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麦跟到卧室:“今天的午饭真好吃,真是珍馐佳肴啊!”拾人牙慧,模仿的电视剧里的台词。
程凛依旧没看他,一边手臂交叉脱衣服,一边道:“嗯,明天也吃这个吧。”
麦麦开始没话找话:“今天门铃没响过。”
“好。”
“我没去过厨房。”
“知道了。”程凛打开衣柜找东西。
麦麦感到落寞。以往程凛回家,洗完手总得先摸摸他,问他在家做什么,有没有想自己。
而橘猫形态的麦麦就会尾巴竖得高高地跟在后面,用喵代替想。
今天程凛的注意力仿佛很奢侈,没有给过他。
程凛回头,就见麦麦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赤裸的上半身看。
他本想阻止这个行为,转念一想麦麦做猫时也没少看,便由着去了。
但紧接着,麦麦把手掌轻轻敷了上去。
程凛一哆嗦,猛地后撤步:“你摸什么!”
反应太激动,显得凶恶。
只想吸引注意力的麦麦被吓得缩回手:“对不起,我不摸了。”
第5章 于是麦麦决定离家出走(五)
程凛坐在书桌前,佯装看显示器上的工作文件,实际用余光跟进着麦麦的动向。
他承认自己先前的反应有些剧烈了。麦麦显然被吓到了,还说了对不起。
现在他转念一想,即便被摸又如何?他是男的,麦麦也是男……猫,一只猫能懂什么?猫才一岁,猫又不懂仁义礼智信,猫平时又不穿衣服,和他落落大方地坦诚相见。
对,对。
所以他被摸两下又怎么了?他和猫一般见识?
程凛成功说服了自己,是他该抱歉。
但他向来嘴硬,不知道怎么开道歉的口,又觉得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便没有再提。
另一边,麦麦很愧疚,分析是自己做错事让程凛生气了。他做了类似把玩具藏到洗衣机后面、把程凛桌上的钢笔推到地上这样的错事。
他尚没有自己体积变化的自觉,一边在书桌前来回晃悠,一边偷瞄程凛,自以为隐蔽。
而程凛冷酷地看着电脑,一言不发,似乎并没有要原谅的意思。
合作方发来的视频播放结束了,麦麦还在晃来晃去。
这让程凛心烦意乱,没心思工作。他关了界面,将电脑椅往后滑了滑,看向徘徊的麦麦,说:“你坐一会吧,啊?别转悠了。”
书房没再多的椅子,他言下之意是请麦麦出去,给予双方冷静思考的空间。
坐一会。麦麦只听懂表层意思,认为这是二人的破冰之兆。
他知道自己平时习惯栖息在何处,欣然应允。
麦麦很快绕过桌子走到程凛面前,接着一屁股坐到了程凛的腿上。
程凛像被一壶开水烫了大腿,抖了抖,刚准备把人叉起来,想起自己先前的豪言壮语,硬着头皮忍了。
他的猫,他的猫。
能和程凛亲近,麦麦很高兴,一扫变人后的郁结。他挪了挪屁股调整坐姿,抬头一眼望见显示器,高兴地扭头:“是我呢。”
显示器上是程凛的电脑桌面。壁纸是橘猫趴在飘窗的靠垫上,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勾勒出他毛茸茸的轮廓。
“……我们两个聊聊。”程凛示意他转过身来,一手僵硬地拦了拦他的腰,防止麦麦掉下去。
他又近距离观察了麦麦。
人型麦麦眼睛和微蜷的头发一样,都不是正宗的黑色,更类似琥珀。
……这家伙怎么能一晚上就变成十几二十岁的样子。
程凛有轻微脸盲,不知道这长相算是如何,但当猫时就略有姿色,这人型的外观大概也是比较好看的吧。说不定挺受女孩子欢迎。
他这大老爷们也并不讨厌。
“你说。”麦麦边说,边要靠到程凛怀里。
这个就有些超过了。程凛用手抵了抵:“你就这么坐着,别再靠了,否则就下去。”
麦麦被推开,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变成人后,程凛非常介意他们之间产生肢体接触。
因为他们都是男人,在人类社会,两个男人似乎并不会那么亲密。麦麦却把握不好这个尺度。
他内心尽管失落,但也怕程凛又和先前一样生气,便答应下来,坐直了身体。
程凛思考措辞,首先问的还是:“你还能变回猫么?”
