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怎么可能忘了王老三,去年裴文昭欠了赌坊的钱,王老三可是隔两日就来一趟,却也没今日这么大的阵仗,老村长抽了抽嘴角,冷声道:“咋能忘了你王老三,裴家小子又欠债了?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院子里裴文昭跟裴大伟双双躺在地上,老村长额角抽痛,就他裴文昭能整事,净招惹些凶神。
“王老三来要债的,竹溪村邢家的,你们又来凑什么热闹?”当初裴家将裴玖嫁给邢家老三,签的那份契约还是老村长给书写的,瞧着邢家几个汉子面色不善,老村长额角何止是抽痛,都快要炸了,这裴家又做什么腌臜事了?都凑一堆来了。
“让让,让让。”老村长的话音刚落,邢大伯吴亮就扶着两个老人挤了进来。
“哟!人都齐了,邢二哥你们先解决家事,我这事不急,我有的是时间,可别耽误了你们的正事。”王老三瞅着邢阿爹笑眯眯的。
邢阿爹点头示意,“西山村的老村长是最能明辨事理的,当着您的面,我们跟裴家的事这就算算清楚。”
老村长年纪大了,脑子却精明的很,斜了一眼邢阿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邢阿爹到底是一家之主,平日里寡言少语,关键时刻可不会掉链子,“当初玖哥儿出嫁前,我们邢家跟裴家可是当着老村长的面立了契约的,从玖哥儿嫁进我们邢家那日开始,玖哥儿就是我们邢家人了,跟裴家可是再无半点瓜葛,而我们邢家跟裴家也形同陌路不得再攀亲搭戚。”
“没错,契约还是我亲笔书写的。”老村长不急不慢的接话。
邢阿爹简洁明了的将裴大伟跟何红艳做的腌臜事一一说了出来,闻言,村民们叽叽喳喳的攀谈了起来。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那玖哥儿真是野种?”
“我觉着不可能,玖哥儿虽说长的像杜春花,可那眉眼跟裴大伟也是十分相似的,裴大伟年轻那会长的也是俊朗。”
“杜春花长的就跟个狐媚子一样,我猜这事是真的,就算玖哥儿是裴大伟的种,也不能说明她跟那书生没一腿吧?”
“连死人都不放过,你可给自己积点嘴德吧!”
“我就说玖哥儿才那么一丁点大,怎么就能落水了,还真是裴大伟下的手。”
“肯定是何红艳撺掇裴大伟去逼玖哥儿的,真是畜生都不如,好在老天保佑没有一尸两命。”
......
“都给老娘闭嘴,杜春花那个娼妇敢偷汉子,我有什么不敢说的?老娘养了小野种十多年,问他要点钱怎么了?昭儿可是他亲弟弟,这个贱人是想逼死他弟弟吗?”何红艳激动的无语伦次,乱说一通,“裴大伟亲眼看到的,那娼妇水性杨花四处勾搭野汉子,没准里头就有你、你、你、你哈哈哈。”她伸着手指在村民里乱指一通,神态癫狂。
“老四家的,去堵了那疯婆娘的嘴,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老村长面色铁青,点了个健壮的妇人。
两个素日里跟何红艳有过节的妇人跟着那健壮的妇人一起将何红艳牵制住,拿破布堵了她的嘴巴,裴大伟跟具尸体一样,直愣愣的躺在地上,睁大了眼睛,蠕动着嘴唇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反观刚刚还在痛呼的裴文昭这会却是破口大骂:“那赔钱货就是个野种,你们堵了我阿娘的嘴又能怎么样?那野种十几年吃我的喝我的,裴家都是我的,他就得给钱,不给我就上衙门告他,杜春花那娼妇死的早,他一个苟合出来的野种就该替那娼妇浸猪笼,你们这群蠢货看不清现实,都给老子等着,看老子上衙门......”
裴文昭的话还没说完,王老三上前给了他一巴掌,阴冷道:“再敢多嘴,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裴文昭被打怕了,心里不忿却也不敢再言语,王老三可不是好说话的人,裴文昭心里嘀咕着等邢家人走了他就去衙门,定要裴玖那贱人浸猪笼,完全忘了他还欠着赌坊的银子,今天还不上,能不能走出裴家的大门都是王老三说的算。
两位老人正是王老三托关系找到人证,老妇人先开了口,“里子,我这才搬走多久,你就不认得我了?”
