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很奇怪。”户川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五条悟猜测户川彻应该正在做些什么,多半是在给枪保养,而羂索就像只烦人的苍蝇似的,在他身边飞来飞去。
而事实是五条悟猜的没错。
户川彻放下手中的枪,枪口有意无意的正对着羂索的方向,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看上去文质彬彬,问出的问题却直至要害:“所以狱门疆的生效条件到底是什么?既然是合作关系,我想双方最好都坦诚一点。”
事到如今,继续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羂索沉默片刻,开口:“距离狱门疆四米之内,在脑海中经历一分钟的时间——所以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给的是什么答复,能让五条悟在脑海里经历一分钟?”
事实上,按照五条悟当时有些怔怔的样子,羂索怀疑他脑海里经历了可能不止一分钟。
户川彻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睛缓缓眨了眨眼,最后不自觉的挪向一边。
羂索双眸微眯,神色不善:“户川彻,你说过同伴要坦诚一点的。”
亚空间内,五条悟嗖地一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想了想直接站上椅背,歪头,一手笼在耳侧,仿佛只要偷听的姿势够标准,他就能把话听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没有声音,世界仿佛就此按下了暂停键,五条悟皱眉,怀疑是亚空间的问题。
“就是……”不知过了多久,户川彻的声音响起。
五条悟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心跳声前所未有的剧烈起来,砰砰,砰砰,似乎要填满整个空间。
然而户川彻说了两个字就没了下文。
他正在谨慎斟酌用词,其实在行动之前,异能特务科根据查到的资料,已经猜到了狱门疆的触发条件跟“范围”和“时间”有关,但谁能想到这个时间指的是脑海中度过的时间啊?
而且硬要说的话,当时的情况居然误打误撞解释的通。
——得知即将收到告白的回复,思绪一下子往前倒个几个月,回忆一下当时告白的场景不是很正常?
由于异能特务科题没压中,提前准备的几个说辞也全然没了用武之地,户川彻不得不给这个所谓的“答复”想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好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短短几秒,无数想法在户川彻脑海中如风暴般刮过,然而一个适合的也没有。
羂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神色看上去愈加不善。
“你真的想知道?”户川彻说了句废话。
羂索没说话,一双眼睛不带笑意的看着他。
户川彻深吸一口气,开口,“这个回复,是关于……告白的。”
羂索一呆,怀疑自己听错了,“告白?”
户川彻:“嗯。”
羂索:“五条悟对你告白?”
户川彻:“……嗯。”
羂索:“五条悟对你告白,你没有当场给回复?”
户川彻:“……对。”
羂索看上去有点生气,“户川彻,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根本就没有开玩笑,是真的。”户川彻忍不住捂脸,对这个说真话没人信的世界有些绝望。
羂索:“当时的情况那么紧急,而且你不是背叛他了吗,他怎么会一听到你要给告白的回复就想也不想的直接过来?当时在场的还有十个咒术师,他难道一点都不担心这是一个陷阱,那十个咒术师会因为他的疏忽而丧命吗?”
户川彻一脸“你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那是高层的人,五条悟怎么会在意他们?”
羂索:“但是……”
他没“但是”出来,因为他发现只要接受“所谓的回复真的跟告白有关”这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设定,那么一切都是说的通的。
羂索陷入沉思。
也就是说,当时两人之所以那么剑拔弩张,不是他所想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而是一种更趋向于相爱相杀的凝滞氛围。
户川彻别有用心的接近,但是五条悟暗恋他,即便到了户川彻公然反水的现在,五条悟在听到当初那个有关于告白的答复时,依然忍不住依言上前——是潜意识里割舍不了那份感情,还是想要在当时求个了结呢?
