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车!”严墨的同伴十分惊喜。真的,要早有这好东西,他们先前也不用一趟趟跑来跑去了。
陆廷:“体育办公室拿的。”
“啊?这我们能用吗?”她起先还犹豫。主要是主任看得挺严的,不让学生随便乱动里面的东西。
“该用就得用。”陆廷道:“没道理放着工具不用,让学生自己搬。放心,一会儿用完放回去就是了。”
说这话时,严墨看了他一眼。
真人比他想象中的陆廷形象更叛逆一点。
确实帮大忙了。
事情得以解决,另一个女同学去还了陆廷借的小推车。
回想起来,这个时候的严墨就已经有点在意那个笑容了。
后来严墨偶尔有到严妍他们教室找人的时候,他的注意力若有若无地会落在那个人身上。
顺带一提,当时陆廷还是严妍她们班的班长。
严墨看过他坐在后排一边吸AD钙奶一边刷题,看过他跟人勾肩搭背的背影,也看过了他的各种笑容。
教室外面有人找,一声“陆廷”,这时候反射性地抬起头望过去的不是陆廷,偏偏是反应太快的严墨。
“干嘛——”在他之后,当事人陆廷才慢一拍地站起来。
严墨意识到自己的反常。
他似乎太过在意“陆廷”这个名字,以至于自己竟在陆廷本人之前对那个名字做出了反应。
人还有点懵。一回头,他就对上了当时的严妍意味深长的探寻目光。
“……”严墨被抓现行。
回忆到这结束了。
这就是全部的情况,也是严墨的暗恋始末。
是的。不难发现,故事从头到尾,他在其中始终承担着一个旁观者的路人角色。
陆廷也只是跟他说了一句话而已。
严墨喜欢上了陆廷。
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上另一个同龄的男生的时候,严墨内心是震惊的。
到底是震惊自己居然是同性恋多一点,还是震惊于那个对象居然是陆廷那种人多一点(?),他也说不好。
严格来说,在发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在那些欣喜或忐忑的甜蜜情绪涌现之前,他心里率先出现的是念头是:不可能。
此路不通。
不可能的。从还没开始就可以放弃了。
都不用他出发,起点就是一堵南墙。让人死心得很快很安详。
至于这段无处安放的暗恋终点会是什么呢。
或许直到最后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作为高中同学的身份,从那天起陆廷的账号会在他的微信列表里了无音讯地躺到严墨被删除的一天。
又或者是,未来毫无预兆平平无奇的某一天,严墨忽然从朋友圈刷到了这人的电子结婚请柬,或者公布的领证艺术照片,从而才得到那个人要结婚了的喜讯。
和未来穿着的白色礼服的另一半,幸福的两人对着屏幕之外的严墨笑意晏晏。
那之后又过了很多年,白发苍苍年事已高的严墨再回想起来,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少年身影早已经变成漫长人生路中褪色了的一段经历罢了。
也有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那就是未来的某一天,在他们高中生涯结束、回校的最后一天,或者是毕业聚餐上,那个班里最安静的书呆子严墨突然向陆廷表白了。
陆廷脸上表情或许会有错愕或者震惊,更甚者,会悚然地看着严墨,然后不管怎样最后都会不失礼貌地回绝他的爱意。
顺带一提,这一个选项之所以排最后,因为它可能性最小,几乎为零。
要严墨表白不如要他去死。
嗯,可能听起来有点像在调侃,但事先说明——他本人是真的认真在这么想的。
以上就是严墨本人最真实的恋爱观。
因为不管怎么看那都是他们两人最合理的未来走向。
而他对严妍也是这么说的。这个人自从知道严墨暗恋的事后就变得非常难缠。在一次终于被她的逼问到无处可逃的时候,严墨坦白了想法,劝她快点死心。
“哇噢。”和严墨期待的不同,她叹为观止,并迫不及待想要发问:“老师!我有问题!”
严墨:“下课。”
严妍:“那我问了!请问老师,如此周密的暗恋计划里面,你有没有注意到从头到尾你忘了把一件事情考虑进去?”
