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来信[西幻]—— by认知失常
认知失常  发于:2024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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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不需要那么仔细,因为这座城市本身没有什么活物。没有宿主当作载体,这些病菌和诅咒便没办法在外界长期独立生存,疫病也就没办法传播。
我杀了那堆瘟疫术士。只要引诱出来其中一个,就能顺着蛛丝马迹,找到其他瘟疫术士的藏身之地。这对于一个高级猎人来说轻而易举。
他们不认识我,他们没有从圣行教那里得到任何关于我的消息。因为他们不认识我,所以,即便我进入了他们的警戒范围,也没有得到他们的重视。这群施法者让我一个猎人到了先机,他们不仅措手不及,还用对别人的印象来度量我的能力。因此,他们死在了我的手上。
查拉斯所言非虚,他遵守了给我的许诺。
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偷袭了那些瘟疫术士,然后用火药炸毁了他们的老巢。
虽然我现在的形象很不体面,但这场胜利确实值得说一说,我没有重大器官的损失,失血稍微有些多,感染比较严重,可我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至少,我能以一种平和的心情,来写这封给你的信。
我现在的情况比起在伊波利特的时候要好得多。
等到天亮了,我身体的状况再好一些,我就去处理瘟疫术士老巢里面那些不能摆到台面上的研究垃圾。等炮制完他们的尸体,我会用火烧掉除头颅之外的部分。
就像我在上封信里写的那样,我要提着瘟疫术士们的头,去找萨沃纳的大萨满签订盟约。
有时候,我觉得我完全不理解查拉斯。
也对,虽然我总有说不完的话,有想不完的事,整日逼着自己往前走,但我也只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可能还没有查拉斯岁数的零头大。
我与他的第一次相遇在夏季,一个阳光晴朗的早上。克莱因是一座坐落在丘陵地区的城市,附近有许多小山。我常去的那座山的山脚临着一条小河,河边有着巨石和树木,我什么都不想做的时候,就会到那里去看书。
查拉斯遇见我的那一天,我便坐在树枝上,倚靠着树干看书。
我还记得我当时看的是什么,洛伦佐大帝晚年的自传,名叫《克莱因往事》,写的是圣行教带领联军攻破中央帝国城墙后,洛伦佐大帝和中央帝国的贵族们的生活发生的种种变化。里面全部是洛伦佐大帝对他们生存现状的批判,有对于贵族们欺软怕硬的鄙夷,有对圣行教妖言惑众谴责,也有对他自己傲慢轻视群众的悔恨。我早就看过好几遍,对某些经典段落,甚至倒背如流。
查拉斯当时穿着一身便装,我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手里拿着的是玻利瓦尔的民间故事绘本,那种适合孩子的睡前读物。
这个陌生人拿着绘本,走到我靠着的那棵树前。
他在树下仰头问我,换不换书。
我答应了他。
说起来也奇怪,我那天本来没有什么看书的兴致的。我刚刚有了一次突破,大概摸到了高阶职业者的边缘,只差考核就能拿到证明文件。但我却没有去,我完全没有心思去想如何晋升。我不想面对我的母亲,也不想去学校,所以我直接逃了课。一个正在逃课的学生,怎么可能会在课堂之外认真看书呢?
