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心跳骤停,忽然感觉山上的清晨是有点冷,“……你这话说的像是不负责任的渣男。”
户川彻笑了起来,神情看上去很认真,“我不是说的这个,悟,我当然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但是——”
他的目光越过五条悟看向清晨隐在云雾中的山麓,说起了另一件事,“其实我从横滨回来之后,杰曾经来找过我。”
那天天气转冷,夏油杰叫住了从便利店里出来的户川彻,两人一人一杯关东煮坐在便利店里,看着窗外霓虹闪烁,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脸。
夏油杰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他像是沉浸在了阴影中,整个人背负着不知名的枷锁,明明背脊挺直,但在户川彻眼中却像是佝偻到了地里。
夏油杰沉默了很久,然后向户川彻郑重的道了歉。
“是为了那天横滨起雾的时候,他没有和你一起来救我这件事,”户川彻说,“但是我并不怪他,我当时也这么跟他说了,但杰依然感到抱歉,这种抱歉不会因为原谅而消弭,他是因为自己没有承担好应尽的责任而感到难过。”
户川彻叹了口气,“悟,杰实在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他相信‘正论’,最难得的是他还践行着,他以极高的道德标准约束自己,也这么约束着别人。”
“他把自己逼的太紧了,像是陷在一个死胡同出不来,这样容易钻牛角尖,而且一个不慎或许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所以我当时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
那天夜深,户川彻喝干关东煮的汤后,轻轻巧巧一扔,将纸杯准确的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杰,你有想过自己今后要干什么吗?”
户川彻转头问道。
夏油杰明显的一愣,然后回答:“当咒术师啊。”
户川彻笑着摇头,“我不是指这个,你之所以选择当咒术师,是因为身上的术师天赋被咒术界发掘了对吧?但是有时候自己擅长的和真正想要的可以是两回事。成年人会因为各种现实的压力做出种种迫不得已的行为,但是年轻人的话对未来还是要更加憧憬一点。”
“所以有喜欢的东西吗?”
“体育?漫画?游戏?”
“还是说,未来想要当运动员或者老师之类的?”
“杰,咒术师只是一个职业,不是非承担不可的责任。”户川彻不疾不徐的说道,又问了一遍,包容且耐心的等着夏油杰的回答。
“所以如果只是将咒力看做一种普普通通的天赋,就和有人学习好,有人跑的快一样,刨去那些外界施加的压力,杰,你有真正想去做的事情吗?”
夏油杰愣了很久,像是被户川彻的话牵引着望向了另外一个未来,最后有些苦恼的说道:“我不知道,喜欢的东西有很多,但是爱好又不能和职业混为一谈,而且大学的专业也有很多吧?”
于是户川彻笑了。
“那就对了。”
“因为你本来就是这样的年纪。”
温泉山庄内。
户川彻看向五条悟,“悟,我一直觉得杰口中所谓的‘咒术师本该这样,本该那样’,不过是无能的大人推脱责任的一种方法而已,他们没有能力去建立完善的机制,所以只能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再说了,即便真有责任,那也不该是你们这个年龄承担的——你看,哪怕从小立志当警察、自身又有天赋的人,也不会从小就上前线,他们也是要老老实实到十八岁考警校的。”
户川彻笑意微敛,神色很认真。
“悟,坦白讲,我需要很多的盟友,如此庞大的目标不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但是昨天晚上的话不是交易,也不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恳求,你可以只当个故事来听,拒绝或者答应都随你,如果你拒绝了,我也会想别的方法,只是你要想想清楚——不然我觉得我和那些上层没什么两样。”
“悟,”户川彻轻轻揉五条悟的头发,“很少有人从小就有坚定的目标,不是出身在咒术世家就一定要当咒术师,也不是作为五条少主就一定要和我合作推翻咒术上层,你可以只当享受成果的那个。”
“所以,要像杰一样,想想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吗?”户川彻弯了弯眼睛,五条悟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一片宁静的湖中,“想不出来也没关系,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迷茫是年轻人的特权。”