严墨:“?”
严妍:“你本人的感情。”
她一脸高深的表情看着严墨。年轻,还是太嫩了。这人这辈子的智商都用在做题上了。
也只有他了。
虽然早就知道严墨这人不张嘴的性格,要他表白还不如让他去死。
但严妍今天对这人的闷葫芦的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严墨把暗恋说得像是发烧和咳嗽,忍一忍就能过去的那种。如果不能那就忍耐得再用力些。
Nonono。很遗憾,暗恋就是节外生枝,各种生最麻烦的枝,生剪不断理还乱的枝。
当那些计划外的,不受控制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枝出现,到时严墨又该何去何从呢?
严妍开始期待起来。
陆廷咔嚓咬下一口苹果。
这个年纪的少年本就都是无底胃。陆廷咬得大口,吃相豪迈,把一边的腮帮子撑得很鼓。他一边吃一边看桌上的题。
果香逸散到他周围的空气。甜甜的苹果味儿。
他同桌回教室了,一放下书包的第一句就是:“你在吃什么?”
陆廷头也不抬地嚼嚼嚼:“屎。”
“好吃吗?”
“报吃。臭的。”
老八眼巴巴的表情就没变过:“我要。给我吃一口。”
陆廷:“行,等会儿。”
一个苹果在他手里转着圈两三口就啃完了。他咔嚓咔嚓地大声咀嚼,把苹果核伸到他面前:“没了。”
开玩笑,这可是珍贵的食物。
老八鄙视地看着他:“别噎死了。”
陆廷刚想回嘴什么,就听见门口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于是临时改为一边从椅子上起身,一边趁其不备地给了他后脑勺一个大鼻窦。
门外的人还在等。陆廷抵挡着同桌的攻击,一边憋着笑意小跑过去。
到了门口一看,才发现找他的人自己并不认识。
也不是不认识,是不熟。陆廷记得她是之前自己班里的——
“严妍。”他正确念出对方的名字,问:“你找我吗?”
“啊,有点事。”
不知怎的,严妍此时面对他,脸上一副笑眯眯的愉悦表情:“不好意思,能帮我找一下你们班的严墨吗?”
严妍内心自觉自己一番话说得非常之无懈可击。
在刚刚扫视一圈没看到严墨在班里的那一刻,竟机智又巧妙地喊了陆廷本尊出来。
严妍内心快激动死了,但她面上没表现出来,只是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邪魅的弧度。
看她待会儿如何狠狠嘲笑严墨就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严墨?”陆廷反问。
严妍愣了一下,还是肯定道:“嗯,严墨。”
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情况不对。
站在门边的陆廷足足高了她一个脑袋。少年脸上还是那个微笑的表情,他看了一眼班里,随后困惑问了句:
“严墨是哪一个?”
名字倒是耳熟。
谁来着?
他根本不认识严墨。也不知道班里现在没坐着那个人。
严妍表情还定格在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上,但实际上人已经原地去世有一会儿了。
闯祸了。
陆廷丝毫不知道此刻对方天塌下来的绝望,还配合地侧身看向班里,问她要找哪一个。那双眼睛看向严妍时,其中的等待不似作伪。
可是严墨不在班里。
他是真的不知道严墨。
这也不能怪他,迄今为止他跟严墨都没说过几句话。但严妍还是忍不住当面问他:“你不是班长吗?你不知道严墨是谁?”
陆廷此刻便显得有些哭笑不得:“这才分了班多久啊?”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
陆廷很健忘。
认识的人很多,同级外级,校内校外。正因为太多了,陆廷真的不怎么擅长记人。班里的人他都认识,但还没真的能认全。
“不过,你知道我是班长?”他好奇地问严妍。
自分班后他们两个应该就没什么交集了吧?
