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不认识,回到从前,那样。”乐澄的声音很轻。
周时锐像是深深注视着他,然后点头:“嗯。”
心脏像是被拉扯起来,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乐澄垂下眼睫,在周时锐转身走的瞬间,又开口:“你的手。”
周时锐停顿,乐澄走到他面前,又重复了一遍:“你的手。”
周时锐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乐澄莫名地不想被这个眼神注视,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随手放进去的创可贴,然后微微上前,放进周时锐那个没受伤的手里。
指尖和掌心的接触转瞬即逝。
乐澄没抬眼,抿了下唇:“你,记得换。”
心脏像是被人莫名攥了一下,本该紧扣冷硬的心房轻而易举地融化,生出一种绵延不绝的悸动和痛楚,乐澄转身走了,脚步声很轻,但那声音震在鼓膜,像是呼啸的风声,周时锐控制不住地,想要抬手,眉头紧紧蹙起。
但最终他却并没有,连一片衣袖都没有抓到。
乐澄精神萎靡了三天。
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在经历一场失恋,有种失去的痛苦搅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谭小白给他捎了饭回来,又宛如大太监一般高声宣布:“吃饭了——”
乐澄没什么情绪地从床上爬下来,最近两天他都没开电脑,不想画画,不想动,像是怕触景生情,这是周时锐给他修的电脑,他选择性地不想去看。
乐澄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谢谢小白”,然后扒拉开饭盒,一口一口吃着。
“今天天气很好,外面都不下雨了。”谭小白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得出去走走。”
“没劲。”乐澄摇头,把饭塞嘴里,“感觉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劲。”
“怎么了。”谭小白有些担忧地问,“这几天这么无精打采的,总不能分了手,周时锐把你魂也吸走了?”
这本是句调侃的话,乐澄抬眼,谭小白看见他漆黑的眸子,对视了两秒,才觉得不妙,怎么这时候提这种话:“哎呀,我是说着玩……”
“可能是吧。”乐澄忽然认真地说。
谭小白有点惊讶,“什么?”
“可能是吧。”乐澄小声重复,垂着脑袋,看着眼前的饭,忍不住有些伤心地想,当初谭小白说的周时锐喜不喜欢他他不知道,但这阵如同梅雨般连绵不绝的伤心,却让他发现,自己似乎对周时锐并不是全无感情。
“是我说错话了,你别想了。”谭小白暼着他低垂的唇角,“不就是分手吗,我觉得你就是长时间没晒太阳,需要补充能量,补充钙!这样吧,今天下午社团有活动,刚招了新人,你来玩一玩,也算放松心情,好不好?”
知道谭小白是一片好心,乐澄只好点头:“好吧。”
“这才对嘛。”谭小白说,“既然你这么想他,说不定还能在路上碰到他呢。”
乐澄轻轻皱了下眉:“我也没……”
谭小白一脸无奈,“行了,不用说什么你也没想这种话,刚分手,想前任很正常,说白了就是种戒断反应,跟戒烟似的,扛过去忍几天就好了。”
乐澄点点头。
“不过……”谭小白还是忍不住好奇,“你这么想他,还是你提的分手,你又不是不张嘴的那种人,怎么就不能试着主动提复合呢?”
乐澄的眼皮颤了一下,他有点伤心地说:“其实我提了,我也……试探地问了。”
谭小白有些意外:“你怎么提的?”
“我问他,是不是我们两个真的只能这样。”乐澄老老实实地说,“然后他说,是。”
乐澄说:“这不是婉拒我了吗?”
谭小白叹了口气:“好吧,那就别想了,我们出去玩玩,散散心。”
吃完饭,乐澄收拾了一番,跟在谭小白身后,出了宿舍门。
刚下过雨,空气很清新,乐澄吸吸鼻子,全身有种醉氧的舒畅。
确实还蛮缓解心情的。
溜溜哒哒一直来到社团,乐澄在门口站了一会,看着窗外,心中有点说不清的失落。
其实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但真没遇上,他还是有些不太开心。
这反复如阴雨般的心情。
前段时间,趁着文化节的余温,许远又趁机招了新人。
但社团本身并不热门,统共招到两个人,一个男生,一个女生。
乐澄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拿着手机坐在了旁边,比平时安静不少。
谭小白朝许远使了个眼色。
许远接收,立刻明白过来。
“咳咳,这可都是你们的师哥哈,”许远笑着揽过其中一个男生说,“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今天聚在一起见见面,也是图方便,毕竟咱们社团的人一只手就能数清。”
新招来的女生好奇地问:“那谁是师傅啊?”
