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给牌位后—— by林沁人
林沁人  发于:2024年0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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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就不行,山上什么都没有了,我们没有棉袄棉鞋穿,也出不去屋。有时候饿得实在受不住了,姐姐就去家里仓房偷高粱米回来,我两半夜在被窝里嚼生的高粱米,吃起来也挺香的。”
“最好的事,是爹爹让我们去铺子打酒的时候,娘亲会让我们顺便买些酱油和醋带回去。路上我和姐姐一人一口地喝酱油和醋,喝到剩一多半了,怕被看出来,就偷偷往里兑些水。”
“后来想想,无论是偷吃米,还是偷喝醋和酱油,我娘肯定都看出来了的,只是没说出来。”
“爹娘如此偏心弟弟,你不怨恨他们吗?”陈霜宁问。
莲旦摇头,“以前我恨自己是个哥儿,不是个汉子,所以父亲才不喜欢我,我也不能给娘亲长脸,让她过得舒坦些,都是我自己的错,怪不到他们。”
“那阵子,我天天去兴隆宝铺,坐在二楼那间屋子里,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除了等你的消息,我也在思考,我的过去,和我的现在。”
“有一天,我突然就想通了,我从没做错过什么事,错的,一直是他们。但我不会去怨恨,因为怨恨会禁锢住我的心,禁锢我的脚步,我得抬头向前看。”
“现在,我有我想珍惜的人……。”
轮椅停下了,莲旦绕到前面,蹲在陈霜宁面前,仰头看着他。
“霜宁……。”莲旦的声音柔柔的,像刚刚拂过脸颊上的微风,眼神里,是满到快要逸散出来的情意。
陈霜宁扭过头去,避开了这眼神。
莲旦笑了笑,抬手整理了一下他的鬓发,什么都没说,起身推着他的轮椅,继续散步了。
腹中的孩子有五个月了,莲旦的肚子鼓了起来,就算隔着衣裳看着,也特别明显。
陈霜宁常常看着那肚子好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莲旦上一胎时,他没法陪在身边,这次每日都在一起,眼见着怀着身孕的哥儿一天天的变化着,他怪异暴躁的脾气也渐渐跟着缓和了下来。
平日里无事时,他会陪小旦玩,教他咿咿呀呀地说话。
也会从书房找合适的书出来,继续教莲旦学字练字。
莲旦现在学得有模有样了,他临陈霜宁的字久了,字形和对方的非常相像。
陈霜宁休息时,他自己也会去书房挑喜欢的书看。
第一次感受到胎动时,莲旦红着脸,把外袍撩开,抓着陈霜宁的手放到自己肚皮上。
过了一会儿,陈霜宁手指动了一下,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
“是个调皮的孩子。”陈霜宁这么说时,莲旦抬眼去看他,见他神情温和,嘴角竟含着淡淡的笑意。
这天之后的第二天,陈霜宁就能自己站起来,在院子里溜达一阵了。
眼看着他的状况越来越好,莲旦养胎也养得安心了许多。
但如此过了没几天,霜若便悄悄来找了莲旦。
“有我师父的消息了,有人看到他在西疆出现过。”霜若说。
莲旦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这么说,有希望了?”
霜若却摇头,“太晚了……。”
莲旦脸上表情僵了下来,“霜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霜若哭着道:“对不起,他不准我告诉任何人,我哥他……他也许坚持不到今年年底了!”
嗡,莲旦差点摔倒,被霜若连忙扶住坐到了椅子上。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现在是八月初,也就是说,他最多还有五个月?”
霜若点头又摇头,“那是最好的情况,也许只有三四个月了。西疆路途遥远,赶路就需要至少一个月,就算到了地方,我师父还在不在那里还不好说,就算他没离开,西疆地域广阔,找一个人如大海捞针,能不能找到他还不一定。”
莲旦嘴唇颤动,“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吃了药就会慢慢变好,能用内力暂时压住剧毒吗?”
