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一白没让团团出来,一来小家伙的动作太慢,军训起来肯定不方便;二来入校三天来的遭遇令他也有些担心团团会遭到其他同学的嘲弄。
何况并不是所有学生都喜欢向人展示自己的精神体,至少在他们班里包括陆于飞在内就有五六个同学没有放出来。
战指一班的教官名叫巴顿,精体神是一只游隼,在班级上空来回盘旋,一双锐利的鸟瞳紧紧注视着地面上学生们的一举一动。
做完自我介绍后,巴顿背负双手大声道:“现在向导和哨兵从高到矮分列两排!”
忽啦啦一阵响,原本混在一起的哨兵向导分开来重新排队。
汤一白不要说跟人高马大的哨兵比了,就是在向导里面也属于身材比较单薄瘦小的。前后左右的人一通乱跑,撞得他连着几个趔趄,后背一下子撞到一个人,不过对方纹丝不动,差点把他反弹出去。
汤一白转过身来,对上陆于飞面无表情的脸,连忙道:“对不起啊,我刚才没站稳。”
陆于飞没吭声,淡漠地俯视眼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向导,懒得搭腔。
联系前两天的“宿舍果奔”事件,换成其他人,他多半会怀疑就是故意为之,为了某种目的特地想引起自己的注意。可是做出这些愚蠢举动的人是汤一白,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家伙是真傻,而不是装傻,如同一条清浅的小溪一样一眼就能见底,有什么心思都藏不住,不可能耍弄什么心机和手段。
汤一白也仰头看着陆于飞,早上自己叫他起床,刚才打针陆于飞帮他按住肩膀,两人算是互帮互助了呢,今天真是个不错的开端!
看着看着,除了再一次被陆于飞的俊美容貌晃了一下神之外,汤一白又有了新的发现。
在日光星的朗朗照射下,陆于飞的瞳孔颜色并非纯黑,而是隐隐带着一抹暗金色,仿佛深潭中沉淀着细碎的金箔。
陆于飞的眉目轮廓十分深遂,似乎带了一点混血,并非纯正的华裔。头发也不像汤一白那样直,发梢打着微小的卷,看上去毛茸茸的,不知道摸起来手感怎么样,是不是和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黑色泰迪犬差不多……
这个时候其他同学已经基本上全都列好队了,巴顿踱过来两步,指着神游天外的汤一白戏谑道:“这位同学,你也是哨兵吗?这么秀气的身材可不多见。”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汤一白回过神来,笼在一片阴影里,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一边站着至少一八七的陆于飞,另一边则是班里个头最高身材最壮的班长文森特,自己夹在中间就像个小矮人一样,不由红着脸说:“不是,教官,我是向导。”
巴顿眉毛一竖:“那你杵在哨兵队伍半天不动想干什么?!”
汤一白急忙后退一步,站到前面一排向导的队伍里,心里想着陆于飞和文森特站在一排,看来应该也是哨兵了,一时间倒有些好奇他的精神体是什么。
战指一班一共四十人,其中哨兵三十二人,向导只有八个,队伍排了短短一截。
巴顿随后大声道:“上午剩的时间不多,就跑个步看看你们的体能怎么样。这个操场一圈五百米,向导跑十圈,哨兵要在相同时间里完成二十圈!”
话音一落,学生们全都嚷嚷起来,向导叫苦连连,哨兵则是愤愤不平地抗议。
“教官,十圈太多了,我跑不动啊,最多只能跑五圈!”
“是啊教官,我们向导天生体质就弱,能不能少跑几圈啊?”
“凭什么向导跑十圈而哨兵要跑二十圈,这不公平!”
“就是,教官你太偏心了,向导跑十圈,哨兵十五圈就差不多了吧!”
“安静!”巴顿吼了一声,“看在你们今天第一次军训的份上,我没限定完成时间,已经够宽宏大量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放心,你们入学前都做过体检,跑个十圈二十圈的死不了人的!你们现在已经是预备役军人了,必须练出强健的体魄和坚韧的意志,否则那就是废品,残次品!
向导体质弱怎么了,既然进了FFMA,就不能继续当弱者!不然上了战场完全无法自保,只会拖其他战友的后腿,分分钟就会在敌人手底下丧命!”
