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期几员战将立即应喏。
这些年,李昀给足了郡兵粮饷以及荣耀。尤其是军饷。每月足额发放,没有一丝一毫的克扣,再加上逢年过节的过节费用跟礼品。
再则,李昀也早就承诺,战后绝对会按功劳封赏,不会差了任何一个人。
要是这样,还铤而走险去抢夺财物,那这人被拉去军法处置,吴期几人也觉得没什么好说情的。
恐怕他们家中人都会唾弃他们。
这些年李氏父子在凉州的名望不是说说的,已经到了只闻李氏,不知梁国是朱家的地步。
这事嘱咐后,李昀又把范旭跟赵戎叫来。
现在他已经是胜券在握了,侁芫这些羌人就跟漂泊浮萍有什么区别?他们后路都没了。
唯一让李昀好奇的是这么长时间了,若是得知了消息,侁芫这些人该火急火燎赶回来才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了?
昏头了?
还是被邓羌剿灭了个干净
那也不能吧,毕竟侁芫带走的是羌人的主力军,留在金城郡的精锐之兵不多啊。
跟范旭几个讨论了半天,最终范旭道:“主公,虽然不知道侁芫等人出了何事。可他们不回转此地,那必然是来不及返回。最次,肯定也是邓将军拖住了他们,这对我们而言总归是好事。
这些天还需主公下令,让郡兵不要太过疏忽,以防备侁芫忽然带人返回。另外还需多多派遣斥候,最好能跟邓羌联系上,看看究竟出了何事,我等才好决定下一步如何做。”
是这个道理。
又过了几天,派出的斥候跟锦衣卫还没传来消息,一路跑死了好几匹马,日夜兼程的邓羌亲卫反而到了。
与此同时,还有温恒的头颅。
并告诉李昀,温恒本想跟侁芫合兵一处攻打陇西,谁知道侁芫都快到陇西了,路上被一伙山匪袭营。
当时侁芫这倒霉催的被人摸到帐篷,他才刚睁眼就被人一顿劈砍。人倒是没死,但是一条胳膊被砍掉了,而且身上还有多处其他刀伤。
现在确实还活着,可他受此重伤,根本不能再打仗。甚至每日昏昏沉沉,醒来的时间都少。
这侁芫的伏难部落现在六神无主,没人做主之下,这仗已经打不下去了,如今伏难部落正在回部族的路上。
并在信中说道,若是主公旗开得胜,士兵还有一战之力,他就跟主公打配合。把一路赶来的伏难部落歼灭在金城郡。
至于他为什么能知道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他提前诛灭了跟伏难部落联合的伏唐部落。可侁芫部落不知道,最终他们决定不再联合用兵而企图回金城郡的时候,自然就送了一封信过去。
伏唐部落也是大部落,伏难部族其他人也不敢对对方太过无礼。省的他们还没跟梁人打上,最终自己人倒是因为误会先跟自己人打起来了。
可伏唐部落一夜之间已经被覆灭了啊,送这解释信的士兵,一到白石山就被凉州兵一箭射下马,然后这封信就到了邓羌手上。
当然一封信不能让邓羌立马相信对方这么背点的事,又额外派人去探查了一圈。最后得出一个结果,伏难部落是真要赶回部族去。
虽然侁芫被看守严格,邓羌无法核实真伪。可伏难羌人如今这不管不顾要走的架势,除了侁芫出事也没别的理由了。
“这么…倒霉?”李昀翻来覆去看这封信,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侁芫身边数万的兵马,按理说压根没人可以近身才是。结果就因为这自大松懈,还有那不经意的轻蔑一眼,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祸患?
李昀无语。
可赵戎等人却是对视一眼,同时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此战大胜!”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还剩下侁芫的两万多兵马还有一战之力了。可这些兵马现在就是孤军,内外皆无退路,更别说侁芫现在身受重伤。最后这一战,绝对没有失败的可能了。
李昀笑道:“还早,等将这两万人马拿下再说不迟。诸位,毕其功于一役了,还请诸位助我!”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众人答道。
等了十日左右,李昀终于等到了侁芫一众兵马。
对方简直是羊入虎口,此战果然也没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他们还未进金城郡,直接就被吴期带人伏击。
又骤然得知羌人部族大多已经投降,往日再精锐的羌人士兵也失去了战意。不少直接逃跑,还有一些索性也投降了。可惜他们身后是邓羌,不少逃跑羌兵刚好被他抓了个正着,全充作了军功。
四月四出兵,如今一共历时三月,终于在同年七月二正式结束战争。此战,李昀大胜,彻彻底底奠定了李氏在凉州的地位!
