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麟哼着小曲回家,正往电梯方向走呢,就听到余父冷哼声:“这么晚才回来?明天起得来吗?”
余麟转头瞧去,见余父坐在茶桌前,正端着杯茶喝着,眼神里是对他不着调的恨铁不成钢。
“这不还早着嘛!”余麟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对准余父泡好的茶轻嗅,“这么晚喝太平猴魁,您今晚还打算睡吗?”
“有什么心事啊,别藏着掖着,影响身心健康。”
还能有什么心事!
不就是为子女烦心么!
余父说:“你乖乖的,我就少操不少心。”
“诶诶诶,您别把锅甩我头上了,”余麟昂首挺胸,“您让我上班,我可去了;您拉我谈话,我好声好气对吧;这您心情不好,总不能是我的原因吧?”
“更何况我今晚可有正事。您一直夸的傅恒,嘿,咱们今晚一起去炫了火锅呢。”
“那可是我朋友。”
余父默默喝着茶没做声。
这不对呀。
搁以前,不,搁一天前也得吵起来了。
余麟问的小心翼翼:“您……和我妈吵架了?”
余父摇头,又心气不平地饮了口太平猴魁。
看得余麟愈加忐忑了。
他的记忆告诉他:余父可爱品茶了,总嫌弃他牛嚼牡丹似的喝茶。不止说了一次。
结果他现在也这么喝着。
算了算了,谁让他是爹呢。
余麟盘腿坐在另一边,做倾听开导姿势:“说吧!难道我们家要破产了?”
“臭小子,”余父放下茶杯,彻底喝不下去了,“能不能盼着点好!”
“那是为什么?公司的事?家庭的事?朋友的事?”余麟一个个猜,但很可惜,余父的表情一直淡淡中带着一丝好笑,所以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等你再历练几年再说吧!”余父一口气饮尽茶水,“洗干净。我先睡了。”
余麟:“……”
不说他也知道。
肯定是因为张叔的事情在犯愁吧?
二楼主卧内。
余父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好的孩子,怎么喜欢……喜欢男的呢。
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变得不一样,足足年轻了近十岁!
“这样想一想,是不是上班有些盼头了?”漫画组的同事笑着打趣他。
余麟摇摇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对方:“盼头?”
“我本来可以不上班的。”
不上班,他可以随时随地、想走就走,露营、潜水、跳伞、滑雪……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但是上班……每天早上余父都捎带着他,连晚起都不被允许。
只有下班点,他才能愉快地成为全公司跑得最积极的那一位。
若是参加短跑,说不准他还能拿个不错的名次。
被他不上班的欢乐生活给刺激到,同事捂住受伤的胸口:“你走吧!”
再多说一句,辞职信就要潇洒地交到组长桌子上了。
克制住!他上有老下有小,可不像余麟从小出生在奥委会。
下班点到,余麟愉快地操-起自己的车钥匙,往后撸了把愈发毛躁的头发,冲去46楼找小温。
这两天还没问问他状态怎么样呢。
嘶,也不知道脑海中的小说到底是不是真的。现在小温成为了大哥的助理,若是真按照故事线发展,可该怎么办呐!
到了46楼,他熟络地跑到经理办公室,敲门两声推门而入,探头:只看见坐在办公桌前埋头批改文件的余麒。
“哥,小温呢?”
余麒疲惫:“刚刚还在的。”
“那我找找,”余麟刚准备跑路,想起什么,又探头,试探着问,“这两天你跟小温相处还好吧?没发生什么事吧?”
余麒精神还有些恍惚,沉浸在文件里暂时没转换过来:“什么事?”
“没事就行。你继续加班吧!”
“加油!”
“我们就愉快下班啦!”
余麒:“……”
本来加班已经略有些习以为常,但这会儿又开始不平衡起来!
余麒说:“来都来了,帮我看看这份文件。”
余麟飞速关门,只留下一句:“告辞!”