“还有你们这些哨兵,跑个步都要和向导比来比去讨价还价,丢不丢人?二十圈只是十公里而已,既没让你们负重也不是野外穿越,要是连这都完成不了那还能指望你们干什么?不如现在就滚回家当爸妈的乖宝宝去!”
被这么一骂,学生们不禁都有些羞愧,当下住嘴不再发出异议。然后随着巴顿一声哨响,大家就沿着操场的跑道跑起来。
五千米对于汤一白来说实在有点多,上中学时体育课上最多只要求一千五百米而已。
跑完一圈后他就感觉有点累了,气喘吁吁,掉到了向导队伍的最后一名,比排在第一的伊莱落后了十几米。
哨兵的情况比向导要强得多,伊莱跑一圈的功夫像文森特和克雷尔等几名A级哨兵已经跑了两三圈,慢的也快两圈了,可见二者之间的体能差距有多大。
汤一白十分庆幸昨晚下过一场雨,今天不像前两天那么热,不然自己跑起来肯定更吃力。饶是如此,跑到第五圈的时候,他还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这个时候向导们大部分都有些体力不支,速度慢得跟蜗牛一样,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在汤一白前面一两米的一名哨兵女生跑着跑着突然平地摔了一跤,一时间没能站起来。
汤一白差点撞上去,赶紧急刹车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她:“同学,你、你没事吧?”
女生坐在地上揉了揉自己的脚踝,吸着冷气道:“真倒霉,不知道谁踢了个小石头过来,害我踩上去把脚扭到了。”
汤一白看她踝关节部位有点肿,就替她喊操场另一边的巴顿:“报告教官,有个同学受伤了!”
巴顿作了个“收到”的手势,随即朝操场旁边招了下手,在场边待命的两名校医立即抬着担架跑过来,把摔倒的女生扶到担架上,然后抬到场边去治疗。
这个意外引起了一阵骚动,不少学生趁机停下来摸鱼休息。
巴顿跑过来把跑道上的小石子捡起来揣进兜里,又检查了一下周边有没有其他异物,片刻后喝道:“别想趁机偷懒,继续跑,不许停!跑不完的中午不许吃饭!”
无奈,学生们只能打起精神继续跑。
七圈,八圈……
汤一白最后两圈人都跑蒙了,如同一架快要锈死的机器人一样机械僵硬地挪动两条腿,眼前的操场和操场上的学生都在晃来晃去,耳朵里也嗡嗡直响,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不过他终究没有昏过去,最后还是跑完了十圈。
尽管除了意外摔倒的那个同学以外是向导里面最后一个迈过终点线的,汤一白仍然有点小激动,自己今天算是实现了一个小小的突破呢。
转头再一瞧,哨兵都已经全部跑完了——不,还有一个还差十多米,是陆于飞。
陆于飞的步伐不像其他哨兵那样利落矫健,看上去拖沓懒散的,仿佛陷在泥泞的沼泽里一样拖泥带水,让人看着就着急。
巴顿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计时器后在跑道尽头催促:“快点,全班就等你一个了!”
文森特也在旁边不快道:“陆于飞,你怎么这么磨蹭,是不是哨兵啊!”
陆于飞却跑得更慢了,似乎连最后十来米都支撑不住了一样。
一名哨兵不由讥嘲道:“体能这么差,不会是个E吧!也没见过这家伙的精神体是什么,搞不好是蜗牛!”
另一人哈哈直笑:“不会吧,FFMA怎么可能招收E级的学生,D级就已经够低的了。”
“你说那个精神体是乌龟的向导吗?跟蜗牛倒是绝配,这俩说不定都是家里有关系走后门进来的。”
“这倒是有可能。唉,世风日下啊,FFMA居然也开后门了……”
汤一白听到这些冷嘲热讽觉得很不舒服,心里暗暗替陆于飞打抱不平,无凭无据的怎么能随便恶意揣测别人呢?自己虽然是D级,但也是凭自己的成绩努力考进FFMA的,又怎么能单从跑步上来推断陆于飞就是走后门进来的呢?
