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几年前那一场死煞之气的灌入可不同,当时就引发了梁城之中几位皇帝的暴怒。虚无之地也不分日夜,所以原本几位皇帝只是安坐于高位龙椅之上,可也就在这时,朱渊忽然眼睛一睁。
“你个仙人铲铲!”
朱渊这一吼,其他几个皇帝吓得一个激灵。这都把朱渊老家话都给逼出来了,每次他用老家话开始骂人,就是事情很严重的时候。
果然还不等这几个皇帝开口,阳世间是一点反应都不给他们,之前明明已经止住的死颓之气重新倒灌进来。
这就算了,梁城之上的气运竟然翻滚着分出去了一部分,这一部分竟然独自凝成一支华丽凤钗独悬于真龙之旁。
这凤钗就如同一把利刃,这皇朝真龙如芒在背,加上此刻混杂气运倒灌更是性情暴躁,于是在气运之中飞腾发出一阵阵的咆哮之音。
“仙人铲铲,竟然出了牝鸡司晨的事儿!”朱渊也是跟着咆哮,索性手一挥,真龙之运在他控制之下猛的张牙舞爪冲向凤钗。
只见这真龙运一手掌拍下,那凤钗立刻破碎重新化为梁国气运。可问题是这气运没有重新融入真龙之中,反而还是在原地翻滚,又在一点点凝聚成凤钗之运。
朱渊懊恼至极。
可几次之后,还是如此。
“太祖,恐怕是木已成舟,凤钗之主势力已成,你我无力回天了。”朱渊的大儿子,也是梁国第二位皇帝朱镇无奈道。
朱渊猛然看向朱祚。
他是现在阳世小皇帝朱权的父亲,要不是他识人不清,怎么会留下这样的局面。
朱祚落座在最后面,心里一害怕下意识嘀咕,“我在时,寇德温婉贤淑……”话一说出口,朱祚就看到朱渊目光凛冽的死盯着他,下一秒在对方挥手之间气运之龙俯冲下来,他直接被狠狠一尾巴甩飞出去。
死不了,但灵性逸散不少,这让他脑袋顿顿地疼。
在阳世他可是皇帝,也没吃过什么苦,骤然受此重伤,朱祚一下都有些站不起来,人都是晃的。
朱荣有些忧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他活着的时候喜欢修道,虽然没修成个什么神仙,可浑身带着一股隐士的味道。落在皇帝中间,他看着也是突出的。
当然他死下来的时候也被朱渊狠狠揍了一顿。
朱荣也有点怕,虽然关爱自己的儿子,但想要太祖那毫不留情的铁拳,他还是闭嘴吧。
“怎么会这样!你们说说看!几年前出现变故之后,朕耗费了多少气运沟通阳世,叫他们注意天下龙蛇四起景象,提前诛杀。又叮嘱皇帝励精图治,结果你们现在看看,看看啊!”
“瓜娃子!”
“不孝子!”
朱渊简直暴走。
这些年始终托梦,耳提面命。尤其之前李氏周朝运势勃发之后,更是让阳世皇朝提前去灭李氏满门。
可事到如今,他没等来李氏的气运骤跌,反而是自己这边气运萎靡到了如今这个程度!
一群猪一群猪啊!那群瓜娃子到底在干什么!?
