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与仙人扫落花—— by归鸿落雪
归鸿落雪  发于:2024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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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正在各处驻守准备随时封印整个上界的曜朔宫仙人也都摸不着头脑,曜朔不得已现身,示意众仙稍安勿躁,而后在一片荒芜中找到了他本该在九州天尽头的好儿子。
可不等他同江顾说上话,江顾已经带着整个弥华境稳稳当当落在了神门之前,而随着他体内的混沌之气越来越多,吸收的力量也越来越磅礴,而这些力量无一例外全都经过了卫风,然而他此时只能充当转化力量的媒介,一旦他轻举妄动变回损伤江顾的根本,可这些恐怖的力量看得他心惊——江顾即便是上仙,也远远无法承受如此多的仙力与混沌之气。
十六重天天尽头。
凌鄞的法相苦苦支撑,眼看神门就要破开,她已经闭眼准备接受陨落的命运,谁知下一瞬,一只比她法相还要庞大的灿金色手掌覆在了她的法相手背上,帮她一把将欲开的神门稳稳地关了上去。
“母亲。”江顾冷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此处交给我。”
凌鄞面色骤变:“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江顾真身走到她面前,对她行礼:“凌鄞上神,我以第十六重天之主的身份,请您退避此处。”
凌鄞冷下脸:“放肆,我奉天道之命看守神门,岂容你决定去留?”
“现在不是了。”江顾扶住她的肩膀,转身便将她推向了身后,正甩进赶来的曜朔怀中。
曜朔赶忙接住自己的道侣,厉声道:“曜琰,怎可对你母亲动手?”
“不止凌鄞上神,谁若敢拦我,我便杀谁。”江顾长剑直指迢虚,在众仙面前缓缓开口,“迢虚上仙,两万年前你私自撬动混沌核封印结界,致使混沌核流落下界,使那一方小世界几万年都无人成功飞升,那一界飞升气运全都归于你身,你可知罪?”
迢虚笑道:“曜琰上仙,无凭无据,你何出此言?”
江顾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如今你为了将水搅浑,命永安挑拨云光和朝宿,将混沌之气引入下界,那些被你夺走气运的修士为了自保已散尽修为,你身上这些气运已经溃散,你又该如何解释?”
迢虚面色一变,但已经来不及,他的气运正在飞速地消退,而在场的上仙都不是等闲之辈,在他的匆忙掩盖之下,早已将他的气运来源看得一清二楚——仙人的气运来自管辖各界,不会如此单一且浓郁,而他显然是将一界最有力量的气运全都凝聚在了自己身上。
不等众人议论,便听江顾道:“你既犯下如此重罪,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迢虚沉声道:“你不过区区几万岁的小仙,喊你声上仙你真当自己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他抬手,周围的仙力凝聚直冲江顾而去,却连江顾的衣袖都未曾碰到,身后的法相与真身就化作了齑粉,元神与本位仙神被江顾的法相押在了手中。
而下一瞬,他的元神就化作了一缕青烟,被吸入了紧闭的神门。
“迢虚上仙违反天规,私自对下界动手,如今已献祭神门,诸位上仙可有异议?”江顾执剑环顾了一周。
众仙皆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毕竟他们清晰地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流逝,而江顾背后的法相却正变得越来越庞大,但相对应的,那扇被强行关闭的神门也已经震动得越发厉害。
江顾扯了扯嘴角,转身便要开那神门。
“曜琰!”
“师父!”
卫风和凌鄞曜朔等人纷纷出声。
“曜琰,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凌鄞一边阻止着体内的力量消失,一边担心又严厉地质问江顾,“你可知神门内有什么?”