退一步说,就算陆于飞的精神体是蜗牛又怎么了,蜗牛也挺可爱啊。和其他哨兵相比,陆于飞的体能可能差了一点,但说不定是个考试成绩比他还好的学霸。
而且没人规定哨兵就一定要四肢发达孔武有力吧,他们是作战指挥系,有头脑谋略也很重要。古代华国历史上就有不少智计过人的儒将,一人可挡成千上万的敌兵,并不比力能拔山的武将差。
想到这里,汤一白虽然累个半死,还是勉力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往回走了一截,在跑道边小声给陆于飞鼓劲:“加油,陆于飞!只剩最后几米了,不要放弃,你可以的!”
陆于飞:“……”
上十秒钟后,陆于飞终于也过了终点线,汤一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你看,你做到了,真棒!”
“我TM笑死,就这还棒呢哈哈哈哈!”
“可以了,对某些人要求不能太高了,能完成已经不错了!”
陆于飞神色阴郁地扫了那几人一眼,自顾自地走到一边去喝水。
他刚才是故意的,可是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以及嘲笑的对象,却非他所愿。
几名看热闹的同学被那一眼看得没来由地心里打了个突,干笑两声后也就散了。
不说平时缺乏锻炼的向导了,一下子跑十公里对于刚刚入学的哨兵来说也不算轻松,不少人跑完后横七竖八地就往地上一躺,巴顿上去连踢几脚:“一个个烂泥一滩像什么样子!都起来,整队集合!”
学生们唉声叹气地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排好队后,巴顿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刚才的体能测试只有四分之一的同学达标,在30分钟以内跑完全程,包括八名哨兵和两名向导,其他人都是软脚虾吗?!就这成绩出去了以后千万不要跟人说你们是FFMA的学生,你们好意思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尤其是最后跑完的两名同学,比合格线晚了将近十分钟,实在太糟糕了,我上个星期刚过一百二十岁生日的老祖父都比你们跑得快!这两人是谁我就不点名了,我都替你们俩感到羞愧!下去以后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必须加强训练把速度提上来,否则要是军训考核不过关就别怪我扣你们的学分了!”
没达标的学生被骂得都有点受打击,不过好在有最差的两个人垫底,对比起来还不算太丢人。
虽然没点名,但哪两个最后过终点线班里同学全都看得一清二楚,相当于公开处刑,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汤一白十分羞愧地垂下了头。
偷偷瞄一眼站在斜前方的陆于飞,神情却好像没什么变化,仿佛事不关己一样,脸色依旧泛着苍白,额头上似乎连一滴汗水都没有,不知道是因为体质太虚了还是怎么的。
好在很快就到了十二点,巴顿没再继续训话,说了句下午一点半接着训练,随后就宣布解散。
学生们有气无力地应了,随后忍着疲惫纷纷奔向食堂。
汤一白早上没吃多少东西,开会加军训半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感觉自己能吃下一整头牛。不过现在他两条腿酸痛得快要抬不起来,花了十多分钟才从操场走到最近的南一食堂。
正是用餐高峰期,食堂里挤满了饥肠辘辘的学生,汤一白因为饿得慌,今天打的饭菜份量比往天多一些,还特地给自己加了个鸡腿。等他排了半天队打好饭菜后发现没有空座位了,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乌泱泱的人头。
正犯愁要端着盘子站着吃饭时,手环微微震动了一下,有消息进来。
汤一白低头一瞧,消息是伊莱发过来的:【我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在你七点钟方向。】
七点钟方向是哪个方向?汤一白在原地正转一圈,又反过来绕了一圈,这才看到伊莱坐在靠近偏门的一张桌子上,旁边果然还有一个空位,当即高兴地走过去坐下来。
吃了两口后汤一白发现伊莱餐盘里的菜除了一块鳕鱼外就只有一些沙拉和水果,不由惊讶道:“你只吃这些下午的训练顶得住吗?”
伊莱说:“还好吧,我一向不怎么吃肉。”
汤一白赞道:“伊莱,你好厉害哦,刚才在全班向导里面跑了第一,比我快了一圈多呢。”
伊莱却并不满意:“只是勉强合格而已,跟哨兵相比差距还是很大。”
汤一白安慰道:“我们跟哨兵的体质原本就天差地远啊,你的成绩已经很好了。”
伊莱有些忿忿道:“不,还不够。既然差得远,那就要努力把差距尽量缩小,不能让那些骄傲自大的家伙把向导看轻了!”