这么一想,似乎连当日热烈的夕阳都染上了几分哀戚的色彩。
不过——
羂索皱眉,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那是一种毕生的宿敌凑近一看结果发现是个假人的诡异感觉。
羂索没忍住拿起了那个关着五条悟的狱门疆,“他是六眼,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户川彻纠正,“他确实算是个孩子。”
羂索沉默,将狱门疆一丢,忍不住回忆往昔,“我见过好几个六眼,那些六眼在五条悟这个年纪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户川彻认真道:“千年前人类的平均寿命有四十岁吗,所以大家都很早熟。现在是现代社会,日本法律规定十八岁成年。”
羂索忽然有一种想要抨击现代制度的冲动,他轻轻叹了口气,“所谓的义务教育真是完全不利于小孩子的心智成长。”
亚空间内,五条悟闻言露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表情。
他现在没办法看到羂索的样子,光听对方此刻的话,就在脑海中自动自觉的勾勒出了一个大叔的形象。
——是那种上了年纪后、动不动就喜欢指点江山的大叔,面对与想象中不符的现象,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那个年代的怎么怎么样,现在的人都怎么怎么样”,然后喝口酒,摇头,得出结论是制度不行,最后再加一句,“如果现在的人在我们那个年代……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虽然羂索现在是个青年的外在,但是仔细想想,他活了上千年,也的确到这个年纪了。
五条悟忍不住感叹。
所以说,有时候苍老是能从言行中看出来的,羂索确实该入土了。
但是……嗯……答复呢?
五条悟竖起耳朵,既然都是入土的年纪了,那就拜托八卦一点吧,寂寞的老人不是有不少都很关心晚辈的私生活吗?
然而羂索倒了杯水,选择直接跳过这个不重要的话题,开始向户川彻叙说自己的目的,“我想要实现人类的进化,而你想要让普通人获得咒力——这也是一种进化的方式,从这点来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确切的说,羂索真正想做的,是实现咒力的最优化,为此他不仅考虑了人类,甚至将咒灵都考虑了进去,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人类与咒灵如同两种细菌在其中不断的厮杀、结合、进化、发展,而咒力则在此基础上不断延伸出新的可能——对他来说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事。
不过这没必要让户川彻知道就是了。
亚空间内,五条悟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就这?就这?
他扯下墨镜,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上方,仿佛那儿就是羂索所在。
你问啊!你倒是问啊!
然而那一厢已经开始商量起了书页的事。
五条悟白眼一翻,直接滑坐到了沙发上,如猫一般摊在上面。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好像进度条上的光标,朝着计划中的方向划去——但是这个名为羂索的光标在滑到注定的终点前,真的是一点点用都没有。
还有……
五条悟开始掰着手指自己数。
还有二十天,按照计划,二十天后他就可以从这儿出去,到时候他一定一定要亲自去问户川彻,哪有人说话说半截的。
所以——
五条悟转身,将脸埋入抱枕中,只露出一只半垂着的眼睛,那一抹蓝像是阳光下粼粼的湖泊。
到那时,拜托一定要给出……那个答复啊。
五条悟把整张脸都埋进抱枕里,有些恶狠狠的想——而且他也只接受那一个答复。
户川彻从自己的房间中走出来,将书页放到羂索面前。
“想要让书页上的内容变为现实,必须要编造一个逻辑没有错误的故事,而逻辑越完善,所用到的字数就越多,但是我数过,剩下的半张纸最多还能写三百八十七个字,容错率太低了。”
难怪他早就获得了书页,却迟迟没有下笔。
羂索觉得自己领悟到了真相,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换个思路怎么样?既然无法让普通人能够直接使用咒力,那么我们创造一个契机怎么样?”
户川彻:“什么契机?”