“我自然知道。”江顾淡淡道,“还请上神带领众仙,守好上界。”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法相浮现出了一枚通体漆黑的钥匙,而后毫无顾忌地打开了神门,纵身一跃。
缠绕在七杀花树上的卫风瞳孔骤缩,好在他早有准备,果断舍弃了周身的鬼纹直接紧随他而入,靠着早就烙印在江顾后腰上的那片鬼纹,在一片虚无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江顾的身影,而后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伴随着江顾和卫风跃入神门,门内的混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上界众仙纷纷色变出力抵挡,然而他们的仙力早就不知不觉被江顾吸收了大部分,在如此庞大的力量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和不堪一击。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死期已至时,那些力量恐怖的混沌却穿过了他们的真身与元神,疯狂地涌入了堵在神门前的弥华境,这个早已枯死的上古神境变成了一处最佳的缓冲之地,挡住了混沌倾泻的最大破坏,而紫光和逢疾等人守着的入口,如今已经成了混沌倾泻的出口,密密麻麻的鬼纹编织成了孔眼细小的网,逼得混沌只能缓慢地倾泻,而那株七杀花树成了阻挡混沌的中流砥柱,竟是稳稳地扎根在了十六重天的天尽头。
无尽天陷入了一片令人心惊胆颤的寂静,仿佛无一活物,时间和空间凝滞不前。
正在打盹的天门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了那里,却忽然愣住。
那些混沌并未倾泻而下。
一片七杀花的花瓣晃晃悠悠飘到了天门前,趴在它脚下熟睡的无忧兽甩了甩尾巴,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花瓣落地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天尽头的场景在天门眼中纤毫毕现,满目疮痍一片枯地的弥华境和灵气充裕生机勃勃的十六重天天尽头空间重叠,上重天众多上仙目光惊愕地望着面前半开的神门,凌鄞面色怆然朝着神门伸出了手,曜朔在旁边拦住了她的肩膀,而三界厮杀的众人死伤无数,正无措地站在枯地上抬头望向神门,九州不明所以的众多散仙和妖魔也尽数举目,遥望着对他们而言恢弘庞大的神门。
巨大的七杀花树扎根而下,几个年岁尚轻的小仙人死死守着弥华境的出口,拼尽全力不让混沌倾泻半分,哪怕周围的鬼纹已经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瞬就要断裂。
而在七杀花树之下,倒映着下方某个小世界的景象,无数费尽修为的修士站在一株花树的边缘,阻挡着混沌之气的入侵,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渺小脆弱,然而却逼得混沌之气无法再前进半分。
而放眼整个上界,早已变得空荡寂静,无一活物。
唯有无尽天之下的曜琰仙宫,两名小仙拢着袖子,在低头看仙池中游的一尾锦鲤,水面荡漾起的波纹也凝固在此时此刻。
艳丽的花瓣缓缓落下,砸在了无忧兽的眉心。
时间骤然恢复了流速,眼看要挣脱鬼纹的混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横地拽了回去,自众人体内呼啸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回了神门,快得仿佛只是众人仓促间的一抹幻觉,而上界的七杀花树与下界的桃花枝几乎同一时刻消散,伴随着它们一道消散的,还有上下两界汹涌蔓延的混沌之气。
伴随着神门重重合上,天地间骤然清明一片。

神门内。
无尽的混沌湮没了时间与空间, 卫风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却感受不到混沌对元神的侵蚀。
“师父?”他喊怀里的人,却没有应答。
“师父?江顾?曜琰!”他换了好几个称呼,覆在他后背上的手终于缓缓地动弹了一下。
卫风大喜, 将自己早已储存多日的精纯灵气缓慢又细水长流地输送进了江顾的丹田, 他小心地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尚可。”江顾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空茫的黑和浸入骨髓的冷意, 只有卫风身上残余着些许暖意, 让他拥有实感, “你受伤了没有?”
卫风摇头:“我没事。”
江顾又没了声音。
“师父, 别睡着。”卫风拼命地将体内的灵气渡给他,“别睡,这混沌可以侵蚀意识,现在上界大部分力量都在你体内,你要是睡了, 混沌就会将你的意识彻底绞杀。”
源源不断的灵气将他的元神覆盖住, 卫风与他融合在一起的心脏在胸腔中有规律的跳动着,试图将他体内浑厚的仙力渡过去。
“你何时偷偷存了这么多灵气?”江顾问他。
“我和风无忧去魔林搜寻来的。”卫风说, “你曾教过我, 越微弱的力量越容易被强者忽视, 那对天道而言应该也是如此,天道想要你们这些仙人的命,那下界的灵气对它而言应该就不会被刻意针对……我也没想到真能用上,只是觉得有备无患。”
江顾闻言笑道:“如此说来, 你还做了不少准备?”
“我知你有数, 但不做些什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卫风将他护得更紧了些,“你将我体内混沌核的力量全都吸收走, 就是怕我被那些上仙们封印进神门里,我都知道。”
江顾在黑暗中捏了捏他的后颈:“为何到了上界,你就变得越来越聪明了?”
