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屿将资料随手扔在中控台上:“这些不重要。”他看向两人诧异的目光,“之前我们所做的都是烟雾弹,是做给冯鸣谦看的。”
方脸和猴子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同时接了冯鸣谦和冯少川两个人的单,而我真正要帮的人是冯少川。”
方脸大惊:“老大,吃东家踩东家这在行内是大忌!”
盛屿拍拍方脸的肩:“被抓到了才是行内大忌。”他从资料中抽出冯少川的照片,“这个人短短几年就能在博源外贸独揽大权,将他二哥架空,现在又趁机引蛇出洞,做了杀局,这么心机深沉又心思狠辣的人,我当然要将宝压在他的身上。”
“再说,别忘了他在国外因发生交通事故而失踪,交通事故可是咱们做的,这件事被冯少川查了出来,以此做为威胁,让我替他办事。”盛屿轻声笑了一下,“但他不知道,我向来不受威胁,只看利益。”
男人并指一甩,照片轻飘飘地滑出指尖:“有咱们帮忙,冯少川在这场博弈中,不赢也得赢。”
方脸和猴子都是好勇斗狠的人物,极爱剑走偏锋,此时两眼放光,摩拳擦掌。方脸张开嘴刚想拍马屁,就看见自己车前停了一辆国产代步车。
偌大的地方偏偏就停在自己车前,车内几人都受过专业训练,谨慎至极,方脸和猴子收了笑,目光从挡风玻璃送了出去,只有盛屿微微垂眸,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粉色丝带,在自己的腕子上绕了几圈。
“佟言?”方脸看着推开门下车的人微微诧异,“他怎么知道咱们在这儿?”
距离近,话音刚落,佟言就走到了方脸车前,他的目光里都是盛屿,俯身扶在副驾的窗前,那副疏淡的样子便不见了。
佟言与盛屿之间没有亲密的称呼,盛屿心情好了,会叫一声“佟老师”;佟言一般直呼盛屿名字,前几次闹僵时才会冷冰冰的吐出一声“盛总”。
“盛屿。”佟言望向车内的男人,眼底蓄满了星星点点的碎芒,“你提前下班了?我正打算去接你下班。”
方脸使了个动静,佟言好像才发现车内还有别人,目光快速的在方脸和猴子身上转了一圈,客气了一句“你们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盛屿笑着问道。
“刚刚开车路过,瞥了一眼路旁,看到了车牌儿,是昨天送我们回家的车。”
“不是,公路离这个停车场距离可不算近,你开车瞥了一眼就看到了?”方脸急赤白脸的追问。
佟言极不情愿地分给了方脸一个眼神:“我视力不错,对数字也比较敏感,你的车牌号我记住了。”
见盛屿叼起了烟,佟言无暇再顾方脸,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只打火机,引出火苗,送了过去。
“新买的?”盛屿点了烟问,乜着那只漂亮的金属火机,“你平时不抽烟,别带了,麻烦。”
“新买的。”佟言收了东西,刻意忽略了盛屿后面的话,问他,“回家吗?”
一个“家”字从他舌尖滑出,轻轻拨动了一下心弦,四目相对之间,似有一种不明不白的东西在蔓延。
盛屿避开那双眼,垂下眸子淡然道:“我得晚点儿,还有事儿。”
佟言向男人手腕上瞄了一眼,看到一点淡淡的粉色,不动声色的爱意愈浓,他点点头:“好,我回家等你。”
站直身体,他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没行三两步又停了下来。
春末夏初,柳絮翻飞。轻飘飘地落在佟言的肩头发丝,又好似在他的心湖上轻轻一拨,便再也压不住那份炙热。
转身再次快步行至方脸车前,佟言从车窗探进身子,轻轻地抱住了盛屿。
佟言身上带着阳光的温度,闻不出香型的清淡味道和一点点墨香。柔软的发丝贴在面颊上带来了一点儿痒,嘴唇没有碰到耳廓,温热的气息让人有些难奈,盛屿在心中作出结论:皮豆不像佟言,没他这么缠人。
佟言个子很高,现下的姿势并不算舒服,他将上半身的重量几乎都圧在了盛屿身上,贴在男人耳边轻声道:“我一整天都在想你,早点回来。”
盛屿衔了口烟,轻轻“嗯”了一声,一直垂着的眉目,在佟言的嘴唇贴上他的耳根时,也仅仅是轻扬了一下。
佟言第二次离开,再次客气地与方脸和猴子道别,神情虽有窘迫,大体倒也落落大方。
当停在前面的代步车终于缓缓地驶离,坐在后排的猴子忽然出声:“老大,我想揍他!”