余麟四处探头,偶尔瞧见有眼熟的人,便会问一嘴:“hi帅哥,有瞧见余温吗?一位顶着超帅气银白色头发的羞涩帅哥。”
没问两个人,就有同事给出了准确的回复:“好像看见他往消防通道走去。”
“似乎在接电话。”
啊这位余三少瞧着确实有些羞涩和傻乎乎的,职场三大易暴露地点——厕所、茶水间、消防通道。
尤其是消防通道,不隔音就不说了,简直是绝佳暴露地点。楼上讲话,楼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看余三少,似乎不太清楚这一规则。
希望他没聊什么大秘密吧!
余麟道了谢,一边思忖着那本奇奇怪怪小说里的情节,一边往消防通道位置走去。
说实话,小说里写的还真没这么详细,都是写的余麒与余温的感情如何如何受波折,从中作梗的余麟是多么多么可恶,最后两人终成眷属的情节是多么多么令人感动……
神经啊!
隔着消防门,只能听到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余麟轻敲了几下门,然后用力拉开,左右探头询问:“小温?”
消防通道黯淡无光,只有幽绿色的“安全出口”四个大字照亮小块空间。
余麟眯着眼睛,只能看到楼道口正坐着团黑乎乎的人影。
人影带着哭音地喊“二哥”。
余麟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轻声上前,离他半步远:“怎么了?”
余温正接着电话,此刻眼中还含着泪水,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挂掉电话。
傻乎乎地,又略带不安地坐在原地。
余麟掏出绣着大熊猫的干净浅蓝手帕,让他先擦擦眼泪,场合不对便没有多问,只压低声音说:"下班了,一起回去?"
余温低低地嗯了一声,有些不在状态。
余麟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目光扫视楼道口两下,带着他出去了。
一路上余温显然都没有精神,小脸惨白,呆呆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饭也只是扒拉着自己面前的米饭,家里人给他夹的菜他倒是吃了,但似乎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
这模样,要说没事就见鬼了!
余母率先询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余温扁着嘴,神色显得有些郁郁,他几下张嘴,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没事!咱吃不下就先别吃,”余麟给家里人使了个眼色,“小温,咱们先回房冷静一下哈。”
“他们跟你有代沟,二哥可没有。”
“二哥可是站在你这边的哈。”
余家人:“……”
臭小子,安慰就安慰!
还非得加上那句不中听的话!
余麟揽着全然不在状态的小温上了电梯,直达四楼。
想了想又推着小温去了他自己的房间——在自己熟悉的地界,小温应该会更有安全感吧。
小温的房间明亮温馨,偌大的空间被划分成会客厅、卧室、衣帽间、书房、盥洗区、钢琴房等多个区域。
超大的旋转式阳台与会客厅相连,灰色长毛地毯铺在肉眼可见的地方。
余麟将小温扶到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杯温开水放在他手心。
自己则自顾自地盘腿坐在地毯上,托腮望着对方。
十几分钟后,余温终于回过神来,小声惊呼一句:“二哥,你……”
余麟摁下早已准备好的BGM,故作冷酷:“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遇到什么事了?魂不守舍的。”
余温抿嘴,双手紧紧抱着玻璃杯,眼里透过几丝挣扎。
“咱们是一家人,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或当前困惑的事情,寻求帮助是最正确的选择。”对着刚成年的小温,余麟多了十二分的耐心,循循善诱,“是工作上遇到了麻烦?”
余温轻轻摇头。
“那是朋友出了什么事情?”
余温继续摇头。
“失恋了?”
“家庭方面的?”
犹豫一会儿,余温轻轻点头。
好呀好呀!
余麟捏紧拳头,心道果然如此。他斩钉截铁:“是不是余麒欺负你了?”
“别怕,看我不揍死他!”
不会真的在他看不到的时候,走了什么强取豪夺的戏码吧?
这才几天呐!