“小楚,来,”许远拍了拍手,“亮个相吧!”
“滚。”楚钥正整理毛线,没空搭理他,“谁是小楚,谁跟你是小楚。”
“看,他们都是师承你楚钥学姐。”许远脸皮厚,被骂两句跟没听见似的,“但有句话要说在前头,可以传承技术,不可以传承脾气啊。”
楚钥扭头,抬腿就要踹他。
许远“嗷”一嗓子跳远了,便跑边说:“护驾!!护驾!!有贼人殴打社长了!!护驾啊!!”
楚钥大喊:“谁都别拦我!!”
这样欢快、鸡飞狗跳的一幕,让乐澄也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氛围好,又都话多,乐澄很快和他们混熟了。
新来的男生叫卓青远,女生叫孙颐清,都是性格活泼的人。
“诶,反正大家都有空。”卓青远提议,“我们出去吃顿饭吧?”
“行啊。”楚钥说,“去哪吃?”
“火锅吧,我好久没吃了。”卓青远说,“我请大家,怎么样?”
乐澄莫名一怔。
“那好啊!”其他人纷纷附议。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打车去吃火锅。
乐澄坐那等着上菜,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大家聊天,谭小白问他:“乐澄,你吃什么碟?我给你一块调过来吧?”
乐澄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次没人给自己调麻酱碟了。
“没事,我自己调。”他这样说。
藏着心事去调了平常吃的油碟,乐澄吃了一口,觉得滋味不对。
明明之前也经常吃。
分手前怎么就没想起来问清楚呢?
这下好了,没了男朋友,没有朋友,更没了好吃的麻酱碟。
损失惨重。
一顿饭吃完,几人都觉得撑,火锅店往前几百米是个大广场,正是春天,放风筝的好时候,他们几人便来到广场,一人租了一个风筝。
乐澄好久没放风筝了,几次飞不起来,卓青远热心地跑到他旁边:“我来我来,我超会的。”
“小卓子,你也太殷勤了!”许远说,“你说,是不是看上我们澄澄的美貌了?”
卓青远笑了两声:“可不兴这么说,撞号了啊,我对象听见不得醋死。”
“欸?”这话信息量有点大,乐澄有些疑惑,许远给他解释,“他有男朋友,他男朋友长得跟个小奶狗似的,一开始我还弄反了。”
“哦哦,这样。”乐澄明白了,他之前和周时锐在一起,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按照一些属性划分……
乐澄看向卓青远,卓青远比他还高了一点,眼睛窄长,双眼皮不太明显,看起人来,好像很多情。
乐澄随意问:“你多高呀?”
卓青远说:“185.5。”
好家伙,连小数点都这么精准,乐澄没忍住笑了笑。
周时锐比卓青远还要高。
这个念头猝不及防地蹦出来,乐澄沉默了一会儿,才默默拿过风筝。
随着风筝越飘越高,众人盯着上空,开始根据高度不停调整站位,几个人很快就分散开,乐澄快要踩到草坪,意识到不对,他赶紧挪开。
“我靠,卓青远,你放得也太高了吧?”
楚钥惊叹。乐澄闻声,也偏头去看,猝不及防地,和不知何时来的周时锐对了个正着。
“咚。”
心脏像是缓慢地跳了一声。
周时锐的表情很冷淡,趋近于无,薄薄的镜片将双眸阻隔,唇线平直,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外套,长裤,单身插着兜,远远地淡淡望来。
乐澄的心脏猛地跳了两下,周时锐离他不算近,但这样的距离,也足以让双方看清对方的表情。
周时锐率先移开视线。
乐澄跟被钉在原地似的,他迅速意识到,周时锐不是自己来的,天空上好几架长得有些奇怪的机器,那群人里还有几个自己熟悉的脸,应该是机器人社的。
是做了什么新东西,来这里试飞吗?
