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了咱俩怎么谈事情呀!乐澄心中焦急,但面上不显,停顿片刻,他才说,“反正、反正就是不许喝醉……”
他这个样子很生动,眼眸明亮,好像有光落在身上,周时锐盯着看了半晌,才答应他:“好。”
这也太好说话了,乐澄不自觉地捏了捏手掌下的裤子,捏出一条褶皱,像是鼓足勇气般,他开口:“周时锐……”
“嘭——!”
话落,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朵硕大的烟花忽然在眼前绽放。
乐澄愣了愣,偏头,看向那漂亮的烟火。
包顶层的客人,会有烟花节目表演,乐澄事先知道,但还是忍不住被吸引了目光。
周时锐也罕见地稍显怔愣。
烟花在如此近的距离绽放,乐澄不免有些兴奋,扭头很开心地看向周时锐:“哇……周时锐,好漂亮呀!”
而就是这句话的下一秒,绚烂的烟花又在耳边炸起,透过窗户,于黑夜中打亮乐澄的面颊,像是点点星火全部落入眼中。
这一刻,时间都仿佛静止,周时锐定定看着他,许久才轻声说:“嗯……好漂亮。”
乐澄浑然不觉,他扭头向周时锐伸手:“周时锐,快快快。”
周时锐:“嗯?”
“把手机给我。”乐澄接过他的手机,在绚烂的烟火中向他微笑,“我们拍张照好不好?”
不等周时锐回答,乐澄已经自觉地坐在他身边,微微靠向他,将手机举起:“周时锐,看镜头。”
周时锐微微垂眸,却看向他。
乐澄用的后置,不清楚画面中到底是什么样子,就问:“你现在看镜头了吗?”
周时锐喉结滚动:“嗯。”
“那我们开始了!”
“三。”
“二。”
“一。”
在闪光灯落下的前一秒,巨大的烟火从窗外升起,明灭的光映照在周时锐的侧脸,长睫垂下,将眉眼勾勒得缱绻温柔。
“咔擦——”
拍摄完成,乐澄连忙将手机翻转。
照片中,他和周时锐挨得极近,烟火将他漆黑的瞳仁照亮,灿烂如星光,而明明答应了看镜头的周时锐,却微微侧目,视线静静垂落在他的侧脸。
乐澄微怔,他看向周时锐:“怎么在看我?”
“是吗?”周时锐凝着他,“可能抓拍错了。”
乐澄心中微动。
他低着头,把手机还给周时锐,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
窗外的烟花还在绽放,绚丽的光映照在周时锐的侧脸,勾勒出修长的睫毛,完美的鼻尖。
一时无言,乐澄的心脏却在此刻狂跳。
周时锐静静凝视他,忽然,他听见乐澄在轻轻叫自己的名字:“周时锐。”
周时锐:“嗯?”
“今天……你开心吗?”乐澄这样问。
周时锐看着他,目不转睛:“开心。”
“周时锐。”乐澄还在这样叫他。“我……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周时锐没什么犹豫:“你说。”
“周时锐。”乐澄在一片烟火中停顿片刻。
紧接着,他便听见乐澄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飘下,又像是惊雷炸起一般:“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脑中忽然嗡嗡作响,像是泡沫破碎,又像是当头一棒,让他分不清心跳还是烟火。
乐澄不敢停顿,他迅速道:“就是,我觉得……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对我也很好,不是你的错。我们的协议已经到期了,所以没有必要再保持现在的关系,而且、而且我们现在的进展太快了。我还是更,嗯,更喜欢柏拉图,所以,我们分手吧,分手以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磕磕绊绊地快速吐出所有话,最后一句几乎是喊的,乐澄的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眼珠一眨不眨地看向周时锐。
周时锐就坐在那里,脊背挺直,沉冷的眸子静静注视着他,半边侧脸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神色。
“乐澄。”半晌,周时锐终于动了,语气堪称平静,“你再说一遍。”
乐澄微怔:“什、什么……”
“我让你再说一遍。”周时锐忽然凌厉地盯着他。
“就是,我们分手……”乐澄此刻已经感觉到了氛围的不寻常,但思维惯性还是让他继续说下去,“但我们分手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分手?”周时锐却蓦地打断他。
他的视线径直落在乐澄的脸上,声线极度冰冷,一字一顿:“乐澄,你今天喊我来,做的这一切,不要告诉我……”
他怒极反笑:“就是为了和我分手?”