余温抹了把溢出来的眼泪,摇头:“不是的。”
余麟双手合十,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坏思想甩出去:“sorry。那是为什么呀?让你连饭都不想吃了。”
余温伸手抓过他最爱的萝卜玩偶,抱在怀里,蜷缩成一团,嗓音干涩:“二哥……我家里人,给我打电话了。”
余麟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微蹙着眉头:“等等,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是指,你素未谋面的有血缘关系的父母找上门了?”
余温轻轻点头。
不对呀!小说里没有这一出呀。
“等等——”余麟疯狂调取脑内记忆,无论是现在的他还是其他“副人格”“原主”之类的人设,对小温到底是如何收养一事,了解的并不多。
毕竟那时候他才刚读小学呢。
只是有天回家的时候,余父余母牵着个怯生生小男孩的手,告诉他:“小麟,这是你的弟弟小温噢!”
对呀!那就是他的弟弟。
他们家养了15年的弟弟。
没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呢。
更何况,小温被他们家带回来的时候也不大呀,才满三岁,难道……
“你还记得你亲生父母的声音?样貌?”
神童呐!
话说小温是挺聪明的,从小就跳了好几级呢!
才十八岁都已经是帝大大二学生。
余温轻轻摇头:“记不太清了。”
他的过往好像不算幸福,所以大脑也没有帮他记住。
脑海中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他不是余家的亲生孩子”。
很多时候,他又会升起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想着为什么他不是余家的孩子呢?如果是的话,有些时候他是不是可以任性一点?抑或是明目张胆的撒娇?
他不知道。
但这通电话,把他又重新拉回了“他不是余家亲生孩子”的现实中。
让他惶恐,让他失措,让他害怕,更让他排斥。
余麟打断他的思绪,双腿从毛毯上蹭蹭上前,拿过他手心里的杯子放茶几上,轻握住他的手:“首先,你是我们余家的人!你已经和我们生活了15年,你就是我们余家的人。”
余温陡然抬头。
余麟继续说:“其次,你怎么能判断电话里的,一定是你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他们这个时间点找过来?”
“就算我阴谋论哈,我总觉得他们的心思不是那么单纯。”
他暗戳戳地拉踩一脚:“至少,不像我们对待你那样纯粹。我们是爱你,他们呢?可能有爱,但一定不多!”
滚远点去吧!
如果真为了小温好,就不该在时隔十多年后打扰他,这会让小温如何抉择?让他抛下富二代的生活?还是让他拉扯原生家庭一把?
能被余父余母收养的孩子,原生家庭肯定幸福不到哪里去!
余麟又说:“最后,我们把心放开。这其实就是一个小问题。”
“如果他们是真心实意地为你好,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及时找到你,现在才找到,OK没问题,我们认下这门亲。”
“时不时走动一下,经营一下感情,人之常情。”
“但如果他们怀揣着一些不好的念头与想法,咱们余家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你已经18岁。”
“小温,你已经成年,不再需要监护人了。”
“对你不好,咱就一脚踢开,真要闹到打官司那一步也不怕,按律法给点赡养费就可以了。”
“所以小温,”
“你在担心什么呢?”
“你什么都不必要担心!”
“更不必害怕!”
余麟直立起身,轻轻抱住他。
第16章
感受到被抱着的人用力回抱住自己,余麟干咳两声,轻摸他的头发:“好了好了,过于暧昧了。”
余温:“……”
他一秒收回自己的感动。
等小温的情绪逐渐平缓后,余麟摊手诚实告诉他:“这件事情不可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
“咱们都不得不承认,爸妈和大哥他们出面,能比我们处理得更好。”
“而且这件事情也不能隐瞒爸妈他们,会让他们伤心的。”
余温也慢慢回过神来,知道二哥说的是真的。如果他真的隐瞒家里人,偷偷与亲生家庭联系,无论是因为情感牵绊还是钱财威胁,都难免给父母心里埋下一根刺。
到时候他平衡不了内心情绪时,又该如何回归往常,正常地与余家人相处呢?
想来……或许只有离开余家这条路,好像能行得通。
决定好之后,余麟拉着余温的手往外走去。
才开门,就见余麒正咬着根没点燃的烟,默默站在楼道口。
“赫我一跳!”
