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只是想偷偷看一眼,这下直接整个暴露了,林钦舟犹豫片刻,索性推门走了进去。压着满腔情绪,轻描淡写道:
“秦老板。”
秦越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朝他淡淡地点了下头,客气道:“林先生,谢谢您救我。”
就是这个淡漠生疏的态度遽然刺激了林钦舟,将他苦苦压在心底、满得即将沸腾爆炸的感情轻易勾了起来。
他慢吞吞走到病床边,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直接在床沿上坐下,靠秦越很近,用一种近似于暧昧、又含着些微挑衅的语气说:
“秦老板,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知道秦老板打算怎么谢我?”
这话太气人了,秦越还没开口,林骢就先炸了:“你这人到底要不要脸了!都什么年代了,以身相许个屁!”
林钦舟当他不存在,只盯着秦越看,两人视线胶着,最后是秦越率先落败,匆匆避开了目光:“林先生说笑了。”
林钦舟却不肯就此罢休,咄咄逼人:“如果我说我是认真的呢?如果我非要秦老板以身相许呢?”
他其实知道这些话放在此刻讲太不合时宜,也太仓促了,他丢失多年的记忆才刚刚回笼,他甚至还没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不是十多年前那个莽撞冲动的少年,做什么事之前都习惯制定计划,稳扎稳打,但现在、面对着秦越,他却完全忍不了。
他已经失去过这个人一次,没办法再忍受第二次。
秦越暂时不想与他相认没关系,恨他怨他也没关系,但他自己必须先把态度挑明了。
他要秦越。
这个人必须是他的。
十年前是、十年后也是。
这辈子都得是他的。
可令他失望的是,秦越这次连神情也没有变化一下,用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语气说:“林先生,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好像打定主意,不管林钦舟说什么,他都会把那些话归于“玩笑”。是当不得真、做不了数的。
林钦舟的肩膀缓缓耷拉下去,从刚才就一直强撑着的精气神在这一瞬忽然垮塌,他手指摁着并不柔软的垫被,大拇指上的那条青筋很明显地凸起。
谁都能看出来他此刻心情不太好。但他却提了提嘴角,朝秦越露出一个笑:“秦老板,你不信也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我要追你。”
这话可谓是一石惊起千层浪,不仅秦越错愕地抬起头,连旁边的林骢和小窈都惊呆了。
尤其是小窈,有个对老板纠缠不休的林骢就算了,为什么连林先生也不正常了?!
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或者因为太担心老板出现了幻觉:“林、林先生?”
没想到林钦舟居然偏头冲她笑了笑:“小窈,不介意我以后变成你老板娘吧?”
小窈:“……”
这说的什么话,这是她介不介意的问题吗?小窈简直要疯了,她求助地望向老板,却见自家老板正出神地盯着被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把被子盯出一朵花来。
小窈更加无语,硬着头皮朝林钦舟嘿嘿笑了两声,打算装傻充愣将这事糊弄过去。
索性林钦舟也没真的为难她,很快回过头去,眼里只剩下老板一个。
相比而言林骢就气炸了:“你特么的到底是谁,当我是死的吗?我——”
“林骢,你先回去吧。”结果他火还没来得及发完,就被秦越一句话堵了回去,他瞬间蔫了,委委屈屈地望着秦越,“秦哥,我……可是他……”
秦越抬手掐了把眉心,显出很明显的倦意:“我有点累,你先回去。”
怒气冲冲的小狮子立马夹起尾巴,颓丧地“噢”了一声,乖乖转身出去了,走到门口时又觉得不甘心,指指仍坐在床上纹丝不动的情敌:“那他呢?”
秦越看起来头更疼了:“林先生,您也回去吧。”
“也好。”林钦舟本来就是想把臭小子赶走而已,现在目的达成了,便从善如流地起身,“那你先休息,我病房就在隔壁,有什么事随时喊我。”
至于其他的,不急,慢慢来。
林骢早就等不及了,冲进去把人往外拉:“喊个鬼,你特么给我出来!”