上午他跑到最后要冲刺终点线的时候,已经跑完了的克雷尔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向导跟哨兵还是没法比啊”,气得他差点内伤。
汤一白听他这么说不由佩服极了,伊莱身为A级向导,已经够优秀了,对自己的要求还这么高,那身为D级的自己要更加努力才行!
食堂里的一面墙上投射着虚拟屏幕,正在播放联邦新闻,几则时事要闻过后,主播一脸喜庆地说:“近日,有三十二位优秀的哨兵和向导战士在有关部门的关怀下成功牵手,结成爱侣,于今天上午在军部举行了隆重神圣而又甜蜜热闹的集体婚礼。”
新闻画面切换为这场集体婚礼的花絮,只见一群哨兵和向导身着戎装佩戴着鲜花,成双成对喜气洋洋地站在布置一新的军部礼堂里,在众多战士的簇拥中与军部官员的见证下完成了别开生面的婚礼仪式。
对于血气方刚风华正茂、却被校规约束着不能谈恋爱的军校生来说,没有比这种新闻更加刺激人的肾上腺素与躁动不安的心了,正在就餐的学生们顿时哄闹起来,口哨声与怪叫声混合着敲碗拍桌声响成一片。
汤一白被这种气氛感染,不无向往地感叹:“哇,他们好幸福,集体婚礼看上去好有意思!”
伊莱不以为然地低声说:“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场集体作秀。这里面大部分人说是战友还行,爱侣还是算了吧,谁知道彼此之间有多少真情实感呢。”
汤一白不解道:“集体作秀?什么意思?”
“这些人是经过系统匹配后被有关部门强行撮合到一起的,为了追求所谓的‘更强战斗力’,并不是出于自由自愿的原则。这种匹配婚姻如今在联邦军部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你不知道吗?”伊莱反问。
汤一白惊讶地摇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
上中学期间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真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说“匹配婚姻”这个词。
新闻里还在继续播讲:“联邦上将卡斯兰虽然有事未能亲自到场观礼,却提前录好了一段视频向新人们表达了美好的祝愿。在此我们也祝这十六对新人新婚快乐,幸福美满,今后为联邦的繁荣稳定做出更大的贡献!”
汤一白说:“上将是因为今天要出席我们学院的入学典礼,才没能参加婚礼吧。”
伊莱微一点头:“嗯,不过就算上将有时间多半也不会参加,他在八年前痛失爱侣,见证别人的婚礼对他而言恐怕无异于往伤口上撒盐。”
这个汤一白以前倒是从网络新闻上了解过一些。
卡斯兰昔年与自己的向导妻子伉俪情深,夫妻俩强强联手,所向披靡。卡斯兰能够在短短二十年内从一名低阶上尉晋升为统领整个军部的联邦上将,与妻子的倾力支持与默契配合分不开。卡斯兰夫人是华裔,为人十分低调,很少在大型公开的场合下露面。
汤一白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上将授勋仪式上的一张照片,卡斯兰夫人脑后扎着古典的发髻,站在热闹的人群背后,默默地凝视着聚光灯之下被媒体和军政各界高官簇拥着的丈夫。他之所以会注意到角落里的卡斯兰夫人,是因为这位上将夫人也是华裔,五官清丽,气质温婉,让人一见之下心情也跟着沉静下来。
只可惜八年前在对抗赛拉斯星人百年来最大的一场入侵狂潮中,卡斯兰夫人因为意外牺牲了。
赛拉斯星距离水蓝星200万光年,其上生存着一种不同于人类碳基生命的高等智慧生命体,生性残忍好杀,以在茫茫宇宙中征服和掠夺其他生命体为乐,是水蓝星人最大的敌人。
前面说过,哨兵和向导的结合是一对一的,一旦完成最终结合,终其一生二者都会密不可分,从身体到灵魂都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一方的死亡会给另外一方造成巨大的伤痛,除非进行人为的医学和心理干预,否则很难挺过这种极致的创伤。
当年卡斯兰悲恸自责之下差点犯了狂躁症,军部下了很大功夫,派出最强的治疗小组,加上卡斯兰夫人在世时保存下来的向导信息素,才让他在三个月后从爱妻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重新披挂上阵,怀着对妻子的无尽思念继续为联邦战斗。
之后卡斯兰拒绝了军部为他介绍伴侣的好意,八年来始终独身一人,就靠着亡妻遗留下来的信息素聊以慰藉,一直坚持到今时今日。
想到这里汤一白不禁有些唏嘘,既对卡斯兰和妻子的天人永隔感到黯然,又对上将钢铁般的意志发自内心地感到敬佩。
吃完午饭,汤一白又以龟速和伊莱回到宿舍。
两人刚进六楼的走廊,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你这家伙走路不带眼睛的吗?撞到老子了居然不道歉!”