“本来就聪明。”卫风道,“我还知道你这样做是替了我,想要一人承担这些,可若你代我被封印在此处,江顾,你又要让我如何?”
江顾沉默了片刻:“我自然会想办法出去见你。”
卫风摇头:“望月一战,你在虚空印中那十几年我便体会够了这种滋味,一入神门,不知要几千上万年,便是百万年也算不了什么,你要我等多久?我怕我没等到你出来,自己就要疯了。”
“何况你不在,旁人都要来欺负我。”
江顾失笑:“你身负混沌,谁敢欺负你?”
“你。”卫风闷声道,“要不是我反应快,险些就被你丢下了。”
江顾在黑暗中轻笑出声。
“你不要总笑。”卫风抱着他在无尽的混沌中漂浮,看着远处浮现的点点碎光,“前面好像有光亮。”
江顾转头望去,道:“也许是上古神陨落之后留下的残魂。”
他抓住卫风的手,两个人朝着那片光漂浮而去。
那仿佛一片无垠的星海,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无尽的混沌,而当他们靠近,那些残魂中便映出了主人生前的记忆,无数古神的身影显露其间,他们也曾有喜怒哀乐,经历过波澜壮阔的一生,无论是爱恨情仇还是苍生执念都被湮灭在了寂灭的神界,随着紧闭的神门而封印于此,再也无人知晓。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做这些?”江顾问他。
卫风道:“我只能隐约猜到些,你想救我,想要彻底消灭混沌核,或许还想一统上界。”
“也不算错。”此处不受天道辖制,江顾便不再有所忌惮,他道:“我自出生起便已开智,同天道联系紧密,我继承了母亲的上神血脉,也能隐约能感知到自己和上界的命运。”
“我从睁眼那刻起,便知道上界会在某一日被混沌吞噬,同神界一样彻底归于寂灭。”
他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凌鄞,也不是曜朔,而是他后来的师尊鸿宸。
他在黑暗中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仙尊,这孩子自打降生便未曾睁开过眼睛,我同曜朔想尽了办法都不能让他醒来。”
“他已经醒了。”是另一道浅淡的男声,“只是他不愿意睁开眼看这世间,若你们放心,便将他交予我带三日。”
凌鄞和曜朔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我叫鸿宸,日后会与你有段师徒缘分。”鸿宸抱着他道,“你既来到这世上,便该睁眼看一看。”
他依旧没有睁眼。
于是第一日,鸿宸抱着他走遍了整个上界,十六重天的奇景、三界的风光和九州的异象都没能让他睁眼。
第二日,鸿宸带着他游历了下方数不清的小世界看尽人间喜怒哀乐,他仍不愿睁眼。
第三日,鸿宸领着他的元神遍布虚空,同他讲了一日的道,他还是不愿意。
在三天的最后几个时辰,鸿宸抱着他来到了魔林边缘,叹了口气道:“既然不愿看,那就不看了,凌鄞能窥见未来,你应该是看到了自己愿意看到的东西。”
仙尊叹的这口仙气,让脚下随着神界枯寂多年的七杀花树重获生机,开出了火红的花,清甜的花香瞬间弥漫了整片魔林。
一直安静在他怀中的婴儿动了动鼻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清亮的眼睛中倒映着十六重天天尽头的火烧云,还有那扇紧闭的神门。
“原来如此。”鸿宸低头看他,“你是看见众仙死劫,上界覆灭。”
他怀里的小孩儿瘪了瘪嘴,终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引得天道震荡,劫雷声阵阵。
鸿宸哪里哄过孩子,他道:“你既已开智,就不要随便哭嚎。”
小孩儿似乎听懂了,歪了歪头,然后嚎得更大声了。
“原来还是个犟种。”鸿宸被他吵得耳朵疼,指尖一点,封住了他的嘴巴。
他怀中的婴孩气愤不过,硬是憋出了一滴眼泪,啪嗒一声坠落,正砸在路过的一团秽气上,将那秽气直接砸进了花里。
鸿宸愣了一下,低头去看那花,花瓣正中,那团路过的秽气得了凝聚着上仙精元的眼泪,竟直接化作了一团小小的秽物,茫然地在花瓣里横冲直撞。
小孩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挣扎地出了他的怀抱,飘到了花瓣前,一只手抓住那只小秽物,便要动用法力取回自己的精元。
“不可。”鸿宸一只手将他抱起,拿走了他攥着不放的秽物,教导他,“它既有幸得你精元而生,便是它的气运,如今虽未开智,却也成了条生命,不可再收回。这是你们冥冥之间的缘分。”
他皱眉看着面前的小秽物,责怪地看着鸿宸。
鸿宸面不改色道:“你嚎起来实在太吵,又不掉眼泪,这也怪不得我。”
小孩儿在他怀里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抓他的头发放进嘴里啃,又皱着眉吐了出来。
鸿宸笑道:“你虽开了智,却如一张白纸,本能习性原来也与婴儿无异,想来只是聪明些,你父母也能放心了。”
他指了指鸿宸手中的东西。
“有你的精元加持,恐怕过不了几年它就能开智了。”鸿宸将这小秽物放回了七杀花树的花瓣中,“此处既有灵气又有浊气,便于秽物吸食,就让它在此处安家,可好?”
