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陵:“……”
他说:“不像。”
宁黎:“哈哈哈哈哈”
有时候宁黎的笑点也是莫名其妙,走在大街上,看到个矿泉水瓶,他捡起来,一个投掷,直接投进了垃圾桶,很得意地回头看裴陵,说:“看见没,我跟流川枫学的招,帅不帅。”
别人觉得帅不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帅癫了,乐得虎牙都龇了出来。
裴陵定定地看着,看了好一会儿,在宁黎不耐烦前,才慢慢地说:“帅。”
宁黎故作谦虚地说:“哈哈,你也帅,你也帅。”
裴陵:“……”
他唇角翘了一下,又很快落了下去。
宁黎天生就有一种能力,能轻易地讨人喜欢,也跟谁都能聊起来。
坐上公交车后,宁黎给裴陵占了个座,只是有种大婶捞着孩子过来,他也会站起来把座给让了,裴陵要起身,又被宁黎给按回去了,不高兴地说:“你刚做完手术就不要让座了,好好坐着吧。”
裴陵:“……”
裴陵没拆他的台。
转眼宁黎就跟大婶聊起来了,聊天聊地,从菜价到小孩教育,他竟然都能说上几句,还句句踩在大妈的心里,对他眉开眼笑,膝上的小孩都因为他从口袋里摸了几个糖给他,冲宁黎甜甜的喊哥哥。
裴陵在旁边听他侃天,“……小孩啊我还是得多说几句,以前农村的孩子到处跑,皮实的很,现在城市里盖楼盖得老高,小孩一堆毛病,婶你说这是什么毛病?”
大婶回答说:“现在的小孩太娇气了,体质弱呗。”
宁黎胸有成竹地说:“那肯定不是,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现在的小孩都在家里,没接触到地气,我们是炎黄子孙啊,就是要跟土地、跟自然接触,才能获得能量,现在小孩都住高楼,天天在家里,没接触到这些,免疫力自然就差了,就很容易生病啊。”
大婶惊讶,“还有这种说法吗?”
宁黎说:“对啊对啊,炎黄子孙嘛。”
旁边有学生插了一嘴,“那我们还是龙的传人呢,这个怎么说?”
宁黎:“。还能怎么说,唱出来呗!”
他清了清嗓子唱了一句:“古老的东方有一群人,他们全都是龙的传人,巨龙脚底下我成长,长成以后是龙的传人!”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小孩嘎巴嘎巴地吃糖,宁黎拿纸巾给他擦嘴,笑眯眯地说:“看你脏的,哥哥给你擦个嘴。”
他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能让谁都喜欢。
裴陵在他旁边也变得不显眼。
下车的时候,宁黎伸手去拉裴陵,裴陵垂眸看着宁黎手握住了他的手,手指弹了一下,没抽出来。
宁黎浑然不觉这样的举动是否过于亲密,或许在他脑子里根本没有这根筋,裴陵也不止一次看到过宁黎和男生们勾肩搭背亲密无间。
将裴陵拉下车,走到人少的地方后,宁黎才自然地松开了手,回头冲裴陵说:“刚才那些话我是想跟你说的。”
裴陵捏了捏手指,宁黎手掌的热度还残留着,带着几分让他心情鼓噪的力量,让他有些心不在焉,“哪些话?”
宁黎说:“还能是哪些话,就是你天天不出门,你身体才差的,人嘛就是要多出去走走,接触自然,身体才会变好。”
他脑子里也没多想,直接脱口而出:“你要是怕生,我以后带你出来。”
裴陵说:“好。”
他回答的快,以至于宁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他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答应了?”
裴陵语气淡淡的:“嗯。”
宁黎哈哈地说:“……我刚刚那句其实是客套话。”
裴陵:“……”
宁黎说:“不过也是真心话。”
裴陵目光落到宁黎身上,他们距离近,宁黎眼瞳澄澈,裴陵能从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他喉结微微滑动了几下,说:“好。”
宁黎见他上道,也挺满意的,“那成,以后我有时间带你出来玩。”
到了图书馆,宁黎才发现图书馆空调开的有点低,他想起刚才拉裴陵的手,裴陵的手都是冰凉冰凉的,不由得担心裴陵受不住。
他想了想,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裴陵。
裴陵看他的眼神似乎带了一丝疑惑,宁黎说:“这空调开的有点低,你多穿一件衣服。”
裴陵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白T,他停顿了一下,伸手接过了宁黎的外套。
随后,他对宁黎说:“小了。”
“……”宁黎说:“那你搭着吧。”
该死,裴陵体格的的确确比他大了很多,难受。
不过也是遗传优势吧,毕竟裴或川就人高马大肩宽腰窄的,他爹长得瘦巴巴的,个子高也像个麻杆。
而且个子高的人有很大概率硬件不行。
宁黎忍不住扫了一眼裴陵的关键部位,啊啊啊,他好好奇!