“不是, ”乐澄的思绪无比混乱,“是……”
“为什么?”周时锐径直打断他,明灭的烟火映照在侧脸, 却像是照不进眼底, “给我理由。”
“就是……我, ”出乎意料的反应,陌生的激烈情绪,让乐澄的大脑开始停摆宕机,“我,我现在不想和你是这种关系……”
“哪种关系。”周时锐问,“恋人关系?”
乐澄觉得不对,有哪里不对,混乱的思绪几乎将他的脑袋填满了,一声“嗯”几乎是挤着喉咙出来:“我不想……我的意思不是不联系……”
周时锐却毫无预兆地轻笑一声。
乐澄瞬间住口,盯着他的脸, 眼珠都没转动。
“好烂的借口。”周时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脸, “乐澄。好烂的借口。”
更为激烈的话被周时锐衔在唇边, 咽不下去, 吐不出来, 像是一团火, 灼烧着他的喉管,心脏, 让理智几乎沸腾。
或许早在他看到乐澄莫名其妙地疏远, 不让握住的双手,醉酒后开玩笑般说出的分手, 清空所有有关他的视频博文时就应该意识到,或许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可他不愿意,亦或者,不敢,不敢去深想,有什么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开口,或者是,即使在此情此景中,他也不想看到乐澄流泪的双眼。
“乐澄。”周时锐没什么表情,“我不要和你做朋友。”
乐澄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哪里出错了?是他态度不好吗?让周时锐误会了?
周时锐突兀地勾了勾唇,眼底却毫无笑意:“因为我不会和你做朋友。”
他说:“乐澄,你根本不会撒谎。”
他又说:“这个借口,我听腻了。”
乐澄想要问出的话像是棉絮,堵在嗓子,在他开口的瞬间,周时锐已经干脆地拿起钥匙,推门而出。
一切都太混乱,乐澄下意识起身拦他,握住了手臂,喉结滚动,“周时锐,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周时锐垂下眼,爆裂的情绪裹挟着他,几乎要冲出胸腔,让理智挤得可怜,他清楚地明白,如果不尽快离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不可控制。
一种熟悉的,藏在灵魂深处的腐烂情绪穿过时空,跨过时间,又一次将他密密实实地包裹,像是透不过气,只能无力地挣扎,胸口剧烈起伏,他的脸色冷得吓人,在乐澄拦住他的这一秒,有那么一秒,他不受控制般想将人死死扣在怀里,哪儿也不去,哪儿也离不开,让乐澄彻底融入他的骨血,永远都无法挣脱。
周时锐深吸一口气,强制地让阴暗的想法回笼,黑眸垂下,将乐澄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忍着语气说:“乐澄,放手。”
乐澄看着他的动作,整个人很凌乱,迷茫得要命,他试图从周时锐的脸上看到信息,但周时锐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门被打开,又□□脆地关上。
窗外的烟花没有变,甚至酒杯还有余温,一切都完好如初,但乐澄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悄悄的碎裂。
明明是自己提分手,但乐澄却像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好像他和周时锐真的分手了,不,分手这个词太重,他和周时锐的情侣关系名存实亡,换个说法,应该是绝交。
好幼稚的词,但周时锐的表现像是要和他绝交。
乐澄大脑一片混乱,有一条线在脑海中突突直跳,但是他抓不住,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问题。
他甚至想追下去,问周时锐自己哪句话有问题。
还是说,周时锐这人有怪癖,不能听见别人提分手,提了就应激。
亦或者。乐澄回忆着刚才对话的细节,周时锐其实没有听明白,以为自己提分手说做朋友只是搪塞的借口,因为周时锐说出过,这个借口我已经听腻了。这样的话。
是这样。
乐澄当机立断。给周时锐编辑短信。
[周时锐,刚才我说的做朋友是真的,不是假的。我没有要骗你,更不是要耍你,是真心要和你做朋友,你要相信我]
