归来,都会看到。
优秀新人刑警,优秀中队长,优秀支队长……这些荣誉伴着他一路走来,时时刻刻提醒他肩负的责任。他是一个警察,是洛城的刑侦支队长。必要时刻,他必须牺牲个人情绪。所以在卢贺鲸面前,他没有失态。但回到这个被荣誉填满的房间,他轻轻地靠着墙下滑。就像过去独自替队员消化负面情绪那样。
鸣寒静静地听着卧室的动静,洗漱之后来到陈争的门口,手几乎握住把手,却还是没有进去。
当所有灯都关闭,鸣寒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的心跳。时间过去很久,他还是想做点什么。
“哥。”陈争的房门终于被敲响,鸣寒抱着枕头,在外面说:“你睡了吗?”
陈争摇头,片刻,意识到对方看不到,连忙开口:“没,怎么了?”
“我睡不着。”鸣寒说:“我有心事。想和你待一会儿。”
陈争愣了下,鸣寒这句“有心事”说得有点幼稚,像找不到理由了,找了最蹩脚的一个。“进来吧。”
鸣寒推开门时,陈争已经摁亮床头灯,往床的一侧挪了挪。鸣寒走过去,展示自己的枕头,“我自带了。”
床很大,躺两个人绰绰有余,鸣寒拉起被子,给自己盖好。两人都没躺下,靠在床头。陈争先开口,“有什么心事?”
鸣寒说:“你。”
陈争转头看他,他也看过来,眸子在暖光下像夕阳快要退尽时的湖水。
“我没事。”陈争收回视线,深呼吸,“韩渠是去执行任务,没有背叛我和洛城,而且他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还探查到了重要线索。现如今我们掌握的大部分‘量天尺’的情报都来自他。他……还帮我救了你。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
鸣寒说:“但这对你不公平。”
“是吗?”陈争苦笑,“你也知道我舅为什么不选择我,我执行不了这个任务。但我在我的角色里,也算是帮了韩渠的忙。要不是我因为他而消沉,‘量天尺’不会这么容易相信他。鸣寒,我是个警察,我有我的责任。”
忽然,他想到了竹泉时的孔兵,雅福市的龚进,他们都是他的同届,看似混得不如他,但在职责范围内,他们已经做到了最好。
而他,站在比他们更高的位置,如果他不承担起更大的责任,他对得起谁?时运将他推到洛城刑侦支队长的位置上,不是让他只顾着风光。
“但警察是身份,不是心脏。”鸣寒说:“你的心脏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
陈争再一次转过头,鸣寒的眼神平静且温柔。他的鼻腔忽然有些酸涩,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那颗普通人的心脏里起潮。
“如果我是韩渠,我是卢贺鲸,我是唐孝理。”陈争轻轻道:“我大概会和他们做出一样的决定。哪怕是我自己重来一次,我也不会有第二种选择。我知道这才是对的,我在这个位置上,我就该这么去做。”
短暂的安静后,陈争说:“可你说得对,如果不当警察,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有很自私的想法。韩渠当卧底去了,卢贺鲸知道,那当时我们支队、重案队的困境又算什么呢?我这一年多又算什么?我很难不去怪他们。真的,我不是那么无私的人。”
鸣寒抱住陈争,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但我不能有这样的情绪,主观上客观上都不能。‘量天尺’还在暗处注视我,韩渠为了任务随时可能牺牲,我这点委屈有什么资格拿出来说?”陈争在鸣寒怀里摇摇头,“我不能这样想。”
“现在你可以。”鸣寒说:“这里只有我,没有‘量天尺’的视线,你也不是队长陈争,你只是个普通人,你有情绪,我来和你一起消化。”
陈争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鸣寒。他失态了,在这个比他小,应该被他关照的后辈面前。
可是他需要这样的失态,他要这场暴风雨在这只有他们两人的天地里过去。
鸣寒捧着他的脸,低声说:“没关系,我不是别人,在我这里,你可以当个普通人。”
陈争睫毛轻轻颤动。当鸣寒的吻落下时,他没有反抗。
寒夜,陈争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他还是洛城刑侦支队的队长,站在一个被黑雾包围的地方,不断将手下送到视线之外,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他想要冲进那团黑雾中,可是不管他如何奔跑,黑雾总是朝着他行进的方向撤退,周围是血和硝烟的气味。
画面转换,他看到一座熊熊燃烧的老楼,稚嫩的哭声从老楼最深最冷的地方传来,被害者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肉被剥下,几乎只剩一具骷髅。
他冲入火场,火如雨下的阳台上坐着一个丑陋的男人。那是个罪不可赦的男人,但他不能让男人死在这里,他要把他带出去,接受法律的审判。
但是男人却退入烈火中,纵身一跃。被烧死之前,男人叫他的名字,说他们早已见过一面。
他的耳边,孩童的哭声止歇了,取而代之的是女人嘶哑的吼叫……
他在梦里气喘吁吁,头昏眼花,感到有一道力量抱着自己,怎么也挣扎不开。
“哥,哥!”鸣寒将陈争抱在怀里,陈争终于从噩梦中醒来,脸上全是汗水,怔然地望着鸣寒,“我……我被魇住了?”