霜若哽咽道:“当年哥哥中毒时,我把师父留给我的保命药给他吃了,再配合内力压制才压住毒性,在不用内力的情况下,也只有十年的寿命,但他为了我们,一直在使用内力。”
“后来,在灵匀寺那晚……。”
“那晚怎么了?”莲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颤抖起来。
霜若说:“左护法设了局给哥哥,他知道哥哥不会忍心伤害无辜之人。那晚上,哥哥明知道是陷阱,却不得不往里跳,但这样做,你知道的,其实只能延缓你身上青花毒的发作时间,并不能彻底解毒。”
“你说的陷阱,”莲旦眼睛渐渐红了,“是我?”
霜若捂着脸,哭了,“青花毒根本无药可解,我给你吃的两颗药也根本不是解药,而是通过交合,将你身上的毒,都渡到了他身上。”
莲旦睁大了眼,僵住了。
霜若说:“左护法知道哥哥对他有戒备,无法轻易让他中毒,便想到了这种阴损的法子,但哥哥他,不得不跳进来。”
一滴眼泪,从莲旦眼中滴落,他喃喃着:“他不能死,不能放弃,不能死……。”
“霜若,”莲旦抓着霜若的手,看着她,“这两天准备一下,我要和他一起去西疆。”
傍晚时,莲旦陪着陈霜宁吃饭。
他没问霜若说过的那些事,在对方吃完后,只是淡淡说了句:“小旦我交给霜若帮忙带,其他的,柳叔齐他们在准备,两天后,我陪你去西疆。”
陈霜宁拿起布巾擦了擦嘴角,垂着眸子道,“再等几天,过完中秋吧。”
还有四五天便是中秋节了,莲旦说:“好,听你的,就中秋节后动身。”
陈霜宁“嗯”了一声,答应了。
这几日里,莲旦除了顾着陈霜宁,就是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也趁着还没走,多陪陪小旦。
中秋那天,柳叔齐和白无双、冷杉他们都在,霜若让人在大厅里摆了三桌,热热闹闹地一起吃了个饭。
陈霜宁喝了点酒,他在吃药,本不该喝,但莲旦纠结了一阵,还是没去阻拦。
他身体弱,久坐腰背都会痛,莲旦看他不再举杯动筷了,便起身,和大家打了招呼,扶他回屋休息了。
莲旦从婆子那里接来热水盆,给陈霜宁擦了脸和手,洗漱了一番后,就给他扯了扯被子,准备离开。
明天一早要就要出门赶路了,需要让陈霜宁早些睡觉养好精力才行。
陈霜宁却拉住了他的手腕,莲旦一怔,回身看过去。
“陪我说说话吧。”靠在床头上的人说道。
莲旦坐回到了床沿,陈霜宁往里挪了挪,让他能靠在软枕上。
坐下后,莲旦肚子鼓鼓的,像一口小锅扣在上头。
他抬手在自己肚子上摸了摸,说:“我总感觉这一胎,会是个哥儿。”
陈霜宁有些醉意,他把手叠在莲旦手背上,道:“只要身体康健,是什么都好。”
莲旦侧过身去,脸颊倚在枕头上,看着陈霜宁,对方的脸已经恢复了十之七八,可能是因为喝了酒,他的脸颊和嘴唇都是淡淡的胭红,好看极了。
“在看什么?”陈霜宁嘴唇动了动,问道。
莲旦说:“霜若的眼睛和你长得很像,小旦也是。”
陈霜宁嘴角微弯,笑了笑,“这双眼睛,是随了我们娘亲,霜若除了眼睛,更像父亲一些,我更像母亲,小旦则长得像你。”
莲旦心里一动,他是第一次看到陈霜宁这样放松的笑容,“你们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陈霜宁轻轻呼出一口气,开口道:“他们是做布匹生意的,我记得,父亲脾气不是太好,对我们总是很严格,霜若年纪还小,但练字不好,还是要打手板的,母亲心疼阻拦,他就训斥说慈母多败儿,但母亲被他气哭后,他还是会避着我们哄劝她。”
“他是商人出身,寄希望于我将来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希望霜若知书达理,将来许配个好人家。”
“那天……,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们没受太多苦,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已经咽气了。”
莲旦心里抽痛,他往对方那边靠了靠,抬手轻轻抱住了陈霜宁的腰,“以后,你要好好的,霜若要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莲旦离开这里,回隔壁屋子去了。
躺在床上,看似已经睡着的陈霜宁,突然又睁开了眼。
他从床上下了地,几乎没发出脚步声,出了屋门,来到了隔壁屋子的门外,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莲旦正和霜若说话。
霜若在问:“莲旦,你怕不怕?”