我手里拿着那本洛伦佐大帝的晚年自传,却没有翻上一页。
和查拉斯进行交换后,我居然看完了那一整本的玻利瓦尔民间故事绘本,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他做了那样的事,又说了那样的话,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不知道,杰勒米。
他曾经是我的朋友。
我不知道。
今天的月光真暗啊。
6月13日,晴。
——你的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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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祂”躺在狭窄逼仄的盒子里, 四周黑漆漆一片。
我看见那只盒子陈列在辉煌宏伟的圣行教中心主教堂的最高处,受到无数信徒的顶礼膜拜。
祂躺在灵柩之中,一日比一日要大。
最开始, 圣灵柩是祂的棺,祂便挤在那狭小的一隅中;而后, 教堂是祂的棺,祂便塞满了整座宏伟的教堂;接着,克莱因是祂的棺,祂便填充满了整座城市;最后, 中央帝国是祂的棺,世界是祂的棺,祂便在棺中复活重生。
梦境让我和那只被“圣躯”吞噬的眼睛再度产生了联系,我顺着祂的视野,看到了祂理想中的未来。
祂也感受到了我, 祂予我注视。
萨沃纳就消失了。
杰勒米, 原来,对于祂们那样的存在来说, 从梦境触摸现实, 就如同人用手指去触碰湖面,只需要轻轻一点, 便能掀起一片涟漪。
萨沃纳消失了,就在我的面前。
全部蒸发,花草树木, 飞鸟鱼虫, 连人到建筑, 全没了。
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地。
他们被“生之原罪”从这个世界上随手抹除,干干净净, 完完全全。
我从梦中醒来,眼前一无所有。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完全分不清楚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
我从玻利瓦尔到萨沃纳的中心城市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大陆南部的蛇虫鼠蚁各有各的特点,丛林的险恶之处各有各的不同,我长途跋涉这么久,等来的却是一场毁灭。
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见到了萨沃纳的大萨满,这块土地的统治者和传言中一样独断专行。
他们不信任我,因为我籍籍无名无名,又孤身一人。他们听我说了圣行教的事情,因为瘟疫术士的头颅摆在他们面前。然而这样依旧说服不了他们。他们觉得我危言耸听,还觉得我在威胁他们,逼迫他们做出选择。
他们不信任我,却又忌惮我,所以白天佯装出有商讨余地的模样,晚上则潜入我的梦境,想要寻找我的把柄和破绽,顺便再确认一下“生之原罪”的真实度。
我实在太累了。
我不应该为了这么一丁点的怀疑就感到疲惫。我不应该放松警惕,让他们得到可趁之机。我不应该抱着侥幸的想法,允许自己在没有能力承担后果的情况下,放任他们通过梦境窥伺“生之原罪”,从而引来了祂的注视。
我承认,是我心怀侥幸,是我的放纵导致了这一切结果。
我常说,傲慢是罪恶,因为我生来就是一个傲慢到极点的混蛋。我不知悔改,一错再错。
祂多么可怕啊。祂睁开眼睛,就毁灭了伊波利特,祂从梦中伸手,就将萨沃纳从大陆上抹除。
我和祂的眼睛又产生了联系。“圣躯”的马蒂斯吞噬伊波利特上空那一只眼睛后,圣行教赏赐给我的义眼就消失无踪。我出狱后,在之前的住宿的地方找了半天,那里没有任何人或者动物留下的痕迹。
我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于段落,没想到还不是结束。
我应当恐惧,杰勒米。我应当恐惧,应当害怕,应当在愧疚与悔恨中崩溃,然后在自己的罪行中,在自己的无能和失败中,就此溺毙。
可我为什么还能如此理智地同你写信?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萨沃纳毁灭之后,我在那片空地上游走了好几天,什么都没发现,我又冷静半天,才开始向外走。
现在,我已经走到了萨沃纳的边缘,正借宿于一家农户。我利用炼金术仪式和弗里德里希的两位法圣取得了联系。我告诉了他们在萨沃纳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我在梦境中看到的“生之原罪”的现状。
如今,再没有一个人像查拉斯那样,写信祝贺我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了。
“圣言”、“圣行”、“圣躯”三位大主教已经合而为一,被存放进了小小的匣子里。