“嘶——”林钦舟胳膊上都是伤,被人这么一拽,下意识闷哼一声,却被他硬生生憋在喉咙里,没真的叫出来。
秦越皱了皱眉,盯着他胳膊看了很久,一直到两人彻底从病房出去,才收回视线。
“老板,您在看什么?”小窈好奇道,“不会是林先生吧?”
“闭嘴。你也出去吧。”
小窈:“……噢。”
林钦舟身体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在医院观察两天就被允许出院了,秦越的情况却比较严重,肺部进水导致发炎,烧也一直没退下去,看样子至少得再住一周。
他这个样子身边自然离不开人,小窈便打算请个护工来照顾,结果林钦舟不答应。
“不用护工,我留下来照顾就行了,我怕护工照顾起来不周到。”
以前秦越受伤生病被别人照顾那是没办法,他不在,现在他人都在这儿了,要是还让别人帮忙照顾自己男朋友,那他就别活了。
是的,男朋友。
林钦舟已经默默把这个标签贴秦越身上了,十年前他们本来也没说分手,秦越就是他男朋友。这个称呼没毛病。
但小窈不清楚两人关系啊,在她眼里林钦舟是客人,又是自家老板的救命恩人,再让林钦舟照顾病人,那就多少有些不要脸了。
“林先生,我们已经麻烦您这么多了,不能再让您费心……再说了,老板他情况特殊,林先生您没照顾过这样的病人,没经验,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比较好。”
两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在病房外的长廊上,透过半开的房门可以看见秦越靠在病床上翻一本书,脸上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的。长长的眼睫随着眨眼的动作一下一下扫在脸上,漂亮的像夏日里振翅的蝴蝶。
林钦舟的心忽然变得很软。
其实小窈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对这方面确实一窍不通,按秦越现在对他的态度,多半他哪里做的让他不舒服,也只会忍着不说。那就不是照顾人而是添乱了。
林钦舟忍着心里那点不爽勉强将自己说服了,不太情愿地点了下头:“嗯,那就请吧。”
然后就跟小窈回了民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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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只是他人是走了,魂却还留在医院里,没到两小时又巴巴跑回来,手里提着小窈熬的老母鸡汤。
当时正赶上护工在给秦越按摩腿部,他便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跟着做几个动作,脸板得很严肃。
护工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妈,见他这样觉得好笑,主动同他攀谈起来:“小兄弟,你和秦先生,你俩是兄弟啊?”
林钦舟手还在抓空气呢,闻言怔了下,然后说:“唔,是。”
他没敢看秦越的表情,但感觉对方的视线似乎在自己脸上扫了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大妈已经换了一边,笑道:“是不是想学?”
“嗯。”刚才在民宿他其实已经找了几个视频在学,过程挺详细,但再详细也比不上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看。不过他不确定这算不算“偷师”,红着脸道了声歉,“对不起。”
“啥对不起?”大妈被他给整懵了,反应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顿时更乐了,“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这小孩可真逗。”
林钦舟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被叫小孩,脸都快烧起来,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眼睛不自在地乱瞟,这一瞟就被他抓住了正在偷看的秦越。——秦越在偷偷看他。
但他眼神一过去,后者就匆忙收回了视线,转而盯着天花板。
林钦舟:“……”
林钦舟没法形容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他心疼得要命,也心软得要命。
他们本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可以牵手、拥抱、接吻,做更多密不可分的事情,但现在他哥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光明正大,生怕被他捉住把柄。
“像你哥这样的情况,家里人确实要懂一些护理知识的,来,小兄弟,你把双手搭你哥腿上,我先教你一些。”
林钦舟朝秦越看了一眼,后者喉结很轻地滚了下,耳朵尖微微有些红。
大妈看不出来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见林钦舟没动,朝林钦舟打了个手势,催促道:“别不好意思啊,过来。”
林钦舟是真的想学,抿了抿嘴唇,走了过去。依照大妈的样子,将双手搭在他哥的大腿上。
因为长时间无法行动,哪怕每天坚持按摩,秦越腿上的肌肉也难以避免的出现了松弛的情况,摸上去比一般人的更松软一些。
就算林钦舟已经做过心理准备,在触碰到的那一瞬,还是没出息的红了眼眶。
“小伙子你要记住噢,按摩前要先给你哥用爽身粉擦一下腿的,然后从这里开始,”大妈双手下移到秦越的脚趾,力道适中的按了几下,“一定要按照脚趾、脚底、脚背、小腿、大腿这个顺序来。”
“嗯。”
“还有啊,按的时候还要配合着活动下各处的关节,这样可以防止关节出现问题,每天这样按一到两次,每次大概半小时,就可以了。”
“好,谢谢您。”林钦舟怕自己记不住,已经拿了手机往备忘录里记,“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吗?”
