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赴眯起眼睛歪着头念着侧边栏的字:“班级,高一一班,姓名,柏耳……柏哥这是你高一的卷子?你重做高一卷子干嘛?”
柏耳一边在空白处打草稿,一边道:“有些题还没搞懂。”
唐立这才发现回味过来:“不是,你跑这么快就是为了节省时间来做题?”
宋霄方拿起柏耳身边放的一大迭卷子,数了数大概五六十张:“卧槽你高中三年的卷子都在这儿了吧,你都要做完?”
“一部分,还有习题册和书上的练习题。”
三人一起发出了不解的卧槽声:“干嘛啊柏哥,要去做家教?”
老师刚刚把成绩统计完,吹了声口哨示意统计结束了,柏耳听到声儿,抱着卷子从石台阶上起来:“热爱学习不行?我去图书馆了,这两天打球去画室都别叫我。”
三人震惊石化目送柏耳离开。
柏耳特地在图书馆占了个座,除了路默给他订正的题和笔记之外,甚至把高中的数学和教辅书都拿了过来。
他座位旁边坐了个女生,桌上堆了一堆书,什么《思想政治考研大纲解析》、《考研数学复习全书》,还有些教材,什么《高等数学》、《概率论与数理统计》。
柏耳无意中瞄到女生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号,对她肃然起敬,探了个头过去礼貌打招呼:“你好。”
女生抬起头,入目的是一张好看得赏心悦目,帅的过分的脸,她在心里卧槽了声道:“什么?”
柏耳礼貌的询问:“我也在做数学,等会你有空的时候能问你两个题吗?”
女生丝毫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以为柏耳是和她同一届的,欣然应允,心里绽放了朵朵小桃花:“好呀,但我不一定会。”
柏耳感激道:“没事,你帮我看看,不会也没事。”
女生答应后,柏耳心里又加了个后盾,戴上耳机放心开始做卷子。
他高一时厌恶数学已经厌恶到了看到数字就想吐的程度,更别说路默给他讲的那些题,老师布置的作业简单的还做一做,路默的完全就是buff上迭buff,不喜欢的路默给他讲不喜欢的题,他当时不把卷子扔了就不错了。
所以路默当时很多心血都落了灰。
高一的题现在做大部分倒都很简单,毕竟高中也不是白读的,但有些专业性的知识点还需要专门回去翻书,而且确实有的压轴题和选做题的难度不亚于奥数。
他皱眉奋笔疾书,和一道函数和图形综合的大题做搏斗。
然而试了五分钟也没做出来,又去翻书上的公式例题、翻找教辅书上的同类型题,都讲的不清不楚的,看了答案也只有一个公式。
他去翻路默给他的错题集,对照着路默的解题过程一路看下来,路默的思路清晰又简洁,看了一遍就恍然大悟。
他一边抄笔记一边痛骂自己。
柏耳你当时是不是有病?!现成的一对一名师在线辅导都不要?
有了这本习题集进度果然快了很多,简单的他都会,索性直接对着错题集先把压轴大题做了,卡到第二问时,他习惯性的去依赖错题集,翻到那题的第二问,但怎么都看不懂第二步,卡着理解了很久。
他正烦躁的准备关上时,发现解题过程下面,六年前的路默用蓝色的小字写了几行字。
“如果看不懂第二步,回去翻数学书第57页,上面有对这个公式的详细推导和公式演变,你对这个公式不熟,错了很多次。”
柏耳看到这行字,整个人愣在原地。
路默猜到了他这步会看不懂?
这人是怎么做到,比他自己更了解他自己的。
路默又是要熟悉他到什么程度,才能这样笃定的写下这行字。
柏耳人坐在图书馆里,却产生了种现在的自己和六年前的路默在对话的错觉。
六年前没解开的题,没有纠正的答案,错过的解答过程,在六年后的今天,又重新被翻了出来,被重新理解。
有了这本错题集,进度比他预想的要快很多,甚至都不用问旁边的女生。
就这样,接连两天他天还没亮,匆匆洗漱后就抱着卷子往图书馆跑。
早上被柏耳五点半的闹铃吵醒的向赴,在黑暗中从被子里探了个脑袋,一脸没睡醒的难以置信:“不是,这位哥,你要考研吗?”