宁黎前辈子上的大学在北方,室友身高基本都在一米八,但那玩意儿他基本都看过了——一个寝室的也不可能看不着,私底下一比,这块儿他能排个第一,寝室最高的192,那玩意儿他都不想说,跟小学生一样,长得还行,好几个女生追,他每次跟女孩子们说看人不能光看表面,男生里银枪镴枪头的一大堆,信他的不多。
宁黎在这方面委实没什么顾忌,他也纯属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完全不带谈色色变的,直接给裴陵写了一个小纸条——冒昧问你一句,小裴陵多大了。
纸条推到裴陵手边,他拿起来扫了一眼。
宁黎很快就收到了回信,上面裴陵用遒劲有力又漂亮奇俊的字迹写着——19。
宁黎:“???”
宁黎大为震惊:“??所以你有19cm??”
裴陵拿了纸条看了一眼,将纸团揉成一团塞兜里,不回复了。
宁黎:“??”
他挠心抓肺的,又撕了一张纸问他,得到的是裴陵轻描淡写的一句“不学习了?”
宁黎:“……”
成功堵住了宁黎的嘴。
不过既然裴陵含糊其辞的,宁黎也就不再追问了。
图书馆空旷,来的人不是很多,而且有不少都是考研党,不过图书馆要安静,不太适合裴陵给宁黎讲题,所以没一会儿宁黎就想转移阵地了,他问裴陵:“要不要换个地方?”
裴陵同意了。
宁黎又伸手去拉他,裴陵垂眸看着他们相交的手,面无表情地问:“一定要牵手吗?”
宁黎没注意他的脸色,直接回答:“我这不是怕你走丢了嘛?”
裴陵:“……”
他似有不满,但最后还是没抽开手,宁黎以为他嫌弃,便退而求其次地手往上挪,握住了他的手腕,“这样总可以了吧,还有我手干净的,洗过了。”
也不是怕裴陵走丢,主要他走得急,这样也能控制一下速度,真把人抛下了那也不太好,毕竟是来给他讲题的。
宁黎也不想带裴陵走太远,所以拉着他进了一家麦当劳,一楼人很多,但二楼人很少,空位置很多。
宁黎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买就坐人家店里,所以要点单,点之前问裴陵:“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
裴陵语气淡淡地拒绝了,“我不吃。”
宁黎想起裴陵身体不好,这些东西应该都不能吃?他也不确定,他想了想,说:“那你喝饮料吗?我给你点杯可乐?”
裴陵说:“不用。”
他顿了一下,“你想吃什么自己点,我请你。”
“你请我?”宁黎感觉有点好笑,“你是不是以为我没钱啊?要是你这么想那你就想错了,我有钱。”对于裴陵来说可能不是很多,但也不至于连吃个麦当劳都要裴陵请。
裴陵便没多说什么。
宁黎点餐,点了一盒薯条,一盒上校鸡排和一杯可乐。
他坐到裴陵对面,将餐盘往裴陵面前推了推,“你不能吃吗?”
裴陵摇头,宁黎又问:“可乐也不能喝吗?”
裴陵没说话,但宁黎知道也是不能喝了,忍不住说:“你这也太惨了吧。”
宁黎点的份量不多,以他的胃口很快就吃完了,可乐倒是还没喝完,他吸了几口可乐,见裴陵一直看着他,再次问了一句:“你要喝可乐吗?”
裴陵撇开目光,语气有点硬邦邦地说:“不喝。”
宁黎唇边流出一丝狡黠的微笑,说不喝,结果一直盯着他嘴看,估计馋死了。
他将可乐推到他面前,怂恿道:“喝一口又没关系,这可是肥宅快乐水,喝了心情都会变好。”
想起裴陵洁癖的事儿,宁黎将盖子掀开,和吸管一块儿拿到了手里,目光炯炯地盯着裴陵,“喝一口吧,我不跟你妈说。”
而且裴陵也不像很守规矩,不然也不会偷偷抽烟了。
在宁黎孜孜不倦地怂恿下,裴陵还是伸手过来,端起了可乐,小抿了一口。
宁黎问:“好喝吗?”