余麟轻拍胸口,“怎么不声不响站那?”
余麒翻了个白眼,目光落在余温身上。见他眉目虽然还紧蹙,但神态却轻松了许多,不由稍稍放下心来。
问:“这么晚了,去干吗?”
余麟回:“去找爸妈。”
又故意怼他:“你跟着我们干吗?”
余麒自然道:“我也去。”
二楼主卧,余父余母两人都有一堆烦心事积压着,偏偏还得处理手头上的工作,别提多闹心了。
等听到开门的声音和孩子们打闹、互怼,那股子烦心平息了点:瞧这架势,应该是解决得差不多了吧。
但真听到小麟将事情说出口,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余麟左看看余父又看看余母,轻轻拍桌:“我们可都是成年人了。有事情可不兴瞒着。”
“倒不是瞒着,你们也大了,有些事情也确实该知道。免得哪天从外人口中知晓这些,倒变了味,容易被蒙蔽。”余母下定决心,走向床边柜旁的厚重保险箱,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打开,掏出一个密封文件夹。
她将密封文件夹打开,从里面掏出一本领养证和若干纸质证明材料,里面还散落着不少合照。
余温望着领养证,紧抿双唇。
余麟伸出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问:“然后呢?”
余麒见状,伸出右手紧紧盖住余温的左手:“没事。”
惹来余麟的一白眼。
余麒:“……”
余母见状有些好笑,也放下心来。
别的倒不怕,就怕小温这孩子钻牛角尖。
她缓缓开口:“其实这事情也简单,我尽量长话短说。”
“当年小麟才7岁,我又有了身孕。那个时候公司有一批加工原材料出了问题,我带着几个下属和保镖从江城赶往Y省平县出差……”
余母陷入回忆中,缓缓道来:
那个时候公司的人都称呼她为“不服输的铁娘子”,她不以为意。毕竟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话,就是:
“你看看人家柳正儒,从小学习也冒尖,从不用长辈操心。”
她总能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很完美。
直到怀第三个孩子时,她才发现自己也并非无所不能。
她不是第一次来平县,这儿虽偏僻,但丝印技术独占鳌头。举目望去都是翠绿粗壮的桑树与弯弯绕绕的小支流,一幢幢两层小楼房前晾晒着薄如蝉翼、轻柔滑腻的绢布。
余氏集团的高端服装所使用的原材料——绫娟,就是在这儿织造、精炼、染色,最终千里迢迢送往设计部整理加工,推售出去。
“那一批原材料对我们很重要,关系到我们新一年服装新品能否顺利发行。在多方探查之后,我们发现是一个对手公司恶意竞争,派当地的混混划破已精染完成的绢布成品,又调换了染色材料所致。”
“我们报了警,因为损坏的货物金额高达五百多万,所以背后作案人员都会被判刑。那名混混按照情节严重程度,应该只会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以下。”
“但是……我不知道他是鬼迷心窍还是胆大妄为,他纵火了……”
余麟瞬间瞪大眼睛:“可真刑呐!”
说完又觉得不对,他妈绝对不会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多加描述。联想到什么,他望向小温,果然见他脸白如纸,整个人更是仓皇不安。
余母于心不忍,停顿片刻又继续轻描淡写:“在那场火灾里,为了疏散人群,我不幸失去了还未出生的孩子。而他呢,数罪并罚,最终被判处18年有期徒刑。”
“幕后人员也没得到好,公司破产、妻离子散……”
余母轻啜口茶:“如果故事截至到这里,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结尾吧。但还好不是……”
“我养好身体后,在平县待了一段时间,拨资帮助他们重新建立家园与产业。也是在那段时间,我见到了一个……备受欺负的小男孩。”
余麟揽着小温的手更紧,轻轻拍着他的背。
得来小温故作坚强的“我没事”的口型。
余母有些说不下去,她叹气:“那个小男孩有个纵火坐牢的父亲和早早离世的母亲,大人进牢里了,小孩便孤零零地留在家里。”
“部分小孩没有建立正确的是非观,找不了大人的茬,便开始欺负更弱小的孩子。”
“所以就是你们猜到的那样,在发现这个小男孩确实天性善良、无辜可爱时,我们便花费了一点功夫,将他领养到了我们家。”
“你们也知道,如果走普通的领养证明,我们条件满足不了的。”
故事结束,其他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余麟托腮,好奇:“不对呀!最重要的您怎么省略了?”
