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伙食质量还不错,价格也很可观,之前很多病人哪怕吃不下都要硬塞进去,反倒使得恢复情况不好,因此这事都已经成了新的固定医嘱。
俞少宁想点头,动了下又晕得很,只能‘嗯’了一声。
看着床上桌摆好,分量不大但种类丰富的饭菜摆开,俞少宁被那油腥味熏得有些想吐,他偏头忍了忍,才问起家里其他人的情况。
护士也不例外,把他家老人和狗的情况说了,又道:“你男朋友去录口供了,估计晚点才能回来。”
听大家情况都还好,俞少宁心里松了口气,和护士道谢。
护士摆摆手走了。
俞少宁拨弄着面前的饭菜,肚子里的那点饥饿顿时散了大半,大脑一片晕乎出神间,旁边的帘子被人拉开。
他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对上熟悉的脸后才放松下来,因着动作过快眼前一阵发黑。
陆长川也没想到会引起他那么大的反应,连忙走过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先喝点水?”
“我没事,您别担心,水……喝一点吧。”
他声音很轻,好在陆长川一直注意听着,闻言拧开保温杯,往盖子里倒了点水,小心送到俞少宁嘴边。
俞少宁喝了两口,借着眩晕的视野看向外公,这才注意到老人家眼眶红彤彤的。
也不知道是他醒来后哭的,还是醒来前哭的,大脑的不适让他对外界的感知都迟缓了。
陆长川喂他喝了些水,问道:“不想吃这些?”
俞少宁往后靠了靠,声音倦怠:“嗯,想吃清淡的。”
医院提供给病患的饭菜当然不会重油盐重口味,只是俞少宁这会儿不舒服,看着那表面些许的油星都觉得难受得不行。
他想了下,发现自己现在最想吃的是蒸饺,最好沾一点辣椒,要特别辣的那一种。
陆长川想劝他吃点,见人已经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了眼,只能叹息一声,端着碗筷到了他那边,出去到护士台借了一把小剪刀。
回到病房里,接了碗饮用水,将菜肴放进去洗了洗油星,再仔细剪碎,和米饭搅匀。
“宁宁,你看看,这样能吃吗?”
俞少宁闻声,从半昏睡中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才注意到那碗被仔细处理过的饭。
胃部下意识地抽动了下,在抗拒着这种食物。
抬眸,是外公疲惫的眉眼。
拒绝的话在嘴边说不出来了,俞少宁道:“我吃两口,外公你也去吃饭吧。”
“哎,好!”
见他肯吃东西,陆长川顿时就笑了,坐回自己那边认真吃饭。
他是脑震荡,胃口其实也不怎么好,但不吃东西恢复得更慢,尤其如今年纪大了,身体素质不比年轻人。
俞少宁忍着恶心吃了那几口拌上菜的米饭,连碗都没力气挪动,又靠着闭上了眼睛,额头渗出虚汗。
罗勉进来,看见的就是两人没胃口的样子。
他站在两张病床中间的柜子前,打开了保温桶,“给你们煮了点蔬菜粥,配菜我拿的是辣萝卜。”
听到他口中的食物,别说是陆长川,就连闭着眼不想说话的俞少宁都侧目看了过去,都是一脸的期待。
罗勉早在护士那里得知了两人的情况,现下对上他们期待的视线,却还是忍不住鼻头发酸,他忍了忍,给两人各盛了一碗粥,辣萝卜是用保鲜袋装着的,一人面前放一小袋子。
蔬菜粥清爽咸香,脆萝卜带着些凉意,又辣辣的。
俞少宁的反胃感都降了些,胃口不错地喝了大半碗。
罗勉坐在他床边,看着两人都不喝了,才将剩下的粥和脆萝卜混在一起,胡乱填了填肚子。
两人这才意识到他没吃东西,视线担忧地看过去,陆长川道:“小勉,你去食堂吃点东西吧。”
罗勉摇摇头,“不去了。”
见俞少宁目光中满是不赞同,他想了下,将两人没吃完的饭菜收拢过来,“我把这些吃了就好,别担心。”
陆长川还想说什么,看他吃着吃着眼眶泛红的样子,再多话都说不出来了。
吃完饭,罗勉又放缓声音,给两人说现在的情况。
“那些家伙活着的都被判了无期,已经送往县城进行那边的重建工作。傍晚有两班士兵出去查了查,经过核实,死在他们手上的足有十七户,他们杀了人就把尸体藏在视野死角暴晒……”
被情绪推动着多说了两句,罗勉反应过来看向两人,见他们情绪还好才松口气。
略过恶徒的残忍行径,转而说家里的事情。
“这次住院先交了五十斤粮食,平平和甜甜的情况不太好,它们那边是大头,估摸着后续还需要补交,我拿粮食跟部队换了些油,回头早晚开车回去收拾家里。”
“闹起来的时候,小不点没注意被人踩了下,我刚逮了带来,爪子和尾巴都有骨裂的迹象,现在跟四只住一间病房。”
罗勉喝了口水,最后总结道:“家里一切都好,你们安心养伤。”
他面上满是压不下去的疲惫,俞少宁眨了眨眼睛,压下影响视线的眩晕,声音依旧很轻:“你呢?”