这也太巧了。
空旷的广场传音效果极好,乐澄都听见他们那边说话的声音了。
乐澄低头,拽了拽谭小白。
“我想走了。”他这么说。
“啊?”谭小白疑惑,“怎么想走啊?”
乐澄压低声音说:“周时锐……周时锐在我们对面。”
“什么!”谭小白立刻也压低声音,“周时锐?你前男友?”
“嗯。”乐澄点头。
“你怂什么。不是之前想看人家吗?”谭小白奇怪。
想看是一码事,看到了又是另一码事,乐澄摇头,正欲开口,卓青远忽然凑过来:“什么啊?什么新男友?”
“不是不是。”乐澄像是炸毛的猫似的,立刻道,“嘘——小声,小声一点!”
“怎么了?”卓青远抬手,帮乐澄调了一下风筝放飞的方向,“怎么突然鬼鬼祟祟,说什么八卦呢,我也听听。”
谭小白说:“他前男友,在那边呢。”
“哪呢?”卓青远望过去,稍微眯了眯眼,“今天没戴眼镜,看不清啊。”
乐澄疑惑:“你近视不戴眼镜吗?”
“帅比较重要。”卓青远朝他呲牙一笑。
乐澄真的被无语到了,刚才紧张的情绪都缓解了不少,没忍住也笑着说:“好吧。”
他笑起来,明亮的双眸便会微微弯起,像是月牙一般,可爱而明媚。
好像很久没见到乐澄笑了。
可并不是对他。周时锐插着兜,面无表情地想。
他能认出乐澄身边所有见过一面的人,但此刻站在乐澄面前的,刚才扭头眯眼挑衅地看向自己的人,他没见过。
男友?这个词不新鲜,什么意思,是乐澄的新男友?
还是追求者?
眼镜的度数标准,他看得很清,他们两人挨得很近,那个男的个子还可以,但脸一般,配乐澄,并不行。
即使骗了自己,也可以这么快的,找到新男友吗?
他忍不住阴暗地想,即使是新男友,乐澄大概率也不太喜欢对方,他们没牵手,没有任何亲密的肢体动作,只是握了下手,已经十分钟了,乐澄只朝那人笑了三秒。
明明已经决定要放手,但真见到乐澄身边有别的男人,一种极具破坏力的情绪却冲击着他的胸膛,疯狂挤压理智,像是要爆炸一般,在他的脑中横冲直撞,像是不断地催促。
抓起来。
抓到身边来。
他的脸色阴沉得要命,这三天中好不容易平复的阴暗情绪被轻而易举地挑起,像是要将他点燃了。
乐澄把风筝放下,偏头和谭小白说:“小白,你帮我还一下,我想去卫生间。”
“行啊。”谭小白说,“那你回来以后就要走吗?”
“嗯。”乐澄点头。
卫生间离他们这里挺远,乐澄快步走过去,倒也不是着急,而是他看到周时锐就有些说不清的低落,想快些回去。
公厕应该拨了大价钱修,建得非常大,比他们学校的还要豪华,乐澄走进去,这不是个下班放学的时间点,根本没人,空气中有点刚打扫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乐澄数着数字,正要拉开中间的门,后颈蓦地被人一拉——有人勾住他的卫衣帽子!紧接着,肩膀被猛地扣住,他吓了一跳,扭头,看见了周时锐冷淡的脸。
周时锐面无表情地,握住他的肩,将他直接翻转,走到最后,拉开门,将他直接推进去,“嘭——!”,反手锁上了门。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乐澄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睁大眼睛,搞不清现在的状况:“周、周时锐……”
最后一间是空地,专门用来储存洗刷用品,此刻只有一根拖把,空间不算狭小,但站进两个人也显得局促,捏着他的右肩的手青筋鼓起,乐澄下意识想躲,周时锐抬手,完全将他困住。
太近了,几乎能闻到周时锐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香气,乐澄脑袋一阵发懵:“你,你怎么……”
周时锐却完全没给他询问的机会,单手扣住他的后颈,蓦地将他拉近,骤然缩短的距离,几乎鼻尖抵着鼻尖,漆黑的眸子低垂睨着他,没有任何表情,却是缓缓开口:“外面那个,是你的新男友?”
