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之前的那天晚上,偷偷将账本放在了佟言的行李箱中。”
擦过手的纸巾被随意一扔:“怪不得你刚刚说不让佟言牵扯进来,原来不是情深意重,只是怕漏了马脚。”
盛屿在赵允升的肩上拍了拍:“我去取账本,如果取不到,咱们接着聊。”
“取不到的。”盛屿还没跨出一步,就听到赵允升如同啼血的声音,“佟言带来了两个行李箱,其中一个昨天已经办理邮寄业务,随船离岛了。”
赵允升抖动着肌肉,似乎笑了一下:“海运。行李箱寄到国内至少十天,过了海关再送到烟城还要五六天。我猜冯峥给你的时间不会太长,你说你要在岛上停留十天,我猜他只给你十到十五天的时间,让你找回账册。”
看着沉默的盛屿,赵允升忍着痛露出了张狂的笑容:“我猜对了?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急着要找回账册吗?因为那本账里,不仅有我们几个走私的账目,还有他那个小叔叔买空卖空、内幕交易的罪证!冯峥就是他小叔叔冯少川的一条狗,冯少川马上就要结束考察回国了,所以他怕了,要是让冯少川知道账册是在他手里弄丢的,他的金钱、地位、尊严都会被收回去的!”
赵允升眼里都是仇恨:“现在他还是条狗,但以后过的日子可能连狗都不如!”
盛屿沉声:“我对你们之间的恩怨不感兴趣,我只想拿到账册。你猜得没错,冯峥定了十五天的期限,如果你说得句句属实,行李箱十五天后能到国内,即便晚上一两天,我也可以拖延冯少川几天行程,这点盛某自认还是做得到的。”
“几天?”赵允升有些得意,“知道那个行李箱直接寄到哪里吗?审计局,佟言工作的地方,也是安全保卫最严密的部门之一,盛总是行家里手,应该最了解吧?”
看着微微蹙眉的盛屿,赵允升心里升起扭曲的快感:“佟言的东西,只有他能从审计局带出来,可他几天后要与烟城政府组建的代表团汇合,去邻国参加一个为期二周的交流研讨活动,因为顺路他才请了年假提前与我来海岛玩几天。”
“你可以延误冯少川一两天甚至三五天的行程,但拖延半个月怕是盛总也无能为力吧?哦,还可以试一试让佟言耽误工作,同你回国取东西。”赵允升哈哈一笑,“我自认我没有这个能力说服佟言,要不盛总试试?”
盛屿眼中阴郁慢敛,却笑道:“赵先生好筹谋。”他看看方脸男人,“既然赵先生给我们上了一课,我们也需回报点什么,替我好好照顾照顾他,千万别怠慢了。”
作者有话说:
盛屿:现在的关键就是怎么将佟言带回国,呵,还是挺简单的。
佟言推了盛屿的邀约,即便他已经站在自己别墅外的那棵三角梅树下。
盛屿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不是修身版型,面料松软亲肤,依旧挽着袖口,看起来闲适随意。
门外的阳光炙烈,繁密的花枝下压了一片阴影,盛屿站在其中,交错低垂的花枝与阴影遮挡了他的五官,从窗口遥遥一望,只能看到一截凌厉的下颌。
佟言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交叠的记忆像快速翻过的书页一样,最后终是一无所获。
似是看到了窗边的佟言,盛屿拨开垂坠的枝条,向前走了两步。
模糊的眉眼在晨光中逐渐清晰,待看清了盛屿的样子,刚刚那种熟悉的感觉随之淡了。
清空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佟言拿着手机隔着窗子说道:“盛总,今天临时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和您告个假,不能陪您出海了。”
手机里的声音空了一会儿,盛屿再出声时,很意外的,没有搬出赵允升来威胁:“出海随时都可以,工作最重要。”
佟言松了一口气,他如今心智不坚,最怕“肥肉”吊在眼前。
隔着窗户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赏心悦目的“肥肉”,三角梅茂密艳丽,繁盛的热烈与简约的白色衬衫框在一起,倒显出几分空寂的美感来。
挪开目光,佟言看到了角桌上的记事本,提起笔,在浅灰色的纸张上落下一行字:记得买一件白衬衫,单手插兜,仰起脸,接住穿过花枝的晨光。
佟言在餐厅随便叫了些东西,寻了一处角落坐下。