老村长本名徐文里,他已经六十多岁了,村里人谁见着都是叔叔爷爷的喊,已经许多年没人叫他的名字了,老村长凑近去瞧了瞧,“哎呦喂!是张婶子啊!你这一走都八九年了,我老了,眼神不好,这不还得凑近了才认得出你来,你身体还好吧?家里的儿孙怎么样了?”
“一会咱们在好好聊聊,先把春花这事说清楚了,人都死了,还要平白被人添上污名,连死都不得安生。”老妇人语气凄然,杜春花是个好孩子啊!老妇人当年就住在裴家隔壁,她汉子去的早,独子又是个货郎,常年在外跑生意,家里就留她一个老人家,杜春花心善,时常去看望她,给她送些吃的,帮她做做事,老妇人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邢大伯扶着老妇人道:“老太太把您知道的事说说,别让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玷污了玖哥儿阿娘的名声。”
“哎!春花是个好孩子,只是她命不好,嫁给了这么一个蠢货,害的她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了。”老妇人眼角溢出泪水,捏着手帕擦了擦眼角,“当年我就住在裴家隔壁,春花自从嫁给了裴大伟,那是一心一意的跟着他过日子,她从小被家里娇养着,嫁进裴家后事事抢着做,也从没抱怨过一句,伺候卧病在床的裴老婆子更是精心的很,她成亲两月就怀了身子,那高兴的模样我现在都忘不了,她跟我说婶子,我跟大伟就要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肯定是个乖巧懂事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裴玖,不管是汉子哥儿还是姑娘都叫裴玖,大伟待我好,我希望我们一家人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躺在地上的裴大伟瞳孔收缩,红了眼眶,她,她为何从来没跟自己说过这些事?为何从来没亲口对自己说过一句喜欢?
裴大伟忘了,他忘了杜阿爹是个书生,书生傲气多含蓄矜持,杜春花自小就被父母教导着姑娘家要矜持内敛,也沾染上了杜阿爹身上那股子书生的傲气,她对裴大伟的喜欢不是用嘴说出来,而是隐藏在生活的角角落落里,只是裴大伟被心底的自卑蒙蔽了双眼,一直都看不到。
“大伟啊!你这小子心不敞亮啊!咱们外人都比你看的清,春花自从嫁给你,忙里忙外的操持着从没说过一个苦字,就因那书生一时的私心,你就瞎了眼蒙了心,一点都看不到春花的好,那书生上门找来时春花带着孩子正在我家院子里晒着太阳,老太婆赶巧往院门口倒水,看到了大伟跟那书生在外头争执,老太婆从没见过那书生,只以为是大伟村外的朋友找来,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跟春花说,我当时怎么就没说呀!”老妇人浑浊的眼眶溢满了泪水。
“我要是跟春花说了,你们当面对质了清楚,就不会出现后头的事了,春花也不会早早的就去了,怪我老婆子,都怪我老婆子啊!”老妇人从知道这事开始就心生愧疚,当邢大伯找她来作证时,她二话没说,跟着人就来了,“老太婆向神明起誓,若我说的有一句假话,来日定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那书生我只见过那一回,春花生前干干净净的,死后也不能被人随意泼了污水脏了名声。”
老妇人铿锵有力的发着毒誓,村民们都信神明,不会轻易对神明起誓。
邢家人也万万没想到老妇人竟然能为了杜春花做到这个份上,邢阿爹赶紧上前劝慰沉浸在往事里伤心不已的老妇人,“老婶子,我替玖哥儿跟他阿娘谢谢您,谢谢您肯站出来为她作证,往事随风,斯人已去,您不必过于伤怀。”
“这是我该做的,春花就跟我亲闺女一样,她对我好啊!对我好啊!我老太婆可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谁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呢!”老妇人止住了泪水,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向人群,“你们当中有不少当年跟春花亲近的人,她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你们心里清清楚楚,要不是我老太婆出来作证你们是不是就信了这小贱蹄子的污言秽语?人呐人心呐!”