朱渊暴走殴打朱祚的时候,李氏周城之中李鸿武也早就睁开了眼。
这两年来他们心情可是不错,气运在那次勃发之后就一直很稳定,同时万民生祭之景更是每年过年都有。那万民颂音,都能迎来气机长河的变化,所以年年他们李氏周城出风头。
李鸿武现在的心情可是相当不错。
“怎么回事?”这会儿李鸿武问得悠悠哒哒,又不是他们李氏出事,别人出事他都能看热闹。
其他几个皇帝也是笑呵呵的,索性众人化为一道长虹出去看看,然后就发现了梁城的变化。
实在太明显了。
那气运之龙时不时哀嚎一声,可从阳世灌入的混杂气运根本不停歇。
李鸿武当时就笑道:“这梁国现在这样的动静,恐怕是梁国‘磐石’死了。李氏又刚好在此时起事,果然是气运在我啊。”
其他几个李氏皇帝也是乐呵,现在看来他们李氏简直形势一片大好。之前想着马上要起事一事,多少有些担忧。
现在梁国一下衰败,谁又不是说李氏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呢。反正在场几个皇帝都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通,直接在朱渊暴怒中大笑离去,这把朱渊激得愈发恼怒。
第105章 紫薇星落于西北
徐子平不知道虚无之地的事,他只是独坐在太史局之中,一直到了午时。
这里一直人少,这会儿朝堂诸公还在吵嚷着李拱家眷的后续处理,太后更忙着将自己垂帘听政的名分确定下来,谁又会关注一个小小的太史呢。
徐子平慢悠悠出了门,他在洛京街上逛了逛。十多年前他因为一本《易居算命》被带到这里,不知不觉竟然见证了三代帝皇。
洛京还是那么繁华,外面再乱,只要战火不烧到城外,这里看着就跟盛世似的。不过再仔细看看,徐子平也发现因为京兆尹把不断逃难涌入到洛京的难民都赶了出去,所以这里才看似人人安居,不见困苦。
这里只需要鲜花着锦似的繁华,这里也是一个王朝盛世最后的余晖。
徐子平啃吃了一个蒸饼,然后就回了太史局。
他一直觉得当初是因为皇权压迫,他才不得不终结自己华山隐居的生活,他想他总要有一天是要辞官回去的。
没想到,他竟然会选择现在这样一条路。
徐子平想了想,一个王朝再落魄萎靡,确实也该有人为了它殉道的。就像是李拱说的,苟利社樱,死生以之。①
沉稳了心神,徐子平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今日,他要借助梁国之运看一看,紫薇帝星究竟隐匿在了何方。紫薇帝星所在之地,必然是真龙盘桓之处。就算找不到真龙,可若是能大致确定方位也是好的。
如果梁国真的能趁其弱小而扼杀于气运未曾勃发之时,就算梁国还是要亡国,但至少也能再延续几年国运。
事不宜迟。
徐子平直接利用官印,以非朱氏血脉之身强行调动了洛京上空的浓烈气运。刹那,整个王朝诸多之运开始汇聚其身。而那被钉死不能动弹的真龙之运大概也知道徐子平这么做是为了何事,当即垂下头颅,朝太史局所在地方吐出一大口真龙之气。
“多谢了。”徐子平抬头往上一看。
而此刻,放置在祭火之上的文甲刚好发出咔嚓一声爆裂之音。徐子平立即起身去拿文甲,可在文甲入手瞬间,徐子平只觉得喉咙有些腥甜。
徐子平闭着嘴压抑住了胸腔中一口要逸散的气,只是跌跌撞撞回到案桌上。之前那张滴了墨水的白纸还摊开着,徐子平直接提笔而写。
周先春是在第二天早起来点卯的时候发现徐子平死在案桌之前的。
他一身的官服有些脏乱,应该是两三天没换洗过了。他就这么盘腿坐在案桌之前,上方是整理好一封奏疏、一本《易居算命》,还有就是一副龟裂的文甲。
“太史!?”周先春一下就瘫软在地,而后才红了眼眶。
徐子平死的事自然要上报,可惜现在朝堂又升起了新的权力之争。之前因为有李拱在,朝堂中人跟寇德太后的政治敌人是相同的,双方自然‘合作愉快’。可现在朝堂诸公想做下一个权倾朝野的‘李拱’,寇德太后则想要他们承认小皇帝不需要辅政大臣,只需要她这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就可以了。
在太后看来,不就是在龙椅之后加一张椅子么。
但朝堂诸公不允许。
于是双方又开始扯皮、斗争,谁也没关注徐子平的事。只是来了一道旨意,意思性地宽慰了一下,然后就表示那就让他家里人把他带回去下葬吧,太史局太史不日会派新的人过来上任的。
徐子平没有家人,周先春悲伤中处理了徐子平的身后事。而后他又以徐子平的名义,将他最后写给皇帝朱权的奏章呈现了上去。
里面写了什么周先春没看,他是个平庸的人,也不想卷到是非之中。最终他只是依照徐子平的嘱咐提出了辞职,他辞职的事也是很顺利,说白了压根没人关注他。
于是在一个星期后,周先春带着家眷落寞地离开了洛京。
而那封奏折,最终被送到了朱权手中。那一日天气不算好,外面阴沉沉的,似乎在下雨,连带也影响了朱权的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岁渐长,朱权的脾气也愈发暴躁。
之前他还小,做个李拱的人形印章就算了。可现在他也晓事了,知道的他是皇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傀儡。
就因为这样,朱权奈何不了寇德太后跟朝堂,自我消化不了就会愈发恼怒发脾气。
今天也一样。
宫人将几封奏折递上来的时候,他就冷笑道:“重要的奏折太后跟朝堂诸公会给我吗?不过是挑一些无关紧要的给我,让他们面子上好看而已。”
朱权一恼怒,手下意识挥舞了下。
砰的一声,手旁边的茶杯被他碰倒,茶渍倾倒,那几本奏折直接兜头浇了上去。
宫人吓得不行,赶紧拿起奏折查看。最上面几本不动还好,一动茶渍全渗进去了。墨渍化开,里面的内容好几段直接糊了。
宫人都要哭了。
朱权不在意,“反正是不重要的东西。”
之前他也看过一些送到他这边的奏折,要么是批好的,只是给他看看,说是让他学习学习,但也不给他批复的权力。有些就是官员上来拍马屁,整个奏折下来就是问他您好吗?吃得好吗?