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此子聪慧,又看见了未来一些事情,便忧思过重不肯睁眼。我封印了他预知的能力,也将他看到的东西一并封了,想来此后便能与寻常小仙君无异了。”鸿宸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了凌鄞。
“多谢仙尊。”凌鄞抱着他,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以后你便叫曜琰,可好?”
他点头,伸手抓住凌鄞的头发往嘴里放,凌鄞失笑,指尖放在他嘴边渡了仙灵给他:“原来是饿了,仙尊这三日都没喂你仙灵吗?”
鸿宸:“……我的确忘了此事。”
刚出生的小仙君是不会修炼的,即便开了智也不行,所以这孩子就被他带着上填入地进虚空活活饿了三天。
难过哭得那么大声。
“只是他被封印了预知,恐怕以后在推演和封印记忆之术上无法精进了。”鸿宸又说。
“无妨,我只盼他能平安快乐就好。”凌鄞低头,对着他笑了一下。
这些便是他最开始的记忆了,而随着他年岁渐长,便也将最开始的记忆慢慢尘封,直到他一百岁的生辰宴,一只刚开了灵智的小秽物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他极爱干净,并不喜欢这些又笨又脏还软黏的小秽物,而且他并不是什么良善心软的性子,杀过的魔物都不知凡几,随便释放的威压都能清理一大片秽物,魔林的秽物之地就是他杀干净的。
但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只小秽物,是借他在世间落下的第一滴眼泪而生的那团秽气所化,它生于七杀树上,在傍晚煞气最重的时辰,至阴至污之体却得了至纯至阳的仙元,无论从里看,都是多舛艰辛的命途。
于是他开口放走了这小秽物。
从此以后,他的命运便开始同这只秽物纠缠不清,直到一万岁那年,鸿宸闭关,他偷入魔林,才算终于有了真正的交集。

那是鸿宸闭关, 凌鄞的生辰宴后。
送走那只又笨又爱哭的小秽物之后,他就直接去了魔林,他本意是想自己历练,顺带看看迢虚到底要长宁干些什么事情, 当然除了这些原因, 还有一点就是他总觉得师尊还有父亲母亲在瞒着他一些事情,若他独身一人, 说不定可以碰到些机缘。
魔林边缘都是些低阶的魔物, 曜琰杀得很顺手, 这些魔物长时间吸食仙灵排出浊污, 而且经常捕杀一些修为低微的小仙童,一般仙人碰到便会顺手除去,同消除秽物一般,对他们来说都是些很寻常的事情。
这些魔物聚集的地方会有些秽物,那些秽物被他的剑气所伤, 没撑过半息就消散成了团秽气不见了。
他敏锐地听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手中的剑一转,直插进树干中, 堪堪擦着对方而过。
漆黑的小秽物吓得抖成了筛子, 它蜷缩成一团, 看起来很难受,浑身散发着股奇异的糊味,原本黑亮的眼睛也紧紧闭着。
是被雷劫劈的。
曜琰微微蹙眉,不明白为何一团秽物会引来劫雷, 但下一瞬一道雷劫又直冲它劈了下来。
他顺手撑开了带着的白伞, 却因为年久未用,这伞柄的藤木又重有了生机, 绿色的藤蔓爬满了整个伞面,经这雷劫一劈,竟生出了丝意识来。
小秽物蜷缩在泥里,动了动鼻子,应该是认出了他。
“……苦头还没吃够么,竟还敢跟着我来魔林?”他说了这小秽物一顿,觉得它有些不听话。
自上次宴会已经过了四十四年,这小秽物竟半点长进都没有。
“我饿……”小秽物在求他,曜琰眉头皱得更深,学着鸿宸训自己时的口吻,训了它一顿。
但这小秽物承受能力很差,竟被他说哭了,甚至让他杀了自己。
它看起来很难受。
哭得也很烦人。
“这伞能挡劫雷。”曜琰将手中的藤伞给了它,嫌弃道:“你哭起来更丑了。”
然后便不再管它,径直进了魔林。
他一边历练一边寻长宁,但他到底低估了魔林的凶险程度,在追杀一个高阶魔物时,不甚受了伤。