羂索嘴角笑意加深,循循善诱:“咒灵是客观存在的,而且会袭击普通人,但是普通人无法看见咒灵,那么我们就像补设定一样,在此基础上合理的搭建一个桥梁——当普通人遇到生命危险时,有觉醒术式、可以使用咒力的可能性。”
“这样属于在原有的基础上补充设定,所需的字数会少很多,也是最可行的办法,就是——”羂索顿了顿,像是有些遗憾道:“为了让更多的普通人觉醒术式,势必要增加咒灵的数量,一遍又一遍的将他们拉入危险之中。”
羂索抬眸看向户川彻,户川彻一时间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淡淡道:“如果这么做能在未来让更多人拥有对付咒灵的能力、而不是被动等死的话,那么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羂索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其实也没有必要非要增加咒灵的数量,”户川彻忽然提出了另一个建议,“直接让人能够看见咒灵就行。”
“甚至不必是全部人,因为普通人能看到强大的咒灵,只要有一部分人能看见咒灵,那么他们心中滋生的恐惧就会迅速孕育出更多、更强大的咒灵,而强大的咒灵越多,看到咒灵的人也就越多,滋生的恐惧也越多,不用我们动手,咒灵的数目就会飞速增加。”
羂索这具身体的心脏,难得因为户川彻的这一番话而微微加快了跳动的速度——这是一个近乎天才般的、可行性极高的想法。
这一刻,户川彻和羂索的想法在表面上重合。
羂索站在上帝视角,将世界当做棋盘,居高临下的摆弄着一切,无所谓诞生的混乱、恐惧、灾祸,只要结果能导向他想要的那一方面。
而与从小身为术师,向来视普通人为背景板的羂索不同,户川彻立足于人类本身,他试图打破来自于“未知”的恐惧,坚信世上并不存在不可知之物。
而占据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必定会像他们曾经不断的去探索未知的自然与宇宙一样,去不断的了解、研究、解构咒灵这一似乎不可名状的存在。
户川彻从未忽视过普通人的力量——那绝非是哭哭啼啼、只会添乱、必须让人保护的存在。
片刻的沉默后,羂索忽然叹息一声,像是大战来临前做足准备的指挥官一样,微笑的看向户川彻。
“看来我们要好好思索一下,该怎么构造这个故事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书页无疑是神话中的神灯、上帝降下的箴言。
只要书写的故事逻辑通顺,就可以成为现实——这种近乎神迹的能力可以让任何人都以极低的成本实现心中的愿望。
也正是因为如此,只要书页的消息现世——哪怕不知真假——也会引得各方势力如同闻见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聚拢过来,毕竟谁能拒绝这种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梦想成真的机会呢?
至于那个“书写的故事必须要有逻辑”的大前提,则被大多数人忽略了,在他们看来,与书页的能力相比,这个限制简直轻飘飘的毫无力度,而且似乎很容易达到。
只要认真打磨,考虑到各种可能性,有谁会写不出一个没有逻辑错误的故事呢?只要耐心多一点,花的时间多一点就可以了——这是绝大多人的想法。
但实际上,书页的这个“必须没有逻辑错误”的大前提才是最麻烦的,因为它涉及到了这世上最为复杂且不断变化的一个体系——语言和文字。
异能特务科的研究人员曾对他们保存的那张书页做过很透彻的研究,并由此提出了数个疑问。
第一个,就是书页对语言有没有要求。
要知道,光全球通用的语言就有六种,那么书页是否可以辨认出世界上的所有语言,如果产生了新的语言和文字,书页是否又能辨认出来。
如果可以,那么就涉及到了第二个问题——即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相同词语所代表的不同寓意,比如在英美国家,很多人都认为“13”这个数字是不吉利的,在其他国家则没有这个顾虑。
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可以被全世界的人都认可的语言和文字,假设有人用英语在书页上写下一段文字,又如何确保书页的效力可以覆盖到非英语区的人呢?
当然,还有最麻烦的一个问题——语言的流变。
语言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有人在使用,语言所表达的意思就会不断的发生变化,比如“汤”这个词,在华国古代,这个词表示“热水”,而在现代则广泛表示“食物烹调后的汁液”。
那么问题来了,即便你最初写下的故事是逻辑通顺的,之后是否会因为某些词语的语意改变,使得逻辑不再通顺,致使书页失效呢?