这几个奏折一看倒是没批复过,那就都是一些无用的奏折。今天他也起了逆反心,直接让宫人端来一个火盆。
“皇上?”
朱权嗤笑了声,将这些沾染了茶渍的奏折全扔了进去。
火焰慢慢吞噬奏折,其中一本在火光中一点点被吞噬,偶尔可见‘紫薇…落于西北……查之,杀之…臣徐子平…拜上’字样,可最终这些谁也没有注意到,只是简简单单在火光中化为了灰烬。
昀哥儿听到消息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管天水府的事,而是先去找了崔老头跟郑老头。
要知道他俩原先可是很推崇李拱的,特别是郑左生还经常开玩笑说你们这几个李姓虽然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既然姓李,说不定八百年前是一家。你们这姓氏旺啊,这一代出你们李姓这么多人才。
李拱死的消息传开了也瞒不住,昀哥儿看到俩老头的时候,他们都心情低落得不行。
崔定更是让七个弟子回去了,说是休假三天,他没心情教学。
“唉。”郑左生叹气,“我当初被贬谪之时还跟他李叔白说过,让他不要冒进。天下积重已久,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啊。”
崔定却红了眼眶。
比起郑左生,他是真正地认同李拱的,不然不会因为李拱的事直接被发配了。如果没有七个弟子,他跟他老妻的死法比腰斩也体面不到哪里去。
昀哥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直陪着他们。一直等到了晚上,俩老头也没吃什么东西,情绪还是蔫蔫得很。
“你们啊。”
昀哥儿拍了拍俩互相宽慰的老头手臂,认真道:“依李公之聪慧,他会预算不到自己会面临的后果吗。只是李公仍然想走自己的路,走这条虽千万人吾独往矣的路。
今日他虽然是以谋逆把持朝纲的罪责问罪而死,可历史是公正公平的,千百年后,后人一定会对他有一个客观的评价。”
“郑老头,送李公一程。”
“他所愿是政通人和,百姓安乐,这个愿望会实现的。实现之时,李氏会为他平反的。”
郑老头诧异看了昀哥儿一眼。
为前朝之人平反吗?就跟当初的范旭先祖范梁一样,可在后南时期,皇帝都给他挖坟扬灰,还把原来的美谥给废除,重新定了一个恶谥给他。后来是周朝的开国皇帝李鸿武立国之后,重新还给了范梁名声。
崔定倒是目光透露几分激动,“主公恩德,我代叔白感谢。”
郑老头也不说话,心里无奈闪过一个念头,虽然昀哥儿在汉阳郡发展不错,他现在也在竭力教导昀哥儿。
可实际天下争龙何其之难。
昀哥儿真能定鼎天下的事,反正郑左生做梦都没想过。不是天子,不能口出成宪,还谈什么拨乱反正呢。
不过算了,有个念想也好。
尤其昀哥儿说的那句话,千万人吾独往矣,真是将李叔白一身的气节都说出来了。没想到在这边境一郡之地中,李舒白竟然还能收获一个如此懂他的小友。
此路不孤,当浮一大白。
郑左生走出门外,将特意准备的一杯酒水洒在地上。
“叔白,一路走好。”
昀哥儿看崔老头跟郑老头重新恢复了精神,这才满意地笑笑,颠颠带着姜叔一群人回去睡觉了。
这么晚不回去,他娘亲要担心了。
一夜好眠之后,冀县这儿又陆续来了几波报大战胜利捷报的郡兵。一般传消息的人就不会只让一个人来,因为会遇到那种路上出事消息送不到这种状况,所以这种军事比较重要的消息,都会隔一段时间派出一个,就是为了保证消息一定传达以及消息的准确性。
昀哥儿把这些捷报递给李复,然后就买了一些礼物打算去啃难啃的骨头了。
昀哥儿回想着于溢、戚和、方儒跟姚煨这些跟崔定一起发配过来的中枢大臣,这些人看着倒是老实,也知道在别人地盘是龙也该盘着,可关键是这些人只想吃白饭,他们不给干活啊。