“什么?”乐澄微愣。
“眼光变差了。”周时锐平淡无波地说。
“你……”乐澄察觉到不对劲,“唔……!”
周时锐却忽然抬手,用虎口卡住他的下巴,逼迫他合上嘴巴,紧接着,他看见周时锐慢慢低头,鼻尖缓缓蹭过他的脸颊,黑眸直勾勾地,声音好似蛇信般舔舐耳廓:“怎么。”
周时锐的声音好低:“和他也喜欢柏拉图么?”
温热的气息像是看不见的细小的火苗, 缓缓扑在面颊,引来一阵细小的战栗。
下巴被结结实实卡住了,乐澄瞪圆了眼睛, 信息量太大, 让被热度灼伤的脑袋有些转不动, 但他还是提炼出了要点:“不是,不是,我没和他……”
“撒谎。”周时锐有些粗暴地打断他。
“乐澄。”周时锐欺身挨他很近,微微低着头,近到几乎要吻上他的唇,气息贴着面颊缓缓滑下,黑眸沉冷,薄唇轻轻开合,“你撒谎。”
很冷的语调,但气息却是暖的, 乐澄微微睁大双眼, 呼吸急促, 有那么一瞬间, 他有周时锐要吻他的错觉。
但仅仅是错觉, 周时锐的唇错开, 几乎是擦着面颊而过,乐澄抓住了他扣在自己下颌上的手腕, 摇头:“不是, 我没撒谎,我没撒谎。”
“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乐澄语速很快,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们社团的成员,他不是我男友,我也没有……”
那句柏拉图他解释不了,这么个鬼理由,谁会信,如果不是周时锐在此情此景中忽然念出,他都忘记当时分手时慌乱下说的什么。
“你社团里的所有人我都见过。”周时锐冷冷注视着他,表情没变,“他没见过。”
这个场景其实很怪,已经分手的前男友,忽然将你摁进厕所,并且强硬地让你解释,仿佛一个正在吃醋的正牌男友。
但就是如此诡异的一幕,乐澄此刻却分不出心去想别的,他的心脏在胸腔中用力地跳动,眼睫颤了颤:“他是新招进来……”
“乐澄——!”
“乐澄——?”
“乐澄,你在哪啊?”
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落进耳朵,将话语打断,乐澄吓得瞬间收声,周时锐则面色不耐地回头。
那声音清脆,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像是惊雷一般,冲刷了血液中突突直跳的鼓噪爆炸的冲动,也冲淡了摇曳的暧昧氛围,让理智强制回笼,也就是这个瞬间,周时锐急促地喘息,后知后觉地放了手,又蹙起眉。
……他这是做了什么?
挟持前男友?
“是卓青远。”乐澄没注意到他的变化,立刻小声说,“他来找我了。”
周时锐闻言,低头,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卓青远?”
“嗯。”乐澄小幅度点了点头,又皱起眉,有些焦虑地用气音说,“我们,我们这样怎么出去呀?”
“怎么。”周时锐盯着他,语调平静,唇角像是嘲讽般微微翘起,“怕他看到?”
尽管已经听清了解释,但勉强镇定的理智仍是忍不住用更为激烈的语言去质问。
“不是。”乐澄皱了下脸,“我不是怕他看到。”
和前男友莫名其妙地同处一个小小的隔间,衣服也凌乱,脸上还有指印,外人见了会怎么想,周时锐深吸了一口气,所有道理都清楚,他伸手,将乐澄的衣领拨正了,闭了闭眼,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你先出去。”
“乐澄,你怎么上个厕所上这么久……”
外面卓青远的声音还在继续,随之就是关门的声音,像是来到他们隔壁的隔间,“我们想着去唱歌呢,你去不去啊?”
乐澄不敢再说话,尽管还有很多话未出口,他要出去了,临走前,还是控制不住地拉了一下周时锐的手臂,他用口型问:你今天来找我是……
“啪搭——”
周时锐却忽然转身,将锁放下,扣着他的肩膀,将他推了出去。
“乐澄?”卓青远听见动静,有些惊讶,“你在我隔壁吗?”