他回看严妍的眼神让她开始汗流浃背了。
真的汗流浃背。一滴冷汗从她额上无声滑落。
陆廷还在好奇地看着他。
严妍:“啊哈哈,就,一般老师不都会选当过班干部的人接着干吗?我个人是这么觉得的哈。我、我们班就是这样的。”
陆廷挠挠头,依然还是那副好说话的模样:“这样啊。”
严妍语速变快了:“是、是啊。那个另外我还想跟你商量个事,你今天能不能当我没来过……”
“严妍。”
听到这个声音严妍就知道自己今天得丧命于此了。
这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远处,站着手里提着课本的严墨。他刚才出去背诵了。
严妍心虚又精准地躲避开了他投来的视线。
陆廷还显得挺体贴:“哦,他好像来了。”
严妍:嗯,吾命休矣。
严墨抬腿走来。
严妍身体一抖。
“原来你找的是他啊。”陆廷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刚才在看到那个人第一眼他顿时就想起来了,严墨。
是他啊。下次他肯定就不会弄错了。
陆廷没注意到的是,此时的严妍整个人已经几乎缩到墙角,讪笑:“是啊……”
那边严墨已经越走越近。倒数五米,三米……
严、妍!
他眼神恐怖步步逼近,手里提着的课本仿佛一把菜刀。严妍怀疑那不是自己的幻觉是真的菜刀了。
呜呜呜她今天不会交代在这儿吧??
这时候陆廷已经踏进教室,要先行一步,给他俩腾位置。
在场只有严妍一个人知道当时自己的死期离自己有多近。
或许是严妍从未见过她堂哥如此恐怖阴沉的表情,或许是她意识到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就要转身进教室了。
她忽然福至心灵。
严妍忽然大喊一声:
“陆廷!!”
这一秒仿佛电影中被慢放的长镜头,电光火石千钧一发之际,求生欲使然,严妍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
她喊完人就把手里一袋子东西猛地塞到陆廷手里!
“对不起!快上课了!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对不起!我来不及了!”
看见这一幕发生的严墨太阳穴重重一跳。
陆廷不懂为什么她要说两遍对不起。总之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手里被塞进一个袋子,再一眨眼,严妍的人已经闪现在了楼梯口。
“对不起!”
最后这一句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她飞也似地消失了。
“嗯?……”半只脚踏进教室的陆廷还有些莫名。
少了一个聒噪的严妍,不知怎的,周围空气突然变得极致安静。
安静得落针可闻。
剩下在场站在教室后门口的两个人。陆廷提着那个忽然出现在自己手里的纸袋子,又抬头看向严墨,只好把踏进教室的半只脚又收回来。
他转身面向来人。
事情峰回路转,变成了现在这样对站在走廊上的两人面对面站着的僵硬局面。
严墨不知道在看什么,迟迟没有把视线从楼梯口收回来。
这个过程有些长。要不是知道他在看刚才的严妍,陆廷还以为他是不想面对自己呢。
见严墨终于肯慢吞吞地扭回头来,那双漆黑沉默的眼睛无声地一转。他往这边看了。
两人视线相对,陆廷还挺友好地朝他笑了一下。
“严墨。”
“来了,那个罪恶的男人回来了。”老八仰起的头跟着他转,揶揄之中带着浓浓的嫉妒:“这次又是哪个班的女生?”
陆廷施施然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然后才转过头,笑着对他亲切问候:“滚。”
两人惯例斗嘴。
在陆廷坐下之后,他课桌前方走过的是手里提着袋子的严墨。
袋子里装的是严墨写书法的笔墨纸砚。
全是他平时用惯了的。是严妍上次说的那个比赛要用到的东西。
他们学校两周放一次假。虽然距离上交作品还有一段时间,但严妍她爸这次刚好要过来给她送东西,顺带把严墨参加比赛用的东西捎来了。
严墨绕过最后排的桌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把东西放好后,严墨看见了桌面上刚发下来还新鲜着的周考试卷。又有新作业可以做了。
班里的气氛还是一如既往,周围有人补觉有人聊天。耳边一圈嗡嗡的嘈杂声。
前面的严墨低着头写题,外侧的一只手支着脑袋,也挡住了此时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进入状态认真解题中。
而他另外一只手中的笔忙忙碌碌地,在此时的草稿纸上画出了一团无意义的漆黑线条。
严墨眼神发直放空。
刚刚还以为自己的心脏要爆掉了。
不是,就是有点太突然了而已。
他还没准备好忽然跟陆廷面对面的这种情况。
严墨脑子里一片空茫,还没从刚才的恍惚里走出来。
再者,陆廷那张脸这么近距离一看,冲击力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大……啧。严墨不悦地抿了抿唇。
自己刚才应该没有反应很僵硬吧?