罗勉愣住,还是陆长川耐不住追问,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手指微微蜷了下,感知着神经拉扯的疼痛,摇头笑道:“都已经上药缝合过了,没什么大事。”
这话俞少宁和陆长川都不信,但他们现下自顾不暇,也没办法按着人检查,只能叮嘱罗勉多加休息。
他们住的病房一共三张病床,罗勉定住院的时候,把自己也算上了,这会儿看两人情况好转,浑身的疲倦都席卷而来,躺到病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空调的冷风呼呼吹着,嘈杂的说话声传进来,反倒使得病房越发安静。
俞少宁失血过多,没多久也睡着了。
陆长川没听见声音回头,见人睡熟,起床帮他把病床放平,重新坐回床上闭目养神。
养病的日子很是难熬,哪怕只是坐起抬手,都会撕扯到伤口。
偏偏在床上躺得久了,从骨头到肌肉都传达着抗议,催促着俞少宁起身活动活动,他有时候会忍不住侧身,然后因为压着伤口不得不再度平躺。
可他的伤口又不只是前面,后背处也有两道极深的刀痕,高温天一直平躺着,他总觉得后头的伤口在流脓。
以前觉得那些生病的人将脾气发在他人身上不可理喻,现在真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俞少宁的情绪也一日日暴躁起来,可让他也不想跟外公罗勉发脾气,只能忍着。
忍得久了,又觉得委屈,眼泪哗哗淌。
在又一次换药时,俞少宁没忍住问道:“我后面的伤口是不是恶化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流。 ”
罗勉看了他后面的伤口一眼,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没呢,可能是白天出汗了,所以有这种感觉,一会儿我给你擦擦身子好不好。”
“嗯。”俞少宁低低地应了声,靠在罗勉的肩膀上,眼睛有些酸涩,“勉哥,我好难受啊。”
不是疼,是难受。
从骨头里传出来的酸涩凝滞感让人十分烦躁,有时候俞少宁甚至想摔些什么东西发泄情绪。
罗勉心疼地抱着他,动作很轻地给人擦拭伤口,重新上药,再将绷带重新包裹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俞少宁的忍耐,他和外公都看在眼里,只是能怎么办呢?
除了尽可能地照顾,没有办法为他缓解。
伤口轻易就会被动作撕扯到,习惯了后,疼痛感也不是那么强烈。
俞少宁一开始自己吃饭,只是不想辛苦两个人,到后来确实想趁着吃饭的时间,逼自己为了吃饭活动一二。
但偶尔也会委屈,会想为什么他都伤得这么重了,还要自己吃饭,家里又不是请不起护工!
这委屈和想法来得莫名,唯一带给俞少宁的影响,就是每次吃饭都要吃进去几滴泪。
饭食饮水多了,生理需求逐渐恢复,每次上厕所都得罗勉抱着他来往,其他方面还好,就是偶尔有人路过病房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在医院养了几天,陆长川最先宣告出院。
和老人家一起出院的,还有伤势较轻的卉卉和安安,以及爪子尾巴骨裂的小不点。
卉卉安安身上的伤口还是需要再养养的,不过医院拆了先前的缝合,换了线重新缝了一遍,之后也不用来拆线了,记得时常换药就行。小不点则是因为它本来就伤得不重,之所以留下来,还是罗勉怕它胆子小跑到围墙外面去。
一下子医院里少了两狗一猫外加一个人,就连住院的粮食耗费都少了不少。
外森*晚*整*理公恢复情况很不错,可以照料到家里,罗勉也就可以安心养养伤,顺带照顾俞少宁。
这天,罗勉去买了两份晚餐回来,路上看见有人在兜售轮椅。
他脚步一顿,仔细看了看那块纸板上的内容,问道:“你这轮椅用多久了?”