消息发出去,却像是石沉大海,乐澄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五分钟,盯得眼睛都有些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让他有些难受。
搞砸了。
不清楚,不明白。
明明他已经努力要做了,明明已经设想过很多次了,也明明很有把握,但还是搞砸了。
他好像很了解周时锐,即使周时锐不开口,也了解他的过往、了解他的性格、了解他一辈子的人生。
他在周时锐这儿,明明是上帝视角。
但他又好像并不了解周时锐,不了解周时锐的心,不了解周时锐激烈的情绪,不了解周时锐看向自己时的漆黑眼眸,不了解周时锐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好像,真的不太了解他。
寂静的城区,夜幕降临,车内温度很低,周时锐坐在车后,却恍若未觉,好像在踏出门的那一刻,灵魂已经脱离□□,被自动束缚在有关乐澄的那方寸之间。
心脏在最初像是被手猛地挤在一起,带来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但此刻,却又像是被人戳了个窟窿,数不清的凉意往里灌,让他从血液就是凉的,温和的风吹来,却像是置身冬季。
没回宿舍,他甚至都没意识到和司机说了什么地点,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家。
他的家。
想到这个词,周时锐竟没由来地想笑,明明他此刻一点也笑不出来。
空房子,也叫家吗。
太阳穴在突突跳动,手机持续响了几声,他从来不是个懦弱的人,可此刻,他却完全没有勇气去看,怕看到更加让人难过的话,又怕连一些难过的话都没有,有什么抓着他的心脏,让他喘不上气,像是一条要溺亡的鱼。
他将钥匙随意地甩在不知名的地方,坐在沙发,不发一言地,慢慢把脸埋进手掌中,感觉有些恍惚。
空虚得要命,但不是身体空虚,又或者,也是身体空虚,明明在不久前,他的怀里还抱着乐澄,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那种被包裹的窒息感又来了,很无力,让他几乎不能动弹,脑海里的信息量很碎,一幅幅画面从角落再次浮现,他好像又回到小时候,一个人的房间,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记得他,他像是被遗弃的,一直被遗弃的。
他有一个半月没有见过母亲,没见过人,母亲怕他乱跑,把他锁在房间,在忽然的一天,母亲忽然回来了,摸着他的脑袋,声音是那么温柔,却是让他离开。
她已经没有状态去独自抚养一个孩子,也没有办法去承受一个生命的重量。或许回去,才是她认为的,他的最好的归宿。
沉默着,他也问过为什么,但是母亲说,人生是个阶段的旅程,没有谁是一定要和谁在一起的,宝贝,你应该看清现实,就像没有谁是一定要爱你的。
这番话小时候是不懂的,只知道好冷,身体冷,心也冷,长大后,他也逐渐认同,如果一个人一生都在追求爱,追求去弥补童年,那么,是多么的无力。这会让人深陷泥潭,越发空虚,他不会如此,所以并不追求这样多余、或者有些无病呻吟的东西。
因为他已经拥有了足够多,比一般人,还要多的东西。
但人真的很贪心,只要尝过了美好的滋味,便不愿意放手了,所以,在得到过乐澄后,他就再也难以放手了。
太温暖,像是源源不断的,散发着能量,让他或许残缺的灵魂,在那一刻得到了填补。
可为什么给了,但又要收回去。
做过恋人,他怎么甘心要退下,去做朋友。
周时锐用力握紧了手指,微弱的疼痛刺激着神经,他静止了一会儿,忽然神经质地站起身,步伐很快,甚至有些不协调,疾步来到卧室,拉开抽屉,看到那个静静躺在那里的,乐澄做的,陶瓷娃娃。
两个Q版的小东西,头挨着头,像是两只小狗,互相取暖,蹭蹭,周时锐拿起来了,放在掌心,静静看了一会儿,又忽然觉得,这个房子里,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深吸了一口气,他把玩偶放回去,然后摸出手机,看到了一个备注为[澄澄]的消息弹在最顶端。
[周时锐,刚才我说的做朋友是真的,不是假的。我没有要骗你,更不是要耍你,是真心要和你做朋友,你要相信我]
周时锐盯着这条消息,像是又往心脏上插了一把刀,拧了拧,手指颤抖,想把它删掉,但最后还是不舍得。
他可能是疯了,要不然怎么会幻想,乐澄会给他发消息,又或者,来到他的身边,用手指点点他的鼻尖,用俏皮的语气和他说:“什么分手?骗你的啦!”
