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以为像幽采这样浑身上下都透着老实劲儿的人只追新闻联播呢。
苏安:“等我以后大红了,天天让你见裴曜。”
幽采很高兴:“真的吗?”
吊着石膏的苏安吃着葡萄:“真的,但是在我红之前,你得把我手机拿过来,帮我把青年大学习刷了。”
“昂,对,就是点开这个图案,看完视频,顺便帮我答答题。”
幽采点点头,捧着手机替大二的苏安看青年大学习视频。
完成两分半的任务后,幽采将手机递给苏安,苏安满意地接过手机,点进微博切换小号,开始在评论区奋力厮杀,与白天那群黑粉大战得昏天暗地。
只可惜吊着石膏,单手输出的苏安战斗力大大减弱,九点钟查房的护士轻敲病房门,叮嘱病人早点休息有利于骨骼恢复。
苏安只能放下手机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一旁的幽采打开灯光柔和的小夜灯。结果下一秒,病床上的人就跟忽然诈尸一样弹射起床,咬牙切齿说:“不行——”
幽采习以为常,毕竟地里的植物半夜忽然抽风也是常有的事,包括但不限于玉米半夜发疯哭自己为什么不能生下土豆的孩子,豆苗半夜爬上铁架子把自己绕晕第二天结不出豆子。
他扭头好声好气地对苏安道:“怎么了?”
直挺挺坐在病床上的苏安:“有人骂我,我睡不着。”
幽采望了病房一圈,困惑道:“谁骂你?”
苏安:“网上的人骂我。”
幽采眨了眨眼,半晌慢吞吞道:“他们乱讲。”
苏安气不过,捶了一锤枕头,抬起头生气道:“把你手机给我。”
幽采将自己破破烂烂的山寨水果机递给苏安,苏安下载好微博,注册了一个微博号,并且起名为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教会幽采如何跟人对线骂人后才安然躺下。
他躺在病床上,义正言辞道:“好了,你晚上没事就看着手机,有人骂我你记得给我骂回去,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记住了吗?”
幽采迟疑道:“记住了。”
苏安长长舒出一口气,将小夜灯关上,躺在病床上心满意足地入睡。
偌大的私人病房只余下些许手机光亮,病房的椅子上,幽采低着头,费劲地在手机屏幕上扒拉。
半个小时后,椅子上的幽采轻手轻脚地起身,坐在远处的沙发上,盯着手机,时不时眉头紧蹙,小声地对手机语音输入。
凌晨三点。
病床上的苏安迷迷糊糊被尿意憋醒,睡眼惺忪地下床,结果打着哈欠路过沙发时被一张印着手机光亮的人脸吓了一跳。
他惊悚地摁开灯光,瞧见沙发上抬起头的幽采——头发乱糟糟,双眼熬得发红,眼角似乎还带着点眼泪珠子。
苏安谨慎地停住了脚步,看着幽采默默地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眼睛熬得发红,窝在沙发上。
苏安瞧见搁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伸头看了一眼,屏幕上密密麻麻都是昨夜的微博聊天记录。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你好。
小脑伏特加:?
小脑伏特加:脑残粉?滚远点。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
小脑伏特加:发你x的省略号,再不滚小心你家哥哥糊一辈子,糊穿地心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你不要这样说
小脑伏特加:?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骂人是不对的。
小脑伏特加:哪里来的傻逼,小学毕业没?作业没写完跑出来上什么网?
小脑伏特加:回去叫你家糊咖哥哥撒泡尿照照镜子,跟个发面馒头一样还出道,龅牙一露跟个自行车坐垫一样
小脑伏特加:再逼逼赖赖,老子连你这个傻逼脑残粉一起骂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小脑伏特加:?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攻击别人的长相是不对的
小脑伏特加:哦,那你报警啊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你知错能改的话,我不会报警的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根据规定,守护社会的公序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你以后不要随便骂人了
小脑伏特加:根~据~规~定~怎么你要判我死刑吗?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你不要学我说话
小脑伏特加:你~不~要~学~我~说~话~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你冷静一下,我不会报警抓你的
小脑伏特加:6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6是什么意思,你需要6分钟冷静一下吗?
小脑伏特加:6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我希望你在这6分钟里能够冷静一下,攻击他人长相会让他人难过的
小脑伏特加:6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六分钟到了,你冷静下来了吗?