这些人人精似的,看看目前汉阳郡的施政手段,他们就知道李氏父子不是安分的人。他们一路虽然也被磨了不少心气,可想到要跟造反扯上关系,他们多少有点不愿意。
之前昀哥儿还随他们,问题是这次真没人了啊。天水府那边能调派过去的县令真的不多了,昀哥儿必须要这些人给他帮忙一下。
第106章 我带了刀,能掀桌子
昀哥儿先去拜访的是于溢,这老头是跟崔定关系最好的,昀哥儿去找崔定十次里面有三四次都能遇见他。
于溢家现在安置在了冀县的普通住宅区,而且选了街道比较靠后的一处住宅。
他们这些人刚来的时候凑到过年那会儿,那时昀哥儿也没法立马给他们找到合适的住宅,当时就安排了客栈暂住。
不过这些人没钱归没钱,暂住了几天之后,这些人就在郑左生、崔定等人的帮助下,快速在冀县这边买房子住。
“是这里了。”昀哥儿抬头看了看,这真的是一处很小的住宅,没什么几进几出,而且因为在巷子的后面,环境也有些幽暗。
昀哥儿身边跟了不少人,这小巷子站着都显得拥挤。
附近都是一些寻常的乡民,看到昀哥儿他们一群人挤在这边,而且一个个都是带刀带箭,看着就不同寻常,一个个就赶紧回了屋子里面怕惹事上身。
昀哥儿敲了门,一会儿工夫就有一个三十几岁的瘸腿仆从开了门,看到昀哥儿一行人先是有点无措,可很快反应过来,“是小公子吧,里面请。”
昀哥儿发现这些人都不愧是能做到中枢大官的,之前他第一次去崔老头家也是。他们的仆从显然是刚刚到了冀县之后才临时找的,从面向跟手脚粗糙程度看,原来应该都是那种生活不如意之人。
可这些人第一次见到他带着这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不仅能马上猜出他是谁,还能保持基本的礼仪,可见崔定这些人确实有点调教人的本事。
由此小事就可见一斑啊。
不过就因为他们这么有能力,一个个不发光发热想要养老可不好。昀哥儿不再摆烂之后,他就想好了,李氏造反集团主打一个卷生卷死。
一路进去。
屋子实在太小,昀哥儿一眼就看到收拾的利落的小院子那儿,于溢穿着厚厚的棉衣窝在一个炭火盆那边烤火。
巧了不是,方儒也在。
这俩人都是快五十的人了,但他们日子过得糟心,毕竟之前在中枢那叫一个耗费心力的勾心斗角,加上这次遭难,简直是心灵跟身体都受到了双重打击,于是这会儿看着还有点老态龙钟的味道,头发更是黑白参半。要不知道他们的身份,那他们跟外面那些普通乡民没什么区别。
俩老头还挺有闲心,他们的炭盆旁边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是泡好的茶水还有一些板栗,而在炭盆那儿,还有一些板栗正在慢慢煨烤着。
“小公子来了。”于溢起身对着身后的仆从道:“加一把椅子,一会儿再去买点菜,中午多烧一些。”
昀哥儿哒哒就跑了上去。
“你们在聊什么,加上我呗。而且我还带来了不少好吃的糕点,崔公也喜欢的,你们一起尝尝啊。”昀哥儿示意姜叔拿上来。
昀哥儿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开口邀请他们,所以打算先打入内部。于溢跟方儒笑呵呵就接过了那些糕点,配合茶水跟板栗吃,自有一番滋味。
吃着吃着就开始聊天。
昀哥儿一直想把话题往天水府拐,谁知道这俩老头打机锋的本事有一绝,这给他绕的愣是次次被转移话题,而且让昀哥儿都没法辩驳。
最后昀哥儿算是看出来了,就不应该跟他们逞口舌之争。这种打机锋的本事他们都玩了多少年了,原来的道君皇帝就是玩不过他们才彻底摆烂的。
他还是一个孩子啊,哪里能斗过这些老狐狸。
不过没关系,他手里有刀。
桌子上谈判说不过,他就掀桌子!