“让我想想啊……还有就是……”
两个人一个说、一个记,大妈还时不时抓着林钦舟的手往秦越腿上放,让他感受,林钦舟学得很认真,全程紧锁着眉头。秦越却久违地感到了难堪。
坐轮椅已经十年,他其实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早几年的时候比这难堪百倍的事情都没少经历,他都已经不在意了。
可现在,因为林钦舟的手放在他腿上,碰触到了那些丑陋的肌肉,认清了他是个残废的现实,他却忽然又感到难堪。
以至于他早就没有多少知觉的双腿竟然在林钦舟的手掌下烫得惊人,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架在火上烤的鱼,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只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
慢慢地,他就开始想到一些别的东西,比如林钦舟对他的态度。在他落水之前,林钦舟早就表现出对他有意,但那时候是克制的、试探的,只要他稍微表现得强硬一些,那人就会敏锐地往后退开一些,让两人的关系退回到安全的距离。
那个时候的林钦舟可能对他有些心动,但不至于非他不可。
可自从落水醒来之后,林钦舟看他的眼神似乎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还用一记直球差点将他砸懵。
像十多年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热烈的,率真的,勇敢中带一点莽撞。
可是为什么呢,是什么原因让林钦舟突然改变了态度?
秦越想不明白。而那双手已经从脚背捏到了小腿,带着炙热的温度舔舐过他的皮肤,秦越似乎被烫到了一般,忍不住缩了缩身体,喉咙发干、发紧。
他在当年的那场车祸里伤了髋关节和腰椎,这些年除了时不时感觉到疼痛之外,双腿几乎没有别的知觉,但很神奇的是,他现在居然能清晰地辨认出落在自己腿上的那只手按在什么地方。
相比从前,那只手掌似乎大了些,不知道还能不能被他整个握在手心里。
他听见林钦舟问护工:“我这样是不是力道太重了,我哥会疼吗?”
接着是护工的声音:“那倒不会,而且你这也不重啊,跟没吃饭似的,我说小伙子,你哥又不是豆腐做的,碰不坏,你就放心大胆的捏吧,不要紧的,像你这样不使力反倒不好,起不到按摩效果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护工大妈说完后,秦越感觉小腿部位有点轻微的刺痛。就像林钦舟真的加重了力道,而他也真的感受到了。
“不过我说实话啊,小伙子,还有秦先生,您俩别觉得不爱听,我做这行十几年啦,像秦先生您这种情况的病人我接触得不少,我敢肯定您是这些人里保持得最好的,现在医学那么发达,说不定哪天您的腿就能治好了,所以啊,一定不能放弃。”
秦越没睁眼,只眼珠子滚了几下。倒是林钦舟忽然顿住动作,若有所思地瞥了眼秦越。
“嗯,谢谢您,我们肯定不会放弃的。”
之后大妈又说了几句鼓励话,秦越基本没放在心上。他当年的手术就是在这家医院做的,当时岛上发展的远没有现在这么好,医疗资源也跟不上,初次手术后他昏迷了三天,中间情况几度恶化,差点闹到截肢的地步。
后来是林珑从外面给他请过来几个专家,做了二次手术,情况才慢慢稳定下来。
手术后,其中一个专家跟他说:“孩子,你的情况不算最糟糕,坚持锻炼和按摩,再配合着手术的话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
就是因为这句话,秦越咬牙坚持着,明知道希望渺茫,也没有想过放弃。但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他的腿始终还是那个样子。渐渐地,秦越也就接受了现实,不再想那些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可以在珊瑚屿上平静地度过余生。
可林钦舟却忽然回来了,像落入平湖的一块小石子,惊起层层涟漪,将他的心再次搅乱了。
“好了,今天按的差不多了,您刚刚是不是带了鸡汤过来,要不先弄给秦先生喝吧,一会儿该凉了。”
“对!差点忘了!”林钦舟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朝秦越说,“秦老板,喝汤吗?”