它被放在中央帝国的圣行教中心主教堂的最高处,受到圣行教教众日夜顶礼膜拜。
那些人的罪恶和生命随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祈祷,汇聚于教堂的圣灵柩中。
“生之原罪”便在那融合的肉.体里复活。
查拉斯已经死了。
而我,我还要活着,我必须要往前走,前进才是我的宿命。
萨沃纳的边陲还有不少活人,因为居住点偏僻,所以侥幸逃过了这次灾难。不过,这块土地依旧在“生之原罪”的注视中,并不是什么长期居住的好地方。
玻利瓦尔同样如此。瘟疫术士们的死亡对当地居民来说并非全是好事,可能在大多数人眼里,还是弊大于利。他们早就习惯了被瘟疫折磨,受圣行教统治,在这艰难的环境中学会了许多依附苦难的生存技巧,他们是灾难的顺民,如今头顶没有了瘟疫术士,还要惶恐于圣行教和中央帝国的惩罚。
确实如此,“圣行”、“圣言”、“圣躯”三位大主教的合一似乎绊住了中央帝国和圣行教的手脚,可一旦他们腾出手来,对付没有形成规模、掌握武力的普通群体,还是易如反掌。
我来萨沃纳前,就跟卡佳和阿比诺尔讨论了如何处理这些人口的问题。当时还觉得萨沃纳可能是个好地方,玻利瓦尔与之民风相近,习俗相仿,口音也颇为相似,虽然两个国家的人民融合会产生不少的摩擦,但是人口对于一个国家的繁荣昌盛至关重要,萨沃纳的大萨满应该不会拒绝唾手可得的领土和财富。
现在一切都落了空。
我是多么虚伪、多么冷血、多么阴暗的一个人啊。萨沃纳边陲的人民群众看着自己的国家在一夜之间消失,都是惊魂未定。
我就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在他们六神无主之际,乘虚而入。
我告诉他们,他们国家的毁灭是因为圣行教,因为“生之原罪”,圣行教为了让恶神复苏,献祭了整个萨沃纳人民的血肉和灵魂,大萨满通过梦境预知了一切,却无力回天,大陆北方卡斯道尔的伊波利特就是这样被毁灭的。
我告诉他们,我是卡斯道尔反抗圣行教联军的一员,我们不能任由圣行教那荒唐的教义来轻贱我们的性命。我告诉他们,人同世界万物一样自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与生俱来的罪恶。
我给他们看了我在卡斯道尔当防卫军时候的证明,我向他们描述“原罪天使”的模样,描述圣行教内部的狂热和混乱,道德沦丧,伦理崩坏,神权更在一切之上。
我问他们是愿意跟卡斯道尔反抗圣行教的联军一起活着,还是愿意跟着圣行教一起以生命为代价,向伟大的“生之原罪”祈求恩赐。
我一面蛊惑、恐吓这些普通人跟我走,一面联系弗里德里希的两位法圣和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的征战法师,询问他们是否愿意接收这些人口移民。老人、病人、残疾人、孕妇和儿童需要一个较为安稳的环境,青壮年人要求则不需要那么高,只要给他们一个自行谋生的门路,他们就能活得下来。
我是凶手,却在他们面前,将一切罪行统归给了圣行教。圣行教当然有错,他们是罪恶之源。而看到风险,又利用风险,造成了这一切在灾难的我呢?
我现在既感觉不到我的仇恨,也感觉不到我的愤怒。我心里没有忏悔,也找不到愧疚。
杰勒米,我真不是个东西。
7月14,多云。
——你的摩西

TO 杰勒米:
我将萨沃纳的幸存者和玻利瓦尔的群众整合在了一起, 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比我预想中要快得多。
“生之原罪”随手抹去萨沃纳的行为显然吓破了他们的胆子,让我能够轻易地取代他们心中旧有的支柱, 成为他们心中新的依靠。当然,这也有他们总人数不多的缘故, 玻利瓦尔大瘟疫后本来就人烟稀少,而萨沃纳边缘地带剩下的活人也寥寥无几。
这些人从小就生活在边缘地带,没有见过什么市面,他们身上更有一股对生存的野性。他们更恐惧死亡, 害怕饥饿和寒冷,对如何才能活下去、如何才能活得更好,有一种来自生命本能的渴望。
而玻利瓦尔人,他们人人生来就有一种可怕的野心,这种野心让他们更擅长去忍受苦难和哀痛, 让他们对圣行教、对中央帝国五体投地, 这都是为了生存。卑微而渺小的个体大多数时候都依附规则法律而活,他们别无选择。因为他们生来时时承受着失去性命的威胁, 所以他们比我更在乎性命。
我挑战他们的首领, 我向他们说明厉害,我给他们传授知识, 他们便主动帮我去寻找他们的同胞,主动帮我去说服那些不愿意离开故土的人。
互帮互助,团结共进, 武力的压迫, 煽动的演说, 令他们内部自治,又叫他们互相检举, 要肯定他们的感情,又要离间他们的信任。
我站在高台上,就能叫他们仰望。
我对此得心应手。
我看着他们的眼睛,看着他们眼睛中我自己的模样,我就感到恶心。
杰勒米,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在圣行教的过去?
我作为圣行教的教众,作为教堂骑士团预备团长的过去。
为什么我当初向“圣行”的德里安下跪,宣誓效忠圣行教,他就能原谅卡罗琳和劳拉?