小脑伏特加:6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你不要发6了呀
小脑伏特加:66666
守护世界上最好的苏安哥哥:你这样很不好,我不太想跟你聊天了
小脑伏特加:……
小脑伏特加:哥们,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没有在聊天,我们是在吵架
看到这里,苏安眼皮已经狂跳不止,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往下翻,果不其然,往下几百条聊天记录,都是幽采在语重心长地劝小脑伏特加在网上也要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对面的小脑伏特加从沉默到破防,认为幽采在采用一种极其高级的羞辱战术,彻夜未眠与之交战。
窝在沙发上的幽采眼睛都熬红了,惭愧地对苏安说是自己能力不够,没能将小脑伏特加说服。
五分钟后。
沙发上,吊着石膏的苏安绞尽脑汁安慰道:“没事,你也骂得很厉害了……”
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的幽采:“真的?”
苏安硬着头皮道:“真的……”
幽采失魂落魄地喃喃说:“那他怎么还在发6?”
苏安:“……”
十分钟后。
凌晨三点半,吊着石膏的苏安坐在沙发,单手费劲地摁着山寨水果手机,跟小脑伏特加隔空对线。
幽采在一旁,乱糟糟的头发翘起了几根,忧心忡忡地问苏安能不能对线过小脑伏特加。
苏安傲然:“笑话,什么小脑伏特加,给他十个脑都不够我骂。”
幽采放下心来,安心地坐在沙发上。
一个半小时后。
获得对线胜利的苏安傲然地将手机还给幽采,傲然地爬上病床,傲然地盖上被子,在临睡前忽然咂摸出了点不对劲。
他茫然地躺在病床上,开始沉思自己这个雇主为什么要凌晨四点爬起来替请来的护工与黑子隔空对线。
这会到底算谁伺候谁?
大型霸王花沉思了半分钟,忽然觉得头好痛,仿佛要长脑子,拼命思索了两分钟也无果,大型霸王花最终放弃思考——算了,反正想不通,还是睡觉吧。
————
清晨八点,薄雾随着晨曦消散,小而灰色的棕头鸦雀在窗檐跳来跳去,发出清脆的鸟鸣。
病房里,幽采嘴里叼着一袋水溶肥料,心满意足地坐在窗户旁晒太阳。
带来肥料和二十三一瓶矿泉水的黄胜叨叨问昨夜怎么样,苏安有没有半夜起来耍脾气闹事。
叼着肥料的幽采摇了摇头,诚实道:“没有,苏哥人很好。”
半夜还爬起来帮他跟小脑伏特加大战一个小时呢。
黄胜瞧着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的油菜花精,嘴角抽了抽,心想的植物系脾气就是好。
整个星光娱乐的人,但凡跟苏安相处过,哪怕是昧着良心都说不出苏安人很好这几个字。
病床上吃着鸡蛋的苏安不吭声,鬼知道他昨夜为什么会爬起来跟黑子大战两小时。
喝完一袋水溶肥料的幽采活力十足,将剩下一袋水溶肥料揣兜里,风风火火下班的身影看得苏安直咂舌——这哪像熬了一夜没睡的人。
人比人,果真是能气死人。
苏安吸完豆浆,将豆浆杯丢进垃圾桶后朝着黄胜嫌弃道:“你下次能不能别在外头买那种乱七八糟的豆浆给你侄子。”
黄胜:“???”
苏安:“就刚才你侄子手里拿的绿色豆浆,多吓人,我妈讲外面那种豆浆全是色素,都是骗小孩喝的。”
“那绿色豆浆一看就是能喝死人的三无产品,包装都没有,就一透明袋子,绿油油的,咋地,还想走无毒无公害环保路线啊?”