宋霄方哼哼唧唧也在被子里翻转了一圈:“你在侮辱谁,他可比考研的卷多了,考研的不会一天只吃一顿。”
唐立卧槽了一声,拉开床帘:“柏耳你是不是啊,差不多够了啊,大不了分我们点,一人几套卷给你解决了。”
柏耳没时间和他们说,咬着面包往外走,含混不清道:“我今晚不回来啊,宿管查寝帮我盯着点。”
他这几天一天睡四五个小时,省去了吃饭的时间,差不多把大题和填空做完了,他看了下选择题都不多,应该今天下午就能做完。
明天就是要交任务的时候了,他今天做完明天约路默出来。
一想到路默,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他揉了揉疲惫的眼眶。
图书馆里的时间过得格外快,他揉了揉眼眶,最后划出一个C后,重重的合上了书。
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做数学题了。
这两天简直给他做出了PTSD,看到数字就想吐。
他合上书如释重负,虽然没问过题,但还是礼貌的给他的后盾打招呼:“我走了啊,你慢慢学。”
女生对柏耳明显有好感,这两天选座特地选了原座坐柏耳身边,她抬起头来习惯性道:“你明天什么时候来啊?”
柏耳豪气的把书包往肩上一掷,一脸解放了的开心,自信道:“我明天就不来了,我复习得差不多了。”
高一的题全都会做了。
女生啊了声,心里又是失落又是惊讶,心道这人这么有底气,她连高数和概率的课本都没见柏耳带过,就几个习题本就复习完了?
果然是长得好看、成绩又好的男生,她只好点点头:“行吧,那再见。”
柏耳挥手跟她说了拜拜,最后同情的瞄了眼女生计算机屏幕上的汤家凤:“你加油。”
女生以为他在鼓励自己,害羞的点点头:“你也加油,一战上岸。”
柏耳:……
他淡定的把《高一数学必修一》的封皮往包里塞进去了些,点头坚定:“一战上岸。”
柏耳让司机在学校门口等他,直接回了趟家。
他翻箱倒柜终于在堆成小山的衣堆角落翻到了一件白蓝相间的外套。
他拿上就往外走,让司机开车去市中心去找秦掩。
秦掩和路默差不多大,他和柏耳倒是真真切切的从小就认识,柏耳读小学时秦掩初中,秦掩经常带着他玩,两家也是世交,都很熟。
后来秦掩读了设计,去国外进修两年后,回来自己开了工作室,不少明星的红毯图,出圈的基本都是秦掩的手笔,除了娱乐圈,还有商圈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到了一栋耸立的高楼前,他匆匆拿上衣服进入了灯壁辉煌的大厅,这一栋楼都是秦掩的,他朝前台报上名字,前台让他去五楼。
秦掩正和手下商量一个设计稿,余光瞥见柏耳进来,挑了挑眉:“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柏耳抱着衣服,也没注意到他员工还在这里,有点急的问他:“你能帮我做件衣服吗?”
秦掩挥了挥手让员工下去,把他手里的衣服接过来:“这什么,校服啊?”
柏耳嗯了声:“对,就是有点急,可能今晚上就要,可以吗?”
他本来没打算麻烦秦掩的,但这会儿天快黑了裁缝店估计也关门了,而且关键是就算赶出来要拿到也至少得两三天了。
照着裁一件衣服出来而已,问题不大。
秦掩把衣服抖开,看着小到明显穿不上的衣服,挑眉道:“照你现在的尺码?”
柏耳点头:“对。”
秦掩眼神从衣服慢慢移到柏耳身上,敏锐道:“穿给谁看?”
柏耳摸了摸鼻子,左顾右盼心虚道:“自己穿着玩。”
“是吗?”秦掩很了解柏耳,听这语气就知道他在撒谎,放下衣服道,“那也不急,后天你再来拿。”
柏耳立马急了,拿起衣服塞到他怀里:“不行,我今天急着要。”
秦掩任柏耳把衣服往自己身上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审视的看向柏耳。
柏耳一咬牙,时间紧急也没空和秦掩扯谎了,小声道:“路默。”
“路默?!”秦掩皱眉,“你不是不喜欢他,怎么还和他有联系?”