麦麦紧张地思考,回答:“我不知道,我试过了,但是变不回去。”
“你真是一岁么?为什么要变成人?”程凛追问,“还是你们有什么家族,有这个神奇的能力?”
麦麦:“我只记得我睡在草丛里,快死了,只有你发现救了我。”
程凛:“那你为什么要变成人?”
“因为你也是人呀。”麦麦答。
“这是何必?”程凛问,“你换位思考,倘若我某一天忽然变成一只猫,你作何感想?”
“那好啊,我们可以一起玩。”麦麦眼睛亮了,“你真的可以变成猫吗?”
“我不能。”程凛面无表情道,“那你说说两只猫,谁打扫卫生,谁赚钱,吃的哪里来?”
麦麦说:“我们一起出门打猎就行了,我会让你先吃饱的。”
程凛手肘撑着电脑椅的扶手,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无奈道:“当人和当猫不是一回事。当人是很复杂的。我说最基本的,你有身份证吗?你有户口吗?”
听不懂。麦麦说:“这些是什么?”
“你看!你连中国人最基本的身份证件都没有。”程凛说,“你现在走出去,没身份没学历没钱,你知道这多恐怖么?你被坏人抓走了警察都没办法通知我。”
麦麦问:“那怎么办啊?”
程凛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
无论如何,麦麦是他捡的猫。虽然现在变成了人,他也不能说不管就不管。
麦麦因为这段近乎恐吓的话引发了较为深度的思考,表情很忧虑。
程凛看着他,想到橘猫极偶尔也会露出类似的表情,心软下来,粗糙地摸了摸麦麦的脑袋:“我想想办法。”
后两周时间内,程凛时不时就想给自己一巴掌,用以确认自己是不是处在一场幻境中。但整个世界还在正常地运转,上班的上班,吃饭的吃饭,等待过年的继续热切地等待。
除了他养的橘猫麦麦,变成了人。
为了帮助麦麦增长见识,尽早完成社会化,程凛翻出台智能手机给他,叮嘱了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教了互联网的使用方法,选了点网课,还给注册了个微信账号。
现在两人可通过先进的即时通讯服务进行沟通。
尽管麦麦没什么隐私观念,但程凛还是保留了一定的人类涵养,没有偷看过这台不设密码的手机。
麦麦开始时不时给去上班的程凛发消息。这感觉就像风筝无论飞到多高多远,手里总有线能收回。
可他文化水平不高,大字不识几个,真要发消息只能用语音,因此大部分时间就发个表情。
麦麦:[微笑]
麦麦:[爱心]
麦麦:[亲亲]
麦麦:[旋转]
麦麦:[抱抱]
…………
不过程凛也不回复,只过了半小时给麦麦打了通语音通话,让他拿外卖。
麦麦从家门口把自己的午餐拿进屋,和平常一样,继续看电视剧。
他一层层拆开食物精美的包装,看电视上先前冷酷无情的总裁端木泽红着眼,痛苦地说:“秦温菀,温菀!求求你,给我个机会,你告诉我,我怎么做你才能重新爱我?”
端木泽试图拥抱秦温菀,被狠狠推开后还吃了个结实的大嘴巴子。
怎么做你才能重新爱我?
麦麦想,其实日常生活没什么不同,其实现在的三文鱼可比罐头还好吃。
但他认为吃罐头也可以,吃猫干粮也可以,他少吃点也可以。
这都不重要。
他希望变成人而终成人,是想他和程凛能更亲密些——他看过的电视剧只播人和人之间的故事,电影也只有忠犬八公的故事,没听说过忠猫麦麦。
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反其道而行之,明明程凛还是程凛,麦麦也还是麦麦。
程凛常常与他保持距离,不再亲热地抱他,亲他的脸和脑袋,说喜欢他的话。他们不再一起玩游戏,不再一起睡觉。
他再想闻程凛的气味,只能靠偷偷藏起来的那件外套。
所以麦麦腮帮子塞满饭,有样学样对空气说:“程凛,我怎么做你才能重新爱我?”