就像几天前,在这张床上一般。
一如那般。
犹如沸水入油,激起千层响声,阴暗的念头在不断蚕食着理智,在平静一小段时间后,周时锐仰起头,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不自觉地思考,为什么刚才没有吻住乐澄,没有死死扣住他的腰,将他吃进肚子里,让他无法出声,让他再也不要说出这样的话,他不会同意。
乐澄回到宿舍时,已经是一小时后。
他打了车回来,推开宿舍门,何子卿不在,谭小白正在打游戏,声音很大,听见动静,偏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地摘下耳机,问他:“乐澄,你怎么了?怎么回来这么晚?”
“而且……”谭小白皱眉,“你,你怎么这个样子?”
“嗯?”乐澄走到桌前,他此刻脑袋里都是懵的,抖着手指接了杯水,“哪样?”
他现在是哪样?
谭小白站起身了,从旁边拿着个小镜子:“你自己照照……感觉很……呃,伤心?”
对,就是伤心,明明乐澄没有哭,眼圈也是正常的,但他还是觉得,乐澄的眼睛在伤心。
“对了。”谭小白说,“十分钟前,周时锐给我打过电话,问你回没回来,我觉得他语气有点怪……”
谭小白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两个人吵架了?”
乐澄摇摇头,复又点点头,他抬起眼,无比伤心地说:“我们……我们分手了。”
“什么?!分手了?”谭小白的眼睛立刻瞪大,“那你,你这么伤心……卧槽,周时锐敢甩你??为什么??他疯了???”
虽然谭小白很愤怒,但乐澄吸了吸鼻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更加难过地摇摇头:“不是……”
他好伤心地说:“是我啊,是我提的分手……”
“…………”谭小白仿佛被骤然攥住了嘴巴,沉默片刻,才开口,“啊?你,你提的分手啊?”
“不是,平白无故地你提分手干什么?”谭小白很想直接地问,但看到乐澄湿漉漉的眼睛,又不忍心了,“你提分手……怎么,怎么还这么伤心?”
“因为……”乐澄扁了扁嘴,和他大眼瞪小眼,忽然委屈地说,“因为我没想真跟他分手啊……!”
“我是想,我是想和他重新开始……”乐澄磕磕绊绊地说,“想和他做朋友的。”
“你要和他分手。还要和他分手以后做朋友。”谭小□□准地提炼出了信息,“不是……他肯定不答应吧?”
“为什么呢?”
“哪有为什么,真喜欢过的人没法做朋友吧。”谭小白说,“况且,还是你提的分手,你难道知道,他现在不喜欢你了吗?你突然提分手,几乎是断崖式的,他没疯就是不错了吧?”
乐澄觉得谭小白说得有些道理,但又没那么有道理,因为他悲伤的发现,他和周时锐的剧本根本不能按照正常情侣提分手来看,因为周时锐根本不喜欢他。
“他……”乐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不喜欢我的。”
“啊?我没听错吧。”谭小白说,“他对你这么好,你们俩谈恋爱,他不喜欢你?”
是,没错,周时锐对他很好,可对他好就是喜欢吗?他对周时锐也很好呀?他是喜欢周时锐吗?
神经中有根线忽然跳动起来,像是无限逼近真相,乐澄忽然愣住了,内心仿佛有个声音在拷问,拷问今天发生的一切,拷问自己的心。
“欸,好了好了。”谭小白不忍心看他这样,“分手就分手了吧,这世界上的男人多的是,我都认识几个优质帅哥,别伤心了,回头介绍给你,好不好?”
“不太好。”乐澄诚实地说。
这不是介绍不介绍对象的问题,这也不是帅不帅哥的问题,而是周时锐为什么要这样的问题。
“你刚才说,他给你打了个电话?”乐澄忽然想起什么。
“对啊。”谭小白点头,“我还在想为什么没一起回来,原来是分……嗯,就是这样。”他生怕说出分手再刺激乐澄。
“他都给你打电话了。”乐澄伤心地问,“怎么不回我的消息?”