“太他妈膈应人了,弄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等你收拾了阎野,甩了佟言之后,我他妈必须揍他一顿!”
盛屿摘了烟,将手臂搭在车窗上,袖口下露出一些淡淡的粉色,看着前方逐渐远去的车子,目光深邃难懂。……
第36章 黄雀(冯嘉)
后半夜,万籁俱寂。
出租屋的房门被人用力从外面撞开。
进来的身影高挑瘦削,跌跌撞撞地扎入冯少川的怀里。
他抬起头,待醉蒙蒙的目光看清了冯少川的脸,即便没站稳也将人用力一推:“滚,你们姓冯的都给我滚!”
扶着墙,他边扯身上的衣服边向浴室走去,临近门口甩开最后一件,赫条条地迈入浴室用力关上了门。
磨砂玻璃透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下滑,最后团成了一团,混合着水声,传出了一句颤抖的声音:“姓冯的,都他妈滚开。”
冯嘉洗过了澡,酒醒了大半。
卸掉了浓妆的脸上一片素白,他裹着被子半靠在床上,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冯少川。
“吓着你了?”他拍了拍床沿让人过来坐,“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骂你两句你就听着,谁让你们冯家人都是畜生。”
冯少川抬起手,怯生生地碰了碰冯嘉的头发,问他:“你怎么了?”
冯嘉慢慢滑进被子,侧躺在床上,一副疲惫的模样:“包养我那个人又折腾我了,变态一个。”
他翻起眼皮看着冯少川,目光略有恶意:“有时我想要不要把你送上他的床,让你这个博源外贸的实际控制人,老爷子的宝贝幺子,我爸的好弟弟,也去尝尝那种被人折腾的滋味。”
他轻蔑地笑了一下,起身一点点逼近冯少川:“你说,他们要知道了你也被男人用冰冷的玩具玩过,也他妈做鸭,他们还会接受你吗?是不是也会像看毒瘤一样看你?”
因为半坐,被子下滑,露出了布满紅痕的半片身子,冯嘉顺着冯少川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我的金主是瞎子,自己瞎也不让别人看得见,次次关灯蒙眼,他从来不自己亲身上,只用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你喜不喜欢?”
冯嘉似乎恨急了,一把抓住冯少川的手放在了自己身上:“要不,你跟我尚个床,让所有人都看看,冯家那样的钟鼎人家,不但有我这个在外面做鸭的私生子,还有你这个与自己的侄子有染的主事人!”
冰凉的指尖覆盖上了紅痕,冯少川似乎没有受到狠厉语气的影响,轻声道:“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声音静了一瞬,冯嘉蓦地就没了脾气,他打开那只手,垂头叹了口气:“我跟你这傻子较什么劲。”
他穿上睡衣,摸摸自己扁平的肚子,问冯少川:“有吃的吗?”
“有。”
冯少川起身去小厨房鼓弄了一会儿,便飘出了辣椒的辛香。
当东西摆上桌,冯嘉微微有些诧异:“冒菜?你哪儿来的钱买冒菜?我不是告诉你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不能单独出门吗?”
冯少川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玻璃板,冯嘉的目光跟了过去,看到玻璃板下压着的钱不见了。
“你动了这个钱?”
冯少川边摆放碗筷边点点头:“知道你会饿,拿着钱我去买了你爱吃的冒菜,我戴了口罩和帽子,不会被坏人抓走的。”
冯嘉望着空荡荡的玻璃板,目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那张钱压在玻璃板下吗?”