五条悟侧头将脸贴在户川彻的手上,怔怔的看着他。
“说实话,我没想过……”
“我知道。”
“真的没想过。”
“没关系。”
此刻旭日初升,金灿灿的阳光撕裂阴翳的天穹,将世间万物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边。
户川彻坐在五条悟面前,沐浴在阳光中。
他像山峦,像古木。
琥珀色的眼睛宁静又平和,像是夏夜沉静的湖。
五条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关系。
知道自己选择什么都没关系。
眼前这个人必定都会平静的接受。
但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他觉得自己心跳声震耳欲聋,所有乱七八糟的一切都已经远去,眼前只有这个人的身影。
所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五条悟抿唇。
这一刻,他迫切的想要亲吻他。
但是不行。
所以五条悟只是半垂着眼睛,忽然紧紧抱住了户川彻,脸颊埋入户川彻的脖颈,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
户川彻也不是想要强求一个答案。
他只是摸摸五条悟的头发,“好好想想吧。”
户川彻推开门走了出去。
中午的时候夏油杰和其他人出去玩了,五条悟一反常态的没有跟过去。
他坐在温泉边,双腿浸在温热的泉水里。
户川彻在一旁的花丛前,弯腰拨弄着柔软的花瓣。
五条悟定定看着他,忽然出声道:“户川彻。”
“嗯,”户川彻直起身,指尖拿着朵花,回头,“怎么了?”
“我想清楚了,”五条悟的神情因为认真而显得肃穆,“我答应你。”
户川彻一愣,有些无奈的笑了,“悟……”
五条悟打断他,站起身走到户川彻的面前,“别说什么感觉和那些老橘子没什么两样——你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和那些人不一样了。”
“我想的很清楚。”五条悟垂眸看着他。
十七岁的少年眉宇间仍旧有些稚气,但户川彻却分明的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是因为单纯的讨厌那些老橘子所以答应,也不是因为——”五条悟顿了顿,“也不是因为喜欢你所以答应,是因为我认同你的想法,正如你所说,我们目标一致,而我又有能力,所以答应。”
户川彻:“抱歉。”
五条悟摇头,“没必要抱歉,我背景特殊,要说童年的话早就被那些人毁得七七八八了,如果你因为将一个未成年扯入漩涡而心生愧疚的话,那我们做一个约定——”
五条悟伸出小拇指,苍蓝的眼睛认真的看向户川彻。
“谁也没有规定长大后就不能做小孩子可以做的事。”
“我现在十七岁,去做长大后二十七岁会做的事,等我二十七岁的时候,你陪着我做十七岁会做的事——你没有毁掉一个人的少年时光,我只不过是将两段时间置换了而已。”
户川彻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睁大。
五条悟没说话,只是有些执拗的等着户川彻的回答。
最后户川彻笑了起来,“虽说日本高考没有年龄限制,但是未来你如果上大学的话,我还要过去陪读吗?”
“可以。”五条悟回答。
“那好吧。”户川彻伸出小指与五条悟的勾在一起。
五条悟取下户川彻另一只手中的花,插在两人勾连的指缝间,看着户川彻道:“见证。”
下一刻两人的大拇指并在一处,户川彻浅笑,三个坚定且清晰的字轻轻散在空中。
“我答应。”
第57章 辅助监督第十九天
夏油杰回来的时候,看见五条悟正全神贯注的盯着一朵花,神情严肃的好像正在面对什么重大的难题。
夏油杰凑过去一起看,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反倒是五条悟无意识一转头,被他吓了一条。
“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油杰无语,“在你盯着花看的时候。”
五条悟抬头,试图向友人征求意见,“杰,你知道有什么能把这朵花完整、永久的保存下来的方法吗?”
夏油杰很认真的思索:“晒干?”
五条悟微笑;“然后泡茶?”
夏油杰:“也不是不行?”
五条悟:“滚蛋。”
夏油杰没忍住“啧”了一声,他是不知道五条悟抽什么风,但是鉴于之前五条悟抽风的次数不少,他现在竟然适应良好。
“问一下硝子好了,也许女孩子会对这些花花草草什么的更擅长?”夏油杰提议。
五条悟表情难以言喻:“你确定?那是家入硝子。”
夏油杰:“万一呢?”