“你发烧了。”鸣寒见他醒来,松了口气,立即搂着他坐起来,在他后背垫了个靠枕,然后利落下床,“我们去医院。”
陈争摸了摸自己额头,都是冷汗,浑身热得难受,头更是稍微动一下就钻心地痛。他下意识抓住鸣寒,“不用,天都还没亮,抽屉里有常备药,你找来给我……”
“不行。”鸣寒突然伏身,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烧得这么厉害,几片药不管用。”
雨水扑打着窗户,还是元旦假日期间,这样的夜里外出多有不便,一方面他不想过度麻烦鸣寒,一方面自己也不想出去。发烧而已,吃点药,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了。
“管用……”话音未落,他的膝弯就被抬起,他惊讶地看着鸣寒,一时间连头痛都感知不到了。
鸣寒说:“你懒得走路的话,我就抱你去。”
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让人抱?陈争连忙掀开被子,“别,我自己来。”
鸣寒迅速找来他的长羽绒服、围巾帽子,见他正要把睡衣脱下来,立即将羽绒服给他披上,“就这样穿。”
陈争皱了皱眉,低头看看黑色的睡衣,他的睡衣倒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即便是最颓废的时候,他也会将自己收拾妥帖了再出门。不想这时候去医院也有不愿意收拾自己的原因,那些体面的衣服一件件换上实在是太累了。
“我们是去看病,又不是去赴宴,一会儿可能还得挂水,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鸣寒已经给他拉好了羽绒服的拉链,睡衣基本上被挡住,只有黑色的裤腿露在外面,鸣寒又找来一双厚袜子,“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他抢过来,“我自己来!”
但鸣寒看了会儿,还是蹲了下来,将裤腿扎进袜子里。
陈争烧得糊涂了,反应慢了点,想阻止已经来不及,鸣寒将围巾往他脖子上一挂,就带着他出了门。
小区的车库不在楼下,鸣寒冒着雨去开车,陈争在一楼大厅等待。雨水将世界变得模糊,让他想起刚才做的噩梦,他被困在狭窄的可见范围中,周围只有他一个人。
他正出着神,车灯刺破雨幕,鸣寒回来了。车行道和单元楼之间有十来米距离,他正想跑过去,鸣寒撑着伞下车,那道颀长的身影几乎瞬间来到他跟前,将他拉进臂弯中。
短短的几步路,他偏过头,看了看鸣寒。不由得想,当年那个妹妹头小萝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可靠?
凌晨4点的医院,依旧挤满了人,冬季正是感冒高发季节,输液室和外面的走廊上一水睡衣套羽绒服的人。输液室里几乎都是老人和妇女,陈争坐在走廊的凳子上,鸣寒一只手稳着他的输液架。
“你看,大家都穿睡衣来,都生病了,还讲究。”鸣寒笑着说。
陈争最初不适应,尤其是鸣寒还将他的裤腿扎到袜子里去了,但这难看是难看了点,但保暖,而且挺舒服。
输液的时间很长,想到鸣寒睡得好好的被自己吵醒,那么大的雨开车到医院,又在各个窗口排队折腾了半天,陈争有点过意不去,“你先回去吧,我这没什么事了。”
鸣寒挑眉,“那等会儿谁叫护士来给你换下一袋药?”
陈争说:“我自己可以叫。”
鸣寒说:“我没用了是吧?”
陈争觉得这话别扭,“……也不是。”
“我回去干吗?”鸣寒说:“睡觉啊?”