为什么只要我死了,中央帝国和圣行教就有借口扩张战事,讨伐卡斯道尔?为什么我会对圣行教的诸多秘辛如数家珍,对于圣行教的私军——教堂骑士团的实力了如指掌?为什么我一个高级猎人,在失去了一只眼睛且不善行走的情况下,还能和当世的其他强者数次交手?
为什么我和查拉斯的关系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我的家族过去是侍奉洛伦佐大帝的骑士,洛伦佐大帝败给了圣行教,中央帝国完全被圣行教掌控,贵族和他们沆瀣一气,我们也就变成了侍奉圣行教的骑士。不过,对于那些上层人来说,衷心永远是迈向更高利益的台阶,它的价值只在于牺牲。我的母亲压着我加入圣行教的那一天,我还给你写过信。因祖母过世而陷入迷茫的小鬼。
现在回头看,都快有十年了。我结识查拉斯,加入圣行教,然后从最底层爬到教堂骑士团团长预备役的位置。因为怂恿教堂骑士与主教和传教士夺权,分解了圣行教部分中高级指挥统筹岗位的权力,被中层传教士联合部分主教候选人以“心胸狭隘”、“玩弄权术”为名,联名上书给三位大主教罢免了我在圣行教的职务。
教堂骑士团是圣行教的私军。在你的时代里,圣行教都已经成为过去,教堂骑士相关的记载大概更是少之又少。
查拉斯总说我有天赋,只是太过年轻,容易心软。我却从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因为善良本来就是最好用的工具,适当的共情更能让我准确抓住别人的弱点,找到最适合的机会。我使用它,习惯它,并将它当作成一种本能,直到我满盘皆输。
人们常说年轻人总是有犯错的机会。可是有的错误但凡犯过一次,人生便不会再给你二次机会。
杰勒米,我曾想过成为我母亲的骄傲,可是我败给了我的野心。野心才是我呼吸的空气,欲望才是我生存的食粮。我在受制于人的环境里根本活不下去,我看不了我和我家族慢性死亡的未来,所以我才千方百计想着如何保有我们家族在中央帝国的权势。
抛弃世代累积的财富从头开始,人也不是完全不能活。
不是吗?
即便这样,我还是要说,这种渴望让我感到恶心。这种渴望的实践,让我作呕。
它们偏偏是我最擅长的东西。
我在大陆南部耗了小半年的时间。
等我将这支队伍带出大陆南部,已经到了秋天。
我在穿过南部沼泽区的第二天,见到了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的魔法信使。
征战法师的信使就如同他们一样盛气凌人。
魔法信使绕着帝国划分帝国南北的沼泽区飞行了很久。里面没有任何关于“生之原罪”抹除萨沃纳的消息,也没有给我关于能否接收萨沃纳和玻利瓦尔的幸存者的答复。
它显然写成于我到萨沃纳之前,设置的送达时间应该就是我离开帝国南部之时。按照那四位征战法师的脾气,说不定在我离开卡斯道尔的时候,他们就写完了这封信。
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的四位征战法师答应给我一个机会。至于结盟,还是临时合作,要看我能拿出来多少实力。
随后没多久,我就看到了卡佳和阿比诺尔的信使。弗里德里希的两位法圣和我说,他们可以说服弗里德里希的国家政府帮我安置这批人,但是要提前签订相关协议,向弗里德里希的数理圣塔起誓,保证这批人遵守弗里德里希的相关法律。
另外,他们还告诉我,一个月前,中央帝国开始调动军队,现在已经列阵在卡斯道尔边界线。
半个月前,卡斯道尔已经宣布了全国战争动员,和中央帝国以及圣行教全面开战。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的四位征战法师已经陨落两位,艾利卡临时接任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团长一职,成为了卡斯道尔的军事总指挥。
这场战争并非人与人之间的战争,中央帝国的军队里面,半数都是我之前所说过的“原罪天使”。
是“天使”与人的战争,是神圣制裁邪恶的战争,是“神”给世人定罪的战争。
卡斯道尔将成为继萨沃纳之后的又一个用于抬高圣行教的威名、光大“生之原罪”尊名的牺牲品。
“生之原罪”赐予萨沃纳的神迹,已经成为了圣行教的神学家口中的圭臬,在宛如天灾的力量的威胁下,在那些信奉圣行教的学者和神学家的洗脑灌输下,群众即将倒戈。