人群里有不少曾经跟杜春花接触过的夫郎妇人心虚了起来,杜春花心软善良,骨子里却带着一份傲气,嫁到西山村以后极少独自出门,她知道自己的相貌生的好,容易被人不三不四的人惦记上,更怕再传出流言蜚语伤害到家里人,见着汉子都会匆匆躲了过去,连跟其他汉子对视都少有过,见着村里的妇人夫郎都带着温和的笑意亲切的问好,妇人夫郎们有什么需要也会义不容辞的上前帮忙,对待村里的老人家更是尊重,跟谁都没起过龌龊,这样知礼守节的人竟然被自己的夫君当成了水性杨花之人,也难怪她郁结于心早早就逝去了。
脑子里回想起杜春花身穿大红嫁衣面若桃花的美丽容貌,裴大伟双眼赤红,喉咙里出压抑的□□,他想到成亲那日曾对杜春花说,从今往后他会一辈子对杜春花好,可是他没有做到,他没有做到。
跟老妇人一同前来的老人家是县书院曾经的门房,就是那书生去府城读书前一直就读的县书院,老汉子一字一句的将当年书生在书院读书的作息说了出来。
“啊!别说了。”裴大伟突然暴起,满脸血污双目赤红大声吼道,随即如同一滩烂泥瘫坐在地,垂着头低声悲鸣:“别说了,别说了,是我对不起春花。”
裴大伟垂着头, 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多岁,落寞失神的样子既可怜又可悲。
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人怜悯他,都是他自己做下的孽。
“你现在做这个样子给谁看?”邢南冷不丁冲上去一脚将裴大伟踹翻在地。
裴大伟像失了魂的木偶, 一动不动的仰面躺着,赤红的双眼流出两行清泪, 是啊!现在这副样子给谁看呢?裴大伟是真心喜爱杜春花, 只是他自卑啊!杜春花越好他就越自卑, 所有人都说他配不上杜春花, 甚至连他无意中救了落水的杜春花的事都被人传言是他为了抱得美人归精心设计好的。
那书生说,是他毁了杜春花的一生,杜春花本该跟书生成亲, 做官夫人过好日子,是他将杜春花禁锢在这, 成了一个日日为了生活尽心操劳的农妇, 他配不上杜春花, 裴大伟藏在心底的自卑被激发出来,配不上?那就毁了她, 毁了她就再也没人感受说他配不上杜春花了。
“哎!”老村长拄着拐杖摇了摇头,“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这件旧事既然已经说清了, 人证具在, 从今往后谁都不许再乱嚼舌根, 但凡让我知道了,就举家给我滚出西山村。”老村长掷地有声, 没人敢吭声, 话说得这般重无非就是给邢家人一个交代, 让他们安心。
“邢家的,你们看事也说清楚了, 人也打了,这事?”裴大伟总归是西山村人,老村长也不能不管他。
何红艳被几个妇人堵了嘴禁锢在一旁,清清楚楚的听完了所有人说的话,急的不行,奋力挣扎着,“呜呜呜”从嘴里发出声响,几个妇人根本不搭理她,死命的抓住她让她挣脱不得。
“哼,就算跟那书生是清白的,谁又能知道那娼妇就一定没有偷别的汉子?”杜春花这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不然他还怎么拿捏着邢家给他还赌债?裴文昭见势不对赶紧出声,杜春花一个死人,不管有没有偷汉子,这名头怎么都要扣在她头上。
王老三正准备上前堵了裴文昭的嘴,邢南蹲下身,大掌掐住裴文昭的咽喉,冷笑道:“裴文昭,有种你再说一遍。”手上愈发用力,掐的裴文昭呼吸不畅涨红了脸,眼白都翻了出来。
见自己的儿子都快断气了,何红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牵制住她的几个妇人,抓着邢南的手臂拼命的拍打,“快松手,你快松手,昭儿,我的昭儿啊!你们快喊他住手,要出人命了。”
邢东跟王老三两个人都没能将邢南拉开,可别真把人掐死了,邢大伯跟吴亮赶紧上前帮忙,四个汉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邢南拉开,“咳咳咳”裴文昭拼命的咳嗽,□□下流出了腥黄的液体,躲进何红艳的怀里,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看着邢南,他差点就被掐死了。
“邢家三小子,打也打了,你可不能闹出人命来了,不是我帮着裴家,闹出人命来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一辈子就毁了,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老村长被邢南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戾气吓的够呛,苦口婆心的劝道。
邢南黑着脸盯着地上的裴家三人,一言不发,目露凶光,忽地从赌坊打手手上抄过一根棍棒,朝着裴文昭下身挥了两棍,“啊,啊,啊!”两条腿被打断的裴文昭痛呼着昏厥了过去。