他看向冯少川,又像是自言自语:“那是我做出纳时,挣的干干净净的钱,我只领了一个月工资,当时没舍得花留了一张,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带在了身边。”
冯嘉拿起筷子,扒了口米饭,他嚼得很用力,擒着筷子的手攥得很紧:“你把它花了也好,不然每次看到它,我心里都……”
一块儿挂着红油的鲜笋被放在冯嘉的碗里,冯少川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你爱吃这个,我让老板加了很多。”
不断咀嚼的颌角忽然停了,冯嘉垂头盯了一会儿饭碗,才将鲜笋放入口中。
用手揩了下眼尾,他忽然笑道:“刚才吓到了吗?我那么凶。”
冯少川摇摇头,目光从冯嘉唇边的笑容看到他殷红的眼尾,轻声道:“你不开心可以随便对我发脾气,只要你能开心怎么对我都行。”
冯嘉放下碗,开了一瓶啤酒,轻啜了一口:“冯少川,你现在这样子,有时真的让我很恍惚。”他看向深暗的窗外,“弄得我都快忘了你以前的样子了。”
“你知道你原来是什么样吗?”年轻漂亮的青年脸上挂着清浅的讽刺,笑着说,“冯家老宅,每月5号家族聚餐,我妈选了那日带我去向冯鸣谦讨说法,下着那么大的雨,我们被赶出了别墅。”
冯嘉轻啧:“你说这种桥段为什么总发生在下雨天呢?闹得跟狗血剧似的。”
青年靠在椅背上,曲起一膝,持酒的手臂松松地搭在上面:“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那天,你坐着一辆特别高级的轿车从我们身边经过,那么体面金贵,是我永远都触碰不到的那种人。你当时透过车窗好像看了我一眼,又好像没看,车子经过我们,放慢了车速,没有让泥水溅到我们身上。后来车子停了下来,你的那个秘书从车上下来,给我和我妈送了一把伞,那时我十四岁,被冷雨浇着,忽然有了那么一小块儿栖身之地,心里一暖,就想冯家也不是没有好人。”
啤酒微微苦涩的麦芽味儿淹没了味蕾,冯嘉看向冯少川:“可是下一刻你的秘书就对你家下人小声说,少川总让你们把他们撵远一点,别堵在门口,让人看了笑话。”
冯嘉将易拉罐中的液体饮尽,拿起筷子给对面的男人夹了一个裹着红油的丸子:“我记得少川总在饮食方面好像特别难伺候,老宅备着三四个厨师,就是为了满足你挑剔的口味,不吃任何垃圾食品,也沾不了一点儿辣。”
红油的汤汁沁着白米饭,像是终于污浊了格格不入的物件,漂亮的青年将碗推过去:“今天你尝尝这个。”
冯少川傻了二十几天,从在国外被车撞后,便降智了一般一直跟着冯嘉,甩都甩不脱。
冯嘉觉得他就像破了壳的鸡崽子,一睁眼看到谁,就认谁做娘。
他起了坏心眼儿,在国外带了冯少川四五天,拿他当苦力佣人使唤,背包拎箱子,捶腿捏脚,倒也出了一口陈年恶气。
几日假期结束,到了回国的时候,冯嘉用公用电话拨通了冯家老宅的电话,一声声长长的风音中,话筒被塞到冯少川手里,冯嘉虎着脸说:“让他们来接你,我可没钱给你买机票。”
可没过几天,他就在自己上班的夜总会后门,看到了还穿着短衫短裤,头发蓬乱,低眉瑟缩的冯少川。
同事一指人:“就是他,他找你。”
冯嘉惊愕:“冯……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冯少川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冯嘉用于欢场的名片,除此之外,他为什么没被家人寻回,又是如何回国的,一概问不出答案。
握在冯少川手里的名片明显被撕碎过,如今却完好的拼在一起,用胶带粘合。那是冯嘉在国外时,偶然从自己不常穿的衣服口袋中翻出来的,这名片只在欢场流通,上面的“嘉嘉”两个字还是粉红色的。
当时厌恶,名片被冯嘉撕碎了扔在旅馆的垃圾桶中,没想到事隔多日,现在竟然“完好”的拿在冯少川的手里。
撕碎了都能在拼好?冯嘉看着那张名片缓缓地攥紧了拳头,他好似看到了自己永远也挣不开、逃不离的垃圾一样的人生,身上如同被一条无形的绑带捆着,一边是挣扎的自己,另一边则牵在那些青面獠牙、素眉冷眼的冯姓人手里。
心中忽然起了一股邪火,冯嘉拿过那张被胶带缠的厚厚的名片,放进自己的口袋,转身对同事说:“会馆不是缺侍应生吗,正好我朋友来投奔我,给他个机会?”