提前把水溶肥料包装膜撕去的黄胜:“……”
苏安:“你侄子也是傻,就那玩意还喝得高高兴兴的。”
黄胜:“……”
另一头,扛着劳动报酬回到花店的傻侄子蹲在店里,同店里的花花草草一起分二十三块的天价矿泉水。
几分钟后,店里的花花草草一片飘乎乎。
小铃兰摇头晃脑安详道:“真好喝啊——”
多肉摇头晃脑安详道:“真好喝啊——”
剑兰摇头晃脑安详道:“真好喝啊——”
躺在摇椅上的幽采也跟着摇头晃脑安详道:“真好喝啊——”
他意犹未尽砸吧了两下嘴,终于有些理解为何裴曜这个油菜花精选择待在城里——山里哪能时时喝到那么清润甘甜的山泉水。
小流氓盆栽吵着要多喝几口,幽采嘴里嘀咕着让它别急,起身去到水龙头前,灌了半瓶水上下晃了晃,给它灌了几口洗瓶子水。
小流氓盆栽喝着洗瓶子水心满意足,打着饱嗝道:“哥,你要找的油菜花精找到了吗?”
躺椅上的幽采有些惆怅:“找到了,但就见过一次面,后面就再也找不到了。”
小流氓盆栽困惑:“为什么?”
幽采:“他跟我不一样,他老有钱了,我见不到他。”
黄牛门票都快炒到天上去了。
小流氓盆栽怂恿道:“哥你去他面前开花,勾引阿不,吸引他。”
“到时候哥你开花开得大大的,风一吹晃啊晃的——”
小流氓盆栽说着说着戛然而止,猛地缩了起来,幽采扭头问:“怎么了?”
小流氓像是捂住鼻子,神情羞涩又梦幻瓮声瓮气道,“太刺激了,我一想到哥开花还朝我扭的画面,就顶不住想流鼻血——”
幽采:“……”
他都把人熏进医院了,有什么好刺激的。
————
“那什么星星找到了?”
顶层办公室里,身着西装的裴汀靠着黑色椅子,长腿交并,饶有兴趣地看着办公桌上的一沓资料与照片。
秘书点了点头:“根据金阙舍那边的监控排查到的,看监控确实是他将过敏的小裴总搀扶到垃圾桶旁。”
裴汀拿起照片,瞧着照片上的人嚯了一声,乐道:“你别说,哎,眼睛还真挺像星星的。”
监控截取的照片画质并不清晰,正脸照寥寥无几,唯一的一张正脸照是路灯下,黑发柔软,气质干净透着一股纯粹,眼尾偏圆,瞳仁黑而纯,很漂亮的一张脸,打眼一看跟娱乐圈里的小明星一样。
看上去莫名其妙就叫人舒服。
裴汀兴致勃勃,带着点催促道:“赶紧打个电话感谢感谢人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我们要亲自感谢……”
他特地加重了亲自两个字,秘书立马道:“是要买点礼品上门感谢幽先生吗?”
裴汀:“上门干什么,得让病人亲自感谢,这才能显出我们的诚意。”
秘书悟了,精神道:“好,我这就联系幽先生,问幽先生愿不愿意接受去到病房里接受小裴总当面感谢。”
裴汀表面沉稳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秘书赶紧去办。
办公室的门关上,靠在椅背上的裴汀立马感叹自己真他娘是个天才。
直接把一见钟情的星星给请到病房,没有条件也让他裴汀创造出了条件。
今天过后,指不定从小拽了吧唧的裴曜要对他感激涕零,崇敬得五体投地。
裴汀深沉地拔开钢笔盖,深沉地在文件上签上名字,最后深沉地在等待感激涕零的裴曜给他打来致谢电话。
傍晚六点半。
花店门口。
幽采拎着一大袋塑料袋,望着眼前停下的黑色商务车,仍旧觉得有些梦幻。
下午三点,他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里的人自称是裴曜哥哥的秘书,因为那晚他在金阙舍热心地帮助了花粉过敏的裴曜,因此他们希望幽采能够接受裴曜的亲自感谢。
刚接到电话的幽采以为是骗子,有些谨慎而戒备地说:“是要去缅北吗?缅北我不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分钟,告诉他不是,报出了一个私人医院的地址,就连楼层都报了出来。
幽采一听,喜悦道:“哦,好,这个地方可以去的!”