邢南的身手快的让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转身又挥了一棍将何红艳一条腿打断,冷眼瞥着躺在地上失了魂魄的裴大伟,冷声道:“你们毁我夫郎岳母的名声,逼的我夫郎差点一尸两命,害人性命的事我不会做,这次我只打断了你们的腿,只当为我还未出世的孩子积德,你们记住了,以后别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看见一次就打一次。”
“啊!”何红艳惨叫一声抱紧了昏厥过的裴文昭,惊恐的看着邢南,生怕他再挥棍,颤抖着身躯连痛呼都不敢,这次她是真的怕了。
邢东拽走邢南手里的棍棒递给王老三,跟吴亮二人一人抱住邢南一条胳膊,怕他再暴起打人,再打下去可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三儿我们该回家了,玖哥儿还在家等你呢!”邢阿爹冷眼看着地上裴家三人的惨状,跟邢南说道,气出了,他们该回家了,剩下的事就让王老三来办,他们不好把事做的太绝。
想到自己的小夫郎,邢南身上的戾气收敛了几分,王老三凑近他低声道:“三小子,人也打了,气也出了,你跟邢二哥先回去,后面的事让王叔来办,别脏了你的手。”
王老三跟邢阿爹邢大伯还有刘大户四人当年可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他又偏疼邢南这个小辈,邢家人都是普通的农户,事情做的太绝了会留不好的名声,他一个混子可不怕这些,王老三在道上混折腾人的法子多了去,裴家人落在他手里日后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多谢王叔。”邢南朝王老三抱拳道。
邢阿爹:“大哥,辛苦你跟亮子将两位老人家好生送回,你看着买些糕点布匹当作答谢。”
“嘿!我还用你教,快带三儿回去吧!”邢大伯跟吴亮二人搀扶着两位好心前来作证的老人。
临别时老妇人颤颤巍巍的走到邢南跟前,佝偻着抬头用浑浊的目光打量着他,“是个好孩子,你好好待玖哥儿,他前头十几年日子过的苦,你好好待他。”
“阿奶我会的,我会一辈子对他好的,我不是裴大伟,您不用担心。”邢南郑重的向老妇人保证,他看的出来老妇人是真心对待杜春花跟裴玖。
“好好好。”老妇人得了应承,脸上露出了笑意,两位老人家被扶上了牛车,了了心里的一桩事,浑身轻松的回家去了。
“今天各位在这看到了也听到了,往后要有人再流传这些污言秽语,我们邢家定然会上门讨要个说法,老村长,今天麻烦您了,改日再上门答谢。”邢阿爹掷地有声的朝众人说道,就邢南今天打人这架势,日后谁还敢乱嚼舌根?他们可不想跟裴家人一样被打的不成人样。
老村长暗自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回去吧!替我向玖哥儿问个好,邢家三小子好好待玖哥儿,回去好好过日子,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西山村就没人敢乱嚼舌根。”
“多谢村长。”
“王叔,记着后天来家里喝酒,我儿子满月酒,嘿嘿!”邢东凑在王老三耳边嘀嘀咕咕,众人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还以为他是让王老三再好好教训教训裴家人,更加没人敢多嘴舌了。
“混小子,快回去带孩子,等着后日老子喝趴你。”
邢家人是出完气走了,可王老三带着着一帮凶神恶煞的汉子还杵在院子里,老村长一个头两个大,这裴家人就是个祸害,成日里就他们家惹事。
“阿爹,大哥,南哥。”吃了午饭裴玖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父子三人从院门一进来他就出声喊了人。
“玖哥儿晒太阳啊!燕哥儿跟小鱼儿在屋里睡觉?”邢东笑呵呵的朝他说道。
“嗯”裴玖点了点头,邢东随即进屋里瞧夫郎孩子去了,大半日没见了,怪想的。
“你们回来了,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快洗洗手先吃饭,都这个时辰了,都饿坏了吧!”邢阿娘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
今天大清早上镇子里买好了食材酒水,父子三人将邢阿娘跟邢小妹送到院门口就急急忙忙的出去了,连邢阿娘都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去了。
在镇子上买东西途中邢南眼尖在窑子门口看到了裴文昭,跟邢阿爹说了,邢阿爹趁着买肉的功夫从肉铺后巷绕到了赌坊后门,找王老三商议了计划,裴文昭都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他们今天出了气,再让王老三后头继续收拾,谁也说不出邢家一个不好来。
“今天怎么样?头还晕不晕?”邢南蹲在小夫郎身前一双大掌搭上他的双膝,眼神温和散发爱意,哪里还有在裴家的那副凶狠模样?活像一只乖顺的大狼狗。
裴玖靠在躺椅上,耷拉着眼皮瞧着他,软糯道:“不晕,就早上刚醒那会晕了一下,应该是起的太急了,你别担心,我好着呢!”
