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明昼很显然已经熟悉了这样的逼仄,他走到洗漱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眉头一皱。
他锁骨上和脖子上有一连片的红痕。
很明显,不过已经入秋,天气转凉,衣服应该能遮住。
良久,浴室里传来一句低声的:“……真能缠人。”
明昼洗漱好走出卧室,发现宋如星早就已经醒了。
空气中有橙子信息素的味道,还有……食物的香气。
厨房是开放式的,明昼走到客厅中央,一眼就看见了宋如星在做什么。
灶台上放着砂锅,里面不知道在煮些什么,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宋如星正拿着一把木勺子,在锅里轻轻搅动。
吧台上还放着一份西式早餐。
明昼家里的厨具一应俱全,只不过这些厨具从来都没有被使用过,它们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代表自己存在,显示这个房子是完整的。
他连灶台都不曾点燃过一次。
“明先生。”发现明昼出来后,宋如星捏着木勺转过身,又露出了那种小狗似的,乖巧讨好的笑。
身前穿着不知道哪里得来的围裙,反正明昼家里是没有这种东西的,浅黄色的,面前画着一只只毛绒卡通小狗头。
露出和宋如星脸上如出一辙的笑。
明昼:“……”
明昼:“你在做什么。”
“做早餐啊。”宋如星弯起眼睛笑,“我很会照顾人的。”
明昼沉默地看着灶台上的砂锅,里头滚开,咕噜噜冒着热气,袅袅婷婷的白烟升起,这座冰冷的房间好似一下有了活气儿。
这里是他熟悉的空间,却又变得不那么熟悉。
明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比起对情绪的感知,他显然更熟练于对事物的分析与评判。
——宋如星还在受他的信息素影响。
这不利于他们之间的合约进行。
“宋如星。”明昼平静地看着他,“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些。”
宋如星脸上的笑容一凝,举着木勺的手缓缓垂落:“……明先生?”
明昼假装没看见他失落的表情:“我们的合约内容里不包括这些。”
宋如星用力攥紧手里的木勺,指节泛出白色,勉强一笑:“我是自愿……”
“你是受我的信息素影响。”明昼打断了他,目光冷淡,“这对你而言不是好事,毕竟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合约期。我会尽量收好我的信息素,你最好也控制一下自己。”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
只有煮沸的粥还在发出不受待见的咕嘟声。
宋如星垂着头,塌下双肩,明明还稳稳地站在原地,却给人一种他已经被抽掉了浑身的骨头,下一秒就要垮掉的错觉。
半晌,他低声说:“……我知道了。”
有这么严重吗?
明昼看他这臊眉耷眼的样子皱了皱眉,他说这番话也是为了宋如星好。
他不希望自己受这段关系影响,也不希望宋如星受这段关系影响。
合约过后,宋如星应该忘记发生的一切,重新找一个自己喜欢Omega,或者是Beta,甚至是Alpha,都无所谓。
总归,宋如星应该和他的恋人有如此温存的时刻。
而不是和他。
十分钟后。
餐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精致的早点。
相比之下,餐桌角落干巴巴的吐司片,冷冰冰的酸奶碗,卖相不怎么样的烟熏三文鱼和半生不熟的煎鸡蛋,以及最角落那一锅色彩寡淡的干贝鸡丝粥,就显得十分平平无奇了。
餐桌对面,宋如星的头依旧垂着,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郁丧的气息。
比昨晚还丧,丧到快要离世。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有人给您送餐,是我…自作主张了。”宋如星低而沉闷地说。
自作主张,自作多情。
他大概觉得有点难堪,发现明昼有专人送餐的时候,比刚才被明昼训斥的时候还要难堪,说这话时头垂得更低,两只手握成拳头,撑在膝盖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为了藏住喉咙里的哽意,他的嗓音轻飘飘的:“……下次不会了。”
但是还是有一两个字透出了哽咽。
明昼:“……”
令人头疼的小孩儿。
到底为什么这么能撒娇。
“把头抬起来。”明昼说。
宋如星顿了一下,才慢慢抬头,露出自己的脸。
哭倒是没哭,只不过眼圈红得厉害,睫毛根部湿了,眼睛里包着一圈水意。
宋如星撇过脸,用手将眼睛里的泪水搓掉,才朝明昼露出一个笑:“明先生。”
眼尾红着,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澈剔透,嘴角抿出的笑意勉强,隐忍又脆弱的模样。
明昼心里某个地方变得很奇怪,是像昨晚一样的感觉,没忍住问:“你很难过吗?”