“啊?……不是啊。”乐澄迅速拉了一下中间的门,发出“嘭地关门声,“我在,我在中间的,刚出来呢。”
“哦。”卓青远已经出来了,开始洗手,不经意地看到他的脸,“欸,你脸这儿红了一小块。怎么回事?”
洗手池前是面巨大的镜子,乐澄边洗手,边匆匆看了眼,确实红了一块,两侧脸颊都有,不太明显,他用凉水用力搓了搓,垂下眼睫,心里很乱,含糊道:“刚才不小心挠的……”
“嘿。”卓青远乐了,“挠这么有艺术感啊,还对称的。”
这话让乐澄的脸蛋在烧,他甩甩手,想快些走,让周时锐出来:“好了,我们走吧,你刚才说要干什么去?”
“唱歌,出来玩一趟,不去唱歌也太可惜了吧。”卓青远说,“欸?你脖子这儿怎么也红了?不会是过敏了吧?”
乐澄的皮肤有些过于白皙了,不是特别容易留印的体质,但留下了特别明显,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后颈,好像还能回忆起周时锐滚烫指尖的触感。
“不知道。”乐澄眨着眼睫,“应该不是,我们出去吧。”
“好吧,那你去不去呢……”
脚步声渐远。
乐澄走出一段距离,又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过了,他没看什么人影。
心里很乱,乐澄走神严重,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在挤压他的理智,让他唤起了一股强烈的,想要掉头的冲动。
“乐澄?乐澄?”卓青远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跟你说话,你怎么还走神了?”
乐澄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回到了之前广场,谭小白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别回去了,你自己回去估计还得瞎想,我们一起去唱歌,走走走……”
乐澄被半推着坐进车里,他没忍住,趴在车窗上往外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距离太远了,他只看到几个小黑点。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来找他,为什么要问那样的话。
脑中那根模模糊糊的线仿佛被抓住了一端,乐澄摸摸唇,指尖有温润的触感,那一瞬间,乐澄忽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错觉。
周时锐……是不是也有些喜欢他?
如果不是还在意他,那为什么要质问他,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
一些事情似乎不是他一开始预想的那样。
尽管有很多细节都太奇怪,但因为这个猜想,还是让乐澄的心跳开始慢慢加速,耳边像是响起一阵鼓噪,让他捏着手机不自觉地攥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想问清楚。
即使他猜错了,那又怎样呢,他也努力过了。
想明白,当机立断,乐澄调出来通话界面,找到那个号码,犹豫了两秒,便点击拨通。
“嘟——嘟——嘟——”
碰巧此时,车到达了目的地。
乐澄下车,紧盯着手机,有些焦虑。
“嘟——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在忙……”
没接通。
乐澄跟在人群的最后端,低头看了眼手机,心说是没接到吗,还是手机没放在身上?
想咬指甲,乐澄再次拨通。
“嘟——”
响了三声,对方挂断。
乐澄微愣,再打。
响了三声,对方再次挂断。
原来不是没接到,而是不想接。
乐澄心里很空,像是陷进去了一小块,想不明白。
为什么不接电话呢,为什么刚才可以那样问他,现在却不接电话呢。
走进包厢,乐澄刚才还轻扬的心情迅速低垂,坐在角落,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机屏幕。
“怎么了?”谭小白高歌一曲后,可算是过瘾了,坐在他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出来玩这么不开心?还想着呢?碰巧见了一面就这么想?”
乐澄摇头,他捏着手机皱眉,漂亮的眉眼耷拉着,单手撑着脸蛋,睫毛也垂下,好像淋湿的狗狗。
“他……”乐澄说,“他不理我……”
“啊?”谭小白完全没有接收到这句话里的信息,“什么?谁不理你?”
乐澄犹豫地抬眸:“我觉得……周时锐好像真的有点喜欢我,不,也不是喜欢,但他一定是有点在意我的。”
虽然不太懂乐澄为什么忽然得出这个结论,但谭小白还是言简意赅地问:“所以呢,终于想明白了?现在要去找他了?想跟他复合了?”
复合这个词说出来太重,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搞明白周时锐的心,但乐澄还是在沉默片刻后,诚实地点点头。
他要和周时锐说清楚。
“那他不找你,你找他呗。”谭小白还是有过几段恋爱经历的,“多大点事,说开了就好了,他心里有你,就能复合。”
“真的吗?”乐澄的语调忽然提高,但也仅仅维持了一秒,耷拉着眼皮说,“……我给他打电话了,他没接。”
“什么时候打的?”