于是昀哥儿在快快乐乐跟他们吃过午饭,这俩老头还在跟他绕的时候忽然就不说话了。
渐渐地,这俩老头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不打官腔了,实话说就是天水府打下来了。但现在汉阳郡找不到合适的人去上任,于公、方公,我相信以你们的能力是一定做好这件事的。”
于溢跟方儒沉默着跟昀哥儿对视。
其实昀哥儿一来他们就知道了他的来意,可他们不愿意应。一是因为他们看出了李氏父子不安分,将来要是真的举旗造反,不成功他们倒霉。
可成功了,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啊。因为他们早就名声在外,结果老了老了还做个谋逆之臣,晚节不保?真的没必要啊。他们这把年纪,说白了也不太在意富贵权力,更在意的反而是后世对他们的评价了。
第二点就是他们也研究过李氏父子的施政理念,其中包括他们的分田制度,学府创办制度…简直都是开天下先河,比李叔白的变革还大胆,看着让他们实在有点害怕。也就是凉州偏僻,他们在这里折腾来折腾去的没人管他们。
以后要是这种施政理念推广出去,他们都不知道会掀起怎样大的风浪。
李叔白的例子已经在眼前了。
“小公子你何必为难我们呢?我们一路被贬谪,您跟李大人对我们的救助之恩我们铭记于心,可我们年纪大了,只想做个寻常老翁罢了。”
昀哥儿其实也知道,这些人不是他的同路人,但现在必须要这些人帮他过渡一下。
“五年,我答应你们,五年之内我同父亲绝对不会起事造反。你们去天水府上任,帮助的不是我跟父亲,而是梁国的子民,这样你们也不算是背叛了梁国。五年之后,我会让其他人来接任你们,之后你们是去是留,我都随你们自己选择。”
于溢本来还想拒绝,却看到昀哥儿一动,竟然铿的抽出了姜光腰间悬挂的匕首。他身高稍微不足,最后还稍稍踮了下脚才拔出来,不过这把姜光吓了一跳。
昀哥儿示意他不要急,而是费力举着匕首笑道:“今日我来,不止带了糕点,还带着把匕首。这是之前在战场上所得,后来见它锋利特意给了姜叔。
于公你等一路贬谪而来,恐怕在路上也见证了不少匪徒之事。这把匕首今日就送给于公,以后于公外出也好有个自保之物,就是不知道姜叔能不能割爱?”
姜光二话不说,直接解下腰间的刀鞘放置在了小桌之上。昀哥儿握着明晃晃的匕首,砰的一声扔在刀鞘旁。
说实在,于溢他们习惯了在朝堂上跟皇帝来来回回的扯皮,没见过这种干脆利落的威胁。
最关键是他们感觉到了杀气。
心里不发怵根本不可能。
“于公可喜欢?还有方公,可惜我这里只有一把了,等我回府再找一把好的也送您府上去。”
方儒脸皮微抖,终于熬不住起身道:“小公子抬爱了,匕首乃是凶器,我一介文人也不会用,倒是不必送来了。不过天水府一事,如今我身体还算硬朗,若是有用我之处,小公子吩咐就是了。”
昀哥儿又看向于溢,该你表态了。
于溢长叹一声,无奈道:“那就五年为期。”
“行。”昀哥儿也答应得干脆利落。
说服了他俩就好办了,另外的戚和姚煨两个人昀哥儿下午走了一圈,这回不卖关子,开门就直说来意。又说于溢他们都答应了啊,你们也别拒绝了,难兄难弟就得要一起。
几天后,在羌人的大批俘虏被送到冀县的时候,于溢几人也收拾好了东西开始前往天水府。
他们一去率先要安抚民心,得让天水府几县的百姓重新相信朝堂他们放弃他们,这几年都是有苦衷的,把民心重新收拢回来。第二件事就是马上要安排分田开荒的事,第三件就是蠡县、章县这两县是‘盐县’,得尽快安排制盐供需汉阳郡之事。
这几个老头可以一去就得忙。
昀哥儿走之前还激将了一下他们,就说他们原先是在朝堂为官,现在是下到基层。二者都是为官,可所做的事却又不同。别回头他们空有名望,一县之地还治理不好,那就丢人了。
知道是激将,但考虑到昀哥儿说的一年一考察,到时候要评选来看整个汉阳郡谁治理的县城最好,还会做民意调查。最优秀者不仅会收到表彰,到时候更是直接上且说杂文报点名表扬。
他们是不在乎这点名声。
但问题是他们在中枢都要为了自己的施政观念争吵呢,现在去治理一县之地还比不上对方?那要被笑死的好不,显得他们仿佛真的只能嘴上巴拉巴拉一样。
虽然一开始他们是被昀哥儿半胁迫去的,可既然是答应了的事,他们也绝对没有想过随便糊弄。这样也不是他们的风格,所以这次既然要去,那就要做到最好!