裴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宁黎想,看来是好喝了。
因为他能感觉到,裴陵心情似乎变好了一点。
哼哼,玩弄这样的小男孩,他也是手到擒来的,毕竟,他可是成熟靠谱的稳重男人!
宁黎去洗了把手,就彻底投入了学习当中。
裴陵给他选的卷子和真题确实有点含金量,题型都很经典,但问题是他都不是很会做。
所有科目他理综进步得最慢,没办法,当初文理分科的时候,他其实比较想去文科,但这事儿由不得他做主,宁贺信誓旦旦地说文科出来难找工作,所以自作主张地给他选了理科。
虽然宁贺说的没错,这个世道文科的确就是很万金油,什么都能做,理科不可替代性高。
宁贺当初还说让自己念个计算机专业,别看他父母都是市井小民,但在这方面的预见性还是蛮强的,后面也的确是计算机专业火热,码农年薪高的能有上百万,低的也是十几万打底,算的上就业容易的专业了。
不过当时他成绩很差,考虑这些都没什么用,最后只念了个服装设计——这玩意其实也跟他后面的工作对口。
现在想这些没用,宁黎收回心神,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卷子上。
裴陵在旁边跟他讲解,草稿纸上都是他漂亮的字迹,宁黎听得认真,时不时问个问题,气氛倒是极为融洽。
忽地,宁黎想起什么,他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了水杯和一次性杯子。
他给裴陵倒了一杯水,送到他手边,说:“你喝口水,声音都哑了。”
裴陵没有推脱,端起水杯喝了口,小口小口地抿,看着很斯文。
宁黎说:“你这是不怎么说话,所以稍微多说几句就声音哑。”
他撑着下巴,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裴陵,语气诚恳地说:“说实话,你声音很好听,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1】这句诗我觉得就是在写你的声音。”
“……”裴陵喉结滑动了几下,语气低沉地说:“我记得你语文分数不高。”
宁黎一愣,很不服气地说:“语文成绩不代表文化素养,我从小就背诵唐诗宋词三百首,哪朝哪代的诗句我都信手拈来。”
他这么说着,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裴陵注视着他,捏着纸杯的手指不禁摩挲起杯口,他喉咙微微有些痒,“……为什么要背这些?”
宁黎:“……”
他眼神飘了。
还能为什么,因为他爹一直有个理想,他想做个诗人,所以把他也一起培养了。
宁黎到现在都还记得宁贺去投稿诗集,被各种退稿,最后转型去写现代诗,倒是好一些,还过稿了几首,当然稿费只有80块钱,宁贺后面也就不搞了。
据杨桂芳说,当年宁贺就是背了几首诗把她给迷倒了,才嫁给宁贺跟他吃苦头的。
他走神太久,裴陵也不催,只是默默喝水。
过了好一会儿,宁黎才回神,慢吞吞地说:“背诗还能干嘛,就装逼呗,刚才我念诗的时候帅不帅?你被我的才华折服了吧?”
他说着,脸上露出笑来,虎牙暗戳戳的,“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裴陵:“……”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裴陵要回去,宁黎说:“等下,我带了便当。”
说着,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两份保温餐盒,怕裴陵嫌弃,还解释了一句:“给你的是新买的,绝对干净,今天是我妈做的拿手菜,韭黄炒鸡蛋和鸡肉炒笋丝,我超爱吃的。”
他将饭盒打开,保温餐盒质量极好,这个点打开饭盒还冒热气。
宁黎拿了筷子出来,在裴陵面前挥了挥,“也是新筷子。”
他将饭盒和筷子递到了裴陵面前,裴陵伸手接过,他看向宁黎,见他直勾勾地看着他,那双眼里流露出几分期待,裴陵垂眸,漂亮的手指捏着筷子,夹了一筷子鸡蛋,吃了。
宁黎问:“怎么样?好吃吗?”