“你也撞到我了,先给我道个歉来听听。”
“道你妈的歉!”
“行,那就给我妈道歉。”
“你TM阴阳怪气说的什么狗屎,是不是想打架?!”
“是啊,来吧。”
汤一白定睛一瞧,嚷嚷着打架的是一名膀大腰圆怒气冲冲的B级哨兵,似乎是战指二班的学生,身边跟着一头粗壮的豪猪精神体,和主人一样气势汹汹,背上的棘刺根根直立。
而被骂“阴阳怪气”的人则是陆于飞,似笑非笑地朝对方随意地勾了勾手指,眉骨与鼻梁在走廊顶灯的照射下投射出一抹暗沉沉的阴影,显得一双眸子黑得有些瘆人。
至于他的精神体……仍然没有出现。
那名B级哨兵没看到陆于飞的精神体,对他的实力无从评估,见他半点不露怯,一副闲得无聊正愁没架打的模样,周身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气势,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一时不敢贸然动手,只是虚张声势地叫嚣:“来就来,谁怕谁是孬种!”
两个班的哨兵本来就互相不服气,这会儿听到了动静就纷纷从宿舍里跑出来,隔着一条两米宽的过道朝对方挥舞拳头,互相问候对方的家人长辈,唯恐天下不乱地煽风点火。
向导们体力不行,而且没哨兵那么粗俗,却也没闲着,在一边不带脏字地嘲讽全开,互相贬损。
精神体们则在各自主人脚边张牙舞爪,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在主人一声令下后扑上前去,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
眼看着一场班级间的群架斗殴就要上演,汤一白心都揪了起来,想要上前劝阻陆于飞,却被伊莱拉住了:“哨兵都是些没有理智的家伙,你过去凑什么热闹,找打么。”
正在这时,走廊另一头有人大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想关禁闭吗?都给我住手,滚回你们各自寝室去!”
是宿管老布朗来了,手里提着一根电棍,身后跟着一只斑鬣狗精神体,拉着一张老脸过来驱逐一帮闹事的学生。
老布朗快七十岁了,虽然上了年纪,脸上皱纹深得可以夹死苍蝇,背脊却比年轻小伙子还要板正,吼上一声能让新生腿肚子直打颤。
FFMA的校规很严,如有违规,轻则记过,重则开除学籍与军籍,更严重的还会被送上军事法庭,承担刑事责任。这些学生毕竟都才刚入校,不敢当着老布朗的面真的闹起来,以免开学第一天就被学院处分,因此互相挥挥拳头放两句狠话过过嘴瘾也就散了。
陆于飞倒像是有点遗憾似的,“啧”了一声后回到609室。
汤一白跟在他后面,忍不住劝道:“学院里不允许打架,后果很严重的。”
“能有多严重。”陆于飞不屑道,径直进了自己的卧室。
克雷尔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戴着耳机和游戏里认识的网友闲聊,对刚才走廊里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
午休时间短暂,他不敢耽误太久,聊了一会儿就退了出来,不无惆怅地说:“那什么鬼信息素抑制剂真邪门,我现在看到帮派里那些前凸后翘的萌妹子内心都没什么波澜了,人生的乐趣都少了好多。”
伊莱都懒得嘲讽他了,进卫生间去洗脸。
汤一白只觉得累得慌,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哪怕现在有十个真人萌妹子排队在面前跳热舞,他心里也不会有什么波澜。
半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一晃而过,又要去操场训练了。
巴顿布置了下午的训练任务,站军姿、齐步走和定点转向等一系列的队列练习。
这些动作说起来简单,然而要做到合格——特指达到巴顿教官的标准,那是一点也不容易。
就好比站军姿,上到眼睛视线的朝向、下巴抬起的高度,中到腹部如何收缩,手臂手指如何摆放,下到脚尖打开的角度,全身每个部位以及面部表情都有不同的要求,还得保持姿势在大日头底下一动不动地站上一个小时,并不比跑步轻松。
八名向导站成一排,哨兵则站了三排,巴顿在队列方阵中来回巡视察看,大声道:“抬头挺胸!收腹夹臀!想象自己是一根电杆,或者一棵松树,扎在那里纹丝不动!没有命令的时候,哪怕有蚂蟥钻到你的裤腿里也不能动!”