陈争说:“医生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这是太累加上受了凉才感冒发烧,你不比我轻松,再不好好休息万一也……”
“那不是正好该待在医院?一有症状马上去挂号。”鸣寒说着捂住额头,“哎有点头痛,好像发烧了。”
陈争连忙伸过手,还没碰到鸣寒额头,就被鸣寒抓住了,“骗你的。”
陈争:“……”
不过鸣寒振振有词,“我还是不回去了吧,虽然现在还没啥症状,不一定等会儿没有啊,说不定昨天晚上你就传染给我了。”
陈争脸颊一热,想起那个温柔的吻,片刻后咳了一声,小声说:“哦。”
鸣寒笑笑,问:“哥,你梦到什么了?有人在梦里追你?”
那个梦本就十分零散,混合着许多过去查案时的片段,上医院这一通折腾,陈争几乎忘记了梦中的内容。
“我梦到……”陈争皱了皱眉。大部分片段已经消散,但他还是想起了那个大火中的身影。是那个案子,离现在已有十多年的案子。
他轻轻动了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无缘无故会梦到那个很久都不曾想起的案子。是因为那人是从老楼最高的阳台坠落?不久前鸣寒悬挂在吊塔上,惊心动魄,不同的是他用尽全力,将鸣寒救下来了,而那个罪孽深重的人没有活下去的心,他相救也无能为力。
现实的刺激冲入潜意识,揪出了这桩陈年旧案。
“以前函省有个拐卖儿童的团伙,主谋是一对姓曹的兄妹。”陈争缓缓回忆,这对兄妹其实也是苦命人,但他们将恶意释放给了比他们更可怜的小孩身上。警方注意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占据一座年久失修的老楼。
老楼和城市里常见的老楼不一样,是几十年前的外国友人援助修建的,有点西洋风格,救助生活困苦的人,顺便传教。后来外国友人离开,老楼里生活着一些受过外国友人帮助的人,他们又年复一年帮助其他人。
曹家兄妹谋杀为他们提供庇护之所的善良老人,而当警方包围老楼时,他们一把火烧了老楼,准备让十几名小孩陪葬。
警方最终救下了所有孩子和大部分人贩子,唯一死去的名叫曹寿,是主谋兄妹中的哥哥。
“他……”说到这里,陈争再次想起曹寿最后看向他的那个眼神,不知是不是因为生病,忽然感到反胃。
鸣寒看出他不舒服,“好了,不说了。”
但安静下来,陈争反而有些坐不住。他和鸣寒靠得近,几乎是依偎在鸣寒身上的,穿得有多,轻轻动一下,就像是在鸣寒身上蹭。
鸣寒说:“你是熊吗?”
陈争说:“那你是树?”
鸣寒笑道:“精神好点了?你说的那种西洋风格老楼,我也见过一个差不多的。”
陈争有点感兴趣,“哪里?”
鸣寒说:“就在竹泉市。”
陈争想了想,“没有吧?”他调到竹泉市之后,虽然不像在洛城那样各个角落都熟悉,但也大致了解过。西洋老楼在整个函省都不多,竹泉就更是没有。
“有,但不在市里。”鸣寒说:“西边高速公路旁的荒地,但已经废弃很多年了,野猫都没一只。”
陈争问:“那你怎么知道?”
鸣寒神神秘秘地说:“因为我是个好奇宝宝。”
第120章 无依(04)
陈争输液输得晕乎乎的,不久就靠在鸣寒身上打起盹,鸣寒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药袋,快输完时叫来护士换了新的。
全部输完时,天已经大亮了,下了一夜的雨停歇,居然还出了太阳。陈争感觉好了不少,身体虽然还是软绵乏力,但头不再痛了。
经过医院门口的早餐铺时,陈争觉得下粥的咸菜特别香,问鸣寒饿不饿,想不想喝粥。鸣寒索性买了两份,带回家吃。
路上,陈争悄悄将裤腿从袜子里扯了出来,他现在有点劲儿了,穿衣打扮上的那点“执着”又冒了出来。鸣寒看着他的小动作,并没有再阻止。
整理好衣着,陈争说:“詹富海这个人我们还要再……”
鸣寒说:“现在不考虑案子。”
陈争扭头,“嗯?”