宋如星又用手背擦了下眼睛,摇头:“……没有。”
说是没有,但这个样子明明就是有。
明昼盯着他,却看见了他眼下明显的乌青。
像是没睡好。
没睡好还起这么早。
明昼忽然就有点不忍了:“为什么做这么多?”
“什么?”宋如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早餐,为什么做这么多?”
宋如星看向一旁的西式早点和干贝鸡丝粥,小声解释说:“我知道您之前在Y国留学,又听乔助理说您早上偶尔会喝粥,不知道您习惯哪种,所以都做了。”
“食材哪来的。”
“我看最近的超市就在两公里外,早上就去买了些回来……”
所以宋如星起得比他想象得还要早。
“你应该多睡一会儿。”明昼说。
这话听起来像是委婉的指责。
他不应该起这么早,不应该做这些,不应该明先生添麻烦。
“我有点睡不着。”宋如星垂下眼睫,嗓音低落,像是凝满了水汽,“对不起,明先生,我以后知道规矩了。”
明昼只是在想,他昨晚离开,似乎对宋如星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Alpha对刚标记完的Omega总是有天然的占有欲与保护欲,Omega的离开会让他们觉得十分没有安全感。
说到底,这也不能怪宋如星。
如果他没有和宋如星签订合约,宋如星应该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Omega,与他度过温存的一夜,标记结束后也不会分开,第二天早上再一起甜蜜的用餐,不必受他的冷语,胡思乱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拿过来吧。”明昼微叹声气。
宋如星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把你做的粥拿过来。”
“明、明先生。”宋如星没有想到明昼会喝他做的粥,眼睛微微睁大,紧张地确认,“您要喝吗?”
明昼撩起眼皮看他:“不然?”
宋如星的眼睛立刻被点亮,身体后面的尾巴似乎又翘了起来,一甩一甩地摇晃着。
他低下头,悄悄遮住自己翘起来的嘴角。
真心软,明先生。
真可爱。
再抬头的时候,宋如星已经迅速收敛好了自己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将角落里的粥送到明昼面前,提心吊胆地看着明昼拿起勺子,含了一口。
看他面色如常地咽了下去,没有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那颗提起来的心才落下了去。
“明、明先生,还可以吗?”
“嗯。”可能觉得这个嗯有点过于冰冷,明昼又补充了一句,“厨艺不错。”
宋如星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似的:“我就说吧,我很会做饭的。”
明昼看他一眼,倒是不客气,恢复得也快,这么会儿就好了。
挺好哄。
宋如星的厨艺确实很好,明昼喝下第二口。
粥的火候炖得正好,米粒煮得开花,但并不过分软烂,粥划过喉腔后,属于干贝的鲜甜便返上来,唇齿留香。
与他常订的那家私房菜相比也不落下风。
“厨艺怎么练的?”明昼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唇瓣被粥液沾湿,烫得红润。
宋如星怔怔看着,听到他的话才回神,回答道:“……以前照顾妈妈的时候学的。”
照顾妈妈?
明昼手一顿,好几个念头在脑海中瞬间闪过,他猜到些什么,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宋如星笑了笑,倒是主动说了:“我妈妈生了病,去世前吃不下饭,我为了哄她吃饭特意学的。”
明昼放下勺子,寻思了半天,最后也只能说:“……节哀。”
“没关系。”宋如星叹了一口气,长长的,低声道:“已经过去很久了。”
未经他人苦,有时候劝慰的话说出来,反倒会成为一种伤害。
明昼干脆换了个话题问:“为什么打耳洞?”