莲旦沉默了一阵,说:“怕。”
“我想说的话,他一直不肯让我说出口,”莲旦说,“我怕,他是根本就没信心挺过这关,不想给我回应,不想让我更放不下他。”
霜若问:“如果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莲旦回答:“他让不让我说,都是一样的,”他顿了一下,“我自己心里知道,我就是喜欢他。”
门外的人听到这话,先是笑了一下,然后,笑意又瞬间僵住,直至消散。
他在那里停留了一阵,低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悄悄回了自己的屋子。
陈霜宁简单整理了床铺,穿上外袍,束好长发,之后,他看了隔壁的方向一眼,推开窗子,跃了出去。
窗外院子里,冷杉对着他深深一揖。
陈霜宁轻声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乘上了早已等在院门外的马车,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51章 赶路
第二天一早,莲旦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袍,趴在床沿看了一阵熟睡的小旦,就悄悄推门,准备离开了。
屋门外,霜若站在那里,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莲旦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是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你哥起了吗?”
霜若低下头去,不吭声。
莲旦突然明白了过来,他一下子绕过霜若,朝隔壁屋门跑去。
吱嘎,屋门被推开,莲旦跑进屋内,看见里面床铺整整齐齐,早已空无一人。
霜若跟在他身后进来,低声道:“他昨晚就出发了,冷杉跟他一起去的。”
“为什么?”莲旦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霜若说:“西疆路途遥远,路上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你还有孕在身,他不想你去吃那颠簸之苦,而且……。”
“而且,”莲旦接过她的话头,“他对此行根本没抱希望,他把咱们都安排得很好,自己一个人像头受伤的孤狼一样,到远方一个人等死。”
“他是个懦夫!”
霜若张了张嘴,到底没反驳,扭开了脸去。
莲旦转身就要出门,霜若一把把他拦住,哽咽着道:“他让我看着你,不许你出门。”
莲旦固执地去推她的手,硬要往出走,霜若不敢太用力,怕伤到他,差点就让他挣脱,她大喊道:“他们已经走了一夜了,两人脚程很快,我让你离开也没用,你追不上了!”
莲旦的脚步一顿,霜若揽住他肩膀,安抚地用额头碰了碰他的,“他不想让你看见他最后时刻的样子,求你,莲旦,成全他吧,不要去!”
莲旦怔怔地看着门外,良久之后,一滴眼泪滑过脸颊,他点了点头。
一上午,莲旦都在床上躺着,一声不吭。
霜若在他屋里看着小旦,刻意陪着说话,转移注意力,但莲旦回应并不积极。
中午饭就是在屋里吃的,吃到一半,莲旦就吃不下了,一阵阵犯恶心。
他好久没这样了,霜若刚扶着他到屋外,莲旦就吐了出来。
吐完以后,霜若拿了水给他漱口,又用布巾擦干净了。
屋子里,两个大人突然跑出去了,小旦在不安地叫人,“爹爹,爹爹……。”
莲旦把布巾拿过来,坐到了屋檐下的石凳上,朝霜若摆了摆手,说:“我没事,坐这里吹吹风缓一下,你进去看看小旦吧。”
霜若不放心地看着他,屋里传出来的小旦的声音有哭腔了,她看了眼屋里,急忙道:“那你歇一会儿,我去看看。”
说着,霜若就跑进了屋里,临进门前,她不放心地往石凳那边看了一眼,看见莲旦一手捏着那布巾放在膝上,一手手肘放在石桌上,拄着额头,闭眼休息着。
他身上穿的是家里的单薄衣裳,没有出门的外袍。
霜若心里稍安,急忙跑进屋里看孩子去了。
小旦自己坐在一桌饭菜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翻了粥碗,洒了一桌子一身。
霜若心疼地过去把孩子抱起来,看有没有被烫伤。
幸好盛粥时,已经吹温了,身上肉皮没红。
霜若一边哄着小旦,一边把他抱到到床边,给他换了小衣裳小裤子,又把脸和手擦干净了,鞋子也换了,这才牵着他的手,说:“走,我们还去吃饭饭,把饭饭吃饱饱了。”
一大一小坐回饭桌旁,霜若又给小旦盛了一碗粥,给吹凉了。
看小旦高高兴兴拿了勺子继续喝粥了,霜若就朝屋外边走边道:“莲旦,你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去灶房再给你熬碗红果羹吃?”