卖家是个身形消瘦的女人,看罗勉身形壮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才反应过来他的问话,笨拙地介绍道:“才用了一个半月呢,东西绝对没问题,我洗得干干净净了的!”
那轮椅确实清洗得很干净,罗勉问了句:“介不介意我检查一下?”
女人连连摇头,“不介意,不介意。”
罗勉于是仔细检查了下,连坐垫靠背都仔细按压过一遍,才道:“我住在305病房,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着去拿粮食。”
听他是住在医院里,女人心里松了口气,对跟他去拿粮食也不抗拒,快速松口答应了。
倒不是女人警戒心不足,而是现如今医院是避难所内最重要的地方,每一层都有士兵按时巡逻,真要想干什么坏事,没人会在医院里动手。
罗勉也是因着这点,才愿意将人带回病房。
窗户上停了一只虫子。
俞少宁安静地看着,就见树叶被风吹了过来,隐隐有要飘到虫子身上的架势。
可那风的准头实在是不好,晃来晃去,都没将虫子带离窗户。
病房门被人推开,他收回视线看过去,就见罗勉推了张轮椅出来,后面是个消瘦高挑的女人,紧张的神情在看到床上人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俞少宁脑海里划过一丝疑惑。
罗勉走近,先把晚餐给他在桌子上摆开,“先吃点东西,晚点带你出去透透气。”
俞少宁闻言心情愉悦,应了一声,也没在意划过的那丝情绪。
白天燥热,睡醒后大部分时间都胃口不佳。
罗勉买回来的晚餐都是些开胃的,也不拘什么营养不营养的,基本上是看着什么开胃买什么,主打一个吃得下才能养得好。
等俞少宁吃上饭了,罗勉才打开病房里的柜子锁,取出里面的粮食递给女人。
为了避免太显眼,这次带来的粮食多是红薯土豆之类,还有原本从废墟下翻出来的大米。
这些大米的品相不太好,原本放出来是准备喂鸡鸭鹅的,谁知道遇到这种事情,反倒适合拿出来跟人做交易。
检查过到手的食物,女人正准备要走,视线还是没忍住,落到了俞少宁的脸上。
她这表现太奇怪,别说是被盯着的俞少宁,罗勉都发现了,“有什么事情吗?”
女人张张嘴,犹豫了下才问道:“你是姓俞吗?”
罗勉皱眉站起身,侧头和俞少宁对视一眼,“是,怎么了?”
听他确实姓俞,女人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纠结地抠了好一会儿指甲,视线再度落到俞少宁那张好看的脸上,到底没忍住轻声道:“有个人,说是你妈妈,再和有钱有势的人接触,想让你和他们中的谁结婚。”
这话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就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罗勉沉默两秒,再度确定:“他妈,拿着他的照片,找……金主?”
女人想了下,是这个意思没错,于是肯定点头。
这下,就连罗勉都安静了。
俞少宁道:“谢谢你的告知,不知道这件事传开得广吗?”
女人想了下,又点头。
她干个苦力都能知道俞少宁,这件事自然是传开了很广。
俞少宁深呼吸一口气,伤口被扯得生疼也没能压下心中的火气,罗勉和女人道谢,多给了她一些粮食算作感谢,等人走后关上门,“砰!”
心中的火气太甚,手下力道重了些。
罗勉几度张口欲骂,又怕惹得俞少宁更生气,咬牙将怒火咽下,将俞少宁身前的桌子撤开,“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写作散散心,读作散散火。
再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待着,他们俩估计都会暴躁起来。
坐到轮椅上适应了会儿,俞少宁不太想吃罗勉带回来的晚餐了,想了下,他从空间里取出两个饭盒。
里面装的是饭团和包子,还是去年弄了放进去的。
失血过多精力不佳,贸然使用空间使得头有些晕,俞少宁靠着轮椅缓了缓,睁眼就看见送到嘴边的冷开水,罗勉皱着眉,“喝口水,想不想吐?”