“啧,怎么还叫秦老板的?”护工大妈奇怪道。
“就……我哥是开民宿的,这算是个昵称吧。”
大妈乐得不行:“你们兄弟俩可真逗。”
秦越:“……”
“秦老板,喝汤啦,好几年的老母鸡汤,还放了新鲜的小蘑菇,小窈炖了一上午的,我偷偷尝过了,特别鲜,赏脸起来喝一点?”
秦越:“……”
林钦舟走到床头,蹲下来,贴到他耳边悄声说:“秦老板,别装睡啦,不然我就亲你了。”
秦越:“……”
这人说不定真能做出这种事。秦越本来也不是想装睡,闻言赶紧睁开眼,却遽然撞上那双熟悉的眼眸,圆圆的杏眼,瞳孔的颜色很淡,望着他的时候眼底仿佛亮着光——
“秦老板……”他语气遗憾地“啧”了声,“你要再晚睁眼两秒就好了,可惜了……”
秦越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心脏遽然紧缩。
而林钦舟却在此时撤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装模作样地轻轻笑道:“哥,我扶你起来。”
第81章
一周后,秦越总算出院了,回来当天受到了民宿全体游客的热烈欢迎,大家都知道他“大难不死”,早早就在院子门口迎接他。
前脚刚从车里下来,就被两个大学生往怀里塞了几束鲜花:“秦老板,欢迎回来!”
其余人鼓掌的鼓掌,放礼炮的放礼炮,而躲在旁边笑得最欢的当属林钦舟。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谁出的主意。
秦越相当无语,眼神带着点埋怨地望过去,后者举了举手,用口型说:“不、是、我。”
介于某人以前干过不少诸如此类的蠢事,比如那三筐碎冰蓝,秦越一百万个不信他,慢吞吞收回视线,向大家一一道谢。
但这回还真不是林钦舟的主意,最先提议的其实是那俩送花的女大学生。
某天晚饭时两人正好撞见从医院回来的林钦舟,问了秦越的情况,得知他即将出院回来,便顺嘴提了那么一句,没想到得到不少人应和,然后大伙儿一商量,就搞出了这么大一个阵仗。
听小窈说这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大家坐在院子里吃烧烤边喝酒。酒是之前泡的李子酒,已经可以喝了,秦越就让小窈抱出来几坛,让大家配着烧烤喝。
林钦舟和他坐一桌,端着那个小酒杯把他倒过去的一小杯一口气喝了,喝完砸吧砸吧嘴,问他:“还有吗?”
当然有,桌子上就摆着一坛呢。秦越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便又给他倒了一点。
这回比之前的还要少,只有浅浅的一个底。林钦舟表情有点无语,仿佛秦越是在逗他。
“这是白酒泡的,后劲足,别喝太快,也不能喝太多。”
林钦舟酒量不好,是个一杯倒,秦越可不敢给他喝太多。
“那好吧,不过我既然喝了秦老板的酒,那就还秦老板一首歌吧,这两天新写的,还比较粗糙,希望秦老板不要嫌弃。”
他下楼时把秦越送的那把吉他一块儿拿下来了,一直放在大腿上,这时候把吉他拿起来抱在怀里,拨动琴弦:
“……缺少你的那几年 仿佛荒漠里迷失 幸时光不忍 命运待我宽宥……不要再说离别 因为从未分别……”
是很慢慢悠悠的调子,经由林钦舟缓缓地呢喃出来,伴着夏日夜里的晚风,落进有心人的耳朵里,就多了些意味不明的味道。
秦越以为他坚持不了一首歌就会醉,结果林钦舟始终很清醒,弹了一首又一首,博得满院子的喝彩。后来干脆被叫到中间去,盘腿坐在地上唱。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某个地方,他的少年已经不知不觉间长大了,长高了,连酒量都变好了。
秦眸敛眸盯着自己的腿,眸色晦暗难辨。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某个傍晚,那时候林钦舟因为被他拒绝心意,伤心之下跑出去喝酒,然而喝了不到一罐啤酒就醉得一塌糊涂,赖在马路边上撒酒疯。
小少年扬着明媚的眉眼,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带着乞求和期盼地恳求他:
“哥,你现在不喜欢我、不接受我没关系,以后呢,十年后、二十年后,或者三十年后,你会喜欢我吗?多久我都可以等的,哥,你看看我好不好……”