裴陵颔首。
宁黎说:“你要是喜欢啊,以后可以来我家吃饭。”
话说完,都不等裴陵反应,宁黎自己都觉得似乎有些太亲近了,便斟酌着改了口:“当然,看你方便哈。”
裴陵对此也不发表意见。
宁黎吃饭很快,与他相比,裴陵就慢多了。
宁黎吃完后,裴陵餐盒里还有很多米饭,宁黎就在旁边看着他吃,一边看一边说:“你吃饭好慢啊。”
裴陵吃饭的时候心无旁骛,并没有理会宁黎,甚至也没有看他一眼。
宁黎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目光就落到了裴陵脸上。
是家教如此吗?他总觉得裴陵吃个饭都十分的赏心悦目。
他仔细回忆,也不觉得蔺丽智如何优雅,她就是一个普通的漂亮阿姨,有时候连宁黎都觉得她的心思蛮好猜的,并没有什么心机,甚至有点单纯。
裴或川倒是很有些气质,可能裴陵是遗传了他爹,嗯,应当是像爹比较多。
裴陵吃饭吃得很慢,杨桂芳又摸不准他的饭量,给他盛多了米饭,导致他吃得比平常都要多些,脸色不由得更苍白了。
但在室内,这股苍白便被他冷白的肤色给掩盖过去了。
休息了片刻,裴陵继续给宁黎讲题。
这一下午便匆匆流逝。
傍晚四点多的时候,宁黎说要回去,裴陵才起身,跟宁黎回家。
宁黎注意到裴陵时不时地摸肚子,便问了一句:“你总是摸肚子做什么?”
裴陵一顿,将手放下了。
他没回答宁黎,宁黎也没放在心上,两人坐公交车回了家。
晚上宁黎没再去打扰裴陵,一个人整理了不会的习题,打算后面统一问裴陵。
要睡觉的时候,他听到外边儿有点吵闹,独属于蔺丽智高昂清脆的声音在楼道里徘徊,响亮得连卧室里的宁黎都能听见,不过他没听清楚蔺丽智说什么,倒是杨桂芳推门而进,表情有点不好看地对宁黎说:“裴陵又进医院了。”
宁黎:“啊?”
宁黎有些吃惊,跟杨桂芳说:“他今天跟我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杨桂芳默默地看他,宁黎秒懂,“呃”了一声,摊手无辜状,“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我们回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杨桂芳说:“我也没说是你,明天我去医院看他,你要不要去?”
宁黎:“……去,肯定要去。”
他问杨桂芳:“他怎么了?生什么病了?”
杨桂芳回答:“他们走得急,我也没来得及问。”
宁黎刚想说话,忽地想起一个细节,裴陵回来的路上时不时地摸肚子。
宁黎:“……”
完蛋,难道是吃了杨桂芳做的便当闹肚子了?
但是闹肚子也不至于去医院啊。
宁黎想不通,干脆不想了,明天去了医院再问问是什么情况。
翌日,宁黎去上学前问了杨桂芳,知道他们昨天一家子都没回来,不由得头大。
单纯闹肚子能一家三口都在医院过夜?
宁黎难得紧张起来,要真是因为他给裴陵带的便当,让裴陵出什么事,两人估计也别想再有什么接触了。
只是宁黎实在想不通,裴陵的身子骨怎么会弱到这种地步?
好歹也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就算长得俊秀,身材削瘦,那也是个男人啊,能被他一个便当送进医院?
因为心里有事,宁黎上课都有些焦灼,完全不在状态。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放学,杨桂芳来接他了。
一个破破的小电驴,要承受宁黎这体重,委实受委屈了,一坐上去,电驴车轮都瘪了,杨桂芳忍不住说:“你太重了,屁股往上挪挪,一个男孩儿屁股长这么大干嘛。”
“……”宁黎羞恼道:“污蔑,纯纯污蔑,我才123斤,男生正常体重,还偏瘦好不好!而且我屁股不大!不大!不大!”