俞少宁喝着水,小幅度摇了摇头,“还好,只要不取用大件就好。”
罗勉心疼地理开他脸侧的头发,盖好盖子将水杯放到轮椅扶手的小袋子上,伸手给他在脑后扎了个小啾啾,“医院外面有理头发的师傅,要不要去剪个头发?”
俞少宁闻言有些心动,“收费高吗?”
“不高,半包方便面。”
罗勉回答着俞少宁的问题,想了想,多拿了些粮食挂在轮椅推手上。
说起方便面,俞少宁忍不住道:“我想吃方便面了。”
“想怎么吃?”
“用开水泡就好啊,再放一根香肠进去。”
“那等回来给你弄。”
“好。”
到医院这么久,这还是俞少宁第一次出病房,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团,视线划过一间间病房门,进入电梯中。
电梯门光亮一新,清晰地将两人映照在上,俞少宁轻轻抬起手,落在肩胛骨的位置。
那里有一个很深的洞穿伤。
宽松的背心随着动作微偏,能够看到下面被鲜血染红的纱布。
再看镜子里的自己,面上满是厚重的病色,和之前的他差别很大,俞少宁看着对面的自己一时有些陌生。
电梯停了下来,电梯门从中间裂开,缓缓合入两边的墙面。
医院一楼大厅分外喧闹,俞少宁低头咬了口饭团压压惊,被罗勉推着出去,入目的人尽皆身形消瘦面色蜡黄,看着比他还需要住院一些。
俞少宁低头,把饭团中间的肉给咬进嘴里,这要是让外人闻到味儿了,他和罗勉又得遇到麻烦。
下午六点出头,太阳还挂在天边,没有彻底落下去。
晚霞将天空映成了粉丝色,美轮美奂。
罗勉在大门口停了会儿,估摸着俞少宁身体开始适应外面的温度,才推着人继续往外走。
医院就建设在以前的医疗舱附近的半山腰处,从大门出来,首先是一片宽阔的广场,走到围栏附近能够看见如同蜂窝般的避难所。
俞少宁仰起头,“勉哥,你去看过山洞吗?”
“嗯。”罗勉想了下,“山上的住户多了不少,还有家人想买咱们的山洞,山下的集市很热闹,卖什么的都有,也有人做小吃生意,卫生好质量不错的都贵。”
俞少宁往嘴里塞了口饭团,有些嘴馋:“想吃。”
罗勉特意说起小吃摊,就是提前去看过情况,打算等他好些再带他去吃,现下有了轮椅也不用再担心行走问题,他想了一下,和人约法三章:“不能要重调味,不能吃太多,不能尝试虫子。”
前两条俞少宁答应得干脆,听到最后一句他不由重复:“虫子?”
罗勉推着他往山路走,“最近时不时就有摊贩炸竹虫贩卖,你要是想吃等身体好了咱们自己弄。”
竹虫长得和蛆虫大差不差,罗勉有些担心卫生问题。
“不要,不吃,不喜欢。”
俞少宁最受不了虫宴,地震前有次出差遇到当地的美食节,好奇过去看了眼,没走两步就被摊位上琳琅满目的炸虫子吓跑了,当晚做梦都是那些虫子迈着腿往他嘴里钻,很是骇人。
听他拒绝的迅速,罗勉不由轻笑出声。
果然在外面走走会精神头好些,说话的力气都足了些,不再是那软绵绵慢吞吞的调子。
剪头发的师傅就在进入山路的广坪边缘,手里提着个包,旁边是立着的等身镜,穿到泛黄的T恤上用红笔重复描绘着“剪头发”三个大字,下方就是黑笔写的剪发价位。
两人的意图很明显,剪发师傅一甩手里的毛巾,上前问道:“两位剪头发吗?”
罗勉道:“给他剪短一点,你能弄发型吗?尽可能清爽好看些。”
俞少宁是爱倒腾自己的,要是把头发给剪毁了,他能不开心到吃不下饭。
剪发师傅闻言看了看,道:“没问题,不过要求发型的话,时间会久些,价格也得提一提。”
罗勉颔首,“价钱没问题。”
他特意多带了些粮食,就是准备用在俞少宁身上,让他舒缓心情的。
听他一口答应,剪发师傅就示意人将轮椅推到镜子前,先避开这青年的伤口系上围布,然后才打开自己的工具包,一边问道:“是只剪短维持之前的发型,还是换个模样?”