“你给他发的什么?”
乐澄掏出手机给他看。
“卧槽……你发这个,不还是要和他分手吗?他能回你什么?”谭小白很震惊。
“可是,我的意思就是这个。”乐澄很苦恼,也很迷茫,“你说他是不是没理解我是什么意思呢?他是不是觉得我在搪塞他,是不是以为我只是想甩开他。”
“而且……”乐澄忽然想起来,“他今天喝酒了,而且他酒量那么差,是不是脑子变笨了,转不过弯来了?”
谭小白沉思:“……也可能。喝酒让人反应迟钝。”
“那他也太笨了。”乐澄绝望地问,“那明天我和他重新说还有用吗?”
“可能有用。”谭小白安慰着他。
乐澄只好暂时地相信了这个理由。累了一天,简直身心俱疲,他洗漱过后爬上床,但夜里也没睡好,辗转反侧,第二天顶了个大黑眼圈去上学。
他还特意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周时锐。
这期间,他又给周时锐发过一次消息,诚恳地再次邀请他做朋友,但周时锐还没回他。
直到傍晚,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低头一看,在看到备注的那一瞬,他瞬间点到接通,几乎是以为周时锐回心转意了:“……喂?”
“乐澄。”半晌,那边传来一道有些沙哑的低沉声线,像是带着浓浓的疲倦,“你的电脑还在我这里。”
乐澄握紧了掌心:“哦……你是要还给我吗?”
“嗯。”周时锐的声音很模糊,“一个小时后,我会到学校。”
“好。”
电话被挂断。
周时锐挂得急,他同样面无表情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努力去控制自己的情绪。
呼吸急促,他不可否认,仅仅过了一个黑夜,一个白天,失去的痛苦快要把他淹没了,他迫切地,想要见到乐澄,想要摸摸他柔软的脸颊,想要吻他饱满的唇瓣,想要看见他的笑,想要听见他的声音,想要抱住他,想要……
可他不要和乐澄做朋友。
在乐澄给他发了第二条信息后,他终于意识到,或许乐澄并没有骗他,乐澄总是在某个方面做得很好,很心软,所以为了安慰他,竟然分手后真的要和他做朋友。
可他不要和乐澄做朋友。
那就让他卑劣一次,只要再见乐澄一面,他就放手。
周时锐面无表情地想,回到书房,那里放着乐澄的电脑,他已经修好。
是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周时锐垂眸盯了一会儿,算是为了最后一次善后,他伸手打开电脑。
启动很快完成,周时锐像是往常一般,坐在书桌前,他在乐澄电脑里装了一款他做的小游戏,和发布的游戏彩蛋呼应,本是等乐澄通关,再告诉他答案,但现在没什么必要了。
他点击卸载,盯着那个进度条,直到完全消失,心脏像是忽然空了一块。
乐澄的电脑文件很少,之前他从未注意过,但此刻,他却忽然地,看到一个文件夹。
那文件夹他打开过,里面还有一个子文件夹,名字叫《记录》
记录,会是乐澄记录的什么呢?
上次他并没有去动,但或许是即将要失去的痛楚在诱惑他,那股子冲动在血液里沸腾,使他迫切地,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子文件夹,点开了那个名为作精计划的文档。
如何当好一个作精:
一、脾气很坏,嘴巴很厉害——你今天一定要陪我!
二、提各种过分要求——能摸摸胸肌吗?能看看腹肌吗?
三、超级黏人——就要查岗,就要查岗!
四、挑战一个直男的底线——可以牵手吗,可以抱抱吗?可以亲亲吗?
周时锐视线微顿,不太明白,但心跳却开始莫名加快。
因为他在底下看到了一行随便打的小字。
啊啊啊啊啊当作精好累啊!!太难了!!!周时锐怎么还没和我提分手啊QAQ!!!撑不住了!!!!