此刻金城郡郡守府中,李昀坐在主位,马贤等人陪衬在旁。
比起上次天水府所抓羌人首领,这次可以说是一网打尽了。除去战场上战死的,剩下的侁芫、潘昌德、休珅、米巴等人尽数被俘虏。
“传进来吧。”
李昀吩咐后,很快几人五花大绑被送了进来。
这些人,李昀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李昀打量他们,像是侁芫、休珅这些人也看李昀。
上位之上,是一个连弱冠都没到的少年。
虽然穿了一身玄色的衣服来提升了一些成熟感,可那面相跟眉眼,根本无法掩藏对方的稚嫩。
侁芫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是败在这样的一个少年手下?他还以为来的会是李复,结果竟然是一个孺子!?
“大胆!”押送他们的冯胜几人看侁芫几人的模样,立马用刀柄狠狠一敲他们后背,直把他们砸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尤其是侁芫,刚刚断臂,身上的伤都没养好。这一下直接要他老命了,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那牵奉看了,吓得脸色刷白,立刻道:“我投降我投降,小主子,我向您投降。请您接受我的投降,从此以后,我牵奉愿意成为您的奴隶。不仅是我,整个白草羌都是您的奴隶,求求您饶我一命。”
反正逃多了,牵奉早就没了当初的一点精气神,现在他只想活命。
当下,他跪伏在地上,整个人都在打着摆子,身后冷汗一身一身地出。人只有到死的时候才知道,死有多可怕。
米巴等人看了看情况不妙的侁芫,又看了看实在让人看不起的牵奉,神色显得很纠结。
活当然是想活的,可跟牵奉一样的行径他们又做不出来。
“我无意折辱你们,你我交战,各为其国,其利,论对错,则毫无意义。我等之间,论的是谁胜谁败。今日是我败,死伤无数的就是我凉州百姓,站在下方被五花大绑的则是我同父亲。”休珅几人听上者少年缓缓道。
随后其又道:“事已至此,我有意迁所有羌人分散入凉州。我留他们性命,你们这些人的性命就留不得了。”
牵奉先是一愣,而后惨嚎一声,竟然涕泪四起。
李昀一挥手,外面的士兵立即进来将这几人拖下去。侁芫已经昏迷,牵奉在惨嚎,而米巴等人终究不再言语,只是平静的接受自己的命运。
同月,随着夏季的来临,暑气的蒸腾让不少人都穿了薄衫。可再热的天气,也阻挡不了武威郡中地县民前往说书摊子听书。
不为其他,就为了听说出去讲解新闻部每日刊登的新闻报。
谁都知道,如今小公子正在对羌人用兵。新闻报会对目前的一些战况做一些汇报,自然引得众人每日都要来听听。
这一日,酒楼各地解读新闻报的地方依旧爆满。
这样的热闹之中,忽然一骑后背绑着小旗帜的传令兵纵马而来,同时大喊道:“传,凉州大胜,诛敌数万,凉州边境再无外族为患!”
“传,凉州大胜,诛敌数万,凉州边境再无外族为患!”
一声声高喊穿透一条条街道,在其后,整个凉州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第153章 以湛卢之仁做见证
李昀回武威郡的时候,刚好是天气最热的时候。返程日期早就通知了骞珪,今日是大军入城,一切接应早就安排妥当。
城门大开,在战鼓声声擂之中,在恢宏大气的军乐之中,前方抬棺的大军率先入城。这次出征大胜,可凉州兵的死亡也是李氏父子领兵以来最多的一次。
战旗在夏风之中猎猎作响。
原本热闹、激动的人群不由安静了下来,隐约更有细微的哭泣之音传来。
李昀骑马跟在抬送棺椁的大军之后,一直到见到李复、骞珪等人。今日,李复携凉州上下官员来此迎接,可见对这次得胜回来大军的重视。
“阿爹。”李昀却没有下马,只是在马背上朝李复行礼。
等李复点头示意后,李昀这才深吸了口气,看向四周。
烈日炎炎,战旗昭昭。
凉州的县民们、官员们以及将士们,也都下意识看向李昀。
“诸位!”李昀忽地举高手中湛卢,喊道:“我等此行,大胜!”