昨晚……的时候就发现了。
宋如星打了耳洞,但只打了一边,在左耳。
那时候宋如星正缠人得厉害,明昼没忍住在他左耳垂上咬了一口。
抬眼一看,明昼发现宋如星的耳垂这会儿都还泛着红,那粒小小的耳洞倒不明显了。
宋如星摸了下自己的耳垂,指尖在泛红的耳垂上划过,低声说:“……大概是想透口气吧。”
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又让宋如星喘不过气来了。
宋如星没有再继续解释,明昼也没有再追问,瞥向宋如星光滑白净的另一只耳垂,又问:“为什么只打一个?”
“因为打完一个觉得有点疼,也觉得有点没意思。”宋如星乖乖回答。
因为不管怎样,在那个家里……或者那并不能称之为家。
那只是一栋冷冰冰的别墅,里头住着吃人的妖怪。
在那里,他无论如何都喘不过气。
明昼听出这话应该还有别的意思,瞅他一眼:“小孩儿想得还挺多。”
宋如星不乐意地小声反驳:“……我不是小孩儿,我就比您小十岁。”
小十岁还不够小啊?
明昼笑了一下,没和他争。
宋如星一怔。
来这么久,他还是头回见到明昼笑。
明昼这个人,看起来有点没人气儿。
并不能说他有多冷,冷这个字,包含着一丝尖锐的攻击性,或许明昼有些时候是让人觉得冷的,但大多数时候,明昼带给人的感觉是疏离。
他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淡漠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当然,宋如星知道,真实的明昼不是这样的。
明先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不过他在情事上的过分冷静,还是让宋如星觉得有点恼火和挫败。
明昼简直冷静得可怕,情事不是为了快乐,是为了完成任务。
所以痛也可以忍耐,情动也可以忍耐,只需要以最高效的方式完成标记,怎样都行。
这对Alpha来说,可算得上是最不客气的挑衅。
宋如星几乎是用尽了一切办法,一切手段,才……
他抬眸看着眼前带着笑意的明昼。
尽管那丝笑意一闪而过,但宋如星还是觉得真好。
他想,明昼不是离他那么远的。
他看见过明昼鲜活的模样。
心软也好,笑也好,或是……其他别的什么也好。
【作者有话说】
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咱们这儿一般都称之为心动捏^ ^。
下次见啦。
他还得回学校上课。
明昼住的小区叫南江别苑,吃过午饭,宋如星便从南江别苑出发,赶往学校。明昼倒是问过要不要派人接送他,不过他今天还有点别的事要处理,便拒绝了,自行坐了地铁去。
宋如星就读于国内某所TOP大学的法学院,下午的课一直上到快六点。
上完课后,回到南江别苑之前,他先来到了城市另一边的一座小区里。
这是一座老小区,和明昼所在的高档小区没法比,但这里毕竟是处于寸土寸金的A市,小区离医院和地铁很近,隔壁又有一所很有名气的重点高中,所以这里的房价依旧居高不下,恐怖得吓人。
这是宋如星和明昼签订的条约内容之一。
一套房子。
他背着双肩包,走到其中某栋,上了六楼,走进一套二居室的房子。
里头的布置很温馨,只是过分安静了些,显出几分冷清和寂寥。
窗帘拉着,但家里的窗帘很薄,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浅色的窗帘,在淡绿色的地砖上投出一片沉闷的橘红光影。
宋如星踩着昏沉发闷的余晖,慢慢走到卧室。
吱呀——
老旧的房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房门慢慢打开,卧室里的景象便出现在宋如星面前。
卧室不大,深绿色的窗帘紧闭,房间里依旧光线昏暗,床单和被套是蓝白格子,铺得整整齐齐,床尾处放着一个深褐色的小书桌。
书桌上摆放着一些书本,在桌子中间,抵着墙放着一个纸叠的千纸鹤,被小心地框在玻璃瓶里。
昨天去明昼家里去太急,宋如星是直接从学校赶过去的。
他的资料和信息素样本在两周前交上去,乔助理上周五和他联系,周六签好合约,初次治疗本来安排的是这周末。等周五下课的时候,会有人来学校接他去明昼家。
但明昼昨天的情况不太好,宋如星下午上完课就收到消息,临时被接了过去,没来得及收拾东西。
其实乔助理给他准备了许多必备用品,只要他人过去就行了。
但自己贴身的衣服总归还是得有几件的。
宋如星回来收拾了些衣物,准备离开。
但他回头看到书桌上的千纸鹤,脚步一顿。
宋如星慢慢走到书桌面前,抬起手,指尖眷恋地碰了碰瓶身,像是要透过瓶身,触摸到里面橙黄的千纸鹤。
“抓到了……”他嘴角带着微而缱绻的笑意,低低呢喃。
许久,宋如星从房间里出来。
离开的时候,路过客厅。
客厅的电视柜上,架着一个相框,里头是一个温婉漂亮的女人,正朝着镜头微笑。
宋如星看着她,站在原地,默然地与她对视许久,在心里问。
您会祝福我的吗?