外面没人应声。
霜若出了门口,往石桌看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莲旦出了大宅,便绕到一处围墙外,从墙根底下把自己早上悄悄扔出去的包袱拿了起来,从里面找出外袍穿上,然后匆匆整理了一下,就背着包袱直奔山谷出口而去。
这个时候,宅子里的人大都在吃午饭,他走得很顺畅,一路上都没碰见什么人。
出了山谷后,他凭着记忆找定了方向,却是往东边的树林里钻去,藏在一处矮树丛后面。
过了一阵,宅子大门跑出来几个人,霜若在最前面,她往四周大量了一番,说:“他肯定是往西边去了,追!”
她和其他几人,用轻功飞跃而去,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莲旦却并没着急出去,还在树丛后面耐心地等着。
果然,又过了一阵,东边树林间,一个身着鹅黄色纱衣的少女轻盈地一跃,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 ,她狐疑地往四周又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才晃了晃头,咬着牙,又往西边寻去了。
这一次,莲旦又等了一会儿,见她不会再回来了,这才从树丛后钻出来,往西边而去。
莲旦肚子鼓鼓的,腰容易酸,他走不快。
不过他并不是太着急,他并不是一定要追上陈霜宁,只要能顺利到达西疆黑石城,也就是风行舟出现过的地方,这城不大,到时找到对方不会太难。
去西疆的路线,早几天莲旦就在书房里找到过相关的书,了解过了。
陈霜宁的身体状况虽然恢复了一些,但大概率骑马的时间不会太多,还是要乘坐马车为主。
另外还有一条需要走水路的路线,需要赶两三天路到一处渡口坐船。
莲旦不知道陈霜宁他们会选哪个,他自己决定要走水路,这样速度更快些。
怕被同样往西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杀个回马枪的霜若碰见,莲旦一路都走林间野地,没敢走大路。
他肚子有些沉了,走一段时候,腰就酸得厉害,但莲旦还是没怎么休息,咬着牙赶路,他必须在天黑前到达最近的镇子,要么晚上就危险了。
八月中旬的天气还是有热气的,但林子里没什么阳光,阴冷得很,还不时有不知名动物的叫声在远处响起,有时又好像很近,把莲旦吓得心慌。
走得实在累了,他便找个树墩歇一会儿,喝点水,吃点带的干粮,但也不敢完全放松,眼睛要四处打量,小心看有没有蛇或虫。
安抚地摸摸肚子里躁动的小东西,莲旦歇好了就继续赶路。
他站起来的同时,头顶的树梢上,好像有飞鸟掠过,有树枝轻轻摇曳的声音。
莲旦继续往西走,林子里越来越黑,他把从书上撕下来的地图拿出来看了又看,不能再走野路了,必须去官道上,太阳完全落山后,他就会因为分不清方向迷路。
找准了方向,就算再怎么累,怎么喘,莲旦都咬着牙迅速往山下赶去。
太阳落山的速度比升起时快许多,刚才看还挂在树梢,走一段再抬头看,就已经只剩一层咸鸭蛋黄似的一层金色的油皮儿了。
莲旦好像听见了狼叫,回头时,好像还看到了黑暗的密林中,树木缝隙间鬼火一样的眼睛。
他心头猛跳,一不小心绊到了伸出来的蒿子上,摔了个跟头。
双手手心和膝盖好像都摔破皮了,火辣辣得疼,还好没摔到肚子,莲旦顾不上仔细看,起身就往山下继续跑。
等他好不容易下了山,来到了官道上,看到了不远处镇子里的灯火时,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
莲旦不敢多停留,气都来不及多喘,就快步往那镇子上赶去。
这镇子不大,只有一家客栈,莲旦进去时,正有不少客人坐在一楼吃饭。
一个哥儿自己出门很显眼,几乎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就连掌柜的都在问:“呦,这怎么大着肚子自己就出门了,你相公呢?”