表现得很正常吧?
严妍直接跑走之后,留在原地就剩他们两个。
“她跑得好快。”陆廷对他道,笑了一下。
他从刚才就记起严墨了,自己还换过他的椅子。
众所周知,只要性别都是男的,大家四海之内皆兄弟。他一边伸手把东西递过去给走到自己面前的人:“喏,给你的东西。”
陆廷像往常一样,友好地和这个同班的学霸打交道。
浑然不知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心怀鬼胎暗恋着自己的男同学。
两只手互相交接递过那个纸袋子。
“……”从这里只剩他们两人之后,严墨动作一直都有几分僵硬。
他低垂着眼,全程视线没有跟他交汇。
哇,好冷淡。陆廷还有些尴尬。心想对方该不会听到刚才的对话了?他似乎完全不想多聊一句样子。
呃,就算听到应该也没关系?他们刚分班不久是事实嘛。
这么想着,陆廷语带调笑,同他搭话道:“女朋友?”
严墨:。
别说了。
他回答:“不是。”
严墨就知道陆廷已经忘了。自己之前去过他们班里找过几次严妍,但陆廷对此没印象了。
普通的一次交接。
严墨视线始终看向地板,在即将要进教室门时,却差点跟那一刻也正要踏进班里的陆廷撞上肩膀。
个头高大的少年“哎”一声,绅士地后退一些:“你进。”
严墨先进了门。
他才想起来全程只顾着紧张的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于是他紧绷着一张脸,对陆廷说了句“谢谢”,声音低低的。不知道对方听没听到。
此时坐在自己座位上的严墨手中的笔飞速地转了两圈。
他低头看着密密麻麻的题目。
应该是没听到吧?声音太小了。
草稿纸哗啦翻过一页。重新抬起头的严墨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差不多就行了。
只是说两句话的事而已,不值得在上面浪费太长时间。
看陆廷刚才的反应,人家大概率也没当回事。他们后排还是一如既往的闹腾,零零碎碎的说话声传入耳朵里。
老八:“……你听到没,你爸我下次也要吃苹果。”
陆廷:“什么?说你长大要好好孝敬我?”
老八:“下回记得给我带。”
陆廷:“大脚这就把你踹?”
这句话像什么信号似的,说完空气诡异静默了两秒。
后排爆发出一阵乒铃乓啷的打闹声响。
动静不小,但这段时间周围的人也都对他们熟视无睹了,还好也波及不到前前排的人。
端坐在位置上的严墨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是不会忘记今天严妍干的好事的。
严墨忍了忍,还是咽下这口气。
算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
而且就算今天不是严妍,以后也会有别的时候。毕竟还同班着,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跟陆廷打交道了。
严墨早知道这人热衷于给他和陆廷制造机会。按照她的话,两人被分到一个班就是命运的红线。
严墨对此的评价只有六点:……
要是真有命运这回事,要是命运之神真能听见他的愿望的话,那就应该把他跟那个人一头一尾天涯海角地远远分开,越远越好,有多远要多远的那种。
别再让他跟陆廷产生什么不必要的交集了。
严墨打从一开始被分到这个班的时候就做好了保持距离的心理准备,也再不想跟那人有什么关系。
现在这样就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整理好桌面、从课本堡垒里抽出一本练习册的这段时间里,严墨已经调整好了自己,
像是打扫垃圾一样把那些乱糟糟的心事利索地扫到一角,回归以往心如止水的学习状态。
他表情恢复如常。
旁人看起来就是脊背坐直了,整个人完全重新沉浸入习题的海洋中。
此时最后排的战争也分出了胜负,最终结果就是两人都被彼此揍了一顿,终于舒服了。暂时偃旗息鼓。
老八:“你看什么呢?”