小岛上有三个餐厅,主餐厅提供法式、意式及亚洲的自助美食;落日餐厅坐落在绝美的崖石之上,放眼便是惊涛拍岸的壮阔海景;剩下的便是浮船餐厅,静谧海湾的浮船坞里,闲时小酌,看游鱼万千,可消解俗世烦恼。
后两个餐厅都需要预约,佟言又仅需填饱肚子,主餐厅临近打烊时的最后一份意面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错过了早餐,午餐又吃得迟,原本饥肠辘辘,现在倒是没什么胃口了。
刚刚来餐厅的路上,路过一片海滩,一对儿欧美恋人在晒日光浴。脫得精光,赫身粿体,曲线不怎么好看,毛多。
佟言礼貌地垂下眼帘,从必经的沙滩穿行而过,却听到了放肆的讥笑声。
“一看就是中国人,看见不穿依服就大惊小怪。”男人趴在沙滩椅上推了旁边的女人一把,“宝贝儿,你要是过去能把他吓哭。”
两人交流用的是英文,佟言眼睑半垂,停下脚步。慢慢回转目光,眼中锋芒隐现,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憎恶。
赤粿着身体的男人却笑得更加猖狂,从沙滩椅上爬起来,双手交叉于颈后,面向佟言扭了扭粗壮的桶腰。
佟言像看牲口一样看过男人的身体,冷锐目光落到重点部位时,露出了怜悯的神色,大拇指的指甲在小手指的指尖一划,轻轻摇头“啧啧”了两声。
男人怔愣后大怒,叉着两条腿扑向佟言,却不慎一脚踩到了昨晚留在沙滩上的水母尸体,脚下一滑,向前一扑,来了个狗啃食,吃了满嘴沙子。
佟言望着那摊男人,心想还好自己审美正常,也不是什么肥肉都馋。无心再理闹剧,他转身走入岛屿的中心广场。
意面的酱汁有些寡淡,佟言吃了两口便再无兴趣,刚刚放下餐具,对面的椅子就被拉开,一个外国女孩坐了下来。
佟言在岛上常遇搭讪,他长得好,神情虽有些冷峻,但眉目中带着风雅俊逸的东方韵味,自然受人瞩目。
金发碧眼的西方女孩儿诉说了她的一见钟情,佟言礼貌倾听,最后绅士地婉拒:“我是gay,抱歉。”
女孩怔了一下,随即作出遗憾的表情,她耸了耸肩,依依不舍的与佟言告别,没走两步,又回身说:“honey,可以帮我个忙吗?”
小岛上有一间艺术馆,面积不大,馆藏寥寥,陈列的展品多为风格多元的雕塑和绘画。
这里是岛上最安静的地方,除了新上岛的游客会来转一圈,很少会有人再次踏入这里。
穿着高尔夫球服的盛屿站在艺术馆门前,看着从粗壮的树干后现身的中国男人,问:“佟言在里面?”
细里高挑的男人点点头:“应该是惹了些麻烦。”
盛屿“哦?”了一声,笑道:“他能惹什么麻烦?”
“里面有几个洋鬼子,看样子是要教训佟言,老大,我们进不进去救他?”
盛屿翻出一支烟,放进嘴里咬着,面上的笑容没收:“再等等,等麻烦再闹得大一些。”
佟言被人高马大的欧洲男人逼近时,一步未退。
“我会报警的。”他用英语冷言道。
“无所谓。”一个小时前被佟言用小手指回敬的男人耸耸肩,“我会说是你挑起的事端。”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几乎贴到了佟言的脸上龇牙咧嘴:“听说你是gay?”他学着佟言举起小姆旨,“那一会儿让我進去好不好?”
空旷的艺术馆响起了带着羞辱的笑声,除了面前的这个男人,角落里还站了两个女人。刚刚晒日光浴的女人倚靠着丑陋的雕塑,笑声尖利;而那个刚刚对佟言倾诉过衷肠的外国女孩儿,则看着自己的指甲,轻蔑地翘起唇角。
佟言并未理会几人,用目光暗中探查了艺术馆的地形,评估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想法被否定后,又四下寻了一圈趁手的东西,在左侧墙角看到一个待修的木偶手臂。
看准时机,佟言迅速偏移两步,将那截短木拿在手里,向前一举,指向男人。
“听说这里的牢饭还不错,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尝尝。”
男人一怔,没想到这个清俊的东方男人态度这样强硬,连那个一直在摆弄指甲的女孩儿也翻起眼皮看过来,阴阳怪调:“honey,我真的有些爱上你了。”
艺术馆中传出打斗的声音,却没有呼救声。
盛屿漫不经心的过了两口烟,才拉开身后背着的高尔夫杆包,拿出一支趁手球杆。
艺术馆狭长,走了十几米才看到健硕的外国男人,抡着拳头将佟言围在了角落,佟言打横举着一截木头,使尽全身力气抵御着他的进犯。
盛屿眼睁睁看着外国男人趁佟言不备,一条手臂绕过木头,拳头毫无预兆地狠狠地砸向佟言的腹部!