莲旦低着头不敢多说话,他心里慌极了,但仍然硬着头皮拿出些铜板来,说:“我要住店。”
那掌柜的常年迎来送往,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来,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喜笑颜开道:“客人稍等一下。”
他撩开一道帘子,进去了一阵,出来时有个中年哥儿跟在他后头出来了,那哥儿见了莲旦,就笑着拉着他的手上了楼。
那中年哥儿把他领到一间屋子,床铺看着都干净,该有的东西都有,嘱咐了他注意什么之后,还没有走的意思。
莲旦局促地站在屋里中间,问:“还……还有什么事吗?”
那中年哥儿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说:“你是从夫家偷跑出来的吧?”
莲旦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不对,他含糊道:“……不是这样。”
那哥儿叹了口气,说:“还大着肚子,也是可怜。”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摸莲旦的肚子,莲旦往后躲了一下,给避开了。
那哥儿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别怕,我没坏心,刚才你看到的那掌柜的,是我夫君,我们两开这客栈好些年了,家里家底还是有些的,唯一的愁事就是我们家那不成器的儿子。”
莲旦不明白他说这个的原因,那哥儿看着他,眼睛越来越亮,说:“他小时候发过一场大病,烧坏了身子,脑子也有些受影响,但人长得立立正正的没毛病,你要是愿意,我就让他过来让你看看,看不看得上都没关系。”
“你放心,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们绝不嫌弃,他没有那个的能力,以后你的孩子就当我们自家孙子待……哎,你做什么去?”
莲旦甩开他的手,拿起包袱就往门口走。
那哥儿急了,说:“哎呦,这大晚上的你去哪啊,你不乐意看就不看,别走啊!”
莲旦听见身后紧跟来的脚步声,他脚步更快,着急忙慌下了楼梯,到了一楼,顾不上食客们盯在他身上或诧异或兴味的目光,头也不回地一头冲出了客栈。
刚出门,莲旦便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他惊慌失措地后退几步抬头去看,就见门口立杆高高悬挂的灯笼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这人还很年轻,长相俊朗,一身玄衣,正是柳叔齐。
柳叔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你这又是何必呢!”
莲旦喘着粗气,回头看了眼客栈门口,那掌柜的和那中年哥儿正开着个门缝,往这边看。
因为有柳叔齐在,他们迟迟不敢过来。
莲旦回过头来,看着柳叔齐,问道:“你会帮我吗?”
柳叔齐点头,“当然。”
莲旦松了口气,柳叔齐说:“我带你去附近另一处镇子,那里有我们的人经营的客栈,绝对安全。”
莲旦看着他,知道他有话没说完。
果然,柳叔齐继续说:“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大宅。”
莲旦摇了摇头,眼神固执了起来。
柳叔齐看着他,叹了口气,说:“回去吧,他不会见你的。”

莲旦好好的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柳叔齐在莲旦的房门外等了很久,在屡次敲门都没人回应时,他推开那道门走了进去,屋子里果然已经没人了。
见状,他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莲旦从这个镇子出去,便继续赶路。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便也不再藏着掖着,干脆就走官道。
官道比山上好走得多,赶路速度一下子快了不少。
快中午时,莲旦在一处茶水摊子歇了歇脚,要了一碗热茶,就着带的干粮吃饱了。
下午越走天越阴沉,莲旦的脚应该是肿了,鞋子涨得鼓鼓的,虽着急找个地方避雨,但急也走不快。
刚开始,黑云翻滚的天上还只是噼里啪啦掉雨点,后来,远处轰隆隆的炸起响雷来。
莲旦四处看了看,一条大道光溜溜的,根本没有躲雨的地方。
他咬着牙,将衣裳拢了拢,准备硬扛。
就在这时,不远处马蹄声嗒嗒响了起来,一架马车很快驶了过来,驾车人“吁”一声,把车停到了他身边。
莲旦抬头去看,就见马车上,白无双冲他笑了笑,撩开了车帘,露出了梁云和他家小闺女的脸。
小闺女奶声奶气地道:“阿么,下雨啦,快上车。”
莲旦犹豫了一下,白无双无奈道:“我不劝你回去,只带你去附近村子避雨。”
莲旦上了车,车帘被放下了,梁云连忙用干燥的布巾擦拭他的头脸。
莲旦默默地低着头不说话。
梁云凑近了,问他,“怎么了?”