冯少川挺听话地拾起筷子,将丸子送入口中,如今他听不得什么复杂的话,不管冯嘉说了什么,都如过耳云烟,只对一些简单的指令有反馈。
口中每嚼一下,眉头便皱紧一分。
“很辣?”冯嘉问。
冯少川点点头。
漂亮且年轻的男人叹了一口气,倒了杯温水送过去,轻声自语:“我跟你一个傻子说这些干嘛,还闹得自己好像恶人一样。”
他抽出一张纸巾用手擎着,“吐了吧,你要是想吃,就用水涮涮。”
夜更深,出租房只留了一盏壁灯。
冯少川靠在简易书架上,喝了一口温茶,试图削减口中留存的淡淡辛辣。
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已经熟睡的冯嘉,那人睡衣的叩子蹭开了一颗,白皙的皮夫上紅痕明显。
目光在那抹红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男人从书架的最深处取出一支用报纸包着的小巧手机,开了机,找到存储的唯一号码。
手指在屏幕上轻点,编辑了一行字:明晚十点,名汇会所,我们见一面。
绿色的发送键被触动,信息发了出去。
关了机,手机又放回了原处,冯少川走到床边,弯下腰,在粿露的紅痕上叠加了一个轻吻。
“不喜欢玩具吗?那你喜欢什么?”他轻声问。
第37章 第一封情书
盛屿收到了一束鲜花。
这在焱越安防实数少见。
粉紫色的紫罗兰用白色的包装纸包裹,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简单纯粹的像爱情最初的样子。
随花附带了一个长窄的信封,盛屿拿出三折的信纸,看到了佟言那笔飘逸秀挺的字迹。
“盛屿,这是一封情书。”
男人点了一颗烟,偏转目光,望了一眼窗外巨幅海报上的三流女明星,才又继续看下去。
“刚刚途经花店,被乱花迷眼。几经斟酌,选了紫罗兰送你,店家问我卡片上写什么,一句话便难住了我。
我原来偏爱纸短情长,现在却觉得落下千言万语也嫌少,便写一封信吧,算我为你写的第一封情书。
为什么是紫罗兰?我瞧上它的花语了,在梦中爱上你……”
三折纸,盛屿只看了第一折,便将信纸又塞回了信封,随意扔进了手边的抽屉。
“恋爱了?”
有人象征性的在敞开的办公室门上敲了敲,带着温和笑意的男人踱步而进,是阎野。
盛屿咬着烟笑:“我什么时候不是在恋爱,你恋爱了才是稀奇,听说最近跟一家连锁药店的少东家走得很近?”
阎野放下一份文件,虽然回以微笑,却暗中有指:“我的事儿,不都在表哥的掌控之中?”
盛屿起身给阎野倒了杯茶,顺着桌面推过去,大方地认下:“姨妈让我帮忙看着你,你也别嫌烦,她无儿无女,以后能指得上的只有你,她想给你配个名门闺秀,也是为了你好。”
阎野面上一派温和,点点头:“我知道,但有些事情真的勉强不来。她指望我这个庶子,还不如依靠你这个外甥。”男人从茶杯中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海报,“听说表哥快订婚了?”
盛屿面色未变,轻腾而起的烟雾后笑容依旧:“你也变得这么八卦了?消息不准,别道听途说。”
阳光正好,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娇嫩的花瓣上。粉紫色很奇妙,中和了粉色的柔和,也带着紫色的冷傲,很像佟言。可此时,这抹粉紫却与冷硬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阎野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花束,口吻转为正式:“明天约了佟哥和他的团队来看看公司的纳税情况,表哥有时间一起吗?”
“佟哥?”盛屿微微挑动眉梢。
“在工地待久了,习惯了叫哥。”阎野边说边起身,“会议时间我会让办公室通知你,我还得回工地,就先走了。”
盛屿没有起身相送,他又给自己添了杯茶,齿间呢喃了一声:“佟哥。”
名汇在烟城算不上高档会所,但也绝不低端,敢往里进的,兜里或多或少得有俩子儿。
佟言不喜欢这种地方,却也不十分抵触,他的圈子向来风气不错,没有什么腌臜下作的事情,偶尔聚聚,可以怡情。
今日这局倒是有些赶鸭子上架,高中时期的女同学回国,发小兼邻居的范宇攒局,非得邀他一聚。
佟言仗着记忆力好,才记起了女同学的那张冷漠的脸,高中三年两人未有什么交集,实在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思念甚重”。
被几个同学连翻电话邀请,又恰巧盛屿今晚有应酬,佟言才换了衣服出门,来赴同学之约。
进入包房之前,他又给盛屿发了信息:“皮豆怕黑,你要是早到家,不要关了露台的灯。”
一门之隔的包房内,几位男女又看了一眼表:“佟言能来吗?我可给我那位外籍老板看了他的照片儿了,我那挑剔的变态老板相当满意,今晚要是不能把他送上我老板的床,明天我就等着卷铺盖走人了。”
女人娇声道:“范宇,可是你出的这主意,要是成不了,你可得给我介绍工作。”
范宇色眯眯地笑道:“下半辈子我养你啊,还上什么班?”他抿了一口酒,开口讽刺,“你就是凭着给你的外籍领导拉皮条才进了公司的公关部,你也说了,你那个变态上司看不上欢场的人,又不喜欢俗的,我给你提了一个思路,你不谢我,反倒还要怪我。”
女人咯咯笑了几声,手指沿着范宇的酒杯缓缓下滑,落在了男人的虎口上,反复摩挲:“我这不是怕佟言性子烈,之后闹起来吗?”