“好就行,中午胃口好不好?吃了多少饭没有?阿娘炖汤了吗?”
“炖了排骨,我跟大哥么都吃了一大碗,小妹都吃撑了,汤喝的多就吃了半碗饭。”
“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娘给你做。”
邢阿娘从厨房端了热乎的饭菜,呵斥道:“一个个都不饿是不是?还不赶紧吃饭。”
“你快去吃饭吧!一会再说,我晒晒太阳,这会温度正舒服呢!”裴玖笑着伸手推他的肩膀。
“好。”邢南起身将盖在小夫郎腹部的薄被往上拉到胸口,转身进堂屋吃饭了。
吃饭的功夫,邢阿爹小声的将今天去裴家的事给邢阿娘说了,邢阿娘后槽牙紧咬,“该,三儿你怎么没把裴大伟的腿也打断?一家子黑心肝的东西,咋不喊我一起去?没亲口骂上他们几句我这心里不解恨。”
“我的好阿娘啊!王叔带着十几个大汉子能有你发挥的余地?你去啥去?三儿把气都出了,后头有王叔盯着他们,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邢阿娘气愤不已,眼里都要冒出火光来了,邢东看的直发笑。
邢南大口吃着饭菜,淡淡道:“裴大伟不是在乎裴文昭跟何红艳么,那就留着他好好伺候那母子俩。”裴大伟这真正在乎的只有自己,他的眼泪跟后悔只是因为他维持了多年的谎言被人戳破,身上的痛算什么,他要让裴大伟下半辈子都生活在别人的异样眼光下。
邢阿爹原本不想将事情闹大,邢南了解裴大伟这种人,打他一顿只痛他一回,邢南要裴大伟将裴玖跟杜春花身上曾经承受过的伤害都一一尝尽,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西山村大半个村子的人都亲眼见证了今天这场闹剧,下半辈子裴大伟就好好享受别人异样的眼光跟冷嘲热讽吧!这才是对他这种自卑又自大的人来说最痛苦的事,因为别人的嚼舌根他毁了杜春花也害了裴玖十多年,往后这些都是他该受的。
邢家人此时还不知道,他们走后,落在王老三手里的裴家人下场远比他们想的更加惨烈。
第六十六章
“你手怎么受伤了?”抓住的那只大掌, 手背红肿的厉害,还蹭破了几道口子,裴玖盯着邢南的手背心疼的眼眶里泛起了水雾。
邢南只顾着打人去了, 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因为用力过猛也受了伤,这点痛对他来说就跟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 看着小夫郎心疼的小脸都皱巴了起来, 邢南赶紧开口哄他, “大概是今天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车板上了, 只是看着肿的厉害,不疼的,你别哭, 过两日就好了。”
他随意扯了个慌没有说实话,裴家那些事他不会让小夫郎知道, 小夫郎胆小又心软, 那些事不需要他忧心, 邢南只想小夫郎平安喜乐。
“我自己洗脚,你手别沾水了, 都受伤了也不注意点,要不是我看见了, 你沾了水化脓了可怎么办?”裴玖皱巴着小脸念叨他, 自从他落水被救起后夜里都是邢南给他洗脚, 要不是刚刚邢南伸手准备给他搓洗脚丫子,他都不知道邢南的手受伤了。
裴玖一手轻握住邢南受伤的右手, 弯着腰去拽他的左手, 想将蹲着身子的邢南拉起来, 皱着眉头,撅起嘴巴念叨:“快起来, 我不用你洗,都肿成这样了还破了口子怎么会不疼,你就哄我吧!”
怕他不下心从床沿边跌坐下来,邢南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站了起来,看着小夫郎担心的皱巴着小脸絮絮叨叨个不停,邢南心里一暖,嘴角扬起了笑意,“真没事,你别担心了,瞧瞧你这两条小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
“你还笑,不许笑了。”裴玖瞪着语气加重了几分,没看见他都已经生气了吗?这人怎么还笑的出来。
“好,我不笑了,水都要冷了,你快搓搓脚丫子,擦干了进被窝里去。”
“哼!”裴玖不搭理他了,撅着小嘴拿了一旁的擦脚布巾,木盆里两只白瘦的小脚丫子使劲的来回搓了几下,木盆里的水都被他踩了出来,拿布巾擦干了脚丫子一轱辘滚进被窝侧身躺着,脸对着墙,背对着邢南,拉着被子把自己的小脑袋也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邢南觉得小夫郎可爱极了,瞧他那小样,受伤的是自己,他还气上了,邢南无声笑着摇了摇头,把水倒了,关上房门正要熄灯,裴玖从被窝里露出两只眼睛,瓮声瓮气道:“先别熄灯,你手还没上药。”
“把头露出来,别把自己给憋坏了,你帮我上药不?”从床头的箱子里拿出备在家里的伤药,邢南坐在床边往下拉了拉被子,不正经的调侃道:“快给夫君上药。”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还在生气呢!”裴玖不仅没从被子里出来,反而红着脸往里缩了缩,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邢南忍不住逗他,“我、我怎么了?我都受伤了你还生我气。”
“太不正经了。”
“我哪不正经了?我就是你夫君没说错啊!”