说出口不知为何有点不好意思,也怕问了后程凛还是不回他消息。所以麦麦决定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人生的旷世难题。
“麦麦!”程凛一激灵睁开眼,心跳极快。做噩梦的感觉。上次这么着急是念书时梦见自己忘记带准考证。
按亮床头的电子钟,刚刚三点过四分钟。
他梦见麦麦独自跑出去了,一只猫往草丛一钻,像一滴水入海,哪里也找不到。
程凛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用胳膊捞了捞旁边,真的空荡荡的。
刚要应激,想起麦麦现在莫名其妙变成人了,一人一猫正处于分居状态。
心悸的感觉难以一时平复,况且这梦的寓意不是很好,程凛很难不想太多。
他犹豫了两秒,下床走出房门。
站在另一扇门前,程凛心有犹豫。自麦麦住进客卧后,他心里自动把那片区域划归为了麦之领域。为了尊重隐私,这几天没有再迈进去过。
其实他理应去看看,也不知道这么大个但一岁的人睡觉踢不踢被子。
程凛在心里合理化他凌晨三点出入房间的行为后,轻轻拧开门把手。
屋里自然没声音。麦麦也在睡觉。
窗帘没拉。程凛借着月色,把房间的现状看得很清晰。
表面几乎和先前空置着没什么区别,除却床头柜多了只在充电的智能手机,床上还有一团不怎么规整的被子。
程凛悄没声息,再凑近两步看,发现大事不妙——
枕头竟然是空的。
这下他彻底应激,来不及思考,把鹅绒被痛快地整个掀了起来。
橘猫正蜷成一团在睡觉。
月光氤氲,麦麦毛茸茸的轮廓更像一场美梦。
真是猫。变回猫了。
程凛屏住呼吸,在床沿慢慢蹲下。他试探地用手掌轻轻摸上去,果真摸到熟悉的体温和毛发。
这不就是他的猫吗,千真万确。
骤然,内心被打动,有一块柔软下来。
先前即便人型麦麦行为举止再怎么像麦,程凛终究半信半疑,又或者是不愿意相信这么反科学的事情。
但现在麦麦就在这里,变回猫的模样了,在很认真睡觉。
麦麦睡得很熟,前爪抵脸,尾巴碰脑袋,身体随着呼吸节奏轻微起伏。
程凛不想吵醒他,也不想就这么离开。
他又摸了两记,见麦麦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干脆把猫抱了起来,往自己房间走。
把小小的猫抱起来,这刹那,程凛又认为猫变人是不科学的了,这么小的猫,凭什么变成了那么大的人?这太不能量守恒。
他把猫放回自己床,认真给猫盖好被子。麦麦比刚才舒展了一些,但是还是没醒。
程凛这么折腾,也困了。他低下头,用手臂圈好,拿鼻子蹭了蹭麦麦的脑袋,闻到阳光灿烂的味道,旋即用手托着猫,踏实地重新睡着了。
次日一早,听见闹铃声,麦麦先醒。他闭着眼舒服地伸懒腰,不慎给了程凛脸颊一拳。
程凛闷哼了声,皱皱眉,也醒了。
这下就看到怀里的男生和自己大眼对小眼。
又是没穿衣服的版本,且自己的手还牢牢搭在对方的腰上。
程凛受到的冲击太大,迅速收手抽身,向后挪了几个身位。
“我记得自己睡在那个房间呀。”麦麦尴尬又紧张地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在这里。”
程凛面色不变,一边飞速思考如何解释这件事情。
他也没想到麦麦只是晚上无意识变回了猫,早上竟然又变回来了。
此人倒打一耙,说:“可能你梦游。”
麦麦中计了,坐起来,认可道:“可能是的,我不是故意的。”被子顺着身体滑下去,露出他的上半身。麦麦做猫时通体小麦色,为人的肌肤倒是很白皙。只是锁骨的地方有黑色的小痣。
程凛僵硬地扭过头,指门外:“……去穿衣服。”
麦麦把自己掉在被窝里的衣服都重新穿起来,心道好奇怪,怎么会不仅没穿衣服,还跑到了程凛的床上。他很懊悔,要是没睡那么熟就好了。
接下来务必不可再让悲剧重演,万一程凛真生气不要它了就糟糕了。
临出门,程凛换鞋,余光看到麦麦的拖鞋靠近。猫像每个早晨一样,准备欢送他去上班。
程凛直起身,盯着麦麦看了会。
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人是猫,猫是人。认命了。知道自己早上态度又差劲了点,心里发虚,不知道怎么弥补。
麦麦和他对视,显得有些疑惑,又好像期盼他对自己说点什么。
程凛内心叹气,手撑着门框,语气放软说:“在家乖点啊,别一天到晚看手机。”跟嘱咐小孩似的。
麦麦高兴地答应下来,送走程凛,继续研究他的智能手机。
程凛教得还算耐心,又考虑麦不怎么识字,还重点教授了文字和语音相互转换的功能。这个伟大的功能帮助了麦麦能够独立理解页面上词句的意思,就是稍微费了些时间。
因为程凛不怎么爱回消息,麦麦又渐渐习惯了他外出打猎就会与自己基本断联的生活,一边在家自娱自乐,一边专心攻克他唯一的课题。
下午,麦麦吃完三文鱼波奇饭,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继续在网上搜索:如何让主人重新喜欢自己?