直到这时,才听到了佟言的一声闷哼,男人脊背瞬间佝偻,颈上的筋络崩起,面色苍白得可怕。那双常常带着冷调的眸子,迸发出凛冽的寒光,匕首似的锋利,让盛屿觉得陌生。
可他的步伐依旧松弛从容,没有因为佟言的痛苦提速半分,路过两个旁观的女人时,目光轻飘飘地乜了一眼过去,见女人脸上的表情由嘲讽变为惊慌,他甚至回以了一个微笑。
外国男人正提拳再次砸向佟言,佟言迅速侧转身体,以削减重击对自己脏腑造成的伤害。
奈何拳风呼啸,已至近前。佟言心中猛然一惊,见躲不过,只能绷紧肌肉,做出最后的防御。
余光一扫,有人近身。抬眸一看,竟然是盛屿!
那人看向自己时还有空打招呼似的轻扬了下眉,转而目光沉戾,扬起了手中的球杆!
拳头落在佟言身上时,球杆也落在了外国男人的太阳穴上!
太阳穴脆弱,盛屿没用全力,却也听到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见自己人吃了亏,两个女人用英文骂着脏话,冲了上来。
“别以为我对女人不动手。”不待两人近身,盛屿便松松挥出两杆,抽在女人粿露的长腿上,留下了两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球杆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又击向男人的耳下寸余,动静脉及迷走神经的关键之处,轻击,短时意识混沌;重击,则能失去知觉。
外国男人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甩了甩脑袋,唤清意识,像发疯的狮子一般,冲向盛屿。
举起的手臂,正好让球杆顺滑地击入腋下,男人在剧烈的疼痛中向一侧倾倒,滚下几个台阶,坐在连廊的回转处。
盛屿回头看了一眼佟言,见他已经直起脊背,又似覆霜的松柏一样傲然。
摘了口中的烟,随手一递:“帮我拿着点儿。”
佟言看着那只举到面前夹着烟的手,沉默了片刻才接了过来。
盛屿手持高尔夫球杆,从楼梯上拾级而下,悠闲地走到男人面前,科普似的用英文说道:“腋下的神经多,皮肤软,打起来最痛。”
“还有这里。”球杆轻轻落在男人的右侧肋骨上,“这里是肝脏的位置,受到重击,肝脏必然受到损伤。”
盛屿猛然举起球杆,用了5分力将球杆砸向男人。
嚎叫声与咒骂声在空荡荡的艺术馆回荡不绝,盛屿像是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刺耳。
他转身看佟言,问道:“继续吗?”
佟言的指间夹着盛屿刚刚含过的烟,信步靠在墙壁上,目光淡漠:“继续。”
盛屿勾着佟言瞧了一会儿,才又将球杆放在了男人的心脏附近:“这里是心窝,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这里有多重要吧?”
球杆上扬,这回盛屿只用了三成力道,薄力一击,倒在地上的男人两眼发黑,出口的咒骂中带了哭腔。
漂亮坚韧的球杆再次向下,放在了男人的后腰上:“这里是肾,肾部皮层下有一些从脊椎骨分支的大神经,打这里,男人的家伙可能就不好使了。”
盛屿用的是纯正的英语,男人听后一边哀嚎,一边反手捂住了自己的腰。
盛屿又来问佟言:“还继续吗?佟先生?”
平日清凌凌的人,如今只余骨子里透出的冷然,将指间还带着濕糯的烟蒂放进嘴里,佟言道:“继续。”
球杆在男人后腰敲了敲,盛屿反身走回了佟言身边,他拿起一个固定艺术品的方木架子,送到佟言手边:“亲手讨回来才解气。”
佟言一怔,却被盛屿将木架硬塞进手里,懒散道:“放心,只要不砸头,死不了人。”
他的手指在佟言发丝上轻轻划过,没触碰任何皮肤,却让人心悸:“去吧。”
无声的对视,因盛屿眼中慢慢涌起的笑意而结束。佟言接过木架走下楼梯,举起手里的东西,砸向满口脏话的男人!