俞少宁在围布下的手抠着饭盒,道:“换一个吧。”
得了准话,剪发师傅这才动手。
他以前开了家私人发廊,手艺上是没有问题的,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客人,心里就有了想法,用喷雾将头发打湿,这才开始动作。
原本及肩的长发一缕缕落下,很快就清爽起来,也脱去了那一分柔和,重新显得俊雅起来。
最后修剪完毕,剪发师傅拿吸水的毛巾,轻轻给俞少宁吸了几下发丝上的水痕,“我看你伤挺重的,就不擦了,要不要在这等干了再看成果给粮?”
俞少宁摇摇头,“不了,剪得很好。”
剪发师傅对自己的手艺当然有自信,不过还是强调道:“离开了要是发现什么问题,我可不退粮食。”
罗勉笑道:“您放心吧。”
把准备好的粮食递给剪发师傅,罗勉推着俞少宁从斜坡下山,声音带笑地道:“心情好些没?”
一个发型换下来,俞少宁确实心情不错,轻快地“嗯”了一声。
他打开饭盒,又从里面拿了两个饭团,“勉哥。”
罗勉低头,弯腰从他手中取走一个饭团,一边吃一边推着人往山下走。
医院所在的山腰和集市有一段距离,不过来往此处的人倒是不少,探究好奇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扫过他们的肤色面貌,又注意着他们手中的食物,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
俞少宁和罗勉都没有在意他们。
世道乱了,抢劫偷盗都是寻常,哪怕有着政府军队的管制,也只能尽可能避免闹出人命来。
天边晚霞色彩缤纷,与童话一般梦幻。
想起人命,俞少宁才想起死在罗勉手上的那些人,问道:“你杀那些人,部队是怎么说的?”
罗勉正认真推着轮椅,闻言道:“给了五十斤米的奖励,又问了几句我身手的来源,然后就没了。”
俞少宁挑眉,“奖励?”
他还以为会被批评教育呢。
罗勉笑着道:“你对政府部门的刻板印象太重了,他们是喜欢按照规矩办事,但当规矩影响到了应有的奖惩时,这条线也就若有似无了。”
俞少宁想了下,不得不承认是他想偏了。
集市距离医院有些远,中间遇到了几次台阶,也不用俞少宁起身等会儿,罗勉稳稳当当地连轮椅带人给送了过去,脸不红气不喘的。
进入集市。
周围都是热闹的吆喝声,逛街的人也比想象中要多不少,贫富差距在这里一目了然。
有人花大价钱只为了吃一串肉,有人缩在乱七八糟的地摊前,全部身家都只为换一顿饭的粮食。
俞少宁视线首先就落到了一个馄饨摊子上,不由多看了几眼,“现在还能买到猪肉呢?”
罗勉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是踩过点的,推着俞少宁过去,“总有那不差钱养猪的人家,流入市场的肉类被商贩收了,这才能弄点吃食出来。”
“老板,准备一份馄饨,清汤的,不要放葱花。”
“好嘞,客人您稍等,在这吃还是打包?”
那老板打开旁边用袋子包着的馄饨,将其倒入滚烫的汤水中,趁着这会儿动作麻利地调配馄饨汤底。
罗勉低头看俞少宁。
俞少宁想了下,“在这吃吧,左右不着急。”
他刚醒时就换过一次药,可以在这玩到后半夜再回去。
得了答案,馄饨摊老板将调配好的汤汁倒入瓷碗中,转而看了看煮着的馄饨,心中默数着时间,三两下就捞了出来放入碗中。
“我给你们送过去?”