“忘了医生怎么跟你说的了?”鸣寒说:“你这次感冒主要是因为长期高负荷工作造成的疲劳、压力,抵抗力才变得低下,吹个风就中招。三天的液还没输完了,又开始想詹富海了。”
“不是。”陈争下意识争辩,头居然又隐隐作痛,像是给他拉了个警报。
“不急着这一时,医生的话你可以忘,咱舅的话怎么也不当回事了?”鸣寒说:“你现在的身份还是竹泉研究所的陈主任,韩渠再次出现又一次刺激了你,你都已经生病了,还生龙活虎地回去调查,你觉得那些暗中盯着你的人怎么想?”
这话让陈争顿时清醒。对,“量天尺”将他作为考量韩渠的参照物,他刚见过韩渠,知道了真相,如果他表现得亢奋、积极,“量天尺”必然怀疑韩渠。这些年韩渠和卢贺鲸为了深入“量天尺”付出了多少,他决不能做那个破坏者。
“我跟老唐说过了,他的意思也是你趁这次好好休息一下,不久之后有需要我们的硬仗。”鸣寒说。
陈争点头,“我知道了。”
车又开了会儿,陈争忽然反应过来,“卢贺鲸成你舅了?”
鸣寒弯起唇角,“叫叫又不犯法。”
回到家,陈争把粥和咸菜都吃完了。鸣寒让他回屋去睡一会儿,他不肯,抱着条毯子靠在沙发上看平板。鸣寒调好空调的温度,监督他吃了药,又打算出门。
“你去哪?”陈争鼻子不通气,瓮声瓮气地问,“回机动小组?”
“你都休息了,我还去当驴啊?”鸣寒说:“买点菜回来,总不能顿顿都吃糯米面吧?”
鸣寒一走,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的送风声。陈争看着平板上推送的新闻,逐渐开始走神。
这套房子是他按自己的喜好装修的,沙发很大,电视也很大,茶几下面原本铺着地毯,电视墙下面的柜子里装着当时最新的游戏机和游戏,还有各种音乐碟。他想的是假期可以坐在地毯上打游戏,累了就躺在沙发上睡一会儿。这样平静空闲的生活却一天都没有过过。
沙发倒是经常躺,那是因为回家太累,不想洗澡,在沙发上睡到稍微有劲了,才一头扎进浴室。游戏机倒是动过,支队的兄弟们上他这儿团建,一群破坏神,每次来用坏一个手柄。
地毯不容易清理,后来他把地毯撤走了。最近两年,游戏机没再开过,电视也几乎没用过。
停职的时候他不曾放松,倒是现在一下子松了劲儿。
医生说他这次生病是疲劳所致,他却觉得还有一个原因——得知真相后的松懈。
韩渠“背叛”之前,他每年总要感冒一两回,不是在秋冬换季时,就是在冬天最冷的时候。这反而是他身体不错的证明,感冒来得快走得也快,一年一度,将病气统统带走。这两年他却怎么都不会感冒,哪怕是心力憔悴的时候放任自己淋雨、熬夜,也只会疲惫,不会生病。
他的身体里就像有一个愤怒的风暴,驱使着他不可停下来,随时随地,他的情绪和精神都是紧绷着的,连病毒都对他敬而远之。
昨天晚上,这个愤怒的风暴忽然停下了转动,他又变回了一个凡人。他还没能完全消化真相,迟来的病痛就将他卷入其中。他想起小时候外婆哄他打针的话:“争争不怕,感冒是好事,不会感冒的人才是不幸的。”
外婆已经过世,而他到了现在的年龄,终于明白外婆话里的道理。
鸣寒不久就回来了,提着几大包。陈争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在毯子里蜷缩着,平板丢到了地上。鸣寒轻手轻脚关上厨房的门,陈争闻着香味醒来时,白色的鲫鱼汤都已经炖好了。
但比起鲫鱼汤,陈争更惊讶的是厨房竟然多了个透明的坛子,鸣寒正在将晾好的白菜、萝卜往里面放。
“这是……”
“做咸菜啊。”鸣寒双手不得空,用额头碰碰陈争的额头,“不烫了。”
夜里烧得迷糊时被鸣寒碰头,陈争没什么反应,这会儿觉出味来,耳尖有点热。
鸣寒却很自然地说:“外面的咸菜没家里的干净,反正有空,我就做点。”
陈争对腌制之类的一窍不通,看着鸣寒忙活,不由得道:“你这都会?”