女人已经无法开口说话,那双与宋如星如出一辙的漂亮眼睛,温柔而宽容地看着他。
宋如星无法窥探她笑容里的含义,只能闭上眼睛,在心里悄声祈祷。
希望您可以祝福我。
宋如星出门时,正撞上邻居家的小孩儿放学回家。
是个正上小学二年级的小女孩儿,宋如星之前辅导过她几次功课。
“星星哥哥!”小萝卜丁瞅见他从房间里出来,惊喜地喊了一声,哒哒哒冲到他面前,“你回来了呀!”
“回来拿下东西。”宋如星摸摸她的头,露出温和的笑意。
小女孩儿仰头,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嫩声嫩气地问:“哥哥,你把小猫送走了吗?”
去年冬天,小区里生了一窝猫崽。
没几只挨过了冬天,最后连猫妈妈也不知所踪,不知道是不是去世了。
最后只剩下一直孱弱的小三花,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细声细气地叫着。
感觉也快活不下去了。
发现它的那天,宋如星和它大眼瞪小眼半天,小三花没跑,宋如星干脆把自己买的饭给它吃了,小三花警惕地看了他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小口小口地把饭吃了。
后来宋如星就会时不时去给小三花喂粮。
直到三周前,他把小三花抓去医院驱了虫,打了疫苗,找了领养。
他暂时喂不了小三花了。
“嗯,送走了。”宋如星微笑着说,“给它找了一个善良的主人。”
“那可真好!”小女孩笑嘻嘻的,表情又很快惆怅下来,“星星哥哥,你搬走以后都不再回来了吗?”
宋如星的手一僵,半晌没有回话。
“星星哥哥?”
宋如星回神,勉强露出一个笑,说:“或许不会回来了吧。”
或许?这是什么答案?
小女孩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好了,你该回家了。”宋如星拍拍她的头,说,“你妈妈该着急了。”
“好的哦!”小女孩露出大大的笑容,“星星哥哥你也快回家啦!”
这个词语敲进他的耳膜,让他的灵魂为之一颤。
“…啊。”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指尖因为莫名的兴奋痉挛颤抖,轻轻说,“我也要回家了。”
“哥哥拜拜!”