这一刻,那些士兵先是一愣,而后就只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颅,口腔之中更是冒出一股股的肺腑之言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大喊:“大胜!大胜!”
“大胜!大胜!”
“……”
武威郡的县民们也忍不住大喊起来。
他们受羌人劫掠之苦已经很久了,自从梁国衰弱,这凉州起码有三四十年的时间没有安生过了。
这一仗,凉州上下但凡有点血气之人,都已经期盼许久了。
等众人宣泄了情绪之后,李昀才沉声道:“诸位,我曾答应过固关乡众人,予我李氏一些时间,将来必然带他们返乡!如今固关乡空旷已久,当时我所立之无字碑,如今也能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地去刻上‘凉州豪勇’几字。只待众人返乡,当初为阻羌人劫掠而死于刀兵之下的凉州之民们,也该受到后人们的告慰了!”
今日大胜而归,这消息早几天就通过报纸传遍了整个凉州。
李昀对信息这一块是很看重的,自从得到无食教信鸽之后,这些年更是花了大力气培养。
别的地方不敢说,凉州各处哪都有信鸽驿站。
各郡也有凉州新闻部下属分部,武威郡当日印的新闻报内容,一般都会用信鸽传信到各郡,各郡下属新闻部就能马上印刷。
有的地方远一些,最多也就延迟几天,但消息还是能传开的。
这次这么大的事,这些年被安置在他处的固关乡乡民也有的到场。当初那位三老直接在人群之中颤巍巍跪下,大哭道:“大人犹记当时之诺,我等凉州人日后定然视大人如凉州父母,千秋万代世世为大人供奉一炷生香!”
李昀看向那大哭的老者。
他也记得对方。
当时的固关乡三老也是朝他跪下,与他定下了天地先祖皆可见证的誓言。
这一刻,李昀自己都有些热血上涌。
自出生起,他原本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后来是李复一心要造反,为了避免受到连累,李昀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再之后,多多少少李昀也想过培养亲爹,望父成龙的事。至于其他,那就日后再说。
李昀多少知道,这场天下争龙的游戏,他有时候真的当作了一场‘游戏’。若是失败,再不济就逃亡海外么。
可如今…李昀抬头看了看天上烈日。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李昀第一次感觉到了肩膀上的重担。这些凉州之民的信任、骞珪等人压上身家性命的期盼。等事到临头,他真的能接受失败而远遁海外这条路吗?
李昀忽然明白了霸王为什么不愿意过江。
既然这样,那就玩把狠的吧。
李昀猛然面目一凝,喊道:“此行出征,虽是大胜,可我等也有数千之兵死于此场战役!世人都说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①可难道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就应该忘记他们吗!?”
“我告诉你们,不会!”
“即日起,我会让凉州工程队建造一座‘兵勇阁’!以后阁中就请入所有战死郡兵的牌位!功大者,还要在阁中立塑像放画卷!我凉州李氏还当政一日,这兵勇阁祭祀就绝不断绝!”
众人这回真呆愣住了。
自古以来的当权者有给开国大臣立庙立像的,为了这样的身后名,不知道多少人前赴后继。
可这样的殊荣从来与小兵无关。
李昀竟然要建造兵勇阁,凡是战死之人,都能入阁被天下之民祭拜,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凉州郡兵们真正红了眼眶。
有此主公,定当奋死!
“湛卢为仁者之剑,我李昀愿意以湛卢做见证,以仁安人,以兵险行正义之举,还天下乱世一个朗朗乾坤,海晏河清。”
“诸位,可愿与我同行?”