主人的概念来源于宠物医院,每次医生、护士都指着程凛介绍说这是麦麦的主人。
而主人另一种较为情色的诠释方式麦麦也无从得知,因此他认为如此称呼并无不妥。反正搜“怎么样让程凛重新喜欢自己”是行不通的,他已经试过了。
这个问题还是给了全年龄向的互联网不小的考验。
因为没什么能精准匹配的答案,大数据自动显示了类似的提问。
麦麦随便点进去一个,请语言把整个页面的字念了遍:
“好问百科——用户清风徐来——”
好不容易念到干货了,这位用户说:“如何让一个人重新爱上你?很简单!你得先有事业!无论女人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自强!你有了事业,你去拼搏,自然就会绽放出自信的光芒!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事业啊!
麦麦一分析觉得很有道理,人好像都得上班,程凛也天天上班。上班就是打猎,打猎了生活才有物质基础。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现在他变成人了,恐怕也该上班才对。这个逻辑是通畅的。
麦麦又艰难地搜了些“猫能做什么工作”、“不需要文凭的工作”、“如何快速找到工作”、“找工作要准备什么”之类的问题。心里很有头绪了,一一记下来,准备下次问问程凛什么时候让他出去上班。
麦麦做完功课高高兴兴看电视,等到晚上程凛回家,打开门,他毕恭毕敬:“麦麦参见陛下!”
程凛差点把自己的摩托头盔甩出去,被麦麦稳稳接住了:“小的替您放!”
“你今天看什么电视剧了?”程凛问。
“霸道皇爷俏公公。”麦麦回答。他认为这么谄媚的手法是值得学习的。巴结主子和主人无甚差别。
程凛噎了噎,说:“你看的什么……电视上演的都是假的,别模仿了。”他决定等会人为施行审查制度,筛选一下麦麦可以看的电视剧,树立正确的价值导向。
麦麦“哦”了声,把他的头盔放到架子上。
程凛摘外套,总隐隐觉得自己少了件衣服,但他衣服确实也不少,或许是记错了也有可能。
吃完晚饭洗好碗,程凛手一抹坐下来:“遥控器给我。”
电视剧里媚上的方法没用,麦麦放弃了“嗻”一声再双手奉上遥控器的念头,只老实把东西递过去。
“不学公公说话了?”程凛好笑地看他,接了遥控器摆弄两下,但他平时倒不怎么看电视,问,“主界面在哪?你教教我。”
麦麦指了指遥控器上的按键:“按这里。”他比程凛稍微矮些,低头时就拿发旋对着人,依稀能闻见洗发水的薄荷味。
程凛盯着看,没吱声,半是好奇地捏起麦麦的头发,搓了搓。
质感是头发不是猫毛,真神奇啊。
麦麦抬头,发现他们靠得很近。
他想起先前程凛的多次拒绝,和强调的要“保持距离”,就稍微往后坐了点。
程凛发现他这动作,心里不太舒服,又伸手拽了下麦麦的头发:“什么时候能变回猫?”
麦麦歪了歪,待他松开手,揉揉自己被拽的地方,没说话。其实他每天都会坐在猫窝里心里默念变回去,但暂时未见成效。
程凛见人懒得理自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电视机。他点进历史记录,看见一串儿乱七八糟的剧名跳出来,中间还夹杂着各类电视节目,简直两眼一黑:“你怎么一天能看这么多?”
他问:“之前看你也没一整天都看电视啊,还会睡睡午觉玩玩猫爬架的,怎么现在不是玩手机就是看电视?”