然而没有万一。
三分钟后,家入硝子坐在五条悟面前,认真道:“晒干吧。”
五条悟:“……”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拳头有点硬。
于是家入硝子去找七海建人,七海建人去找灰原雄,灰原雄找来了户川彻,户川彻盯着那朵花轻咳一声,“其实没必要……”
然后在五条悟默默的注视下收了声。
找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人能想出靠谱的方法,眼见着花要蔫了,最终还是上来送晚饭的老板娘拯救了他们。
“可以把花朵封在滴胶里,”老板娘将饭菜一一放好,笑的和蔼,“我的女儿里奈喜欢玩这些东西,如果客人你现在想要用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她的房间,那里应该还有些剩余的工具。”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过期,”老板娘捂嘴笑了笑,脸上露出有点无奈的神情,“她喜欢做手工,但总是三分钟热度,房间里买来的材料都要堆不下了。”
吃完饭后,一行人跟着老板娘去里奈的房间。
“她跟她的朋友出去玩了,几位客人,往这边走。”
老板娘转身进入一条走廊,这个温泉山庄很大,地板多为木质结构,老板娘的木屐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我吗?我叫松生晴子,其他人一般都叫我松生夫人。”
松生晴子经营的这家温泉山庄客流量并不很多,但口碑却好的出奇,松生晴子作为独自经营这家山庄的女主人,社交能力相当的强,一路下来就没有冷过场。
但是这种社交给人的感觉并不刻意,反倒像是涓涓细流一般,给人一种温和安宁之感,就像是在一个凉爽的夏夜,和某位温柔又包容的长辈交谈一般。
“松生夫人,你真的好像我的母亲哦。”一行人中最为外向的灰原雄忍不住凑上前,感叹道。
七海建人没忍住眉角一抽,为自己小伙伴堪忧的情商。
一个直奔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对一位如此年轻的女性喊妈,这真是……
然而松生晴子只是捂嘴笑了笑,“其实我的女儿已经十四岁了,如果我是你的母亲的话,一定会为有你这么一位优秀的儿子而感到骄傲吧——啊,请小心脚下,早上地板坏了还没来的及修。”
“说起来,昨晚睡得怎么样?”
灰原雄闻言立刻回答:“超级好!做了个超棒的美梦!”
夏油杰摸了摸下巴,“确实做了个好梦。”
五条悟闻言轻咳一声,眼睛迅速瞥向户川彻又收回,脸有点红,“嗯。”
“还行吧,”家入硝子抽出一根烟想点,然后又默默放回,“做了一个挺无聊的梦,杰当了老师,悟当了老师,我当了校医,每一天都过得一模一样,唯一高兴的是有很多新品种的烟可以抽。”
“说起来,我看过网上这家山庄的评论,有很多人都这么说,”七海建人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页面,“大家都对这儿舒缓身心的效果赞不绝口。”
但是——
七海建人看着前方松生晴子的背影,
七海建人是个严谨到旅游会做三份攻略的人,他当时看到的时候觉得评论太少,怀疑是刷的,于是又去找了些别的信息佐证。
结果再次看到这家温泉山庄的名字,是在一个社会新闻上。
不过那个新闻并不详细,面积也只占了报纸上豆腐大小的一块,除了让人唏嘘老板娘的苦命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效用。
于是七海建人没有接着说下去。
松生晴子闻言浅笑,有些高兴的说道:“毕竟泡温泉是件很舒服的事。”
此刻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松生晴子打开门,侧身让了开来,“到了。”
户川彻走在最后,即将与松生晴子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被叫住了。
转头,松生晴子正微笑的看着他。
山庄内所有阳光充足的地方都做了客房,所以这儿就显得采光不是很好。
松生晴子一身素色的和服,安静的站在阴影中,嘴角的笑容像是用笔勾勒的一般,一双眼睛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又深又黑,像是两汪不见底的深潭。
“这位客人,您昨夜睡得好吗?”