而他当时是怎么回答得呢。
他说:“那太遥远了林钦舟,其实用不了那么久,等你出了珊瑚屿,出了东城,等你开始上大学,就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会比我好、比我更适合你,那时你就会发现我不过是其中最普通得那一个。”
现在真的十年过去,他还在珊瑚屿,林钦舟却早就不记得他。
命运何其会捉弄人,翻手覆手之间就将他们的人生轻易改变。
“……老板,您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紧急,风又大浪又大,救援人员都找不到您,但林先生想也没想一个猛子就跳下去了,愣是把您从海里捞出来。”
“结果自己力气用完了,被扑上来的一个浪潮给卷进了海里,要不是旁边就有救援人员,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旁边那桌,小窈绘声绘色地将秦越落水那天林钦舟救人的场面又讲了一遍。
林骢同她坐一桌,闻言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你亲眼见的一样,要不要那么夸张。”
“我是不在,但糖水铺的唐大妈在啊,她当时正好路过,挤过去看的时候亲眼看见林先生跳下去的,那场面真叫一个惊心动魄,吓得她心脏病差点犯了。”
林骢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阴阳怪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在现场我也能救秦哥,而且肯定比他速度快,才不会让秦哥吃那么多苦。”
又说:“对了,所以这人叫什么名字,总听你林先生长林先生短的,之前和秦哥认识么,怎么就赖着不走了?”
这话是当着秦越面问的,问完偷偷观察对方的表情,见秦越没什么太大反应,高兴地龇了龇牙。心安了。
“这个……”小窈也在偷看老板脸色,“应该不认识吧,是吧老板?”
秦越没应声,端起酒杯眯了一口。
“至于叫什么,我可不能告诉你,那是客人隐私,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对吧老板?”
秦越这次笑了:“嗯。”
林骢盯着他看了半天,自己把自己看脸红了,然后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我总觉得他看着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第一眼就觉得讨厌。”
“姓林的,你不会……”小窈眯起眼睛,狐疑地盯着他。林骢脸色大变,“你别瞎想啊,我心里只有秦哥,我是真觉得这家伙眼熟!”
说话间,林钦舟又换了一首歌,是那首《余生》。
秦越捏着酒杯,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十年前,十年后,尽管他们唱着、听着同一首歌,但他和林钦舟早在那个冬日的夜里走向了不同的人生轨迹。
或者说,他们原先就不该走到一起,林钦舟是天上月,而他是地上泥,他们本就不相配。
也不会有余生。
那个错误,就让它停在十年前的除夕夜吧。
林钦舟原本一直微微低着头,唱到后半段的时候忽然抬了起来,目光穿过隔在中间的几名游客,准确地落在秦越身上。
最后一个音落下,他抱着吉他从地上起身,在所有人“再来一首”的起哄声中苦笑着耸耸肩,“没有了,不能再唱了,再唱人就废了。”
“秦老板,我唱得好听吗?”一坐回秦越身旁,他就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眯着眼睛慢吞吞喝了。等不来秦越的回答,索性偏头盯着人看。
这是听不到答案就不罢休。
秦越被盯着不自在,最后听不出情绪地回了两个字:“好听。”接着将一直握在手里的酒杯放回圆桌上,摇着轮椅扶手,朝林钦舟点了下头,“林先生慢慢玩,我先回房了。”
已经快9点,确实超过了秦越平时的作息时间。林钦舟跟着起身:“我推你进去吧。”
“不用。”秦越直接拒绝,“小窈,这边你照看着点,酒……别喝太多。”
“好的老板,保证不多喝!”