“不该重点突出一下您是怎么发现小温天性善良、无辜可爱的吗?”
“夸人的时候怎么能藏着掖着呢!”
余母伸长手,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余温也哼地一声笑出声来,那点子泪意也跟着笑了出来。
余麟边忙着给他擦眼泪,边催促:“说嘛!”
余母简单地列举几个她观察到的小例子:
“他家里没人照看,还小着呢,又没法烧火做饭,就去给隔壁几家扫地洗碗,帮着搓衣服、收衣服……他那么小,其实可怜兮兮地站在别人家门口,总有心软的会投喂一点食物。但他没有,他那么小,却懂得什么叫等价交换、知恩图报。”
“县里的孩子对他不好,孤立他,但有次一个欺负他的小男孩掉淘洗的小河里了,是他着急忙慌地跑去喊大人救回来的。”
“还有一些其他的小事……”
听完,余麟率先鼓掌:“天啦!我就说小温是个天使吧!”
余麒跟着附和:“嗯嗯,小温一直都很纯良可爱。”
余父捧场:“是的是的!”
余母含笑望着。
她没说的是:她当时觉得这个孩子如果她不搭把手的话,那他可能就没活路了。
他可能会一直保持着这股子善良,在未能独立养活自己前,靠着东家的施舍西家的给予,交换一点能饱肚子的吃食。但没有钱财,除非他很努力很努力,很天才很幸运,才能靠读书或其他赚钱的买卖,走出这里——彻底离开这里。
也有可能,他会在部分村民和小孩们的恶意欺凌中,慢慢浸没掉那股子纯良,最终变成和村民们闲谈挂在嘴边的他父亲一样——“是个从小就没爹没娘管教的混账东西”。
余母不知道他可能会走向哪条路。
但好在——
他哪条路都不必走了。
第17章
余麟不知道小温的收养背后,居然是这么沉重的故事。虽然余母如今轻描淡写地讲述出来,但个中酸楚,常人却难以感同身受。
“您受苦了!”余麟蹭蹭地上前抱住余母,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肚子上,眼睛发酸。
他特别诚恳:“我觉得您真的很优秀,如果把我放在您的位置上,哪怕我再同情和怜悯,可能都不会做出和您一样的决定。”
余母失笑,又朝小温招了招手。
在小温哽咽着上前时,摸了摸他的头,神色格外认真,一字一句:“我收养你,与你的家庭背景无关,只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
“你的纯良与优秀让我不需要考虑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你是你,你的父亲是你的父亲,你们两者是分开的。”
“不需要将他做的错事强加在你自己的身上,滋生一些不必要的负罪感,知道吗?”
余温哭着点头:“我知道的!妈妈!”
“乖孩子。”余母放下心来,给他擦眼泪,“本来不想说的,但我也想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当年领养你的事情我们并没有多加隐瞒,有心人一打听总会知道。”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罢了。”
余麟懒散地支腿坐在地上,头轻轻朝余母方向倾斜。
他掰着手指头:“那个人被判了18年无期徒刑,如果刚满15年,岂不是说明他在牢里表现良好减刑了三年?”
他好奇又克制地朝余温眨眼:“他跟你打电话的时候,说什么?”
余温老老实实告诉他们,声音略低:“他想要钱。”
“啥?牙签?”余麟掏了掏耳朵,“他要这玩意儿干什么?超市不一大把吗?”
话音刚落,余麟见几人朝他投来“你老实点”的眼神,不由缩了缩脖子,“我又耳背了?”