户川彻般靠在墙上,“还好,做了一夜的梦。”
“是美梦吗?”
她问,眼睛直勾勾的。
户川彻没有说话,半晌一勾嘴角:“算是吧。”
他转身走进了房间。
房间不小,进了这么多人也不显拥挤,只是因为桌上放着的诸如棉线、羽毛、铁环、晶石、蚕丝等手工材料太多,显得很凌乱。
户川彻靠在墙角,看着五条悟摆弄着桌上的各种工具,五条悟若有所觉的抬头看向他,户川彻回以笑容。
昨天晚上给五条悟盖上被子后,户川彻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夜色静谧,因为是冬天就连虫鸣都显得稀少,所以只能听见轻微的风声。
小四因为要帮忙分析窃听到的信息没有跟过来,户川彻只有一个人,关了灯,意识就随着夜色的侵袭而逐渐沉睡下去。
他确实做了一夜的梦。
但是他没有说的是,与其他人连贯的梦境不同,昨天晚上他整整做了二十三个梦。
他从始至终梦到的只有一个场景。
——他在穿越之初目睹年幼的茂夫超能力爆发,安慰,制止,晕倒,然后在医院里因为抢救无效而死亡。
然后整个梦境就这么戛然而止。
或许是因为梦境太短难以填满漫漫长夜。
当户川彻再度睁眼时,他又回到了最开始浑身是血穿越到茂夫世界的那一天,然后不断的重复上述的过程。
林林总总一共二十三个一样的梦境,重复了二十三次相同的死亡。
以至于当户川彻睁开眼,看着窗外亮起的一线鱼肚白时,恍惚间还听到了手术中仪器“嘀——”的一声,然后心电图缓缓拉直成一条直线——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他头痛欲裂,起身去找五条悟的时候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彻。”
就在这时,五条悟突然叫了他一下,户川彻抬头,五条悟摆弄着手中略显粗糙的成品,征求他的意见。
“你看弄成这样可以吗?”
户川彻走过去认真看了一下,“可以。”
五条悟又不满意了,“但是我觉得……”
夏油杰嘴角一抽,“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别人的房间,赶紧弄好赶紧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松生晴子略带惊喜的笑容。
“里奈,你回来了!”
“晚饭吃了吗?和朋友玩的开心吗?”
“嗯,对,你做滴胶的材料我借给别人了——诶?也许过期了?”
夏油杰朝五条悟做口型:你看,人来了。
因为一早被告知过,滴胶凝固需要等待三至八小时不等,所以五条悟弄得差不多了之后就立刻捧着模具走出去。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
走廊里灯光的照明范围有限,显得有些昏暗。
他们看见松生晴子站在右侧楼梯的拐角处,像是正高兴的说着些什么,另一个人因为角度问题被一堵墙遮住,看不分明。
见他们出来,松生晴子先是温和的笑了笑,又转头对另一个人小声说了些什么,最后抱歉的看了过来。
“本来想介绍里奈给你们认识的,但是她太害羞了。”
松生晴子又转头叫了声“里奈”,没有回应。
“真是,这孩子性格和她父亲一模一样。”松生晴子无奈的摇摇头,又说道:“我送你们下去吧。”
户川彻婉拒:“不用,松生夫人您忙自己的事吧,我们认识路。”
简单的告别后,户川彻一行人离开了,他们背影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了左侧楼梯的拐角处。
年久失修的楼梯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显得走廊里越发空旷。
哒,哒,哒。
忽然传来了另一种脚步声。
像是小皮鞋踏在木质的地板上。
轻巧且富有韵律。
松生晴子转身,微笑着看向走廊另一头出现的娇小人影。
“里奈。”
里奈走进,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略带婴儿肥的脸上,显出一种极度朝气蓬勃、几乎与这条走廊格格不入的气息。
她背着挎包,包上挂着一个小巧的捕梦网,捕梦网上装饰用的晶石又变成蜘蛛,绕着捕梦网一圈一圈的结着网。
里奈却像是浑然未觉。
她打开挎包,蜘蛛忽然如浪潮般从中涌出,密密麻麻的爬到房梁上、墙壁上,一圈又一圈的结着网。