罗勉道谢,“麻烦您了。”
老板笑着摆摆手,“顺手的事,不麻烦。”
摊位旁边就是吃东西的小桌子,他将手里的馄饨放下,顺手带走了旁边的凳子,空出放置轮椅的地方。
罗勉将轮椅的防滑锁踩下,付了粮食给老板,这才在俞少宁身边坐下。
一碗馄饨的价格不低,但是分量很足,让人吃饱是没问题的。
罗勉舀了一颗馄饨吹凉,送到俞少宁嘴边,“桌子高了些,我喂你。”
就他的伤势,大臂得尽可能避免活动,现下罗勉愿意喂,俞少宁顺势就张开嘴含住了那颗馄饨。
有一点点烫,咸香的肉丸和软滑的面皮混在一起,是很清淡的口味。
一连吃了五个,俞少宁就摇摇头不吃了。
他现在口味叼得很,随便什么,稍微多吃两个就腻歪起来,而且集市上还有那么多摊位呢,俞少宁想多尝尝。
见他不吃,罗勉大口大口解决起剩下的馄饨。
俞少宁看他吃了会儿,悠闲地观察着来往路人。大概是因为价格高,在馄饨摊前停步的人并不多,偶尔有几次生意,也多是三五人拼单买上一份,在旁边将其均匀分入各自碗中,带着笑意回家。
大概是要带回去给家里人也尝尝。
像他和罗勉这样在这吃的人倒是不多,少数几个也是看着就富贵的。
罗勉吃饭快,碗勺一放擦了擦嘴,就起身推动轮椅。
这个馄饨摊摆在集市入口处,再往里走,接着的是一些售卖其他物品的摊位,一眼看过去,有还算完好的电器,也有辣条薯片之类,总而言之乱糟糟的,什么都有。
俞少宁视线最终落到书摊上面,忽然想起来道:“也不知道琪琪那些书卖出去没有。”
当初还是他和陆琪一起收拾出来的,大包小包,重量令人望而生畏,看着力气不大的小姑娘愣是给带了回去。
这事俞少宁没关注,罗勉倒是知道些,笑出声来道:“她都没出来摆摊,直接咱们大队的几户人家瓜分了,连着几天都是小孩的哭闹声,陆琪那几天都不敢出门,生怕被小孩儿送虫子。”
俞少宁没忍住,跟着笑出声来,扯得伤口一疼。
他忍了忍,才道:“你从哪听说的?”
那段时间罗勉大部分时间都在重建,偶尔回来休息,两人就跟连体婴儿似的没分开过,没道理罗勉知道他没听说啊。
罗勉拨了拨他的短发,“李锐记得吗?我和他一起干过几天,听他幸灾乐祸说的。”
俞少宁对李锐这个人有点印象,远的不说,前不久捞鱼的热潮还是他带起来的。
说笑着,和书摊近了。
罗勉看了看书摊上的书,问道:“买点打发时间?”
俞少宁身体不舒服,沉不下心来看书,本来想要拒绝的,但想想平日里他们家有事没事捧本小说的习惯,还是点了头。
这书摊上别的没有,就小说最多,书摊老板主要是做外借的生意,两人提出想买,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热情地给他们做介绍。
其实也没什么好介绍的,主要是说说那些还有没拆封的新书,那些只有一本旧的。
听着他的话,两人干脆就把注意力落到了有新书的那些上面,挑挑拣拣拿了十来本小说,挂在轮椅的把手上,继续往前。
书摊老板高兴地把粮食看了几遍,才想起什么的看向两人的背影,嘴里嘀咕:“这人……有点眼熟啊。”
这样的想法,今天集市里不少人都有。
记忆力好的,自然很快就反应过来在哪见过俞少宁那张脸,记忆力差的,嘀咕了几句,看到那些来往的有钱人,也很快想了起来。
这一想起,集市里的热闹就再度往上升了升。
一个女人拿着自家儿子的相片找金主的事情,不说多奇葩罕见吧,但大家都有乐意当个乐子说道说道。现下看青年坐在轮椅上,明显受伤不轻的样子,又和推轮椅的人亲密异常,这个乐子就更值得讨论了。
有人以为推轮椅的人,就是对方找的金主,也有来往医院较多的,一拍大腿:“这不就是狗都住院了的那一家子?”
“什么狗都住院了?”有人没听说过,追问道。
被追问的人很是乐意分享自己的消息,“前不久不是抓的那一批杀人犯你们还记得不?”
“这个有什么不记得的,说是那家有个厉害的,拎着斧头愣是把一群人制服了。”有人先是啧啧两声,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
最先开口的人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压低声音道:“消息传出来那天,我正好在医院里拿药,就看见一队士兵护送着他们进医院,轮椅上那个,先前还躺病床上人事不知,那脸白的跟走了差不多。”
“他家还有四条狗,为了保护他们家老爷子,有两条现在还住在重症病房呢,说是全部身家砸进去都要救。”
说起狗,就有人话锋一转,“两只畜生有什么好救的,死了还能添顿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