之前网上程凛工作时麦麦就窝在他的膝盖上,程凛洗澡或做家务,无暇顾及猫时,麦麦就跟在他后面或呆在猫爬架上。
麦麦回答:“现在晚上也看一会。”
因为程凛不让跟也不让碰,猫爬架又上不去,只能呆在沙发上看电视打发时间。
程凛看见了那所谓的《霸道王爷俏公公》,原来是观众自发剪辑上传的CP向视频。明明好端端一个正剧。真是吃什么饭的都有,短视频害人。
他又瞥了眼同为男人、完好无损的麦麦,表情忽透出不自然。
“幸好你长得瘦,我一直想再等等给你绝育,否则你现在……”他心有余悸地抹了把脸,“真得是俏公公了。你会恨死我的。”
麦麦不知道也不关心绝育是什么,只认真说:“我不会恨你的。”
程凛看麦麦一本正经承诺的样子,觉得挺好玩。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戒备,又或者,是不知所措。
毕竟是家里猫没了,活生生多出个陌生的年轻男生,还是个黑户。
人猫之别,天堑之隔。
现在,程凛又单方面渐渐重新熟悉起麦麦。一方面,麦麦还是很听话可爱,另一方面,他也亲眼验证过了麦麦能变回猫。同一性是寓于灵魂中的。
程凛想,原本一人一猫各说各的,现在沟通无障碍了,有来有回,是好的事情。其实生活因此比原来还热闹丰富了。
他决定不再多想未来的现实问题,先尽量克服当下的困难,继续担起养好麦麦的责任。
程凛整理了点他自认为麦麦值得看、能看的东西,不仅包括文艺作品,还有认字识数的幼教网课。由于接受的教育不太正统,麦麦的学术能力不够均衡。说话是挺字正腔圆的,偶尔还文绉绉蹦出几个成语,但算个十以内的加减乘除都不行,手指头不够用。
人情世故就更不必说了,和他人类形态表现出的年纪完全不符。
但又由于什么电视频道都看,猫还知道点中国坦克的发展历史和犹太民族的前世今生。这是十分震撼人心的。
程凛换了角度思考。麦麦在橘猫届也是数一数二、博古通今的天才了,别家没见过这么聪明的猫。可惜炫耀不得。
到了睡觉的点,程凛督促麦麦刷牙,检查他头发已经彻底干了,就让他进屋睡觉。关门时顺带把房间灯关了。
但凌晨一点的时候,程凛的闹钟响了。
反正他是这个家的一把手,没人会追问他意欲何为,他大可理直气壮。
程凛灭了闹钟下床,又蹑手蹑脚走到对门房间门口。
偷个猫回来玩玩。
他轻轻地拧开门,轻轻地走进去,轻轻地掀开被子。
一束冷光照亮了麦麦的脸。他瞪大眼睛,茫然地和程凛对视。
“大半夜不睡觉玩手机?”程凛一掌拍亮房间的大灯,“持续多久了?”
麦麦心虚地把手机按灭,和做猫时犯错挨骂的表情一模一样:“我就看看。”
“一检查就检查出问题。”程凛率先站上道德高地了,喋喋不休,“以后手机给我再睡觉。再被发现,我给你用防沉迷系统了。”
麦麦点点头,懊恼自己又让程凛生气,说:“好的。”
“你刚刚咬的什么?”程凛又问,“你刷完牙晚上还偷偷吃东西?当心牙齿掉光。”
这次房间灯开着,一片敞亮。程凛强硬地掀开点被子,清楚看见了自己的一件外套被人压在身下面。麦麦刚才边玩手机边咬着玩的东西是个拉链头。
原来少了件衣服并不是错觉。程凛联想到当初监控看麦麦半夜出来拿东西,大感匪夷所思,问:“你藏着这个干什么?”
麦麦发现自己最近经常尴尬。他不看程凛了,慢吞吞说:“有味道。”
“什么味道?”
“你的味道。”
“……我的味道,要干什么?”程凛噎了噎问,“拿来辟邪?”