“骂他。”盛屿跟了过来,在佟言耳边教唆,“老外嘴里反反复复就一个“发克油”,让他领教领教中国的国粹。”
佟言忽然目中有些茫然,连带着面上的冰冷都去了些,一直夹着烟的手指勾了勾,蓄了些势:“你这个毛蛋!”
盛屿:“什么?”
佟言又琢磨了一下:“你这个小豆丁毛蛋!”
盛屿蹙緊眉头“啧”了一声,点开手机翻译器后,一脚踩在男人的脸上:“草你妈的,以后别他妈让我在岛上的任何一个地方看见你,不然我就把你身上的那些毛一根一根拔下来,做他妈什么毛蛋!”
出了艺术馆,阳光有些刺目,细里高挑的男人在树后一闪而过,佟言没看见。
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了手中的那支烟上。
刚才自己抽了盛屿的烟?抽了吧?抽了。
身体逐渐僵硬,短短几秒,佟言的脑子空了又满,满了又不知装了什么?男人的耳根染上了一道红,夹着烟的手沁着薄汗。
佟言如今已经回忆不起烟蒂上的湿糯触感,但他的嘴唇发烫,候咙发干,连带着心脏都搅紧在一起。
那口烟像是夺了他的半条命,在五脏六腑转了一圈,留下了蠢蠢欲动的妄念。
肩臂爆发出力量的盛屿,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的盛屿,骂得狠厉又嚣张的盛屿,回眸轻声问自己“继续吗”的盛屿……
佟言强硬地掐断了自己的思绪,不能再往下想了,渣言。
盛屿给手下打了眼色,交代了令其善后,转身看向佟言,见他低垂着眸子,面上端的冷意丝丝溃败。
“佟先生不用担心,剩下的我会处理。”
声音一出,佟言最先的动作竟是把手中的香烟背到身后。盛屿寻着那个动作看了一眼,思索片刻,眼中多了几分窥探。几天前在落日餐厅后门,亲眼见过佟言吸烟的盛屿,问:“我还真不知道佟先生会抽烟。”
佟言的呼吸很深,胸腔的起伏明显,两个深长的吐纳后,他抬起眼,平静地说道:“会一点儿,不常抽。”
“那佟先生现在是还给我,还是再给我点一根?”
还要还给你?佟言的声音抖:“盛总刚刚帮了我,我给您重新点一根吧。”
佟言接过盛屿抛过来的烟盒,抽出一支递到男人面前,手里摆弄着球杆的盛屿,没接。
佟言盯着他侧首时线条流畅的下颌,一番犹豫后,将烟直接送入了盛屿口中。
待人衔了,他的手离开得很快,火苗送来的也迅速,像是要完成什么任务一样,快狠稳准。
盛屿咬着烟,却去看佟言手里那半截。
第一口烟雾散开时,盛屿笑着问:“佟先生,知道间接接吻吗?”
佟言:“……”
第8章 借我吻吻
盛屿的笑分几种,轻蔑讽刺,敷衍了事,深晦难懂和狠厉施压的。
像这样纯粹的笑很少见,明显是愉悦极了,让原本有些迫人的长相,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他在佟言僵硬的肩膀上拍了一把:“开玩笑的,佟先生别当真,分根烟而已,男人之间常有的事。”
他看了看佟言依旧夹着烟,用力至发白的指节,好心提醒:“你的烟快灭了。”
那支烟已经燃了三分之二,只剩短短的一截,轻腾的烟雾又细又柔,若不补救,怕是就灭了。
佟言将烟举起,在空中划了个半弧,送至口前又停了。
像谁在心里撒了一把钢珠,急缓高低地跳跃着,砸出的声音凌乱无序,乱了心田。
他原路放下手,灭了烟扔进垃圾桶,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盛总,以后别开这样的玩笑了。”
盛屿答应得痛快,含着烟嗯了一声:“行。”
又问:“佟先生,工作忙得怎么样了?明天可以一起出海吗?开游艇出海除了船长,还要配一个水手协助泊停,我不喜欢搭载陌生人,就不知道佟先生肯不肯赏脸了?”
介于自己对盛屿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佟言本想这几天能躲则躲,可如今他承了盛屿的情,投桃报李,拒绝的话自然难于出口。
“不知道水手需要做什么?须得盛总指教一二。”
盛屿笑了一下,转身向小岛的中心广场走去,一声“好说”散在花影重重中,勾得佟言心尖一跳。
跟上步伐,他听盛屿又问:“对了,我最近想将身边的一些行李寄回国内,佟先生知道怎么邮寄吗?”