“……再见。”
目送小女孩儿进门,宋如星点开手机。
领养人是个可爱的Beta女性,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一些小三花的生活照。
小三花看起来状态不错,照片里它正窝在猫爬架上,团着身体睡觉。
“你也有家了。”宋如星点着照片上小三花毛茸茸的脑袋,嗓音低不可闻,“真好。”
天色已晚。
从小区里出来时,夕阳已经沉落,天色变得昏沉。
宋如星想早点回去,但这个点不太好打车,他只能朝地铁站走去。
刚坐上地铁,宋如星的微信上就收到一条新消息。
【Ymm】:成了吗
【宋】:嗯
【Ymm】:不欠你了
宋如星笑了一下,回。
【宋】:多谢
【Ymm】:放我这的钱什么时候转走
【Ymm】:不转花了
【Ymm】:正好换个新超跑
【宋】:好的
【Ymm】:……怎么不作死你
【宋】:感谢您的大恩
【宋】:尚且苟活
【宋】:[小狗微笑.jpg]
【Ymm】:……
对面可能是有些无语,好半晌没有回复,宋如星正打算关闭和她的聊天框,对面又发来消息。
【Ymm】:提醒你一句
【Ymm】:明昼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Ymm】:别把自己玩进去
宋如星隔了许久才回复。
【宋】:我没有在玩
对面冷漠的回答。
【Ymm】:你去死算了
对面撤回一条消息。
【Ymm】:你最好不要这么认真。
宋如星看到了她之前撤回的那句话,不过并没有生气。
她说再难听的话都是应该的。
何况这话看起来还挺像关心。
宋如星回了个谢谢,对面没回。
他正打算收起手机,机身便呜的振动,收到一条新短信。
来信人名称是千纸鹤。
千纸鹤只发来了两个很简短的字。
【回来。】
【作者有话说】
下次见qvq
宋如星打开玄关门,里头昏暗得像个巢穴,散发出浓郁的玫瑰香。
草木气息混杂着玫瑰香,柔软地拢着他,黏着他,挑逗着他,一点点将他拽入巢穴之中。
宋如星关紧大门,不让林间玫瑰的味道泄出去一丝一毫。
晦暗的空间内,只有他的卧室门缝中,透出来了一丝暖黄的灯光,仿佛某种无声的引诱。
他摘下后颈上的阻隔贴,橙子的味道迅速反扑,将林间玫瑰的气息牢牢缩在自己的信息素范围内。
宋如星走向卧室,推开房门,林间玫瑰顿时汹涌而出,将他捕捉。
明昼坐在床上,是和昨天一样的姿势,只不过腿上放着电脑。
他的手指敲击着键盘,似乎还在处理工作。
……处理工作为什么要到他的卧室里来?
宋如星的心脏砰砰跳动,很快猜到答案。
因为这里有他的信息素。
明昼需要他的信息素。
这个念头让宋如星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都被涨满了,涨到快要溢出来。
这时候,他又很庆幸,庆幸自己是个Alpha。
所以明昼才会向他寻求帮助。
暖黄的灯光下,明昼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柔软的黑发温顺地贴在脸颊边,那股生人勿进的疏离感都消散不少。
宋如星的喉头难耐地滚动了下,轻轻喊道:“明先生,我回来了。”
明昼敲完手里的字,抬头看向宋如星,眉眼如水墨画般漂亮,嗓音冷淡:“你回来得太晚。”
这似乎只是一句客观的陈述,不是责备。
“对不起,明先生。”宋如星还是道了歉,接着摘下双肩包,将包放在床尾侧的软椅上,才面对他解释说,“……我回家拿了点东西。”
明昼没有再说话。
昨天他的信息素情况很差,叫人叫得急,回去取些需要的物品倒也无可厚非。
明昼没有打算追究,宋如星却觉得自己没照顾好他。
他走进床边,低着头,站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等待发落。
明昼并不喜欢这个仰视的视角,眉头一皱:“下来点。”
宋如星就温顺地跪在床边。
明昼:“……”
倒也不至于。
真是头疼。
叫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起来吧。”明昼捏捏眉心,说,“下次早点回来。”
“好的,明先生。”宋如星说,“以后我都会在晚上七点前回来的。”
明昼的合约里没有门禁要求。
宋如星是不是太配合了,配合到过分积极。
可设门禁对宋如星来说可没什么好处,还限制了他的自由时间。
明昼一时没回话。
宋如星抬起头,有些踌躇地望着他,眼睛湿漉漉的:“还是太晚了吗?明先生想管我几点回来?”
明先生没有想管你几点回来,明昼在心里冷漠地想,反正你必须随叫随到。
他静静地与宋如星对视,那双湿润的眼睛满是赤诚,对视了半晌,明昼才说:“八点就好。”
“八点吗?八点会不会太晚了些?”宋如星凑近,毛茸茸的脑袋挨着明昼放在床上的手。
发丝撩到了明昼的指尖,让他小指轻轻一颤,像是想要摸上宋如星的头。
但他的小指最后还是落在床铺上,一动没动。
“七点不行吗?或者六点?”