大型霸王花也在这个私人医院,甚至只隔了六层楼,黄鼠狼精杀下来也只需要几分钟。
回忆结束,黑色的车门打开,西装革履的秘书下车后给他拉开车门,声音轻柔地将他请进车里。
幽采有些不好意思,坐在后座,怀里抱着一大袋鼓鼓囊囊的东西,屁股上是柔软的真皮坐垫。
他一边坐一边感叹想着怪不得裴曜愿意在城里待着呢,屁股坐上去就跟棉花一样,软和又舒服。
秘书望向车内后视镜,知道幽采抱着一袋塑料袋,心下软了一些,想到了几年前自己从乡下来的堂弟。
那乡下来的堂弟也是这样,用塑料袋装着大红柿子,鼓鼓囊囊装了一大袋,笑容淳朴又单纯,抱着大袋子坐在车后座,好奇地目不转睛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高楼大厦。
十五分钟后。
十二层电梯门缓缓打开,秘书领着幽采走到长廊尽头的一间病房。病房是个套间,能俯瞰S市的大片江景,宽敞而静谧。
秘书轻敲两下病房门,报了名字,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病房里的裴曜刚健身回来,冲了个澡,穿着宽松的黑色背心和运动裤,微湿的背心布料贴在肌肉流畅的背脊,湿漉的额发向后撩起。
他走向水吧台,头也不回地对着秘书道:“我哥叫你来的?”
秘书应了一声,温声道:“您之前找的人,裴总让我给您带来了。”
裴曜还没反应过来,随意地嗯了一声,仰头一口气将水杯里的水喝了个光。等下一秒反应过来后,才猛然回头。
病房里柔和的灯光透亮,身材挺拔的青年伫立,黑发白肤,眼睫很长,气质纯粹干净,清淡的草木香浮动。
他望过来,朝他露出个笑。
刚洗完澡还没吹头发甚至还穿着拖鞋却碰见一见钟情对象的裴曜:“……”
他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机械性地露出个笑。
然后一片空白的脑子只能恍惚而绝望想到一个问题——自己刚才喝水跟头水牛一样吨吨响的样子到底有没有被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看到。
作为年少成名的音乐圈顶流,由于一张脸实在抗打,娱乐圈如今依旧流传着裴曜前几年的出圈视频。
早些年的视频中,十七岁的少年样貌冷峻,穿着黑色高领毛衣,低垂着眉眼,身姿挺括地站在二楼落地窗前拉小提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稳稳搭在雪白羊肠弦上,无可挑剔的容貌下透着股疏远的矜贵。
二十岁那年,身形已全然有了成年人轮廓的裴曜穿着黑色背心,一条黑色丝带蒙住双眼,背着贝斯,烟雾缭绕灯光四射的舞台漫天飞舞着彩带,性荷尔蒙爆棚,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与激烈疯狂的尖叫声中演奏自己的成名曲。
这两年他鲜少出现在大众视野,偶尔流传出的图都是穿着宽松的冲锋衣或者夹克,模糊的照片依旧能看出身形极其挺括,时常单手插兜,带着耳机,低头看着手机。
真正做到了全网无崩图。
裴曜以为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就是那晚喝酒喝得头昏脑涨,时运不济碰上一见钟情的对象,然后在一见钟情的对象前扶着垃圾桶要呕不呕。
在病房的这些天,他一边偷摸着喷着新买的草木味香水,一边想着等病好了,他要开着他最心爱的那辆机车,沉稳而妥帖地带一见钟情的青年去海边看看星星和月亮。
他唱歌还挺可以,如果青年喜欢听,他还可以哼几句给青年听。
年轻气盛的裴曜天天都这么想,甚至还没等医生说能出院,就已经去医院的健身房,在一众病患的注视下面不改色硬拉一百斤,力求做到再次见到一见钟情对象时能保持完美形象。
但上天告诉他,没有最狼狈,只有更狼狈。
比如当他刚洗完澡没吹头发还踩着拖鞋,又因为浴室太热,跟头水牛一样一口气灌下一杯水时,他再次碰见了一见钟情的青年。