佟言点点头:“行李打包好,在岛上的客服中心领一张邮寄单,选择运输公司填好邮寄地址就可以了。”
“空运还是海运?”
“我前几天正好寄过行李回国,选了海运,允升说这里的工作人员建议海运更稳妥一点,不过时间会长一些,一般十天左右才能进入中囯境内。”
“十天还好,佟先生行程结束时,行李也到家了。”
“我离岛之后要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行李会比我先到。”
盛屿半垂眼睑,像是自言自语:“家里没人帮我签收行李,看来要邮寄到单位了。”
“我和盛总情况一样,也是直接寄到了单位。”
烟咬进嘴里,盛屿悠然道:“这样啊。”
大海无垠,波澜不惊,宛如世界的镜面。
海风轻抚,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艘游艇正平稳地航行着。
抛锚入海,打开电动绞盘,锚链缓缓下沉,待铁锚抓稳了海底的泥沙,游艇停了下来。
盛屿从驾驶室走出来,问佟言:“做得顺手吗?”
他今天穿着黑色无袖休闲套装,说话间拿起了海钓竿调试,转动鱼竿上的盘轴时,手臂弯曲,微微发力,隆起的肌肉如同起伏的山脉,强健有力,又透着野蛮的性感。
佟言错开目光去看波光粼粼的海面,回道:“除了把锚抛进海里,其余都是电动的,这水手也挺好当的。”
没接后话,盛屿将挂了诱饵鱼线抛入海里,开始放线。
“过来。”他道。
佟言这几天已经有些适应了盛屿带着命令式的交流,不过依然会在心里忍不住吐槽:惯的。
挨挨蹭蹭过去,被盛屿嫌慢,抓着他的运动衣领子向前一拖,用另一只手摘下自己的太阳镜,反手戴到了佟言脸上:“不戴眼镜就不要长时间地盯着海面,本来眼神儿就不好,全瞎了更要命。”
佟言从不认为他与盛屿之间是可以随意玩笑的关系,可在瞎不瞎的问题上,盛屿已经是第二次冒犯了,佟言摘下太阳镜,声音冷淡:“不劳盛总费心,我有医保。”
盛屿反应了一会儿才笑出声,又将眼镜带回佟言脸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在他的的发丝间穿过:“别瞎,眼睛怪好看的,去拿酒,我们喝一杯。”
盛屿的语调有些低柔,和着海风落入心底时,拨出了一池涟漪。
佟言没动:“……太阳镜给我戴你怎么办?”
透过镜片看到的盛屿似乎调过了柔焦,男人手上卷着鱼线,偏头看过来,望进佟言眼中:“我可以多看些别的。”
海面上直射而来的阳光,干烈如火。佟言抓了一把滚烫的耳朵,僵硬地转身,同手同脚的去船舱内拿酒……
酒很好,是佟言感谢盛屿昨天出手替自己解围的谢礼。
随酒奉上一张卡片:承君之惠,铭记于心。
盛屿随手将卡片塞进了上衣的口袋中,那里贴着心脏,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
他没有客套,从自己的背包中翻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扔给佟言:“回礼,跌打损伤膏,别强撑着,谁都不是金刚铁骨,没人笑话你。”
佟言下意识收紧肚子,随之而来的痛感让他微微蹙眉。昨天他的腹部挨了那个外国男人两拳,没伤到要害,倒是受了些皮肉之苦。
“做我们这行的常常受伤,身边总备着这些药。”盛屿开了酒,边向杯子里倒酒边问,“用不用我帮你?配合一些手法才可以更快的化瘀止痛。”
“不用。”佟言迅速拒绝,他举了举药膏,“谢了。”
盛屿也不坚持,递来一杯红酒:“自己涂的时候用点力揉揉,淤血散得快。”
佟言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将一个低低沉沉的“嗯”送入了酒香中。
盛屿架的几把鱼竿都没动静,守了一会儿便觉得热,清了杯子里的酒,他从休息区的沙发上起身,双手拽着衣角,向上一拉,利落地脫去了上依:“我下海游个泳。”
越过佟言时,随口问他:“你来吗?”