里奈面不改色的在挎包内汹涌的蜘蛛潮中翻找,忽然她像是找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高高的举起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捕梦网递到松生晴子面前。
“妈妈,你看。”
“把捕梦网挂在门上,让网把噩梦兜住,妈妈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里奈说道,脸上笑容灿烂,每一个词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阳光在飞舞,听的松生晴子的心仿佛浸在温水中一般。
她忍不住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女儿,接过捕梦网轻轻抚摸着。
“妈妈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
“里奈你陪在妈妈身边,妈妈就一定不会做噩梦。”
云絮般的蛛丝已经遍布走廊上的每一个角落,湿黏的垂下。
蜘蛛攀上松生晴子的衣摆,攀上里奈的鞋袜,像是衣服上一种活着的纹样。
雪白的蛛丝自下而上开始逐渐缠绕住两人。
但是两人却浑然不觉。
这对母女紧紧相拥,像是一颗永不分离的茧。
深夜,户川彻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耀眼到占据他全部视线的白光。
他知道这是个梦,同时也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户川彻。”
户川彻下意识应了一声。
然后就被一枪爆了头。
户川彻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黑暗。
等嗡鸣渐弱,意识清晰后,户川彻眼前再次出现了一片炫目的白光。
一个同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户川彻。”
很好,他死后又一次重开了。
但是这次户川彻没有回话,因为他想起来这个声音是谁的了。
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么他现在最好不要有任何回应,一旦他表达出了一点对于“户川彻”这个名字的认同感,那么等待他的必定是死亡。
果不其然,当他保持沉默之后,眼前的白光很快就消失了,确切的说,是给他检查眼睛的医生挪开了检查的仪器。
视力逐渐恢复的户川彻在对面金属墙壁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米八出头,头发微卷,但是很短,一直剪了耳朵上方,脸仍旧看上去相当无害,但轮廓要更柔和一些,甚至带着点稚气。
——这是他十八岁的样子。
户川彻面无表情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很好,很痛。
经常有电影或者电视剧里说梦中不会感到疼痛,并以此检验他们是否正在做梦。
但是户川彻昨天晚上那二十三次的死亡告诉他这种猜想都是狗屁。
再说了,不管痛不痛,户川彻都能肯定眼前的这一切绝对不属于现实——毕竟又不是什么重生复仇的小说,一个三十岁的人是绝对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回到十八岁的。
十八岁,这个时间他尚未穿越,还在自己最初诞生的那个世界。
而根据此时此刻的情况来看——
户川彻把早就扔进垃圾桶里的二十三年的记忆捡起来,想起来了这是自己十八岁时,确定公民等级前所做的体检。
“检查的数据和芯片记录的一样,你是个天生的狙击手。”
“不容易近视,也不容易远视,动态视力也很优秀。”
另一旁,医生在电脑上噼噼啪啪打着字,很快拉了一份体检报告出来。
很好,至今为止,跟自己的记忆一模一样,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应该——
户川彻漫不经心的想着,就听见医生忽然又叫了一声:“户川彻。”
户川彻仍旧没有回答,医生满意的点点头,在体检报告上补充了最后一行字。
“姓名测试通过。”
医生拿出一个印章在报告上敲了一下,一个大大的鲜红的“B”出现在纸上。
“根据芯片记录的体征信息和体检得出的结果,综合判定你为B级公民。”