走到一名哨兵身后时,巴顿突然抬脚踹了一下:“叫你夹臀不是撅腚,屁股翘这么高干什么,找抽吗?!”
那名哨兵赶忙夹紧屁股。
周围几个学生绷不住,霎时噗噗哈哈地笑了起来。
巴顿眼睛一瞪,伸手一通指:“你,你,还有你,出列做俯卧撑!哨兵100个,向导30个!”
“……”
这下没人敢笑了,被指到的三个学生只得自认倒霉地出来做俯卧撑。
汤一白跑步不行,耐力倒还凑合,一个小时军姿站下来始终像一座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结束以后有个学生煞有其事地把手指伸到汤一白的鼻子底下试了试,夸张地说:“还有气啊,以为你石化了呢,你是属乌龟的吧。”
汤一白喘了一大口气,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臂,然后认真地纠正他:“十二生肖里没有乌龟,我属狗,不过我的精神体是乌龟。”
对方嘴角一抽:“……哦,真是失敬,我看不止是乌龟,应该是忍者神龟吧。”
这句话惹得周围几个学生又笑了起来,从此汤一白就多了个“忍者神龟”的绰号,时不时就有人这么调侃他一句。
站完军姿后是齐步走,又有两个学生出了不少糗,不是同手同脚,就是手脚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按照各自意愿乱动一气,害得巴顿花了半个小时才纠正过来。
这两个项目汤一白勉强还能应付,到定点转向的时候就出问题了。倒不是说他会转错方向,只是往往慢了其他人一拍,在齐刷刷的队伍里就显得比较突兀。
因为汤一白早上跑步是倒数第二,巴顿对他颇有印象,皱着眉毛问:“你这家伙反射弧比别人长了半米吗?”
汤一白满怀歉疚地说:“对不起,教官,医生没有给我量过,我也不清楚。”
“医生会给你量才有鬼了!”巴顿头上青筋突突直跳,“你是向导,要学会调动你的精神力来处理耳朵听到的信息,不要放着当摆设!同时眼角余光还要注意旁边的同学,其他人一有动的迹象你就马上跟着一起转!”
汤一白:“是!”
然而不管他多么集中精力,把神经绷得有多么紧,多么努力观察周围同学的动向,听到转向口令后的反应还是会延迟半秒到一秒。
一个定点转向反反复复训练了上百遍仍然不尽如人意,比前面几项耗费的时间都要长,一直拖到了五点半的下训时间,不少学生都焦躁起来,对汤一白很是不满。
巴顿也没脾气了,汤一白分明是天生反应就迟钝,并非故意捣乱不配合,训练这种人最伤脑筋,骂也没用,打也不会起到什么效果,只能以后慢慢磨了,于是挥挥手道:“今天先这样吧,明天接着练。”
一下午的几个项目里陆于飞的表现也都不怎么样,不过他犯的错不是那么低级,不是最差的那一个,有了对比之后就不像早上跑步那样突出了。
下午的训练结束,学生们三三两两呲牙咧嘴地离开了操场。
汤一白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没有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去食堂,而是挪到操场旁边,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来。
滴的一声响,手环上进来了一条辅导员伯格群发的消息:【今天的晚课内容是观看战争纪录片,要带光脑做笔记,地点在南四楼A503多媒体教室,七点准时开始。】
汤一白简直想喊一声太好了,要是晚上接着训练,他怀疑自己很可能会见不到明天的日光星。
不过他没力气喊,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三晃地去食堂吃饭。
虽然很饿,但累得狠了胃口也不是太好,勉强填饱肚子后回到宿舍,伊莱正靠在自己的位置上休息,状态比汤一白要强,但面容也显得有些疲惫。克雷尔则在热火朝天地打游戏,看上去跟没事人一样,A级哨兵的体能果然比较变态。
浴室的门恰好开了,陆于飞带着一身清新的水气走了出来,墨黑的短发湿漉漉的,看样子刚刚洗完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