于溢他们出发后,昀哥儿就跟李复骞珪商量起了马上到来的羌人俘虏怎么处理一事。
这些是羌人俘虏,跟原来的无食教俘虏不同。那些原本都是梁人,不少关几天压压他们的性子,大部分更只是流民,所以他们很快就能落户凉州,老老实实甚至感恩戴德地种地去了。
可羌人不同。
放了不行,关牢里还得给他们吃饭,浪费粮食,那跟养一群不能吃的猪有什么区别?
想来想去,最后昀哥儿拍板,那就让他们开荒耕地去。
不是说分给他们土地,而是让他们服劳役。性质么,其实跟大学生昀哥儿那儿的在牢里踩缝纫机差不多。
“凉州地广人稀,除开天水府之外,各县去年就分好了土地。但目前耕牛跟驽马还是不多,不少乡中有些人宁可多累一些也不愿意找短工,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去义务劳动好了。
看看哪些县人口最少,然后在县附近建造‘监狱’。再把这些俘虏分批安置到监狱之中,晚上回监狱休息,白天带上脚烤去干活。
不过干活归干活,也要制定合理的劳动量,另外一日三餐还是要给足的,同时抽出时间每日教他们我们的语言跟文字。”
“这是干什么?”骞珪不解。
让他们去干活他明白,可干吗还要教他们梁人的知识?
昀哥儿笑道:“不要教他们别的,就教他们梁人的那些什么仁、爱、礼、忠之类的,往死板的去教他们,再告诉他们羌人是如何的野蛮跟无知。
一年两年他们还会记得自己的部族,可是五年十年,只要在他们的脑子里形成一种咱们是最强大最优越的国家,我们这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这种概念,他们就会自然而然维护我们,甚至会以待在我们的国家为荣,从而排斥自己的部族。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就可以真正融入我们了。”
骞珪听懂了。
这计策算是光明正大,但内里又有种狠辣的味道,他这个小主公是要从根源上灭亡对方啊。
虽然这是一条长久才能见效的政策,可问题是他的小主公也很小啊。今年过完年,虚岁为不过七岁。他的未来还很长,有足够的时间见到对方亡国灭族的那一天。
于是,关于俘虏的安排就这么定了下来。
俘虏之后,则是张玉等人的赏赐问题以及四方学府的事。张玉等人马上要回来了,出来前面押送来的俘虏,后面还有一批俘虏。这些俘虏都是羌人中有身份地位比较高的,到时候是要作献俘之用,所以赏赐的东西要提前准备好。
而学府则是经过了一年的选址、建造,现在已经可以招生了。
郑左生他们也要找昀哥儿确定一个明确的招生章程,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条就是昀哥儿要一视同仁,符合要求的男女皆可报名入学,到时候恐怕又要引起一阵波澜。
第107章 万里羌人尽汉歌
“除燕国女帝四十年国祚外,历朝历代何时录用过女子为官为吏?”郑左生劝道。
虽然提出建造四方学府,昀哥儿拿出的计划表中也早就说过这事。当时郑左生心中所念还是梁国,所以也就随昀哥儿胡闹去。
可现在不同了。
他对昀哥儿抱有的期望越深,就越怕他做错什么事,导致最后功亏一篑。
昀哥儿笑嘻嘻地给郑左生泡了一杯茶,“你看看,我这也不是开历史先河,咱们招收女子也是有迹可循啊。”
郑左生摇头道:“那主公可知燕国女帝是怎么死的?她之一朝虽然励精图治,就是后南修改史书也无法抹去她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