麦麦一开始不说话了,但程凛说:“说话。”他就说,“这样就好像我们还是一起睡觉的。”
这下轮到程凛沉默。他或许该退让了。
但他最后只说:“那你换件干净的吧,这件是外面穿的。”
麦麦答应了,又盖上了被子闷住头。
程凛再站着也没什么意思。他语气放软,说:“快点睡吧。”把手机拿了出去,顺便关上灯。
他还是很尊重麦麦的隐私,所以没有打开手机研究麦麦到底在研究什么入迷的东西。也不知道麦麦已经因此下定决心,明天就要出门找工作了。
第8章 于是麦麦决定离家出走(八)
“同志们,都让一让啊。”金梨在前面开路,袁佳明抱着个大纸箱跟在后面,进了屋,“咚”一下把箱子撂在地上。
马上要过年了,程凛正和其他组员商量放假期间系统运维的事情,看到问:“忙什么呢?”
金梨答:“做善事。”
“对,大善事。之前我和其他园区志愿者搭的暖棚被物业拆掉了,我怕那几只猫过年在外面没东西吃,这么冷的天,容易冻死饿死。”袁佳明站直了,叉腰说,“我计划让它们在我们外面的这间休息室呆着,避避风。我和梨先把房间收拾出来。”
程凛当然也赞同:“好,我做什么?”
袁佳明摆手:“现在用不着,到时候你们把猫捉进来就行,我碰不了。”他虽然猫毛过敏,但一颗爱猫的心从不脱敏。
年底项目要交付的东西也多。程凛忙一上午,抽空给麦麦点了个中午饭,下午又是客户来,带袁佳明三个人关起门聊了一个多小时。
把客户送走,程凛陷在座椅里喝水。他想起前几天自己太无聊使唤猫:“麦麦,给我倒杯水。”
麦麦殷勤接旨,端过来时还眼巴巴说:“你的杯子好漂亮啊。”
这杯子是程凛团建时自己做的,上面的图案就是橘猫金色的毛发。
他开始想下次是不是也该烧一个类似的杯子给麦麦用。既然他这么喜欢。
……实在不行就自己去用白色马克杯呗,就一个杯子。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程凛盘算多了,开始有点想念麦麦了。麦麦一个人在家做什么呢?这几天也不给他发消息了。
人都是贱的,见到有消息进来挺新奇快乐,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也借口说自己忙。现在麦麦不给他发消息了,他又要心里不是滋味,思索到底为何不再给他发的理由——只是大概电视剧和手机都比现在的程凛有意思多了。
程凛掏出手机,拨了个座机号码回家。
嘟嘟嘟。没人接。
竟然不接他电话。程凛右眼皮跳,联想到叛逆期之类的词语。他又打开监控,决定看看麦麦在做什么。
出人意料,客厅的电视机罕见关着,人也不在沙发上。麦麦平时抱着的小毛毯叠成豆腐块放在一旁。
程凛还是没有太戒备警惕,自以为是麦麦进房间睡午觉了。他拿了平板去开短会,半小时后打开手机再看,画面依旧无甚变化。
在组员们激烈的讨论声中,程凛如梦初醒,福至心灵打开软件隔段时间会自动保存的视频。
他将进度条不断向后移动,终于看到了流动的画面。
监控显示,三小时前,麦麦打开玄关门走了出去。
接着再没回来。
程凛一瞬间从座位上跳起来,不小心打翻隔壁金梨的奶茶。他连忙拿桌上的餐巾纸擦,胡乱抹了两下又扔了纸,冲向门外:“对不起有事,你们继续。”
麦麦吃完午饭,扎好外卖袋,开始准备自己出门求职的事宜。
他认真梳了头发,偷穿了程凛衣柜里的衬衫穿。他对着镜子整理,心想,此番是为猫生第一回出远门,要到距离家足足五公里的地方,是该备些行囊。
于是他又从柜子里拿了只双肩包,拉开拉链,往里面放了三只猫罐头,作为行军干粮。
经过在互联网上缜密的搜罗,他必须承认,虽然他坐观天下,对世界运转的规则也并非一无所知,但身为一个黑户,没有身份证和学历已经排除了大部分的正当工作。
但麦麦并不是一个固步自封的人,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又经过悉心收集信息,他了解到,最近城市里有许多猫咪的合规工作场所——
猫咪咖啡厅。
麦麦没有钱,他用手机导航,一路走马观花,硬是用脚走到了目的地。
这是离家最近的一家猫咪咖啡厅,开在商住两用的大厦里,楼宇的外表已经很破旧。内里也不遑多让,空气中掺杂烟味和淡淡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