青年穿着水洗白的低腰牛仔裤,同那天晚上一样很美好,友好地朝他露出了一个笑。
那个笑在大脑一片空白的裴曜眼里几乎等于青年碰见未开化野人后的善意微笑。
野人裴曜神色恍惚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脑子都是轰隆隆的巨响,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子,身体比脑子反应得更快,猛地开始发热发烫。
秘书张张合合地说些什么裴曜没能听清,只能听到最后秘书说的一句:“裴小少爷很感谢您那晚出手相助,想对您亲自道谢……”
说完后,秘书极其有眼色地退出病房,并且还妥帖地将病房门关上。
开玩笑。
再不出来他都能看到死机的小裴总脑袋上冒出的烟了。
退出病房的秘书站在门口,唏嘘不已——怎么见个人还能脸红到脖子,裴总果然说得没错,这拽了吧唧的小裴总果真是跟纯净水一样纯情。
病房里是一片寂静。
水吧台上的裴曜一动不动,手上还僵硬地拿着空掉的水杯。
幽采却对着他有天然的亲近,心想怪不得裴曜能蹿那么高那么壮呢,喝水喝得咚咚响,果真是一朵油菜花。
他这会虽然心里高兴亢奋,但也没像上次一样贸然开花,克制地赞美道:“怪不得你长那么高,我有时喝水都不太专心。”
山里熠熠生辉的漂亮蝴蝶很多,没长成人形的油菜花时常一边喝着水一边同漂亮蝴蝶玩得不亦乐乎。
僵硬在原地的裴曜听着幽采真心诚意的赞美,脑袋已经混成了浆糊,恍惚只冒出一个念头——对面的青年果然很美好。
对野人一样的他还那么温柔,还给他找理由。
全然忘记自己姓什么的裴曜脑子和嘴巴不在一条线上,喉咙挤出一个音节,浑身发麻地强撑镇定将人邀请到会客室。
拎着大塑料袋的幽采坐在会客室米白色皮质沙发,带着些许歉意道:“对不起,裴曜,你的病好一些了吗?”
裴曜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看似镇定,实际格外紧张地将手搭在膝盖上,裤子都快抓皱了一节。
他镇定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说自己挺好的,已经快出院了。
幽采很为他高兴:“我知道的,你看上去长得那么好,肯定很快就恢复。”
田里面高高壮壮的庄稼生命力总是最顽强的,哪怕被害虫吃了几个洞,也能安然无恙地生长。
幽采看着裴曜黑色背心外的手臂,微微隆起的肌肉曲线流畅白皙,透着一股紧实的质感,看上去很有力的样子。
他有些羡慕,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你长得真的很好,手臂看上去好有力。”
裴曜下意识坐直了一些,绷紧了手臂,隆起的肌肉线条更为清晰明显,听到对面幽采的感叹声,脑袋都要发昏了,面红耳赤却仍旧假装不在意道:“还、还好吧。”
可到底是年轻气盛,哪怕喉咙都紧张得发紧了,还是忍不住装作不经意间轻描淡写道:“我平常有运动的习惯。”
幽采明白了。
城里的油菜花有城里的油菜花修炼方式。
他化成人形一年不到,虽然看上去已经很像人类,但心底仍旧对人类平常的相处方式很模糊,在交往方式上更偏向于植物。
在植物的世界里,为了共享阳光与雨露,叶片与叶片亲密地贴在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幽采睁着眼,让绷着肌肉的裴曜没有半点防备,眼睁睁幽采伸出又细又白的手指,摸了摸他的手臂,然后微微仰头,一副很纯真的样子对他道:“可以教教我吗?”
他的手指微凉,指腹软软的,没有一点茧,在裴曜的手臂慢慢摩挲着,摸得认真。
裴曜耳边响起轰地一声,脑袋已经完全发昏,原本浑身上下只是被微小的电流蹿过了一片。如今被摸了手,浑身上下骤然像被雷劈过了一样,只能茫茫然地呆在原地,都快呼吸不上来。
幽采摸完后还戳了戳,一抬头看到裴曜整张脸都红了,一动不动呆在原地。
他被吓了一跳,迟疑地叫了好几声裴曜的名字,看到裴曜茫茫然地转过头,才放心下来。
幽采有些担忧:“你的病还没好吗?”