少年手中执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②
这一刻,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偏僻一角,李伯有些激动地望向那个马背上的少年。片刻后,他下意识看向了身前之人。
之前因纯钧认主一事,他就知道李晔在李家的地位就要一落千丈了。此事事关重大,当时他就随李匡回本家去禀告此事。他跟李匡回本家之后,原本还担心李晔之父李樘多少会有一些不悦。
毕竟如今的李氏大宗是李樘一系,纯钧易主,也就意味着以后得势之人会是李匡所在一脉。
李伯内心是真有点不安的。
他是真的希望李氏能好,能重新定鼎天下。若是创业未半而先起内讧,那绝对是一件很糟糕也很愚蠢的事。
不过事情出乎他的预料,他跟李匡紧赶慢赶回家的时候,竟然发现李家早就把一应物资收拾妥当,甚至已经有半数人马带着各种家资前往凉州了。
李樘特意留在本家,就是在等李匡。
再之后,李樘安排其他家眷随李匡慢慢赶回凉州。毕竟李匡年纪大了,来回奔波身体有些吃不消,而家眷中还有不少年老年幼者,也不能走快路。
至于李樘,当时就安排了人手加上李伯,一路直奔凉州。他们脚程快,一来一回几个月时间,刚好在今天入城凑上了李昀得胜回武威郡。
李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已经听到满城的人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等愿往!请主公领路!”
便是那些稚嫩小儿,古稀耄耋之年的老者…他们都激动地喊着,那对李复父子的爱戴绝对是发自真心。
李复父子不是凉州人,可今日之后,凉州之民怕是只认李复父子了。
李伯有心要说些什么,可他看到李樘背着手。面上看不清表情,握拳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良久,他才道:“那就是得湛卢、纯钧认主的李氏真龙啊。”顿了片刻,李樘仿若一下认命了似的,“我儿李晔确实不如也。”
“家主。”
李樘一摆手,“不必再说了,先带我去看看我儿。明日一早,我再去见见咱们李家的这位真龙。既然不如他,我也认了,兴宗你不必担忧。”
李伯连道不敢。
李昀这边定下了兴建兵勇阁的事宜之后,这才真正下马见过李复,然后又抓了骞珪的手说辛苦了。
骞珪这人十分全能。
他外能出谋划策,内能处理政务,简直是一把好手。李氏几次用兵,粮草调度、城中安排等政务都是交给骞珪,他也没出过一点差错。
这份办事能力,李昀真不知道满天下找,还能找出几个?
这之后,就是晚上的庆功宴了。
这次大胜,庆功宴是与民同庆。州府之外,李昀还弄了流水席。席面别的东西不多,但是牛羊马肉管够。
要是往常肯定不能这么吃,可谁叫这场大战,羌人那儿的牲畜太多了。特别是战争中战死或是受伤的这些牛羊马肉,李昀都是让人简单做了处理,然后全当作缴获品搬回来的。
庆功宴之后,明天还有士兵封赏。再之后,则是送牺牲的郡兵归家,还有他们的赏赐也要一并送去家中。
接下来一段时间,李昀还是会很忙。
所以晚上的时候,他只在宴会场地停留了一会儿就跟李复一起溜了。一来他在,冯胜这种喜欢口头喊喊粗话的人,吃得也不够随意,累得慌。二来,李昀也想回家去陪陪辛娘了。
这么久不见,之前战事紧急,恐怕辛娘也睡不好。这些年来,不知道是李复身体问题还是什么,反正辛娘跟布氏都没再怀过。
辛娘之前找大夫调理过,李昀后来还特意让吴祢来给辛娘把过脉。吴祢说辛娘是年轻时候吃过一些伤身体的药,能生下李昀就是得天之幸。后面想要再怀,就要看看天命如何了。
虽然府中之人从来不提辛娘原先的事,尤其是李昀崭露头角之后,李复更是有意隐藏辛娘沦落娼寮的那段往事。
李昀看李复跟辛娘都很避讳这事,他索性也就当不知道。对于他有没有弟弟妹妹,李昀也就不再强求了。
布氏那边这么多年也没孩子,但李昀估计是李复自己做了措施,毕竟她已经有一个大儿子了,情况就很微妙。辛娘不能生,她再多来几个,那更微妙了。
不然布氏也会找大夫看看才是,但她从没找过大夫。
也因为辛娘跟布氏始终只有他跟李翊一个孩子,俩母亲就把全身精力都放在了自己这唯一独苗的孩子身上。
李翊这些年虽然厮混军队,有时候住在军营不愿意回家,可毕竟现在还小,不允许他上战场,布氏还放心一些。
可李昀不同。
等他回家时,果然就看到辛娘眼眶红红的,应该是刚刚哭过。
这些年,外面的战报一封封地往凉州送,府中时不时就有信鸽落下。辛娘那一颗心简直七上八下,没有一天睡得好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幸好今日看到了人,辛娘一颗心才算真正落了下来。
第154章 郭傕得七星龙渊剑
安抚了自己娘亲之后,李昀、李复俩人才进屋跟家人一起吃了一顿家宴。
辛娘这些天都没休息好,如今看到李昀平安归来,因而晚间早早就感觉到了疲惫。她一走,李复跟布氏也没待多久。
等人散的差不多之后,原本一直被拘着的李翊一下胯了腰,笑嘻嘻的凑到了李昀身边。
才几个月不见,可在李昀看来,李翊又是长高了一大截。
这个年纪本来就是快速发育的年纪,长得快也正常。只是在李昀看来,他这哥哥的手臂发育是不是过长了?若是他站着,虽然摸不到膝盖,但也就差半手掌的距离了。
这个臂长,李昀发散性思维想起了刘皇叔。
“阿弟。”
李昀被叫得回了神,“怎么了?”