他见过路默几面,是柏耳过生日的时候,路默是柏耳爸妈邀请来的,当时路默就坐在一边,给柏耳刮去蛋糕上他不爱吃的抹茶粉递给他,就这一个动作他就知道路默对柏耳的心思。
他当时还担心柏耳看出来,但知道柏耳当时不喜欢路默,从路默出国后他俩就没联系。
他突然想通:“你居然还要穿衣服给他看,还是高中的校服?你俩——?”
柏耳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阻止他奇怪的思想:“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掩反问:“我想的哪样?”
柏耳揉了揉耳朵,揉了半天没揉出个好理由来,视死如归道:“就是……反正你就说做不做吧。”
秦掩挑眉:“那我要不做呢?”
柏耳把衣服拽回来:“那我自己现在去摊上买几块布料自己缝。”
秦掩叹了口气:“拿你没办法。”
他让手下把衣服拿去,最多一小时就能裁出来,柏耳赶时间还特地加了句:“裁剪不用太精细,看着像就行,随便用块什么布就行。”
杀鸡焉用宰牛刀了这是。
衣服搞定后,柏耳就习惯性的坐在秦掩的办公椅上给路默发消息。
他这两天做题做到脚不沾地,和路默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句“嗯”上,皱眉苦想要怎么给路默发消息才能确保能约他出来。
秦掩看向他的屏幕,不太确定他现在和路默到底是什么关系,抛了个钩子出去:“你知道路默的初恋吗?”
柏耳立马抬头卧槽了一声,脸上除了震惊别无其它:“真的,谁啊,有女生照片吗?”
他挖了十天没挖出来,秦掩居然知道?
秦掩收回观察的目光,在柏耳脸上除了惊讶没找到其他表情,从柏耳不做假的表情和话上推断出三件事。
他没和路默谈恋爱,他不喜欢路默,和柏耳不知道路默不喜欢女生。
那他知道路默喜欢他吗?
秦掩和柏耳一起长大,从小就把柏耳当弟弟看,可能是同类相斥,他不太喜欢路默,娱乐圈和影视圈鱼龙混杂,路默能在两年内就做到如今的地位,心机和手段都不是常人能比的。
这点从这人喜欢柏耳这么多年心思还掩藏得滴水不漏就能看出来。
当然这点的功劳,有一半要归功于柏耳的缺心眼子。
一想到柏耳跟个傻白甜一样跟心机深沉的路默对上,他就有点焦虑:“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柏耳皱眉低头给路默发消息,删删减减斟酌字句:“行啊。”
“把路默叫上。”
柏耳抬头,抛去了个“你有什么毛病”的眼神,然后敷衍的点点头:“行行行。”
当一件衣服的报酬了。
从市中心出来到家后已经是十二点了,柏耳连着几天睡四个多小时,又跑来跑去,直接在车上睡着了,司机到家后叫醒的他。
他洗完澡后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微信依然没有动静,这两天他没找路默,路默也没发消息给他,路默是不是还在生他气?
他知道路默不会是这么小气的人,但总还是不太习惯路默这样的冷淡。
到晚上将近一点了,路默才给他回消息:“工作刚结束,才看到消息。”
看到工作两字柏耳才意识到路默这段时间工作一直很忙,不一定有空,万一刚好和明天的档期撞了那就一切准备都白做了。
完了,他之前忙得团团转,这么大的纰漏都给忙忘了,他有点忐忑道:“那个,你明天有工作吗?”
“有。”
路默这两天语气还是冷淡依旧,而且这几天好感度条一直被冻住没有反应,柏耳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无力感。
柏耳焦虑打字:“重要吗?”
“有事?”
柏耳稍微松了口气:“你早上有时间吗,我们出来吃个饭呗。”
“时间。”
“早上八点。”柏耳彻底放下心来,想了想不行,又撤回了消息,“不,早上六点吧?”