范宇嗤地一声:“他已经把他爸妈的脸都丢尽了,他还敢闹?再说,我已经和他爸妈打过招呼了,要给他介绍个对象,虽然是男的,但人家是跨国公司的高管,他爸妈还千恩万谢我呢。我和他爸妈报备过了,所以就算佟言被稀里糊涂地睡了,也算是和相亲对象的酒后乱来,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范宇反手握住女人的手:“让你那个上司稍安勿躁,等佟言醉了,他再过来。”
女人用香肩蹭了蹭范宇,声音越发的娇柔:“范秘书这么鬼精鬼灵,不怪你仕途亨通。”
话音刚落,包房的门便被推开了,女人放下酒杯,踩着高跟鞋娇俏地迎了上去:“呦,佟大才子,终于把你等来了。”
垂着眉眼的侍应生从包房出来,方脸和猴子才推门进去。
猴子关上门,指了指门外:“那个就是冯少川?他这么抛头露面的不怕被人看到?”
方脸进门就开始搜刮吃喝,他将果盘里的东西往嘴里塞,出声含混:“这会馆里面乌漆抹黑的,瞪着眼睛都看不到对方的脸,再说你能想象得到身家过亿的大老板在这当服务生?充其量是长得像,那人又低眉臊眼的,谁会特意看他一眼?”
猴子吧唧了一下嘴:“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都在想什么?”他坐下开了瓶啤酒,凑到盛屿身边讲小话,“哥,你说我刚刚碰到谁了?”
盛屿瞥了他一眼,没作声。
“佟言!刚刚在卫生间碰到佟言了!”他将嘴里的瓜子皮儿吐得挺远,“这货忒不是东西,你不在家他就出来浪。”
盛屿不爱喝洋酒,放下杯子“嗯”了一声:“和我说了,今晚和同学聚聚,没想到也在这儿。”
“你知道?”猴子没告成状,撇了撇嘴,“上次我觉得他酒量一般,这回倒是挺能喝,桃花醉,连闷了两个。”
方脸拿着麦克风嚎得撕心裂肺,盛屿伸手去切歌,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一下,他看向猴子,声音冷了下来:“你怎么知道他喝了多少酒?”
“我在员工休息室摸了一件儿侍应生的工作服,就混进去了。”
盛屿切了方脸的歌,摸了一颗烟拿在手里慢慢揉:“孙继,我带你来是让你干嘛的?”
此话一出,包房里只剩下了哼哼呀呀的背景音乐,方脸马上关了点歌机,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猴子这边儿撒了酒,他顾不得擦,赶紧解释:“老大,你带我来是警戒的,可是我看有脸哥在,我就……撒了泡尿,正巧看到了佟言,他已经有点醉了,跟人勾肩搭背的,我这不是怕他又喝醉了酒胡说八道,说什么……他睡你啥的。”
猴子最后的话音儿几近无声:“我也是为了老大你。”
盛屿将烟衔在嘴里,淡漠道:“这个任务之后,你就别跟着我了,走轮班,去出正常任务吧。”
“别呀!老大!哥!我真错了,真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擅离职守了,就算佟言被他们灌死,就算他再胡说八道,我也绝不分心!”
“灌酒?”刚刚送到唇旁的火光灭了,盛屿叼着烟望向猴子,“佟言在被他们灌酒?”
猴子怯生生地点点头:“那傻子现在都被人灌懵了!”
指尖一捻,被揉烂的香烟沫子落在酒杯里……
第38章 红颜祸水
包房内人不多,却吵。
音响的声音放得很大,还有劝酒的声音:“佟言,这局你又输了,再喝一个。”
肤色冷白的男人仰头靠着沙发靠背,浓密的睫毛搭在下眼睑上,他手里夹着一支烟,长烟下沉,缠绕着指尖,像清晨穿过秀林的雾气。
被人催得紧了,男人微微睁开眸子,眼里含着水气,像深深浅浅的琥珀,抬眸间有一股冷韵,高不可攀,又摄人心魄。
因酒意翻涌,他的视线微迟,缓缓游弋,直至看到范宇才缓慢地说:“你刚刚出千了。”
范宇一怔,没想到佟言醉了还能发现自己出千,他正犹豫怎么解释,身旁的女人就先一步凑了过去:“佟言,我们不管他,他最爱耍赖了,今天你还没有单独跟我喝杯酒,我们这么多年没见,喝一杯?”