李翊先是左右看了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气道:“这几天我太憋闷了,这些时日你不在,爹跟郑老头发疯的让我学各种文史典籍。还说什么咱们李氏有天下争龙的大志,就不能养酒囊饭袋,必须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给我布置的那些学习,都让我没时间去军营了。阿弟,你跟爹还有郑老头说说呗,别让我这么学了,我真不想学啊。我还不如去军营,跟着一起去练兵,不行让我当小兵一起练也好。再这样学下去,我人都傻了。”
李昀听着李翊嘀嘀咕咕地抱怨,偶尔还听他不经意说起郑老头加重了他有关‘仁、礼’方面的课程,李昀心中就大致明了了。
他低头微微看了李翊手臂一眼。
自古不凡者,自身总有过人之处。
他长臂似刘皇叔,郑老头、崔老头这种人可全是从梁国中枢出来的啊。别看郑老头早早离开太学被贬谪,那心眼子不是不够用,是到底中枢,一山还有比一山高的人而已。
怕是郑老头这些人发现了李翊这特殊之处,心中大为警惕,所以连军营都不想让他厮混了。
看似教他各种文史典籍,可这跟李昀让那些羌人之民不学放牧,不学上马握弓,不学兵法牧民之书,只让他们白天种地,晚上学忠义仁礼之书有什么区别。
让你只知之乎者也,忠义仁礼洗脑,但没有匹配的武力跟权谋,说白了都是故意养废,让你没有任何威慑罢了。
这种养废也不是圈禁你、打压你,等你洗脑成功了,旁人还要夸夸你。你自己也觉得自己得到了升华,没一点觉得不对。
这一套郑老头这些人算是玩明白了。
“郑公也是为你好。”李昀笑道,“谁叫你文化课总是不及格。”
李翊又喝了两杯酒,苦恼道:“咱们家有你文武双全不就够了,干吗非得再加我一个。我从小就不如你聪明,爹跟老师们干嘛逼我嘛。
一块玉不用打磨它也是玉,我就是一块石头,他们翻来覆去磨合,我最后就是好看一点,我也变不成玉啊。”
李昀被他说的有点哭笑不得,“知道了,明天我去跟郑公说,你以后一周上三节课,其他都去军营。等过了今年满了十五,我让你跟在邓羌身边做个亲卫。他这些年愈发沉稳,你跟在他身边能学很多。”
郑公等人有意为他着想,可李昀还是那句话。他容得下当初的赵熙,怎么会容不下李翊呢。
若但凡有点威胁的人都心存警惕,李氏这个造反集团必然会极度排外,恐怕也走不长。再则,兵事无常。若他真的有什么不测,有李翊还能独当一面也好的。
明天是得找郑老头还有李复聊聊这事了,以后不必太过防备李翊。有些事做多了,总归是影响兄弟感情的。
而此刻,李翊眼睛整个都亮了。
他早就想战场了,可之前谁都说他年纪小,不让他去。
“阿弟,不用特殊照顾我,我去做个小兵也可以的。凭我的本事,一定能自己立下功劳得到升任的!”