被二哥这么一逗乐,余温心情好了许多,他掏出手机:“他刚说完开场白,我就录音了。”
明智的举动让余家人纷纷点赞。
录音不短,足有十二分钟。
电话那头的男人嗓音粗粝,像含着一口浓痰,话语里都是威胁:
——“我是你爹!”
余麟小脸皱成一团,嘟囔:“怎么开始就骂人呐。”
余温默默将音量稍微调小一些,将手机放在前方的地毯上。坐得很是端正,唯有不停搅弄的手表明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不要装听不见。我能打电话给你,我就能找到你家里去。”
余温声音小小:“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老子!我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老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现在发达了开始忘事了对吧?”
过了很久,余温才回:“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你是被收养的还记得吧?你原本就是Y省平县的臭鱼烂虾,别以为被有钱人收养了就跳上枝头变凤凰……更何况收养你的那XX,还是把老子送进监狱里的人……”
——“富贵生活过多了,忘记了你老子过得有多么凄惨了是吧……”
余麟眉头紧皱,他从来没有在短时间内听到这么多的脏话。更何况这些脏话是冲着他妈和小温来的。
他想上前去关了,但侧头一看,却见余父、余母甚至余麒脸上都没有太多波动。
不知道是见惯了,还是比他更能克制情绪。
音频的中间部分,基本都是那个男人无能发泄的声音。
后半段,才能慢慢听到余温的声音,带着愤怒与无奈:
“你想干什么?”
——“钱!老子受了那么多年的苦,难道不该给老子补偿回来吗?”
——“我告诉你!这个月20号你要是不给老子打200万,你看老子去不去江城找你们。”
——“反正老子孤身一人,牢都坐过了,什么都不怕。”
——“要是不给,看老子怎么报复你们!”
——“别以为拉黑会有效。你要敢拉黑,我就敢明天去你家门口堵着……”
——“老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卡号发给你了,要是20号没拿到钱,你等着瞧吧!”
“……”
音频最后,是余温略带哽咽的声音:“我知道了。”
“哈?”
听完后,余麟一整个不理解,甚至有点想笑。他无语:“就算现在给他打两百万,他敢用吗?”
“可以直接报警判他一个敲诈勒索罪的程度。两百万已经属于数额特别巨大的范畴,按律法来讲,至少得判10年以上有期徒刑。”
“真把监狱当他家,二进二出么!”
余母捏捏眉尖,一脸疲惫:“少说两句。”
“就拿他说的:他光脚不怕穿鞋的,当年就敢纵火,现在谁知道他又能做出什么极端事情来。”
“你们近期出门都小心一点。还是让保镖跟着为好。”
“哪有千日防人的道理。”余麟嘟囔,有些不开心。
随即又屈肘,秀着自己的肱二头肌:“一个打两个,不成问题。”
余母:“……”
她四下张望,准备去拿鸡毛掸子抽这不省心的孩子一顿。
余父拍板:“这件事就听你妈的。”
“你们近期出门小心一点,尽量不要离开保镖视线,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
“我倒不怕他来,若是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就这么点智慧,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余父又把玩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在余母的瞪视下又讪讪地收起来,继续说:“但他刚出狱不久,能这么快查清楚小温被谁家收养、小温的手机号码,还敢明目张胆地打电话过来威胁要钱,背后肯定有同伙。”
“图的什么,暂时不清楚。”
“但无论图什么,都没有你们的生命安全重要。”
“何必和这些人逞些无畏的威风呢?小麟,你还需要再磨炼一下。”
余麟若有所思地点头,说好。
离开主卧前,余父又说:“如果他再打电话过来,处理不了的就问问两个哥哥和我们,千万别莽着独自一人去找他。”
“那个人,估计也不会在乎什么血浓于水、父子亲情。”
余温认真点头:“我会的爸!”
出了主卧,余麟一把揽住小温,观察他的情绪和面色,道:“今晚要不我跟你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