“嗯?”陆廷心不在焉地收回视线。
刚才他单手支着脸,看着前面像在发呆,也不知道看谁。
这人是双眼皮的狐狸眼,眼型狭长俊美,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却像是看不透,笑起来时几分狡黠。
陆廷不在意地笑了笑。
“没什么。”
这几天严妍在学校里基本都是躲着他走的。
原本就算不想碰面但在同一个学校里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天能碰上好几次。
这回倒好,严墨好几天都见不着她人影,躲得还挺严实。
下午放学后的晚餐时段,学校的大喇叭又用它那全损音质在播匆匆那年。
大冬天的本来就天寒地冻,这曲子听得人身上更冷了。
学校广播站总是循环播放同一个跟青春有关的歌单。事实上真正青春的那群人在关心跑慢点食堂饭又该冷了。
不过今天还好。
今天他们的体育课是最后一节。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今天的抢食堂战役他们班轻轻松松赢在了起跑线。
体育课上完可以直接放学,这无疑给学生们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可以抢在食堂高峰期前抵达那里。
严墨听着女生们讨论之后要不要回去洗头的问题,心想今天省去了排队的时间,能提前十分钟左右到教室。
一如他的计划,严墨得以比平时早一点抵达晚自习前的教室。
对于高三生来说,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都是自习。因此虽然今天他到得比平时早了,班里的学习气氛依然浓厚。很多人带上资料去走廊或者其他没人的地方背诵。
严墨目光无声地就往那个方位瞥了一眼。
陆廷的位置是空的。
放下书包后,严墨出去走廊背了会儿书。再进来的时候,那个他寻找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班里。
只不过他是坐在严墨前排座位那个位置。
身高腿长的少年是面朝过道坐的。他的侧脸正兴致勃勃地,正跟隔壁组的那个人聊着昨天的球赛,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一个篮球。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严墨脚步便在后门轻轻一顿。
他若无其事地接着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全程让人看不出一点他的犹豫。虽然当他这一刻拉开椅子坐下来时,胸腔的心如擂鼓声如何回荡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对严墨来说,现在是他该写新卷子的时间。
不管这人有没有坐在他正前方,他就是该写卷子的。
严墨板着脸。
他很不高兴。
哪怕刚才心里只有那么一丝的不舍得,在那一瞬左右了他的脚步。他就会不高兴。
只是这一刻坐下来才发现,不行,这个距离果然还是太近了。
对方校服上有干净清新的洗衣液味道,后排的严墨便总是能若有似无地闻到。
陆廷两条长腿随意地搁放在过道上。他们聊的什么严墨也没听进去。
音量不算大。说是打扰倒也算不上,毕竟现在既不是上课不是自习。
高大的少年声线清朗好听,流动着一种年轻的活力。谈笑间完全不顾忌到,此时有另外一个人的视线余光里,他校服的衣料正在时隐时现。
的确花了严墨有一会儿的时间才适应眼下状况。
严墨深呼吸几次,静下心来。适应完后,他手里的中性笔重新动作起来。
一张试卷就要写完。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前方的对话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已经停止了,但陆廷的身影仍然坐在自己前面的座位上。
严墨顿了一顿。是预感到什么即将发生。
“原来你还戴眼镜啊?”
陆廷略带惊讶的声音,正在对着他的方向说话。
严墨只抬眼看了他那一秒。
他手里的笔依然动着,只是机械地顺着解题步骤写下去而已。
“平时都不见你戴过。”
“嗯。”严墨低声答:“上课会戴。”
“哦……对了,严墨。你名字是哪一个mo,沉默的默?”
“墨水。”
“墨水啊,想起来了,咱们班参加书法比赛的人就是你吧?”