恍惚之间,明昼产生了一种错觉,宋如星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只大型犬,套着颈圈,而他正疯狂地试图把牵狗绳往自己手里塞。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
“宋如星。”明昼有些无奈了,“你下午的下课时间应该是五点三十五,门禁赶六点,你回得来吗?”
不是每天下午都有课的,何况……
“我会想办法赶回来的。”他说。
明昼冷漠说道:“不要答应你做不到的事情。”
“我做得到的。”
明昼一愣。
宋如星抬起头,下巴抵着床,自下而上地看他,长而卷的睫毛遮了他的眼睛,但明昼仍可以看见他眼瞳里闪动的认真:“如果您需要,我就做得到。”
明昼心口突地一跳,莫名其妙的,像是被人敲进了灵魂里。
真奇怪,信息素还会影响到心脏吗?
明昼垂着眼睫,无形的信息素在他们之间流动,缠绕,变得密不可分。
空气好像热了起来,呼吸也热了。
明昼看了他许久,目光仍是淡的,说着无关风月的话:“不要逃课。”
宋如星眼睛里和唇角边都含着笑:“好的,明先生,我不会逃课的。”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瞳孔里漾着十分无害的光,看起来是听话乖巧的模样。
只有橙子味的信息素在空气中一触即发。
明昼扫了眼他的身下,说:“上来吧。”
“好的。”
宋如星很听话,也很规矩,尽管他的信息素已经开始沸腾。
他将明昼的电脑拿开,脸红红的,耳朵尖也红红的。
衣服摩擦的声音传来,过了许久,宋如星轻喘着气问:“明先生,今天要试试接吻吗?”
“……不。”
“真的吗?可是医生说,唾液里也含有信息素,你又不准我…进去,接吻或许可以稳定您的情况呢?”
明昼对他起了疑心,宋如星从昨天就开始闹着要亲他,这小子不会……
可明昼对上他的眼睛,却只看到满眼认真,还有一丝担忧,除此之外干干净净,没有半分情意。
似乎真的只是在探讨接吻治愈病情的可行性。
宋如星大概误会了明昼的沉默,强调道:“我没有亲过别人,很干净的。”
这不是干不干净的问题。
明昼眉头微微蹙起。
宋如星的指尖点在他的眉间,明昼受惊似的,微蹙起的眉头又迅速舒展开。
这是一个有点冒犯的动作。
明昼冷眼看他:“手放下去。”
宋如星听话地将手放下去,眼睛仍直勾勾地看着他,小声地说:“明天您就要去公司了。”
声音低得像是在哄。
公司里人员多,气味复杂,又没有宋如星的信息素。
明昼必须要稳定自己的状况。
现在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有希望他出事的,也有不希望他出事的。
虽然明昼觉得他们实在太无聊了些,一个信息素紊乱症而已,又不是绝症,何至于让他们如此费心。
不过还是少点麻烦好。
相比起来,接个吻不算难事。
明昼看着他浅褐色的眼睛,看着他浅色眼睛里倒映的自己,终于说:“好…”
酸甜的橙子味在他唇齿间弥漫开,他的尾音被人吃掉了。
连同唇舌一起。
事情结束过后,明昼又要离开。
宋如星乖乖地看着他离开。
直到房门关闭,明昼的脚步声远去,他才有了动作。
宋如星慢慢走到衣柜前,翻出一件被他藏起来的黑色睡袍,痕迹有些凌乱。
他将这件睡袍紧紧抱在怀里,嗅着上面各种各样的气息,反复品味着唇齿喉间馥郁的玫瑰香气,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标记治疗的确很有用。
几天过后,明昼的信息素情况稳定了很多,不会再时不时出现暴走的现象。
下午五点半,工作助理走进他的办公室,说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明总,晚上七点您需要回关家参加晚宴。”他的工作风格和明昼如出一辙,讲求极致的高效率,嗓音都是机械般的平淡。
关家,就是明昼的母家。
明昼的父母是商业联姻,明昼和那边的关系并不亲近,不过总是免不了要偶尔走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