那魔物羊角狐面,生了双白瞳,他曾在上古神魔录中看过记载,此魔物名少阳,服之内丹,寿命可增一万年,双目可感人之情绪,还能防止记忆被人篡改,前面两个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但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记忆有问题,是以对这东西势在必得。
但他没想到这东西的涎液有剧毒,古籍中更无此记载,等他反应过来,半边身子已经麻痹了。
他险些被那只少阳踩碎了胸膛,翻身一滚躲进了旁边的树丛,却不想对方嗅觉灵敏,竟悄无声息地从树梢爬了下来,他后背一寒,想要拿剑手脚却不听使唤,那只少阳兽张开了血盆大口,直接朝着他扑了上来。
法力强横的赐福直接将对方撞飞了出去。
曜琰也被对方的力道撞得在地上滚了几圈,脸颊都沾上了些泥,他稳住心神想要努力调息驱逐那些毒素,岂料那只少阳还不肯死心,再一次朝他飞扑了过来。
他何曾经历过如此劣势,身上沾到的泥更让他恼怒,宁可损伤根本也要召出法相,下一瞬一团漆黑的秽物忽然从半空中飞了出来,身后的劫雷噼里啪啦穿过它劈在了那只少阳身上,竟将那庞然大物劈了个半死,昏了过去。
小秽物烂泥一样跌在了他怀里。
他手脚不能动弹,靠在树上,衣袖间都是污泥,是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狼狈,相较之下这团秽物在身上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伞……被人抢走扔掉了。”小秽物哭得上期不接下气。
曜琰低头看着它,想说话,却出不了声,更动不了。
那小秽物趴在他胸口上哭了个够,好半晌才意识到不对,它抬起头:“小仙君,你为什么不说话?”
曜琰:“……”
小秽物擦了擦眼泪,呆呆地看着他:“你也不嫌我脏了。”
曜琰:“……”
嫌弃还是嫌弃的,他要是能动,早就将它甩上八千丈远。
小秽物盯着他,咽了咽口水:“小仙君,我好饿,能给我一口仙灵吗?”
曜琰皱起了眉,就见这小秽物趴在他脖子上使劲闻了闻:“我好想吃了你呀。”
他心中冷笑,暗道秽物就是秽物,即便开了智也本性难移,他因之前那点前缘屡次放过它,结果他一朝落难,这小畜生竟然想吃了他。
“但是吃了你的话,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小秽物自言自语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曜琰无法开口反驳,只能冷眼看着它。
小秽物看着他垂涎欲滴,踩在他的胸膛上踮起脚尖舔了他的下巴一口,他额头的青筋瞬间暴起,却无法动弹,那只小秽物恋恋不舍地爬下去,到了那只少阳面前,张开了嘴巴,细密的牙齿瞬间就刺穿了这魔兽的血肉和骨头。
不多时,这只少阳就只剩了血淋淋的骨头架子。
“我还是好饿。”小秽物应该是发现了在他身边不会被雷劈,钻进了他的前襟里,絮絮叨叨同他讲了许多话。
“我吃了你给的仙灵,睡了一觉起来感觉自己变厉害了好多,然后我就来这里面吃了好多好多东西,睡了一觉后就被总被雷劈。”小秽物委屈道,“它只劈我,可我又没欺负它。”
曜琰暗思,这小秽物许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也可能是他的仙灵太盛,导致这秽物体内灵浊失和……
“又疼又饿,好难受。”小秽物带着哭腔,“我的盒子也被劈坏了,小仙君,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
它将贪得无厌演绎得淋漓尽致,甚至从他怀里找到了一条新帕子据为己有,趴在他怀里一直说到七杀树上一共有几朵花,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又过了许久,他才重新恢复了知觉,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浑身上下的血和泥洗了一遍,胸口的秽气却极难洗净,罪魁祸首被扔到了地上,摔得一脸懵。
这小秽物也算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曜琰丢给了它一大块仙灵,又拿了对凤凰的翅膀扔给它,道:“此物也可挡雷,这次多谢你出手相救。”