“嗯。”
不难发现,这是一段但凡陆廷只要不那么健谈一点点就进行不下去的对话。
出现了,陆廷其人不管跟谁都能聊两句的社交天赋。
只是严墨快难受死了。什么i人地狱。
他只希望这人说完话了赶紧离开。
陆廷这人性子很闲不住,一边说话一边玩。在严墨此时的视野里,他随手从桌面上抽走走一支黑色的中性笔,动作熟稔地拿在手里转了起来。
那是我的笔……
“严墨。”陆廷出声道:“我发现你……”
冰凉笔帽的触感就很轻地点在了严墨额上。
严墨呼吸停在那一瞬。
陆廷就举着手里那只笔小幅拨弄了一下严墨的刘海。
他一个无心之举,严墨刘海的每一根头发丝仿佛在一瞬间有了敏锐入微的触感。
他动作的幅度,力道的轻微,全都通过冰凉笔帽传递得一清二楚。
根根发丝仿佛慢动作般轻飘飘地无声落下。
电流一样的酥麻打遍他全身。
“你这眼镜,有没有人说过……”这位太过善于捉弄人的少年终于把那句话说完了:“其实你眼睛长得还挺帅的。”
大概用着这张脸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
包括现在。
严墨超近距离地端详这张好看极了的帅脸。
严墨只看到陆廷那张脸上挂着开朗阳光的笑,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时,就跟以往跟其他任何人玩闹时没什么两样。
不,他并不是不能理解,那些直男之间的相处没有边界感这回事。
但这种程度对于一个心怀鬼胎的人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此时陆廷就看见,对面那双被他夸长得真帅的眼睛正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嗒”的一声。是陆廷手里的中性笔被另一支笔打得偏移的声音。
严墨拿自己手里的笔移开了他的手。
“干什么?”他声音有些冷冰冰地问道。
配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态度可以说是颇不客气了。
但陆廷也没在意,他笑着:“哈哈,刚刚突然发现的,抱歉抱歉。”
在严墨重新低下头的视野里,他看见陆廷的手把他的笔端端正正地放回原位。
一抹怪异感挥之不去。
前面陆廷已经站了起来。
临走之前,他笑眯眯的声音在头顶说道:“你真有趣。严墨。”
此时严墨已经恍若未闻地低着头接着写他的卷子了。
那双球鞋在他身旁过道上踏过。
因为垂下头的缘故,严墨有些稍长的发丝下落。
露出他此刻已经变得通红通红的耳尖。
午餐时段的二食堂热闹非凡。虽然一个星期来来回回就是那些菜色,吃得学生也一个个面如菜色。
人来人往就餐区,某个默默无闻的座位上,独来独往的严墨依旧一个人吃饭。
此时他左手拿着一个勺子,动作却像固定住了,像是在对着自己面前的餐盘发呆。
“嘿!”
严妍想来个俏皮点儿的出场方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但这个堂哥和平时不同的反应却让她嗅出一丝不对劲。
严妍心生一丝恐惧。
“你刚才……在照镜子?!”
她瞬间惊异而又不失惶恐地道:“严墨?!你在照勺子?????”
黑沉着脸的严墨啪的一下放了手里的不锈钢勺子。
严妍一秒滑跪:“对不起。”
严墨这才重新捡起了桌上那个勺子。
学会乖巧做人的严妍卑躬屈膝地在他对面坐下来:“你误会了,我刚才的意思是……想要镜子你早说啊!我包里有镜子,早说我借你不就完了吗?”
严墨拿起那个勺子,接着吃自己的中午饭。他语气冷静地请问道:“你是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的?”
这个女人直接在陆廷面前把他卖了的事还历历在目。
严妍没好意思说因为现在是大中午,阳气重,周围人也多自己才敢过来的。
严妍装没听见:“话又说回来,你刚才那是在看什么啊?”
“脸怎么了,长痘了?要我把祛痘凝胶借你吗?就当是赔罪……不过看着也没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