而在现在这个社会,依托于互联网和社交网络的发展,语言的流变其实是很频繁的。
当时研究员和户川彻解释这段的时候,伸手打开了一个网页,“你看,各种缩写、流行词,现在造词其实是很快的,当然这些词语过气也很快,如果有人在书写时用到了这些流行词……我打个比方——”
“假设用到了‘苹果'这个词,当时写的时候‘苹果’只是单纯的‘苹果’,过了一个月,因为一些网络上的热梗,‘苹果’有了些别的含义,或者干脆变成了一个动词,那么到时候书页上那句涉及‘苹果’的话是会失效呢?还是导向更加未知的方向?”
“这都很难说,不确定性其实很大。还有其他一些‘一语双关’‘一词多义’以及标点符号改变语意也随之改变的问题——总之很麻烦。”
户川彻当时听完后忽然就理解了,当时阿道司福特写下那段话后导致两个世界短暂重合的乌龙,如果真的这么复杂的话,确实很难不产生乌龙!
研究员摊手,最后下了结论,“所以我觉得‘书’其实是一个限制非常非常大的异能,你其实很难用‘书’真的去实现一些愿望,更多的只能将结果导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
“所以你放心好了,”研究员颇为自信的笑了起来,“正是因为有如此多的限制,羂索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搞定,他最终只能求助于你,或者说——听你的。”
事实也的确如研究员所想的那样。
当羂索听完户川彻所说的限制,并且被塞了一堆语言学名词后,他的眉毛直接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原本自信满满的、认为毫无逻辑漏洞的故事,在户川彻的标准下也变得漏洞百出——但是羂索不得不承认户川彻的顾虑很有道理,而他可以用的书页只剩下半页,根本没有试错机会,所以在书写前只能谨慎谨慎再谨慎。
“你说怎么办?”羂索问道。
户川彻回答:“首先,我们要先确保几个大的方向——”
“第一,尽量使用信息密度高的语言,这样我们在有限的字数内,可以表达出更复杂的内容,所以不能用日语,用汉字比较好。”
羂索:“汉字我会。”
户川彻:“第二,语言尽量平实,抛弃文学性,不要去使用各种比喻、拟人的修辞手法,比如‘掌上明珠’这种词,因为你很难确保书页生效的时候会不会真的把这个词判定为单纯的珠宝。”
羂索点头。
户川彻抛出第三点,“第三,少用‘某一部分’‘某日’‘某地’这种语意模糊的词,要明确范围。”
至此,关于书写内容的节奏已经全数掌握在户川彻手上,羂索闻言思索片刻,开口:“之前我们已经决定要先让部分人拥有看到咒灵的能力,你的意思是要写明这部分人的特征。”
户川彻闻言神色微动,嘴角微勾,“其实不一定要限制人的特征,如果你想要让看到咒灵的人尽可能多的话,可以把限制放在位置上——处于某一位置范围的人拥有看见咒灵的能力。”
“而且这样写的话用的字数会少一点。”
羂索有些心动,“那要选人流量多的地方。”
户川彻拿出手机点开地图,他没有第一时间选定之前和异能特务科商量好的那个景区,而是试探性的提议了几个位置后,忽然一指地图上的某座山,“这儿怎么样?枫山,是景区,人流量比较多。”
羂索:“比这儿人流量多的地方有很多。”
户川彻:“这儿固定时间会起雾,只要让游客在起雾的时候看见咒灵,云遮雾绕的,反而会加剧游客的恐惧,容易催生咒灵。”
“有道理,但是……”羂索还有顾虑,但是被户川彻逐个打消。
早在正式行动之前,种田山头火就召集相关学者,加上书页的研究人员,不眠不休的开了好几天的会,掉了不知道多少的头发,最终编出了一个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完善的、几乎是没有逻辑漏洞故事。
在如此多的限制条件下,羂索绝不可能想出比这更完善的故事。
所以他看似周遭一片坦途,其实别无选择,真正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一条由户川彻、森鸥外、五条悟以及其他的学者、研究员,共同给他开凿的通向山巅的窄路。
羂索走在上面,感觉自己正在走向成功,那些曾经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夙愿,此刻似乎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了。