医生将体检报告递过来,又从另一个机器里取出一个铭牌放到户川彻手中,抬头看向他:“甲-B61027,三天后去军队报到吧。”
户川彻接过报告离去后,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眼前的景象既陌生又熟悉——
碉堡状的建筑分七层,白色的地面与墙壁反射着顶部的冷白灯光,使这儿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死白。
每一层都有很多人在走廊等待着,均是十八岁至四十五左右的青年,不见老人和小孩。
这些人都穿着款式相同的制服,沉默严肃的像是黑色的蚁群,密密麻麻的站在等待区的位置等候。
医院每层的屏幕上翻滚的只有编号,没有名字,当机械的女生一字一顿的将一串编号逐字报出后,就有一个人从队列里出来,到对应的诊疗室就诊,由此循环往复。
很难想象一个医院会安静到如此程度。
但户川彻曾经所在的世界就是这样。
这个世界曾经有着和茂夫的世界或者和五条悟的世界相似的国别构成,而且同样有着类似的超能力者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户川彻在穿越之初,就对茂夫超能力暴走适应良好的原因。
起码在几百年前,这些超能力者以稀少的数量,在七十亿的庞大人群中隐姓埋名,直到一次全球性的灾难突然降临——一种寿命漫长、可无限分裂增殖的怪物突然袭击了这个世界。
没人知道这些怪物是从哪里来的,只不过在某个寻常的午后,就像是有人在书上写了一笔,这些怪物就作为结果突然出现了。
因为其能够分裂增殖的特性,当时的人们以“microbe”这个意为病原菌的英文单词向外衍生,将其称之为“麦克罗”。
在事情的最初,麦克罗打了当时的人们一个措手不及,这种类似于咒灵但可以被看见的生物暴露出极强的攻击性,以人类为食,造成了大批量的人类死亡,超能力者由此登上历史舞台。
反应过来的各国政府迅速组织起超能力者作为当时对抗麦克罗的主力,与各国的军队互相配合,很快就挽回了颓势。
世界各国齐心协力,共同对抗敌人,成功将敌人击退,守护了人类的家园——这是一个非常老套的小说模版,但也只能出现在电影或科幻故事中。
现实就是,人类并没有立刻合作,先于合作产生的反而是各种试图从中篡夺利益的行为,世界上的上百个国家各怀鬼胎,勾心斗角,极大拖慢了前线军队的进度。
等他们反应过来后,麦克罗的进攻已经呈现了一种势不可挡的情况,军队节节败退,人类数量再度骤减。
此时人类已经锐减至十亿左右。
剩余的人类终于联合在一起,但是随着战况的胶着,人类内部再度分裂为三个派别——主战派,投降派,以及人数相当少的主张与麦克罗和平相处的派别,他们认为麦克罗作为一种智慧生物是可以沟通的。
这种分歧使得本就不多的人类迎来了第三次的数量锐减,一度只剩下了三百万人。
此时人类社会的科技已经在与麦克罗的对抗中得到了极高的发展,剩余的人类高层意识到若想在这场史无前例的灾难中取得胜利,就决不能把决策权继续交给人类。
他们需要一个绝对理性的、无任何情感倾向的决策主体。
于是主脑诞生。
主脑是一个拥有极为庞大算力的数据集合体,为这个世界目前最高科技的结晶。
它经过长达一年的计算,为当时的人类选择了一条成功几率最大的发展道路——即以生存为第一要义,最大程度的发挥个体的价值。
在此基础上,依托于较为发达的技术,人类摒弃了传统的以家庭为单位的生活方式,转而进行统一的孕育与抚养。
当时所有人类的精/子和卵/子都被统一储藏,科员人员会从中随机选取精/子和卵/子进行体外受/精,受/精卵放置于专门的仪器中进行培养,期间会进行三次筛查,剔除发育不良,或者本身就有先天性疾病的个体。
剩余的个体培养两年,也就是婴儿学会走路后,再从培养仓中取出,在后颈处植入用于检测生理情况的芯片后,由专人统一抚养。
这枚芯片可以实时记录婴儿成长过程中各项数值的动态变化,主脑会据此计算出该个体的天赋方向以及上限,在个体十八岁,由医生进行统一体检后,综合体检结果和芯片记录的数据,主脑会给出公民等级的分配结果。
公民等级分为S、A、B、C、D五级,优先级逐级减少,S级为超能力者,A级为有科研天赋的人,户川彻所在的B级为身体素质好可以上前线的士兵,C级为没有任何才能只能提供劳力的工人,D级为体弱、因为各种原因生存能力位于底端的残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