他还记得上次裴曜发病时的吓人模样,可这次他并没有开花冒犯裴曜。
裴曜茫茫然地下意识摇头,恍惚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说好了。
幽采宽慰他:“没事,我给你带了好多好东西补身体。”
他低头,将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拆开,露出七八袋的肥料,献宝一样递给裴曜,又想到裴曜从小在城里生长,翻遍了身上的口袋,翻出了一根吸管。
幽采挑了一包黄胜给的肥料,高兴地分享道:“这个好,狂哥说这个好有营养,很好喝的,以后我可以天天请你喝。”
豆浆袋子大小的透明袋装着绿油油的汁液,诡异地泛着莹莹光芒。
脑袋已经发了昏的裴曜恍惚地那袋绿油油的汁液,一偏头就看到幽采睁着很圆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幽采举着手中的肥料,见裴曜迟迟未动,以为是生长在城里的裴曜不愿意喝这种便宜货。
他有些失落,放下手中的肥料,很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扇动了几下,像是同好朋友分享心爱玩具失败的小孩,好一会才沮丧地小声道:“其实这个也不是很便宜的。”
狂哥一天才给他两袋呢。
二十多岁的裴曜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哪里看得了心上人失望的样子。他发热的脑袋连转都没有转几下,不假思索道:“我也爱喝的——”
幽采抬起头。
脑袋发昏的裴曜继续不假思索道:“我跟你一样,我就爱喝这种绿的。”
他拿过幽采手上的肥料,一边插上吸管一边猛吸一大口,塑料袋子很快就瘪了一小半。
幽采有些开心。
他坐近了一些问,眉眼弯弯道:“是不是很好喝?”
诡异味道的液体跟白酒一样顺着喉咙滑落,裴曜头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食道有多长,半晌后,才神情恍惚地蹦出两个字:“我觉得……”
幽采期待地望着他。
浅灰发色的青年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肥料,恍惚喃喃:“我觉得有些怪……”
幽采唔了一声,想了想道:“是不是你喝不惯这种?还是你身上有虫子?我给你挑一个去害虫的营养液。”
半个小时后。
急救室红灯闪烁。
幽采拎着一袋塑料袋神色茫然,来来往往的护士医生语速飞快步伐匆匆进出急救室,秘书颤颤巍巍地给还在办公室加班的裴汀打电话。
七点整,裴汀深沉地批着文件,深沉地看着手机铃声响起。
他深沉地接起电话,矜持道:“怎么了?是不是感激涕零的小裴非要感谢我吗?”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深沉的裴汀怀疑自己大脑空白了一瞬,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可置信重复道:“你说裴曜现在正在急救室抢救?”
电话那头的秘书又说了几句话。
裴汀脑子都麻了:“是他自己主动喝的植物营养液然后进的急救室?”
电话那头的秘书不知说了什么,裴汀脑子发麻得更加厉害:“还喝两袋?”
“他怎么不把病床头吊的那瓶输液水也给喝了?”
幽采打电话给黄鼠狼精的时候,黄鼠狼精正在病房里给苏安削苹果。
他一边用脑袋夹着电话,一边讲削好的苹果递给苏安。
病床上的苏安看着递过来坑坑洼洼的苹果,有几分嫌弃。
电话那头的幽采坐在长椅上,有些沮丧地黄鼠狼说:“狂哥,我好像给裴曜添麻烦了。”
他说他今天见到了裴曜,但是给裴曜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黄胜刚开始还以为是幽采因为太想见裴曜,偷偷摸摸跑去当了私生粉,最后蹲点被裴曜的保镖抓了起来。
毕竟刚出山没多久的油菜花精压根就不懂蹲点和跟踪对于明星意味着什么,指不定在懵懵懂懂中当了私生粉。
黄胜对着电话那头的幽采装模作样:“没事,你狂哥还是有点人脉的。”
挂断电话后,苏安啃着苹果,含糊不清道:“你侄子请假到什么时候?今晚还能来吗?”
黄胜一副长辈的模样,唏嘘着说幽采闯了点祸,他得去收拾收拾,把人给赎回来。
苏安一听立马乐了——他还真想不出跟个三好学生一样的幽采闯祸的样子。
那可是在网上语重心长教育了小脑伏特加三个半小时的乖学生。
这样的人能闯什么祸啊?
黄胜也抱着同样的想法——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幽采能闯什么祸啊。
十分钟后。
黄胜站在闪着红灯的急救室门口,在狂跳的眼皮中终于明白了幽采闯的是什么祸。
塌天大祸!
这看上去乖乖巧巧的油菜花整了个大的,也不知道干了什么,直接给人裴曜弄进了急救室。
弄进去的人还是裴曜!裴家在S市可谓是只手遮天!
急救室门口气氛近乎凝固,一排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沉默伫立,两张长椅对着放,一张长椅坐着样貌同裴曜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另一张长椅坐着神色有些茫然的幽采。
裴汀搭着腿,看着眼前的带着七八袋肥料的男生,冷声道:“你那什么狂哥呢?不是说很快就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