这是我的机会。
我的眼里居然只有机会。
10月10,晴。
——你的摩西

TO 杰勒米:
我把卡佳和阿比诺尔来信的部分内容精简了一下, 去除了不必要的、关于我的那一部分,将弗里德里希政府的条件和卡斯道尔的战事说给了萨沃纳和玻利瓦尔的幸存者听。
我告诉了他们卡斯道尔面临的境况,我告诉萨沃纳人抹除掉他们家乡的那一位“神”有多么可怕, 又告诉玻利瓦尔人已经死去的瘟疫术士在圣行教内部有着怎样特殊的地位。而我,我所代表的卡斯道尔反抗圣行教的联军不会强迫他们一起反抗圣行教。
我告诉他们, 他们都是被圣行教定罪的逃犯,他们在“生之原罪”的制裁下逃生,便绝不能再去圣行教统治的地方,否则就是死路一条。联军跟他们在弗里德里希安置了住所, 只要遵守弗里德里希的法律,人人都能拥有新的生活,我会将他们护送到弗里德里希,然后再去卡斯道尔。
我没有问是否有人跟我一起去,也没有问他们要不要加入反抗圣行教的队伍。
我只是对他们说, 卡斯道尔反抗圣行教的联军的任务只有一件, 就是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存。我和他们说,生活才是延续种族和文化的基石, 而仇恨绝无可能推动人生。
杰勒米, 我是不是像个笑话?
我这个笑话却在这群人里受尽了吹捧和爱戴。
他们问我弗里德里希的情况,我便拿弗里德里希与卡斯道尔、中央帝国, 还有玻利瓦尔和萨沃纳,几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作比较,挑着其中的异同点来说。他们问我卡斯道尔的战争, 我便拿着玻利瓦尔大瘟疫和圣行教的发源作为开头, 从圣行教的根本目的, 延伸到大陆群众的无妄之灾上去。
他们问我,人是否生来有罪, 所以圣行教才能得到“生之原罪”的赐予的神迹?
我便问他们,世间万事万物是否都生而有罪,所以才会遭受痛苦和挫折?他们驯养的牲畜和蔬果植物是否都生而有罪,才会被他们杀死食用?倘若万物生来有罪,那他们缘何要出生?
倘若活着便是罪恶,那人就不活了吗?
生活本来就没有罪恶。
我利用他们的善良、仇恨和怯弱。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本能。
他们主动和我说要加入联军,要跟着我一起反抗圣行教,他们说他们不仅要报仇,还要洗清圣行教对他们的污蔑,要给同样被圣行教污蔑的其他人一个清白。
我将队伍中的老人、病人、孩子和孕妇留在了弗里德里希,将青壮年人另外编成了几个团,组成了一支军旅。
虽然潦草得不成形状,虽然全是外行,但是他们信任我,服从我,他们完完全全属于我。
我有信心让他们变成一支能让我同卡斯道尔和弗里德里希,乃至中央帝国和圣行教,进行正面博弈的队伍。
谈谈弗里德里希吧。“命运的抉择之地”,神秘学的圣所,它是你的家乡,你应该比我更加熟悉它。由各系法师学派组成的法师议会所统治的魔法之国,依靠阵地魔法和元素魔法建造出来的虚拟沃土,介于有无之间的幻想之乡——玻利瓦尔的民间绘本里,曾将它描述成妖精生活的地方。
而他们的权力机构,弗里德里希的法师议会,简直糟糕透顶。
议会各大派系首席给我的见面礼粗糙而简略,相比起卡佳和阿比诺尔那精妙而客气的试探,他们就像是一群粗俗无礼的地痞流氓。
那些法师们坐在高台上,就像是围观小丑的观众。
他们给了我一把椅子,我便把椅子当成台阶。我站在台阶上与他们说话。
我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们的询问,反客为主拿住了这谈判的主权。
他们地胆怯、犹疑和贪婪,就是我最趁手的工具。他们所掌握的精妙的法术,也在这工具的打磨下变得软弱无力,成了徒有其表的装饰。连在什么时候应该用什么法术、如何才能知识运用于实际都不知道的职业者,无疑是一群废物。
我这样一个小丑踩着他们引以为豪的法术,站在椅子构成的台阶上。
我站在低处,俯视这群衣着华丽奢侈且高高在上的野蛮人。
我对他们发号施令。