“刚才。”乐澄抿了下唇。
谭小白也有些摸不清了:“那真是奇怪,按理说,应该不会啊,我在广场上,看周时锐刚才看你的眼神很那什么啊……”
乐澄疑惑地问:“哪什么?”
不太好形容,冷漠、恼火、温柔,很复杂,但总结一下,就像是要把乐澄生吞了一样。
“啊,不太好说。”谭小白看见乐澄紧攥着那个手机,“你不是在这儿一直等他的消息吧?我天,你这……演苦情剧呢。”
“别看了,手机没收。”谭小白直接将他的手机夺过来,当着乐澄的面,打开了勿扰模式,“你老是等也等不出花来,不如唱完歌回去,你再好好想想,到底要怎么做,到底想要什么。”
乐澄不太乐意,但看到谭小白这么强硬,还是软塌塌地说:“那好吧。”
微风徐徐,残阳如血。
“总算弄完了!收工收工!!这次试飞很成功啊!”
“就这个效果,下次暴打隔壁!!!”
“我怎么觉得这个天都有蚊子了,胳膊好痒……”
“别说现在没蚊子,就你那么皮糙肉厚的,还能有蚊子咬你?”
“找打是不是……你别跑!”
吵嚷的人声,逐渐接近了,就在耳边:“诶?锐哥,要走了,你在干啥呢?”
“嗯?”周时锐低垂眉眼,他的表情很淡,顿了两秒,才很罕见地反问,“要走了?”
“对,都试飞完了,很成功啊,下次再比赛,肯定能杀隔壁一个跟头。”那人说,“他们收拾收拾也要走了,要出去玩,咱也走吧,你今天还不回学校吗?你要是回学校,稍我一程。”
周时锐指尖轻动,他漫无目的地远远望着广场对面的店铺,不知在想什么。
“不回。”周时锐停顿几秒,“你先自己走。”
“哦,行。”那人点点头,就和他拜拜,“那我们先走了。”
广场上静了,周时锐站了一会儿,走到另一头取车,打开车门,他坐进去,太阳穴中的一根神经在跳,心潮难已平复。
他微微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
为什么。
在两小时前,滑腻柔软的触感如水般滑过指腹,这种又重新鲜活的触感,连带着记忆,唇瓣、体温、画面,重回脑中。
绵延反复地戒断反应,让人喘不上气。
手机响了两声,周时锐不由自主地去看,是垃圾短信。
明明是自己挂断的电话,为什么此刻又这么痛苦,这么难熬。
像是有瘾,戒不掉、断不开。不想断、不能戒,只是稍稍靠近,还未吻到唇,情绪便反扑严重。
撕扯着理智,躁动着心。
朋友圈有个红点,周时锐沉默地盯了两秒,点开。
是许远发的朋友圈。
一张背景五颜六色的照片,放大看,是社里几个成员,看着镜头,乐澄也在其中。
笑得很好看。
很阳光,很漂亮,吸引人的眼光,眼尾挑着,像是狗狗、像是猫咪、又像是爱人。
呼吸微滞,向来自诩头脑清醒的他,也在此刻陷入巨大的迷茫。
像是站在十字路口,反常的举动,摇摆的心,难以克制的理智。有什么在胸口鼓动,冲破屏障,刺激着他要做出选择。
或许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只要努力忘记,就可以做到放手。
但现在。
是什么更让人难以接受呢。周时锐自问自答,是再也见不到,再也看不到。
是见一面都难,是拥有了又消失,是捧在高空,又狠狠坠落。是真的忘记,是想要触碰,却又要扯着自己的心,强迫不去做。
脑子里很乱,他想,如果乐澄一直骗他,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为什么要和他解释?
乐澄就对他一点真心都没有吗?
没有答案,但周时锐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在乎了。他想。
在这一刻,理智和心脏终于融合。
如果要骗他,那就骗他吧。如果要骗他,那就只骗他。
一场结束,天边还没黑,夕阳灿金,抹在天边。后半场许远又叫了几个人来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