“我外婆教的。”鸣寒笑道:“我吃你的住你的,还什么都不会的话,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陈争喝完鲫鱼汤,又去睡了会儿,到了晚上发烧症状已经全部消失了,不过感冒症状还得捱几天。接下去的两天,鸣寒早上陪陈争去输液,中午买菜做饭,下午陈争睡觉,他玩陈争买了却没时间玩的游戏。
陈争忽然觉得,地毯当初不应该扔掉。
鸣寒看着挺全能的,在打游戏这件事上却遭遇了滑铁卢,操作奇差无比,就算一旁的平板正放着通关指南,他照抄都抄不过关。
陈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笑他:“他们叫你鸟哥,原来你真是菜鸟啊?”
鸣寒:“……”
陈争拿过手柄,将平板推到一边去,“我教你。”
鸣寒清清嗓子,蹩脚地为自己辩解,“我这是太久没玩了而已,我以前还是很强的。”
陈争一边操作一边“嗯嗯嗯”。
鸣寒:“……”
他戳了戳陈争的耳垂,“哥,你不相信我。”
陈争眼看着就要通关,被这凉飕飕的指尖一戳,没按上跳跃键,摔死了。
鸣寒笑起来,“哥,你看,你也挺菜的。”
陈争说:“再来!”
咸菜腌制需要时间,陈争每天都去瞧一瞧,他不用输液之后,鸣寒就回机动小组了,晚上才回来。他本来也想回去工作,但卢贺鲸亲自给他打电话,让他再休息一段时间。卢贺鲸一拿“大局”说事,他就没办法。
空闲的时间多起来,他想找点事情做,上网时忽然看到凛冬的消息。
南山市警方在云乡剧院的行动并没有影响凛冬的演出,至今调查的消息也没有向公众公布,但当天剧院B区出事是很多群众都看到的,且詹富海确实被抓了,事发后陆续有小道消息传出,说凛冬的靠山可能倒了。
粉丝们担心不已,天天等着凛冬出面辟谣。凛冬像是消失了一般,本人和工作室的账号都停留在话剧演出当天。
和粉丝不同,陈争知道凛冬并不是真的消失。鸣寒刚和凛冬详细聊过,他虽然是詹富海力捧的明星,但说到底不过是资本赚钱的工具,他和“量天尺”毫无关系,和韩渠的那点交集只是个插曲。凛冬目前不打算露面,他很清醒,此时不管他说什么话,都会引起新一轮风波,不如就此冷处理。
看完网上对凛冬的议论,陈争忽然想认真了解一下凛冬这个人。他起初会注意到凛冬,正是因为凛冬饰演的警察让他想到了韩渠。当时他以为是巧合,如今才知道是韩渠手把手教凛冬。
以他对韩渠的了解,韩渠这举动显得太热情了,而且当时韩渠已经接受了卢贺鲸的任务。压力太大,需要以某种方式来排解吗?还是凛冬的性格对韩渠来说很有吸引力,以至于韩渠愿意帮这个忙?
不知不觉,陈争已经打开了电视,搜到《羽事》这部电视剧。前面几集他看过,凛冬在剧里英气与邪气并存,别说粉丝,就是他也能感到凛冬的魅力。
上次看的时候,陈争想着韩渠,对剧情本身倒是没多在意。这次沉下心来观看,一口气看了大半,鸣寒回来时还意犹未尽。
两人说好了,陈争休息的这段时间要负责做饭——把米淘干净放进电饭煲,完事。至于炒菜之类的,鸣寒回来现炒。
鸣寒揭开空荡荡冷冰冰的电饭煲,幽怨的视线凉飕飕转过来。
陈争:“这个……”
鸣寒笑道:“打了一下午游戏?怎么不等我?”
陈争一边淘米一边解释是看凛冬的剧忘了时间。鸣寒一听就明白,“警察那部?”
聊着天,不久鸣寒就把该洗的菜洗好了,陈争的任务在关上电饭煲之后就结束了,无所事事,拍了拍玻璃罐子,“这个今天能吃了吗?”
鸣寒从里面捞出泡白菜,切了个小米辣,拌上香油。陈争一尝,连忙说:“今天你别炒菜了。”
鸣寒:“嗯?”