离任务截至时间越早越好。
柏耳忐忑等了大概半小时,对面才冷淡回了句“好”。
柏耳直接发语音过去:“我五点半到你家楼底接你,你记得提前吃完早餐等我。”
他五点半到路默楼底,那就五点起,不,他可以不吃早饭,那就五点十分吧,多睡二十分钟,这几天一个好觉没睡过真的要困死了。
过了会儿路默弹了个语音条。
“我五点半来接你,直接给你带早餐。”
能多睡儿的柏耳心里松了口气使劲儿点头,点了半天发现人看不见,忙换成打字。
题做得人都傻了。
和路默约好后,柏耳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但明明刚困得不行,真正要睡那会儿却完全睡不着。
他这几天忙得团团转,脑子里被函数和三角形填满,没空想其他的,这会儿歇下来才意识到自己马上要做什么事情。
他这会才觉得有点紧张。
自己当时说要穿的时候,秦掩脸上写满了一脸不忍直视。
虽然不是秦掩这个万物皆可十八禁的人脑子里想象的画面,但是一想确实有点。
唉,羞耻。
他低声骂了句,耳根发红。
他伸出手去拨红豆的耳朵,耳朵被拨起来,再看它趴回去,再把它拨起来,再看它趴回去。
就这么来来回回像是钟摆一样反复了几百下之后,柏耳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
他一点困意都没有。
这会路默应该睡了吧,自己也该睡了,数数水饺就能睡着了,他放下手机想。
但事实证明,但凡开始焦虑,就一定睡不着,过了不到五分钟,他丢下脑海里下锅的一百八十二只水饺,放弃挣扎给路默发消息:“你睡了吗?”
在秋泽山那天他半夜两点给路默发消息吃夜宵,路默都没睡,这次说一定也一样,柏耳安慰睡不着的自己。
但等了五分钟,路默没有回消息。
柏耳失落的正打算熄屏放下手机时,手机响起一声震动,对面发了个:“?”
柏耳立马弹射起来,把边上的红豆吓得直接窜下了床,他急忙打字像是生怕对打慢了对方就睡着了一样:“你怎么还没睡?”
“你问过一次。”
柏耳一愣,他什么时候问过了?
他想起来了。
惹路默生气那天,他当时就是用的这句当开场白。
他心虚的撤回了那条“你怎么还没睡”,然后打字重发:“你果然还没睡。”
柏耳接着打字:“你想不想去散散步?”
路默:“凌晨三点?”
柏耳直接摊牌道:“我不是约你早上六点吗,反正这会儿都醒着,咱去呗。”
对面过了会儿才会回复道:“好。”
大家七夕快乐嗷嗷嗷!
等路默开着黑色的SUV到柏耳楼下时,柏耳早早裹着风衣就站在冷风中了。
这会离天亮还早,天黑成一团,只有昏暗的路灯在挣扎着闪烁,寒冷的夜风呼啸而过,柏耳裹紧了衣服,拉开车门上了车。
路默把空调调大,提醒他:“车里暖和。”
柏耳把外套捂得更紧了些,拨浪鼓般摇摇头:“不用了,下车还得穿,麻烦。”
“就是下车才穿,外面这么冷等会下车会感冒。”路默皱眉,瞄了他耳朵一眼,语气冰冷,“你是不已经感冒了,耳朵这么红?”
柏耳撇了撇嘴,默默穿上衣服,心里咕哝道你凶什么。
路默目光移到像个黑袋子一样的风衣上,敏锐:“你这件衣服是不是有点大?”
柏耳把衣服扣到最上面一颗,又拽着袖子遮住里面蓝色的袖口:“没感冒,被冻的,衣服是有点大。”
路默见他执意要穿也不强求,想着等会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他,看见他提了一个纸袋子。
路默撩下眼皮扫了眼,勉强能看出是一大堆纸,他也没追问:“去哪儿?”
柏耳把袋子抱在怀里,很乖的道:“去学校。”
由于刚上车有点冷,所以柏耳带了点鼻音,像是个被大人送去上学的小孩儿。
他又问了一遍去哪儿,柏耳认真的看他,又郑重的重申了一遍:“我说了去学校啊,你的高中,我的初中,记得路吧。”
路默对上他认真的眼神才确认他没有和自己开玩笑:“怎么要去那儿?”
柏耳犹豫了片刻,从路默语气和眼神里也没读出惊喜的情绪,有些不确定路默到底想不想去,他有点没底气:“就是突然想去了,你想去吗?”