小秽物抱着翅膀茫然地看着他:“可我是赶来吃你的。”
“……论迹不论心。”他将东西给了它,继续往魔林深处走去。
但这小秽物得了仙灵和翅膀依旧不满足,还是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大约是一人历练无聊,也可能是单纯觉得有意思,他斩杀魔物时便刻意留了些尸体,那只秽物就会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啃食。
这场面实在称不上美观,他通常斩杀完就会背着剑离开,那秽物就一边拖着啃了几口的庞然大物一边跟着他身后,有时候不仔细看都不知道这东西在哪里。
后来他干脆等着小秽物吃完再赶路。
“小仙君,仙灵吃完了。”它应该是认准了他这个长期饭票,既能换着口味吃饱还能避劫雷,每天只舍得吃一小口仙灵,但仙灵也很快见了底,“再给我一块吧。”
“贪得无厌。”他看着胖了一小圈的秽物。
“求求你。”小秽物想拽他的袖子,被他躲开。
“别想了。”他道,“再往里走便到了魔林中央,里面太过危险,你回去吧。”
小秽物说:“我不认识路,而且我能帮你吃了这些魔物。”
原来它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帮忙,曜琰也没有戳穿,只道:“我用仙力将你送回去——”
他话音未落,脸色忽然一变,挥袖卷起这小秽物就躲到了树后。
“嘘。”他抬起食指放在了嘴边示意它安静。
“嘘?”秽物举起圆圆的小手,放到嘴边学他的动作,结果嗅到了手上残余的仙灵,放进了嘴巴里舔了舔。
“……”他不再管这蠢货,而是看向了外面的两人,却正是迢虚和长宁。
“再往里走便是混沌核的封印之处了。”迢虚对长宁道,“当年这封印是由你父亲加固的,只需要你一点血脉之力,便可撬动这封印,剩下的便交给我。”
“可是师父,此处是禁地,寻常仙人一旦碰到混沌之气就会仙骨腐烂而死,我——”长宁欲言又止。
“有我护着你,怕什么?”迢虚笑道。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将混沌核放入下界?它被封印在此处不好吗?”长宁问。
“你懂什么,混沌核放在上界始终是个隐患,万一哪天封印松动,对于整个上界都是灾难。放入下界便不一样了,下界的没有仙人只有凡人和修士,他们没有仙力只有灵力,混沌核对他们不会造成太大伤害。”迢虚道,“更何况现在我的修为已到瓶颈,只需要借下界一点气运,便能突破瓶颈,不再受时夜和曜朔等人压制,你的日子也不必如此艰难。”
“师父……”长宁面露纠结。
“好了,不要再优柔寡断,你当真甘心处处都矮那曜琰一头吗?”迢虚厉声道,“混沌核一旦下界,就能压制住那方小世界的天道,一方世界的气运便尽归你我所有,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那方小世界我曾与曜琰一同神降过,灵气充沛资源丰富,飞升的修士比比皆是,若是夺了他们的气运——”
“如何叫夺?只是暂时让他们助上界吸收混沌核内的混沌之气。”迢虚打断了他,“何况这只是一方小世界而已,长宁,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如此犹豫不决?”
长宁张了张嘴,不敢再辩驳。
师徒二人说着话,便进了魔林深处。
曜琰躲在树后,皱起了眉:“混沌核?”
“好吃吗?”小秽物问。
“此物乃是上古神界遗留之物,封印在魔林中央,虽然力量很大,但仙人无法吸收,甚至会腐蚀仙骨,是以他们都避之不及,甚至连此处都鲜少踏足。”曜琰道,“上次混沌核封印松动,我师尊便是因此受了伤。”
小秽物听得云里雾里:“那就是不好吃。”
他道:“迢虚竟然打的这个主意,若让他得逞,否则下方那方小世界的气运便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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