耳边像是骤然响起了嗡嗡声,过度的信息量将他直接钉在原地,他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在如此繁杂的思绪中,也能迅速理清楚缘由。
与其说这是一份作精计划表,不如说,是一份分手计划表。
从最初的日期推测,可以看出,是他们刚谈那一阵,而结合乐澄的种种行为,和计划表的批注。
神经像是忽然亮起红灯,在暴走的边缘。
周时锐有些突兀地想笑,最后,他真的轻笑出声,眼底却无分毫笑意,他轻点了两下屏幕,点在那个“QAQ”上。
好啊。太好了。周时锐想,他觉得很好,好得他妈的不得了。
笑意如潮水般敛去,周时锐死死地盯着那一小块屏幕,指骨用力地捏着鼠标, 青筋鼓起, 耳鸣, 强烈的耳鸣,像是迎头给他一棒,让他头晕目眩,呼吸急促。
乐澄从头到尾都是骗他?
所以,一开始就没有真心对吗?
可那些好算什么?
算可怜他吗?
灵魂仿佛被撕裂,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撕扯他,让他产生了一种如在梦中的错觉。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看起来可笑的,“我喜欢柏拉图”,是认真的。
喜欢和他,柏拉图。
手机铃声在响。
周时锐并没有反应, 直到耳边那阵嗡鸣消散, 他才慢慢垂眸, 看向屏幕。
[澄澄]
他沉默着盯了一会儿, 手指微曲, 接通。
“周时锐, 我已经下楼了。”乐澄的声音从话筒中清晰地传来,像是从前每个时刻, “你在来的路上吗?”
“周时锐……”乐澄像是犹豫片刻, 顿了顿又说,“你来吧, 我会等着你的。”
“嗯。”这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周时锐这样回答, “……二十分钟,我会到。”
“好。”乐澄的尾音上扬,“那我等你。”
电话被挂断。
二十分钟后。
乐澄没上去等,就老老实实地站在路边,他怕周时锐早来,见不到他,那样就错过了。
站得有点累,乐澄索性蹲在一旁。
“啪嗒。”
轻微的脚步声,但在寂静的夜色中极为清脆,乐澄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周时锐。
周时锐太高,乐澄仰着脸瞧他,朦胧的月色下,看不清神色。
“你来了!”乐澄想站起来,起身的瞬间又有些腿麻,被迫又蹲了回去,皱了皱眉,他再次看向周时锐。
周时锐也静静望着他。
这个场景并不陌生,相似的样子像是将人瞬间拉入回忆,乐澄忽然想起,也是这样的一个夜色,他也是这样地等待,同样的心跳,同样的风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用懒洋洋的腔调说,周时锐,我腿麻了。
周时锐便将他拉起,抱入怀中。
风过无痕,但记忆有。
缓了有五六秒,乐澄站起身,不算特别麻,他忍不住跺了跺脚。
借着月色,他终于看清楚周时锐的脸,明明才一天没见,但他却有恍若隔世的错觉。
周时锐不发一言地将电脑包递给他,乐澄去接,无意间,他碰到了周时锐的手指,环境太暗,好像有道擦伤。
微凉的触感。是冷吗?
指尖蜷缩,乐澄看到周时锐不自觉地握拳,没忍住上前一步:“周时锐,你……”
周时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动,也没说话,停顿数秒,便转过身,像是要直接离去。
莫名地,乐澄此刻非常想抱他,他记得周时锐身上是什么味道,什么温度,但此刻,周时锐的气场太强,他不敢。
“周时锐。”乐澄连忙开口,“你是不是要和我说什么?”
说什么?
周时锐终于还是侧过脸,视线垂落,落在乐澄那张一如往昔般,清丽的脸颊,明亮的眸子上。
要说什么呢,要把所有的不堪刨出来,放在眼前,质问、激烈的争吵,让最后的体面都无法维持吗?
用最让对方难堪的语言去刺激对方吗?
那乐澄会哭吗?
他能看到乐澄的眼泪,忍心不去擦吗?
“没有。”沉默良久,胸腔中像是有热油在烧,周时锐掐着手掌,用一种极为平静的声音说,“你回去吧。”
“那我们。”乐澄确定自己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清楚,他解释了三遍,周时锐这么聪明,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我们,我们就只能这样吗?”
周时锐:“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