杨桂芳说:“不大就不大,这么激动干嘛。”
她启动小电驴,艰难地往医院骑。
宁黎都怕杨桂芳给他摔了,战战兢兢地说:“妈,这电驴都多少年了,早点换了吧。”
杨桂芳说:“还能骑,干嘛要换,是你太重了平常吃秤砣了吧。”
宁黎:“……”
到了医院后,杨桂芳才跟宁黎说:“早上裴陵爸回来一趟给裴陵拿衣服,我就问了,裴陵这是胆囊炎犯了,要住院消炎几天。”
宁黎松了一口气,说:“这样啊,听着也是小毛病,还好还好。”
总归不是他弄出来的吧。
杨桂芳幽幽地接了一句:“他吃撑了犯的病。”
宁黎:“……”
宁黎不敢吱声了,他才模糊地想起来裴陵跟他说的饭量,好像是不太大的样子。杨桂芳也不知道,给裴陵的饭盒装了跟他一样的饭量。
只是,他又忍不住想,他是忘了没错,但裴陵也没必要把饭都吃了啊,吃撑了进医院这理由写在请假条上老师都不会信的啊。
杨桂芳停好车,把前座的果篮拿出来,给宁黎,“你拿着,嘴甜一点,关心关心裴陵。”
宁黎拿着大花篮,“哦”了一声,目光落到了果篮上,看见里面品相极好的大香蕉和大荔枝,一下子馋了,对杨桂芳说:“妈,我也想吃香蕉,还有荔枝,回去你也给我买。”
杨桂芳没眼看他,“回去再说。”
宁黎悻悻地说:“好吧。”
到了裴陵的病房,裴或川和蔺丽智都坐在椅子上玩手机陪他,而裴陵本人靠在摇起来的床垫上,目光落到了偌大的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宁黎进来悄无声息,还是杨桂芳亲热地喊了一声,“裴陵啊我们宁黎过来看你了。”
裴陵转过头来,看见宁黎也来了,慢慢坐直起来。
宁黎走到裴陵病床旁边,先是喊了一声“裴叔叔好,阿姨好”,再将果篮放到了旁边桌子上。
裴或川对他笑,很是和蔼,“这么远还过来看裴陵,你吃午饭了吗?”
宁黎回答:“我还没吃,等下回去再吃,对了叔叔裴陵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啊?”
裴或川说:“没事,输几天液就行了。”
裴或川都这么说,宁黎便以为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毛病——这病名他都没听过。
倒是蔺丽智在旁边笑得勉强,难免夹枪带棒的,“昨天还好好的,在外面吃了个午饭就犯病了,要不是大晚上的我看见他自己翻箱倒柜找药吃,我都还不知道呢。”
裴或川看了她一眼,蔺丽智默默地闭上了嘴。
杨桂芳在旁边有点尴尬,宁黎说:“是我的错,我没照顾好裴陵,我以后一定多多注意,死死盯着他,绝不让他在外面吃一口野粮,阿姨你就放心吧。”
他这么说,蔺丽智有点梗,但在裴或川的眼神威逼下,她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裴或川将蔺丽智拉起来,对宁黎说:“你能在这儿陪陪裴陵吗?我们去买午饭,你们也一起吃吧。”
杨桂芳赶紧说:“不用不用,我们回去吃就行。”
宁黎也在旁边狂点头。
裴或川笑着,语气却很坚持,“没事,这么远过来,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去,我给你们带饭吧。”
说完就要拉着蔺丽智出去,杨桂芳怎么好意思,赶紧跟宁黎说了一声要跟他们一块儿出去买饭。
病房一下子就只剩下宁黎和裴陵了。
裴陵的病房很大,而且肝胆胰外科都没什么人住,所以变成了裴陵一个人的单人房,甚至能住到靠大窗的床位上。
因为靠大窗户,所以有一个很宽敞的飘窗阳台,宁黎看了一看裴陵头上的输液袋,问:“你滴第几袋了?”
裴陵语气有点恹恹地回答:“第二袋。”
“那要滴几袋啊?”
“六袋。”
宁黎尬笑:“哈哈哈哈哈有点多哈。”
裴陵看着他,没说话,那双眼耷拉着,厌世感和距离感又上来了。
宁黎停止尬笑,有点尴尬地说:“你要吃香蕉吗?”
他说着,伸手去果篮里掰了一根香蕉,“我给你剥根香蕉。”
裴陵没说不要,宁黎觉得他这就是要了,所以干脆利落地将香蕉剥了,香蕉一脱了皮,白白胖胖的果肉就显露出来了,宁黎看着,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都很少吃品相这么好的香蕉,一来杨桂芳舍不得买,二来也确实没有这个经济实力,这一个果篮里的水果宁黎盲猜都得有个近二百块。
所以也真的不怪宁黎馋,他强忍着移开目光,笑眯眯地将香蕉送到了裴陵嘴边,“啊,张嘴。”
裴陵垂眸,拒绝了,“不想吃。”
宁黎有些惊讶,故作为难地说:“你不吃你早说啊,你看,我这都剥了,怎么办啊。”
裴陵回答:“你自己吃。”
“啊这,这多不好意思啊。”宁黎听到想听的答案,脸上露出笑来,赶紧收回手,咬了一大口,嚼吧嚼吧吃了,“好吃,这香蕉跟平常买的都不一样,我沾了你光啊,哈哈哈。”
他几口就把香蕉给吃完了。
又伸手去拿荔枝,眼带期盼地看向裴陵,“你吃荔枝吗?我给你剥?”