“那就定在枫山吧,”羂索的手指点在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图标上,“故事的细节还要再想一下……起雾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根据往年的日期推测,”户川彻浅笑,“大概在二十天后。”
“时间到了,我们可以出发了。”异能特务科,屋崎一郎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对着身旁的同伴道。
他们是看守书页的人,一周前,原本存放书页的档案室被毁,种田山头火为了书页的安全决定换个地方存放,但是新房间设置机关需要时间,再加上这次种田山头火特地添加了专门针对空间系异能者的装置,所以花费的时间就更长。
在这段时间内,就由他们负责书页的安全。
书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两人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生怕档案室的情况重演,但好在胆战心惊了七天,最终无事发生。
现在他们只要将书页运送至四楼尽头的房间内,就算任务完成了。
屋崎一郎将书页从保险箱中取出,放入特制的公文包内,和这栋大楼里的任何一个普通工作人员一样,提着公文包就和同伴走上了电梯。
电梯到四楼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距离他们任务完成,也不过只剩下几分钟。
叮的一声,电梯门洞开,屋崎一郎领着公文包踏入了空无一人的四楼走廊——不,还是有人的。
本应在家休养的伊村奏正站在房门前。
“伊村?”屋崎一郎走进,“你不是请病假回去修养了吗?”
“收到通知说以后书页要换个地方放了,我过来看看未来的工作地点。”伊村奏侧身让开,屋崎一郎摁开指纹锁后,他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中有专门用来检测书页真伪的仪器,这算是这几年异能特务科对于书页研究的为数不多的成果之一。
屋崎一郎拿出书页打算往仪器上放。
伊村奏目光落在那张雪白的纸上,忽然微微凝固了一瞬,“等等,这张书页好像……”
屋崎一郎的心脏顿时提了起来,“什、什么意思?不会是……”
“我不太确定,我先看看。”伊村奏抽走书页,背转身走到一边似乎在检查些什么。
这间房严格来说是看监控的地方,放置书页的地方在更里面一点,需要过好几道关卡,因此这间房有很多的电子屏幕和检测仪器,屋崎一郎被短暂的挡住了视线,立刻跟上去。
但伊村奏很快再度出现,“是真的,可能是我神经过敏看错了。”
他将书页往检测仪器上放,表示通过的绿灯亮起。
屋崎一郎松了口气,“你不要吓我。”
“抱歉。”伊村奏微笑,有些细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像是浮过两道流光,他转身走到门边,“那我不打扰你了。”
伊村奏离去后不久,屋崎一郎将书页转移到了指定地点。
看着代表机关工作的指示灯逐个亮起,他彻底松了口气,打电话向种田山头火汇报:“长官,任务完成,未出现任何意外。”
之后的确是相当风平浪静的一段时间,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夏油杰的咒灵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手中提着的塑料瓶由几个改为一长串,一有动作就叮铃哐啷的响。
但是还不够,他想。
最好再抓几只。
这附近是学校,夏油杰随意的扫了一圈,很快发现有一只三级的咒灵,大概是人们对于蚊子的厌恶凝聚成的咒灵,体积非常小,所以直接抓就行。
夏油杰伸手,但最后却抓到了一团柔软如果冻的东西。
夏油杰有些呆的看着手中的东西,捏了捏。
史莱姆?还有长得像史莱姆的咒灵吗?
小四:“你为什么能看的到我?!”
一人一球异口同声,然后大眼瞪小眼半晌,一旁的咒灵发出威胁的嘶吼,忽然一扇翅膀冲了过去,直接撞到小四绵软的身躯上,如同被琥珀包裹的虫子般陷了进去。
小四直接吐了出来,夏油杰下意识把咒灵抓住塞进塑料瓶里,“我不应该看到你吗?”