陈争:“这个就够下三碗饭了”
鸣寒眼尾弯起来,“哥,我算是明白洛城市局的人怎么对你死心塌地了。”
陈争顿了顿,手里还端着泡白菜。鸣寒说:“跟你在一起很舒服,你夸人都夸得这么自然。”
陈争笑了笑,“好吃才夸你。”
鸣寒还是炒了两个菜,一个鱼香肉丝,一个炝莴笋,加上泡白菜,简简单单一顿家常晚餐就完成了。
吃饭时说起南山市的扫尾工作,鸣寒说已经把薛晨文所使用药物的样本、鉴定报告交给省厅了,暂时还没有结论。另一点,罗应强妻女杜芳菲、杜月林在A国的近况,怎么查都没有下文。她们不应该消失,可她们就是不见了。
晚上两人没打游戏,一起看《羽事》。陈争很少看电视剧,看的时候就跟着剧情走,虽然身为业内人,知道里面很多地方不合理,但不会吐槽。但鸣寒不一样,这人就是个活的“杠精”,剧里凛冬说一句,他能杠三句,陈争起初被他逗得发笑,后来简直烦了他了,“你这么这么能‘杠’?”
“你不懂,现在电视剧只是看就没劲了。”鸣寒一本正经地说:“吐槽、找茬才是它们存在意义。杠得好,它们还得给我颁个奖。”
陈争笑着推他,他顺势将陈争抱住,后来演了什么陈争没注意,客厅只开着一盏小灯,光线暧昧,适合接个吻。
白天鸣寒不在,陈争才有工夫继续看,剧的结局很好,每个犯罪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正义没有被辜负,警察羽风历经挫折,人生更上一层楼。凛冬这个角色里有韩渠的影子,那么韩渠能够撕破这张弥天大网,平安地回到洛城吗?
陈争走了会儿神,大数据推荐给他凛冬以前参加的综艺,他点开看起来。那是个音乐综艺,当时凛冬还未走红,是个追逐音乐梦的小偶像,妆造夸张得有些雷人,恐怕是凛冬的黑历史。
综艺中,凛冬和其他参与者合作,需要在限定的时间内给节目组提供的曲子填词编曲,演唱后由评委打分。
陈争对凛冬的过去并不了解,从节目呈现的效果来看,他的“人设”似乎是一个内向不善于表达,但又有自己坚持的小角色。即便陈争综艺看得少,也看得出他是这组的“炮灰”,节目组有真正想捧的人。没猜错的话,就是镜头最多的霍烨维。
此人的歌陈争听过,曾经很红,是个创作型的歌手兼制作人,经常有他的黑热搜挂着,不是他骂了谁谁,就是他被拍到又换了女友。也许搞创作的就是要奔放不羁一些?陈争不懂,对霍烨维也不感冒。
不过看了这个综艺,陈争觉得霍烨维现在可能成熟了,行为举止收敛多了,起码不像以前,在节目上都可以当着众多人的面让队友难堪。
他们那一组,一共五个人,霍烨维和另一个人设是“贵公子”的人一看就关系不错,除了这位“贵公子”,霍烨维逮着谁嘲讽谁,不怎么爱说话的凛冬成了他重点攻击的对象。起初说凛冬写的词老土过时,凛冬改了,他又说凛冬“借鉴”他。
在节目组的剪辑下,凛冬就像个花瓶小丑,他是不是为自己辩解过,观众看不到真相。
正式演出环节,镜头几乎没有从霍烨维和“贵公子”身上移开过,凛冬的镜头少得可怜,短短几句歌词也被改掉,和排练时几乎不是同一首歌。
嘉宾提问环节,霍烨维再次刁难凛冬,说这首歌本该是完美的,可惜有个和歌格格不入的队友,凛冬这样没有才华,光有一张脸蛋的人就不要说什么喜欢音乐了,这样的人单是出现在音乐节目中,都是对音乐的亵渎。
时隔数年,陈争都看得皱起了眉,难以想象当时凛冬有多尴尬。他本以为嘉宾会给凛冬说句话,因为至少从他这个外行看来,凛冬的唱功不错,最初写的歌词也没有差到需要被当众羞辱的地步。可是嘉宾竟是集体给霍烨维鼓掌,称赞他敢说,乐坛就是需要他这样有才华的爽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