可能任务里路默后悔的那件事根本不是指的这件,也许路默从来没有怀念过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甚至没有怀念过高中。
不知道为什么,路默感觉柏耳这句话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有些敏感,完全没平时和他说话时气焰嚣张的样子。
路默放慢了语速,慢慢道:“我也很想去。”
柏耳听到平稳而郑重的几个字稍微安了点心,但怀疑就像一张纸,被揉皱了就很难再揉回来。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其实路默早就忘了这件事呢?
他原先以为他只会感受到尴尬,大不了不要脸一次就挺过来了,但这会想到这个可能性,他更多感受到的却是难受。
柏耳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怀疑的纸皱成了一团。
路默也许真的不记得了,不光是没来得及送他去学校这件事,包括他给自己抄过的那些公式、特地针对他专门出的题、红蓝色的记号笔、白色的便利贴,也许都淡忘了。
路默注意到他的脸色:“不舒服?”
柏耳蔫蔫的摇摇头:“没,有点困。”
路默皱眉,质问道:“没睡好?熬夜了?你这两天在忙什么?”
“没事。”柏耳摇了摇头,“我们怎么进校门啊?”
路默:“……”
要不是他现在正在开车,他真想转头把柏耳盯出个洞来:“你约我出来,问我?”
柏耳心虚的给了个好提议:“要不我们翻墙吧,我上学的时候翻过,一蹬就上去了,很快。”
路默:“……”
“去保安室,保安认识我。”
“哦。”
柏耳些许有些遗憾:“我还挺想再翻一次墙的。”
路默:“……给你能的。”
路默到保安室让保安帮他们开了门,两人顺理成章的进了校园。
柏耳好奇道:“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爸办慈善基金,资助贫困生,有他儿子。”
“哦。”
两人边说边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教学楼前。
这两栋是初中的教学楼,叫致远楼,绕过这栋往后走,湖边那两栋是高中教学楼,叫寄望楼。
嘉城一中是初高中联合,学校占地面积大,设施齐全,师资力量也是嘉城最雄厚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许多家长都想把孩子往一中塞。
除了教学楼外,学校还有一栋专门的办公楼和图书馆,图书馆里开设了自习室,也就是柏耳被路默压着补码学的地方。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只能勉强模糊辨得“致远楼”几个大字和耸立的大楼轮廓。
凌晨三点的嘉城一中显得格外静谧,两人都是毕业多年,重回学校,就算黑暗也难掩柏耳逐渐被唤回的记忆,一时忘了要做任务的焦虑,拉着路默往前走,像解锁地图一样兴高采烈:“这个操场怎么变大了,哎塑料草坪是不是换过了?”
“我看见你们班了,高一一班,对吧,从这往上数五楼第二间。”
“这边湖里原来有鱼,现在还有吗?”
柏耳刚要在黢黑的湖边蹲下时路默一把伸出手拽住他,抬眼警告他:“想下去陪它们?”
柏耳不舍的被拽离湖边,两人在湖边、教学楼和操场都转完了一圈,最后走到图书馆的自习室。
路默推了推自习室的门,居然没有锁。
柏耳环视了一圈,试图想起哪张桌子是路默和他一直常坐的,然而他开着手电眯着眼环视了半圈,记忆却还是一片空白。
路默一直盯着左边的角落,眸子里的情绪逐渐变得复杂。
柏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比了半天,盲猜了一个:“我记得我们经常坐在左边倒数第二桌,靠书柜那个位置。”
路默望了眼后面的倒数第三桌。
柏耳不确定他到底看的哪儿,忐忑道:“我记错了……吗?”
路默收回视线,看他:“是。”
柏耳秒开心,拉着路默的衣袖去桌旁坐了下来,桌子上还堆了几本高二的教辅书,巧的是也是数学。
马上要开始做任务,柏耳有些紧张,把袋子提到桌面上来:“那个……”
一坐下来路默就看出了他的心事重重,空气里都弥漫着紧张,黑暗中他垂眸注视着柏耳,耐心等着他开口。
柏耳握紧了袋子,越到要开口时却越是紧张,像是马上要接受审判的罪行,又像是马上要被批阅的答案。
黑暗中,他感到一个温凉的手掌覆盖住他的右手,轻轻反扣住他出汗的手,声音很轻,像是安抚:“怎么了?”