林钦舟笑了笑,下一秒,眼前忽地闪过一只手:“你笑什么,别看了,人都走远了!”是林骢在凶神恶煞瞪他,“秦哥是叮嘱小窈,有你什么事,笑得好像是跟对你说的一样。”
林钦舟心情好,随意拨了两下弦,不跟小孩子计较。
“喂,你这个学人精,是不是看我之前弹吉他向秦哥表白,你就也跟着学了?虽然你弹的确实不错,但我再练练肯定能超过你的,你别想利用秦哥这个爱好就接近他,不然我揍你!”
小萝卜丁长大了也一样幼稚。林钦舟站起身,像小时候一样居高临下看着对方:“抱歉,不过我觉得是你搞错了先后顺序。我先回房间了,再见。”
“你什么意思,你别走啊,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搞错了顺序——”
第82章
夏季的日出总是尤其的早,清晨六点多太阳就已经明晃晃地挂在半空,将一切晒得懒洋洋的。林钦舟在民宿附近的一家小商店买了香烛纸钱,装在随身背着的黑色背包里。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十年前这家商店就已经开在这里,那时候的店主是个姓孙的老头儿,夏天的时候喜欢穿白色背心和黑色裤衩,手里总拿着把破了个洞的蒲扇,摇啊摇的。
林钦舟喜欢他家的一种绿豆棒冰,是个很少见的牌子,别家都买不到,他和李洋海经常过来买,一块钱一根。
后来秦越来了,跟他一起过来买棒冰的人就变成了秦越,但比起绿豆棒冰,秦越更喜欢吃一款香草奶昔。哪怕知道香草可能是从动物粪便中提取的,也还是喜欢。
每天傍晚,在秦越忙完之后,他俩就常常一人一根绿豆冰,一人一杯香草奶昔,边吃边沿着环岛路瞎逛,有时候走去海边,有时候进山里。
林钦舟那时候就觉得他哥身上总是香香的,有股很好闻的味道,一度怀疑他是吃香草奶昔吃的。
而现在这家小小的商店居然还在,只不过守在店里的已经不是白背心黑裤叉的孙爷爷了。看店主的模样,像孙爷爷的儿子。
“老板,有香草奶昔吗,有的话给我来一个。”
到山下时一杯奶昔刚好吃完,林钦舟把木棒子咬在嘴里,从背包里翻出个塑料袋,将木棒子和奶昔杯一起丢了进去,然后慢吞吞地往山上爬。
北边五座山,各有各的用场,林钦舟现在爬的这座就是岛上的“墓园”,姥姥和姥爷就被葬在这座山上。
林钦舟出国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刚开始两年是忙着治病和融入新学校,林珑也在那时候将工作重心放到了国外,索性全家跟着一起移了民。
这期间林钦舟不是没想过回来看看姥姥姥爷,但林珑不放心,怕刺激他,总说要等他病情稳定些再说。
后来他不断地治疗、不断地吃药,病情稳定了,心也麻木了,很少再想起珊瑚屿上的事情,连带着对姥姥姥爷的记忆也开始模糊,想回去的心也渐渐没那么强烈了。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是恐惧回去的,尽管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恐惧些什么。
至于姥姥姥爷的墓地,林珑请了岛上的人帮忙祭扫,对方会定期发来一些照片给他们,林钦舟也看过几回,那人打理得十分用心。
林钦舟那时以为对方是他们家哪个交情不错的亲戚或者朋友,现在想来,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秦越。
过几天就是七月半,岛上的人对这个日子看得很重,林钦舟一路上来,见到不少墓碑前放着鲜花和贡品,偶尔还有几枚不小心被风吹跑的纸钱。
姥姥的墓前林钦舟只来过一次,就是姥姥下葬那天。当时林钦舟脑子已经不是很清楚,很多细节都模模糊糊的,像隔着纱。
他只记得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一场雨,他木木然地站在墓前,周围人都在哭,林珑哭得最伤心,几乎扑在墓碑上。
但他却似乎什么感觉也没有,迟钝又被动地接收着外界那些嘈杂的声音。最后两眼一黑,直接晕倒在墓前。
不过姥姥和姥爷是葬在一处的,所以林钦舟还是挺容易就找打了那两个墓碑。
和他很多次在照片里看到的那样,周围被打理得很干净,一根杂草也没有,墓碑也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来有被经常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