莲旦的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我以为我自己能行,到头来,给你们添了麻烦。”
梁云听了,眼神柔软,握住他的手,说:“最近的村子不过两里地,我和无双不来,你自己硬捱肯定也是能捱过去的,是我们不放心你,他……更是放心不下你。”
“他”是谁,显而易见。
莲旦抬起头,看向梁云,梁云这才发现,这个挺着大肚子,辛苦赶了两天路的瘦弱的哥儿,并没哭。
“谢谢你们。”莲旦说。
梁云摇摇头,低声道:“霜若回大宅了,小旦她带着呢,都挺好的,你放心吧。”
莲旦点了点头。
马车嗒嗒地行驶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梁云看了看外面,说:“雨停了,下车吃点东西换身衣裳。”
莲旦没动地方,梁云看着他,笑了笑,道:“他让我们劝你回去,不过,我两是打算对他阴奉阳违了。”
“莲旦,”梁云眼神认真地看着他,“他会想通的。”
莲旦这才起身,从马车上下来。
在村子里停留了一晚,第二天,白无双一家三口冲莲旦摆着手,莲旦弯腰鞠躬道谢后,又踏上了行程。
距离渡口还有一天多的路程,莲旦休整了一晚,状态好了许多,脚也消肿了,走得不慢。
中午,在一处馄饨摊上,莲旦才坐下,桌子对面就坐下一个人。
莲旦一惊,抬头一看,发现刚刚坐下之人正冲着他笑,却原来是春节时在大宅见过的,那个要跟他喝酒的汉子。
这人打完招呼,就去跟摊主那里利落地叫了两碗馄饨,几个烧饼,还有两样小菜。
弄好了端过来,冲莲旦道:“快,趁热吃。”
两人坐这里吃饭,莲旦几乎没机会说话,对面那人一边吃,一边滔滔不绝,一会儿讲他东边邻居丢了二十两纹银是怎么怎么找回来的,一会儿又讲西边邻居新娶那媳妇怎么怎么厉害,把他那邻居治得服服帖帖、耳提面命。
吃完了以后,这人又给莲旦买了几个烧饼加肉,都用油纸包好了,留着他路上吃。
要告辞的时候,莲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是来跟我一起吃饭的吗?”
这人一拍脑袋,“对了,忘了正事儿。”
“什么?”莲旦问。
这人说:“回去吧,路上艰辛,别累坏了身体。”
莲旦摇头,说:“我不回。”
这人迅速放弃劝说,道:“行吧,那你慢走,再见。”
莲旦睁大了眼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最后,也说了个“再见”,冲着这人摆摆手,离开了。
走远了他回头再看,那人还笑呵呵地望着他这个方向,冲他直摆手,喊道:“路上注意安全,见到他替我问好!”
莲旦继续往渡口走,快天黑时,下一位出现了。
这人莲旦也记得,对方话很少,上次见,还因为把果树上的果子都打掉了,赔了他五两银子。
这五两银子现在就在莲旦包袱里,他已经花了一两了。
这人见了莲旦,也不说话,找了店家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又弄了热乎吃食送了上来,再就没出现过。
等第二天一早,莲旦出门时,就见他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见他出来,这人塞给莲旦一袋子东西,弯腰行了一礼,道:“你想回去吗?”
莲旦摇头,说:“不想。”
这人看着他,似乎在犹豫,但很快,他就意有所指地开口道:“今天没有去西边的船,要明天才有。渡口旁边有座荒废的破庙,你可以在那里过夜。”
莲旦点了点头,屈膝回了一礼,这人就道了告辞,离开了。
这家客栈离渡口不算远,莲旦走了一个多时辰,便找到了地方。
到了渡口一问,果然今日没有出发的船只。
莲旦在旁边茶水摊吃了东西,吃完了饼子和酱肉,把刚收到的小包袱打开,里面立刻传出果香来,莲旦挑了一颗梨子,香甜水分多,吃完了干燥的喉咙舒服了很多。
吃完东西以后,莲旦打听好第二日开船的时间,就去找那间破庙去了。
这庙离渡口不远,莲旦进去时,看见这庙里并不像他想得那样破败,虽然不见香火,佛像上也挂上了灰尘和蜘蛛网,但地上有燃烧过的火堆,还有明显收拾过的痕迹,看得出经常有人来这里凑合住上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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