佟言在盛屿面前偶尔会显得无礼,此时他便看着纹丝不动的鱼线,平静地回复:“不了。”
“嗯。”男人应声时已经站在甲板上,褪去外库,双臂前伸,两手一搭,一跃入海。
水花飞溅,杯子里的红酒控制不住地微微晃动了一下。
规律的划水声传入耳中,佟言终于放过那几条鱼线,转头去看海里的身影。
身姿修长挺拔,动作流畅从容,胳膊的弯曲与伸直间带动了身体的前进。向前伸臂时,肩臂上的肌禸绷緊彭起,积蓄力量;弯曲压臂时,收緊的肩胛骨压出性感的背沟,那条沟壑一路向下,没入了黑色的泳裤中。强健的长腿,在海面下轻轻擺动,结实有力,筋腱清晰。
佟言几番犹豫,拿出手机推远镜头,胡乱按了几下快门。
又忍着羞耻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配图上的文字是:肥肉。
盛屿游了几圈上船,见瓶中的红酒已所剩无几。
几近赤粿的盛屿走过来,一只手握住围栏,半环半抱似的越过佟言去拿自己的酒杯:“这酒口感绵軟馥郁,后劲儿却极大,佟先生喝了这么多,可能会醉。”
带着微凉水气的身体圧过来,崾腹因为角度的扭转,使得人渔线更加明显。想咬!
想咬?荒唐放肆的想法刚一露头,佟言的脑子就炸了!震惊无措中,他胡乱扯开话题:“这酒怎么和我以往喝的口感不同?”
盛屿在离他极近的地方,像耳语一样低喃:“酒被我换过,你送的我自然要珍藏。”
濕热的气息烧红了耳尖儿,盛屿盯着那片红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边喝酒边向船舱走:“佟先生喝得有点多,吹了风可能会头疼,添件衣服吧。”
始终低垂的眸子缓缓抬起,佟言望着那个强健的背影,将杯子里的最后一点红酒牛饮入口,轻声道:“佟言,你真是醉了。”
船舱里,浴室的蓬头被人拧开,盛屿站在水汽之外拨通了电话。
“冯峥的叔叔还在奥地利?”
“是,他的订票信息显示他今晚会离开这里赶往下一站。”
“找个姑娘多留他几天,毕竟那里有美丽的多瑙河。”
对方应了下来,又说:“老大,佟言那边直接上手段算了,绑起来吓唬吓唬,我不信那个白面书生不跟咱们回国取行李。”
啪的一声按下打火机,盛屿将湿漉漉的泳库丢开,靠在墙上点燃了一颗烟:“真以为自己是嘿涩会了?你他妈还交着五险一金呢,动赵允升是因为账册中有他的把柄,他不敢声张,要是动佟言……”
盛屿眯起眼睛吐了一口烟:“那人又艮又轴,刀架脖子上,也未必让你如愿。”
“所以老大你真要牺牲色相?”
盛屿噗嗤一乐:“睡个小玩意儿,牺牲个屁色相。”
挂断电话,扔了烟,结实的长腿一迈,走进水雾缭绕中。
甲板上的佟言摘了太阳镜,揉了揉鼻骨。这酒的确很凶,后劲十足,如今海风一吹,果真有些头疼。他在休息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不见缓解,便站起身走向船舱。
隔着门,他问里面:“盛总,我方便进来取一下衣服吗?”
“进来。”盛屿的话常类似于命令,简短,利落,不容质疑。
船舱内挂着遮光帘,只有隐约的光线透进来。舱内分为休闲区和起居区,佟言的外衣就放在休闲区的沙发上。
他拿起衣服披在身上,余光看到盛屿从起居区走了出来。他换了黑色运动服,手里拿着一顶红同色系的棒球帽,路过佟言的时候,问他:“鱼竿有动静吗?”
脚步未停,他走到船舱门前,将手里的棒球帽戴在头上,手掌压着帽顶,不甚在意地提示:“阳光越来越毒了,佟先生可以戴一顶帽子。”
转身向外走,踏出去的脚步被迫停下,盛屿垂眸,看到了紧紧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船舱幽暗,只有舱门处有一把子阳光。盛屿站在那里,炽烈的阳光从他身后铺展过来,又在他身前留下一片暗沉,帽檐压得很低,叠加了阴影,使得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模糊。
只有凌厉的下颌骨和那片唇是清晰的,与佟言记忆中某个时刻重叠在一起。
身边的景物倏忽远去,翻滚的黑云和天台上的风声,逐渐包裹了佟言。
真的是醉了,不然怎么会慢慢走近,望着那个逆光而立的人,轻声问:“你是谁?”
那片嘴唇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声音低沉:“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