裴玖说不过他,瞪了他一眼,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握住他右掌手指,拿着药瓶小心翼翼的将药倒在了他红肿的手背上,再用手指将他手背的伤药轻轻的推散开,边推还边嘟着嘴“呼呼”的吹着他红肿的手背,嘴里念念有词:“擦了药呼呼就不疼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他关节粗大又粗糙的手指,一只手大,一只手小,一只手白皙修长,一只手黝黑粗糙,两只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邢南动了动手指轻轻的捏了下小夫郎的小手,“不疼的,上好药了快躺被子里去,别受寒了。”
“哼。”裴玖把药瓶子往邢南手里一扔,钻进被窝背对着他小声的哼哼。
随手将药瓶子放进床头的箱子里,邢南侧躺着将小夫郎搂进怀里,胸膛紧贴着小夫郎的背脊,凑在他耳边低声询问:“这么生气啊?都气出小猪崽的哼哼声了。”炙热的呼吸扑打在裴玖的耳朵上,有些苏痒,他缩了缩脖子,“你才是小猪崽的哼哼声,你手都肿成那样了,我就是心里难受,没想跟你生气的。”
大概是怀孕的夫郎脾气多变,跟卫青燕当初怀小鱼儿时差不多,裴玖现在也是突然就闹起了小性子,闹完了他自己心里又愧疚,觉得自己太折腾人了。
邢南胳膊一转,轻轻松松的将背对着自己的小夫郎翻了个身,摸摸他的脸颊,“我以后一定小心注意,你别难受了,真的不疼,你有气就朝我撒,不能一个人闷着知道吗?”
“知道了,真的不疼吗?”裴玖抬头用湿漉漉的小鹿眼盯着他看,看的他心都要融化了,柔声道:“没骗你,真的不疼。”
小脑袋拱着贴在邢南的胸口,手指贴着他胸腹留下的伤疤轻轻抚摸,裴玖闷闷的说着:“以后别再受伤了。”
“嗯。”邢南抓住小夫郎抚摸他伤疤的小手,再摸下去就要着火了,沙哑道:“快睡觉,我都困了,你不困呀?”
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欠,“困了。”裴玖挪动身子在邢南怀里找了个舒适姿势,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嘟囔着“睡觉了,好困啊!”
高大的汉子被小夫郎蹭出了一身的火气,无奈的亲了亲小夫郎的额头,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才散了这一身火气。
小鱼儿的满月酒办了十五桌,院子里人声鼎沸,卫青燕抱着孩子一桌一桌的让人瞧了瞧,邢东傻乐的跟在夫郎身后一桌一桌的敬酒。
“玖哥儿怎么瘦了这么多?瞧瞧这小脸,这才多久没见,一点肉的没有了,可是最近身子不舒服啊?”纪外婆看过曾外孙后拉着裴玖瞧了又瞧,脸色也没上次红润了,穿在身上的衣服都空荡荡的,纪外婆捏了捏他纤细的手腕,心疼道:“才几天啊!就瘦了这么多,是不是三小子欺负你了?”
“外婆没有没有,南哥没有欺负我,我...”裴玖手掌轻轻搭在平坦的腹部,脸颊泛红害羞的支支吾吾,邢阿娘说了,他还没满三个月,不好跟外头人说,知道的人多了怕惊了肚子里的孩子。
纪外婆精明着,一眼就看出了门道,随即笑着低声问他:“是有了?”
裴玖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纪外婆,这咋看出来的?他肚子都没显怀呢!裴玖凑到纪外婆耳边,还用手捂着悄悄的小声说:“阿娘说还没满三个月,不让往外说,外婆怎么看出来的?真厉害!”
纪外婆被裴玖的小动作逗乐了,“那是,现在知道外婆厉害了吧!”
“嗯嗯。”裴玖用力的点了点头,看向纪外婆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