路默的声音低沉慵懒,好听到让人心静。
他深深吸了口气,趁现在还有勇气,把袋子递出去,眼睛一闭,视死如归道:“给你。”
路默挑了挑眉,伸出食指接住袋子,扫了里面的东西一眼,没看清是什么,等他把袋子里的东西全部抖在桌上,在看到里面是什么的时候,彻底愣住了。
一张张白色的卷子散落在桌上,掉落在地上,约莫有五六十张,每一张上面都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风轻轻吹过,吹过上面还未干的黑色字迹。
他拿起其中一张,上面写着详细的全等推导过程,上面画了个箭头,指向之前被他圈了红圈的填空题。
下一道题也是这样,每一张便利贴上的每一道题,都指向一道他六年前讲过的题。
一道道题组成了写满的便利贴,一张张便利贴贴满了画着红圈的卷子,一张张红色的卷子堆满了桌面,被带到他面前。
柏耳揉了揉鼻尖,掩饰道:“我那天没事儿收拾屋子,看见了以前的卷子,就顺手把你以前讲的错题改了。”
路默没有说话,回答他的是浓厚的夜色和沉默。
柏耳心微微有点发凉,突然觉得自己挺丢脸,打哈哈道:“也没花多久,做得很粗糙,算了别看了。”
他说着就急忙想把卷子夺过来,手腕被冰凉的手攥住:“为什么想给我这些?”
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紧张了这么久,他原以为到这里他会紧张得想逃跑,但他出来的声音格外的平静:“我听我爸说了,你高中两年一直坚持送我上下学的原因。”
路默抬头看向他,黑曜石般的瞳孔仿佛穿透黑暗的光。
游戏系统还没有任何任务成功的弹窗提醒,柏耳不确定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直在后悔这件事,如果,我是说如果是,或许这些补上的卷子能让你看到,你以前为我做的事,比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要多很多。”
他深呼吸一口气,认真的注视着路默开口:
“谢谢你。”
“至于那条被错过的消息,真的没关系的。”
做到后来其实柏耳也分不清,他到底有几分是因为他妈妈的录音去做任务,有几分是为六年前给他认真补课的路默。
往事不可追,他和路默都没办法倒退到意外发生那天,他思考了很久,只能从能够改变的一些东西尝试,所以才有了四五十张被重新书写过程、填上答案的卷子。
一开始本来只是想单纯快点做完任务,但越是到后面,他居然会有些舍不得这些熟悉的题目,合上写着满满路默字迹的习题册的剎那,他心里也好像空了一拍。
柏耳说完后,路默没有说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柏耳有点紧张的滚了滚喉结,手越攥越紧,等着他开口,然而随着时间一秒秒流逝,路默沉默站在原地。
空气陷入了焦灼漫长的沉默,黑暗里仿佛雾气,遮住了人的感官,让一切复杂的情绪都在沉默里发酵,越来越难以看清。
柏耳像垂死之人松开稻草一样松开拳头。
果然不是这件事,只不过是一件压根没发生过的事,压根不存在的伤害而已,对路默来说能有多重要?
他也许早就忘了,怎么可能会成为他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无力的垂下手,转身准备走出教室时,突然被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路默轻轻托着他的后脑勺,把他贴向自己的心脏,隔着衣服,他听见了路默鲜活跳动的心跳声,以及路默低沉的声音和呼吸。
与此同时,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恭喜玩家完成任务:路默的遗憾。”
“任务完成时间:06:13分。”
第 29 章
亮起的屏幕吸引了柏耳的注意,他抽出手去拿手机,在看到“任务完成”的时候整个人有些不真实感。
柏耳想起,路默那时候最爱逼着他喝牛奶,告诉他会长高,那会儿柏耳还觉得他是在哄小孩,却没想到他是真的很担心自己长不高,再被当成小学生一样受欺负。
柏耳突然开口:“我不喝牛奶也一八零了。”
路默瞬间就明白了,揶揄他:“你喝了牛奶就有两米了。”
柏耳愤愤的挣脱开他的怀抱:“滚。”
柏耳把便利贴一张张理好,然后将卷子一张张折好,珍重的迭放到一起:“你要拿回去检查,有做错的再给我说,我熬了三天三夜,头发不能白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