“你还挺有出息。”李昀笑道:“不过做小兵算了,即使我想一视同仁,可二娘只有你一个孩子,我不能让你出事,至少不能让你轻易折损在战场上。好好去邓羌身边,你要是乱跑,我跟爹说不让你去,以后光让你读书。”
李翊马上就怕了。
这家里,他最怕的就是李复。李复寻常实在太严肃了,他脸皮一沉,李翊就发慌。要说谁不怕他们爹,那可就只有李昀了。李昀这么说,李复一定会同意的。
两兄弟商议,又天南海北聊了会儿,这才醉醺醺地各自回去睡觉。
一夜好眠。
等李昀洗漱起来的时候,就听到仆从来禀告说有客人来了,李复叫他去前厅。
李昀一下心中就明了。
凉州是锦衣卫的大本营,这里有点风吹草动李昀就能立马知道。昨日李樘带了一些人风尘仆仆入城,范旭早来禀告过了。只是后来还有庆宴跟家宴,李昀顾不得理会而已。
“小公子。”到了前厅,李伯犹豫了下,还是越过李樘行礼道。
李昀点了点头,看了自己阿爹一眼又看向李樘。
李樘年纪也不小了,身材不算高大但也不算瘦小,面向比较威严,留着胡须。此刻一身文士长袍,坐得笔直端正,倒是也有几分风度。不论血缘,单纯论个亲近一些的辈分,李昀大概得叫对方一声伯父。
“这就是我李家麒麟子啊,昨日我见了大军入城景象,我便与兴宗感叹,我与晔儿为了李氏大业殚精竭虑,终究是不如你父子二人,说来真是惭愧。”
李复喝了一口茶不发一言。
李樘见此又道:“先祖已经传唤我等了,之前是我与晔儿误会了先祖之意。先祖大怒之下也是让晔儿受到了惩罚,如今还在客栈之中躺着不能动弹。
孝先,你我终究是一家人。便是再分两系,也改变不留你我同出一脉先祖的事实。过往是我想岔了,如今我已悔过,也愿意卸下家主之位转交孝先。
如今我别无所求,只是请孝先你主持今年先祖大祭,上禀天意下告先祖,不要再使李氏地下阴脉有所折损了。”
先祖传唤,之前李复父子之名划去族谱后又添上,如此反复,终究是折损了阴庭气运。如今虽然止住了阴庭龙脉的气运崩散,可一时也恢复不到之前的盛况。
如今,便需要一场大祭,以此来彻底稳固阴庭气运。这事要办不好,先祖可是说了,直接就让他去虚无之地‘陪伴’先祖。
要是以前,李昀多少觉得你在说什么屁话。
什么阴庭什么气运。
可之前那接二连三的真实梦境,李昀多少有点改变的思维。那会儿一个人憋在房间,一个劲儿看着湛卢还有纯钧,李昀还想了很久。
当时差点把辛娘他们给引来,以为他出什么事了呢。
不过现在么,姑且听之…至于做不做,李昀还是觉得已故之人不要干涉太多现世的好。否则动不动先祖那时如何如何先祖有话说,那实属没什么必要。
就算是祖龙、汉高帝、李氏开国皇帝这些先代皇帝跳出来,要来指导指导以后李氏的施政策略,李昀都觉得他还是会想办法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此刻的李樘见李复低头沉思,而李昀似乎有些神游,心中有些不悦。可如今他也没什么办法了,只能起身就要朝李复长拜,并道:“孝先,过往种种,还请原谅我吧。”
李复无意折辱。
这会儿见李樘如此,这才起身扶起李樘。
“本家都从西京搬离了吗?”
李樘立即道:“自从得了先祖嘱托,我等就将本家所有物资整理了,能携带的尽数携带入凉州。只是物资众多,如今还在路上。至于老宅跟祖坟,则是托了忠心仆从照看着。孝先,以后李氏就全权交给你同昀儿了。”
这几年李樘等人反复折腾,钱财散出去众多。不过好在也囤积了一大批的粮草跟一些武器,多少带这些东西入凉州不算太难看。
李复看如今李樘小心翼翼的模样,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了。
他小时生活在本家,倒也没什么人欺凌。只是他父亲一系为小宗。自小举行先祖祭祀,便是排在末尾,向来也不太受重视。偶尔他父亲也会跟他说起过,他们这一系原先可是大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