我告诉他们,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虽然糟糕,但远没有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我们需要一场振奋人心的仪式,需要无数场正大光明的演讲,需要一个堂皇正大的演出。要告诉所有人,我们将反抗“神”所施予的“原罪”,取得“人”在地上自由生存的权力。
我们不仅要和圣行教以及中央帝国的军队,争夺地上的权力,还要同他们理论家、哲学家、神学家争夺话语和学术上的权力。
联军的成立宜早不宜迟,最好直接定在下个月。
没有多少商讨,直接被我定在了十一月十一日。
我与他们事先签订了一份联盟的协约,受到弗里德里希的法师们的至高之所、承载一切知识的圣物“数理圣塔”的监督。
举行仪式的地点被定在了卡斯道尔的首都罗季昂。联军的成立仪式必然要以一场胜利作为宣告,所以我们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入侵卡斯道尔的中央帝国军队。等我到了卡斯道尔,和卡斯道尔的宫廷法师团签订协约后,就传信给卡佳和阿比诺尔传信,通知他们到罗季昂,与宫廷法师团,和我一起签订联盟协约。
我在弗里德里希逗留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我逛遍了弗里德里希的学术辩论场,并且开展了好几场关于“生之原罪”的演讲。
说一说这几回演讲里的一点插曲。我的演讲最开始只在露天场,后来因为听得人多了,才得到法师协会的批准,让我申请到了弗里德里希中心“数理圣塔”的外围会场。当时,我正站在讲台上回答别人的问题,我通过那个提问者的眼睛看到了我自己。
并非瞳孔中的倒影,而是用他的身体的视角,看到了站在讲台上的我。
只要将潦倒和落魄吞进肚子里,拾掇完仪容和着装,把瞎了的那只眼睛用查拉斯给我的眼罩遮好。我居然还能我那人模人样的外表中,看到我过去意气风发的影子。
对,确实是人模人样。
在这位观众的眼里,除我之外的其他人,无一不长着动物的头颅,无一不拥有怪物的肢体。
他们都拥有着类同于“生之原罪”的视野。
只是比起伊波利特的那只眼睛,他们视野中的事物更加抽象,更加生动,更加具体。
和他们自己一模一样。
我应该着重描述一下我对这些潜伏在人群中的“原罪天使”的看法。应该是这样的。弗里德里希被渗透得如此严重,法师议会难道会是干干净净的吗?卡佳和阿比诺尔是否对此一无所知,还是他们默许了这一切?他们究竟站在哪一方,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我的心里有无数的疑惑,最后,它们都变成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我现在写下来的。
在罗季昂的时候,卡罗琳眼里的我,也是这副模样吗?
10月14日,晴。
——你的摩西

TO 杰勒米:
你知道弗里德里希的法圣们手里掌握的足以毁灭丘陵和城市的禁咒究竟是什么模样吗?
我终于见到了“解构术士”卡佳的禁咒。
那是以大魔导师本人为中心辐射向外展开, 且完全受她掌控的领域。
一个念头分解,一个念头重构,领域内的所有物质都在她的操纵之中, 任何元素都没有逃逸的机会。
这就是“解构术士”卡佳的力量。
我正面迎接了这恐怖的禁咒,用的却是别人的眼睛。
杰勒米, 弗里德里希的两位法圣之一的“元素导师”,阿比诺尔居然是“生之原罪”的信徒。
多么不可思议?
那个被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邀请处理伊波利特上空的眼睛的阿比诺尔,那个和我们一起讨论如何对抗圣行教与“生之原罪”的阿比诺尔,那个和卡佳一起研究出冥想树的阿比诺尔。
在元素魔法一道上的造诣登高造极, 囊括了整个弗里德里希的土地的巨型阵地魔法阵的主持者,弗里德里希背后的统治者之一,被世人尊称为法圣的阿比诺尔。
他居然会是“生之原罪”的狂信徒。
我对着那群披着人类皮囊的“原罪天使”做了三天的演讲,我当着它们的面斥责圣行教的教义,对着它们的脸质疑“生之原罪”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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