佟言瞧着送到面前的那杯酒,没接。他学着盛屿的样子用牙齿咬着烟,用手在空中嫌弃地赶了赶:“张妍,你往后一点,别靠我怀里,第一我不喜欢女人离我这么近,第二我有家室,我男朋友超凶。”
女人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但被嫌弃,还被撒了一脸狗粮,她与范宇对视了一眼,问道:“你有男朋友了?”
佟言点了一下头,目光微有冷峻,端得清寡平淡,说出的话却不靠谱:“有,很帅,身材很好,胸肌和背肌特别漂亮。”
啪,正在分酒的服务生,忽然脱手掀翻了一只空杯,突兀的声音吸引了一些目光,却未包括佟言。
他的声音很缓,像是在描述一件无价的名品:“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的腹肌,摸着的感觉像在摸一只野兽,你摸过老虎和狮子吗?就是那种感觉。”
女人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接话:“你摸过老虎和狮子?”
“没有。”佟言接过女人手里的酒杯,摘了烟轻抿酒,“比喻,张妍你上学时作文就不及格。”
女人脸上顿现薄怒,若放在平日定然撒泼回去,可现在却只能压着脾气哄佟言喝酒。
佟言看着退开的女人接过酒,他想着自己的恋人自酌了半杯,今日酒甜,并不难喝。
醉意却越来越深,目光愈发迷离,思绪像晃散了的鸡蛋,理不清明。
见佟言确实醉了,范宇眉毛高挑,放下手中的酒杯,招来女人咬耳朵:“让你的上司进来吧,佟言现在这个样子,扔谁床上不是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麦克风放在置物台上,骤然发出一声空响,范宇和女人一惊,转过身子才发现,不远处沙发尽头的阴影里,一个侍应生正背对着他们调试点歌机。
展臂便能触及的距离,两人的私语藏不住。
范宇蹙紧眉头,音色中添了些不悦,满口斥责:“还没弄好?你们会馆的服务真是越来越差了,不用弄了,出去!连同那个倒酒的,你们一起出去,不叫你们就别进来了。”
侍应生站起身,范宇才惊觉他的高大,刚刚这人进来时倒没留意,只顾着围着佟言劝酒。
侍应生恭谨听话,行至酒台携走了那名一直佝偻着腰背的细瘦同事,期间他似乎瞥了一眼沙发上合目深醉的男人,仅是一瞥,便错开了目光。
出门时,两人正巧遇上了从外而入的外籍男子,擦身而过,老外脸上的兴奋,以及是个男人即懂的龌龊心思昭然若揭。
瘦削的侍应生骤然攥紧拳头,向外而行的脚步停了下来,可下一刻,就被身边高大魁伟的同事搭了一把肩膀,压在肩上的手掌暗含力量,带着他出了包房。
反身,高大的侍应生握着把手缓缓关上了门,外籍男子直白又贪婪的嘴脸,在逐渐变窄的门缝中慢慢隐去。
最后一线的缝隙中,那人用手摸了一把佟言的脸,嘴里蹦出了几个模糊的英文。————走廊尽头的角落,扔着一件侍应生的工装。
猴子翻了一把自己的衣领,匆忙道:“老大,这些人是故意灌醉佟言的,最后进去那个老外不是好货,你怎么……”
盛屿脱了侍应生有些窄小的衣服,也随手扔在角落,他摸了根烟夹在指间,靠着走廊尽头的窗沿上,望着那间刚刚离开的包房。
“你不是瞧不上佟言吗?怎么还这么紧张?”
盛屿的声音不急不缓,听起来与平时无异,猴子从中探不出他对佟言的情谊到底存了几分。
辨不出风向,猴子只能实话实说:“我是瞧不上佟言,但那些人做这事太他妈草蛋了,再说他现在毕竟还跟着老大你呢,总不能让别人随便霍霍了!”
盛屿垂头点了烟,再抬起的眸子便掩在了烟雾之后,他的话也像舒展的烟雾一样松散:“问问方脸,他那边弄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