“你当然不应该,除非世界再度融合,像你这样实力比较强的咒术师才有很低的几率看到我。”小四有些暴躁的解释。
由于此前夏油杰的咒灵库存受损太严重,咒灵也不是什么迎风就长的韭菜,想要就有,为了让夏油杰在行动之前尽可能的调伏足够多的咒灵,它这段时间一直在四处找咒灵,找到后就汇总成名单告诉户川彻,再加上异能特务科帮忙找到的部分,这才填补上夏油杰在高专积攒了两年的咒灵空缺。
但是小四很有在别的世界做贼的自觉,如非必要是绝对不会在异世界土著面前现身的。
所以世界融合了?但他为什么没有很明显的感觉?
顶多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撞了它一下。
“你还在吗?”忽然夏油杰有些犹疑的声音响起。
小四一怔,抬头,看见了夏油杰捎带迷茫的神色。
它往左扭,然后往右扭,但夏油杰的目光始终定在一个方向,并未随着它的移动而移动。
所以夏油杰这是……又看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就在刚刚,两个世界大概短暂重合了三十秒的时间?”
“是的,不过因为时间太短,对世界融合的进程没什么影响。”
小四将这件事告诉了户川彻,户川彻坐在洗手间的马桶盖上,给种田山头火打电话,还要压着声音避免被门外的羂索发现。
但得到的反馈是异能特务科保存的那张书页并未失窃,也没有任何被人书写的迹象。
“有可能是有人找到了‘书’,或者找到了其他的‘书页’,”种田山头火不得不做出情况最差的猜测,眉毛不自觉的皱起,“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阿道司·福特会做这件事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上次的世界融合也是他导致的。”
“但是你不用管这些事。”种田山头火看了眼时间,半个小时后他有个会要开,于是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开始收拾会议需要的材料。
“距离枫山起雾只有三天了,你专注羂索那边就好,阿道司的行踪我会去查。”
此时种田山头火的办公室内又多了不少人,绝大多数都是借着和咒术高层合作的机会,趁机招揽的咒术师,因为一些手续的问题,在他的办公室内进进出出。
有些性格外向的会很高兴的和同伴说说笑笑,绝大多数都是围绕着游戏、八卦之类的问题,也有些人感慨夏天就快过去,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这些细碎的话语混着种田山头火收拾材料的窸窣声,透过听筒传到户川彻耳中,莫名让他联想到了秋天时,金黄的麦粒从麦堆上滚落的声音——那是一种平庸中混杂着踏实的幸福感。
户川彻:“你那边听起来很热闹。”
“热闹?”种田山头火压低了声音,“我觉得有点吵。”
户川彻转头,发现行道树上的树叶有些黄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亮但不刺眼,温和的铺洒在大地上,街上的行人、街边早餐店腾起的袅袅白烟、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辆——世界如一幅斑斓的拼贴画。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开到最大的电视音量一样,骤然明显起来。
“吵吗?”户川彻看着眼前的场景笑,“我觉的还挺热闹的。”
他挂断电话,打算离去时,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
户川彻有些惊讶的转身,上半身几乎探出窗外,却在看清那抹白色到底是什么后,微微一愣,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与惊讶转瞬就冷却了。
小四:“你盯着那只挂在树上的白色塑料袋干什么?”
户川彻眼睛缓缓眨了眨,转身朝门口走去,“嗯……我以为是悟跑出去了。”
小四沉默片刻,开口:“户川彻。”
户川彻:“嗯?”
小四:“你是个狙击手。”
户川彻开门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他继续摁下门把手将门打开,羂索坐在客厅中,盯着书页一脸认真,而“狱门疆”就放在一旁的矮柜上,黑不溜秋的远远看去像一颗煤球。
户川彻盯着“狱门疆”,嘴角微抿,声音很轻,“嗯……你说的对,我是个狙击手。”
他靠在矮柜上,一手撑住额头,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扣着“狱门疆”上的那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