裴陵回答:“你吃,我不吃。”
宁黎眼睛都亮了,一边说:“这多不好意思,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不快点吃掉,会坏掉的。”
一边剥了荔枝,一口一个,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裴陵望着他的脸,忽地开了口:“我想吃……荔枝。”
宁黎:“昂,我给你剥。”
他赶紧抽了纸巾,擦了擦手,又怕裴陵嫌弃,赶紧去厕所洗了个手,再擦干,才回来给他剥荔枝,剥完了也小心不碰到荔枝肉,贴心地喂到了裴陵嘴边。
裴陵张嘴,将荔枝咬到了嘴里,吃掉了。
宁黎问:“甜吧甜吧?”
裴陵目光落在宁黎脸上,又移开,声音有点沉沉的喑哑感,“……甜。”
宁黎巴不得裴陵多吃几个,说:“那我再给你剥。”
他又剥了几个荔枝,都送进了裴陵嘴里,裴陵也一一吃掉了。
宁黎想起什么,问他:“你这毛病是吃撑了就会犯吗?”
“……”裴陵冷淡了几分,“不知道。”
宁黎看他表情,就知道是了。
他想问那吃饱了为啥还要继续吃呢,但转念想想,感觉问出来会有点尴尬,干脆就不问了。
宁黎目光落到果篮上,手慢慢摸了过去,“我再吃一根香蕉,你不介意吧。”
裴陵看着宁黎,唇角微微翘了起来,眸子里宛如点漆般多了一缕光芒,又竭力让自己脸上没什么表情,很无动于衷地回了一句:“你随意。”
宁黎掰了第二根香蕉,剥了刚咬了一口,就听见病房外杨桂芳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吓了一跳,赶紧抓住裴陵的手,将香蕉塞进了他手里,压低声音极快地说了一句:“你帮我拿着。”
裴陵:“……”
他没吭声,几个大人很快就进了病房,蔺丽智和裴或川看见他手里剥好了已经咬了一口的香蕉,吓了一跳,说:“你怎么能吃香蕉啊?医生不是跟你说了不能吃生冷的东西吗?”
宁黎:“……”
他们走过来,看到垃圾桶里的香蕉皮和荔枝壳,吃惊地说:“你还吃了这么多!”
裴陵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香蕉吃了一口。
蔺丽智看得着急,“你不能吃了!”说完,一把夺过了裴陵手里的香蕉,丢进了垃圾桶。
宁黎看向裴陵的眼神里满是感动。
裴陵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蔺丽智一点都没怀疑是不是都是裴陵吃的,有点恼,“你吃了这么多水果,等下又痛起来这么办?止痛针可不能多打。”
宁黎在旁边听了,有些惊讶地问:“为什么要打止痛针?这个胆囊炎会痛吗?”
蔺丽智应当是被裴或川训过了,说话也平和了很多,“当然会痛,内脏的痛是最痛的,比生小孩还痛,亏裴陵昨天忍了那么久,要不是被我看见他自己翻箱倒柜找胃痛的药,我都不知道。”
裴陵情绪不太高地喊了蔺丽智一声,声音冷淡,“妈,别说了。”
蔺丽智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满,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还没说你呢,昨天痛了那么久都不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呢?”
裴或川在旁边难得附和道:“你妈妈说的对,我跟你说过,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都要告诉我们,这点你没办到。”
裴陵沉默了。
蔺丽智说着都有点委屈了,“要是严重起来发展成胰腺炎……胰腺炎是会死人的。”
杨桂芳和宁黎在旁边都不敢说话了,宁黎更是感觉自己罪孽深重,罪无可恕。
裴陵恹恹地靠回床垫,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蔺丽智不好再冲他发脾气,把桌子升上来,让裴陵吃饭,裴陵冷冷淡淡地回:“吃过了。”
裴或川劝道:“吃一点饭吧,刚才吃了那么多水果,就少吃点饭。”
裴陵微微皱眉,正要说什么,宁黎自告奋勇地开了口:“我、我来喂你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