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一艘飞舟上, 站着平泽大陆势力最为显赫的几大世家和宗门,领头的显然是江家家主江殷重, 江篆和江向云站在他身后, 旁边则是灵龙宗宗主景苍和长老宋屏, 另一边是周家家主周霖安和林家家主林焕,林飞白和周听然跟在他们身后……周围的飞舟中则聚集着他们最为精锐的力量,让人惊讶的是,这些修士中竟有不少修为已经到了金仙境, 而这些修士从未现于人前, 甚至平泽点人时都没有被发现。
除了中央江家带领的主力之外,还有青渡带着的鲛人怨灵, 曲丰羽、玄之衍和乌拓几个也在他们穿上,夏岭和莫道津等人则分散在附近,另一边,白羿和后问心带着菩提一族和白骨阙放出的灵宠和修士占据了一角,吴义、扈惊尘和雷九三则与焚台殿众人待在一处,其后还有许多从生死楼中逃出来的修士……
成千上万人黑压压地在天边,将战神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反观萧澹这边,则只有聂老与萧清凡几位阁主,但萧澹看上去却丝毫不慌。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赏景,对江顾笑道:“江小友,你看望月与平泽的风景有何不同?”
江殷重已经下令开始攻阵,守山大阵外法宝与灵力齐下,电闪雷鸣间炸开无数光团,汹涌波荡的灵力席卷过山峦与重林,山摧地崩尘土飞扬,全都化作了灰烬,将天地间都染成了浓郁的黑。
“并无不同。”江顾的瞳孔倒映着斑斓的光,转头和萧澹对上了视线。
萧澹笑了起来,他看着江顾摇头,叹道:“我听说你修习的是无情道,你知道吗?最开始,上古时期并不分这三千道,也没有这么多修为等级的划分,但是飞升者依旧不计其数,但是随着神降频繁,修士们开始选择各自追随的神明,划出了不同的道心,修为的高低也越来越详细,他们也越来越依赖神器和阵法,可是飞升的修士却越来越少,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顾淡淡地看着他。
“江小友,都是一样的。”萧澹笑道,“望月不想让平泽来瓜分资源,上界的仙人们也不愿意我们这些修士上去,无情道、多情道、红尘道丹道琴道天地道……从来就没有分别。”
江顾看着他:“台主修习何道?”
萧澹笑容微敛,负手望向护殿大阵外不断陨落的修士,缓缓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修的是——”
法阵外雷声轰鸣,众多修士合力一击,护殿大阵终于被撼动,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纹路,厮杀声终于透过缝隙传进了神殿,萧澹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失真,但江顾还是在一片嘈杂混乱中听清了那三个字。
“苍生道。”
简直荒唐至极。江顾感觉自己听了个可憎的笑话。
“你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我很欣赏你。”萧澹声音温和道,“别人或许不理解,但你可以,我在望月建立十楼八台和烟雨阁,是为了更好的利用这些资源和神器,我造通天路,是为了替修真界所有人与天争命,他们断了我们的路,我们为什么不能反抗,你说对吗?”
江顾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道:“就算我是上界之人渡劫,现在记忆全无,你问我也毫无意义。”
萧澹看着他,笑了:“你很聪明,我以为你至少会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你说世间的道没有区别,自己却选了苍生道,你对自己的做法坚信不疑,却还要来问我对不对。”江顾扯了扯嘴角,“萧台主,不管我的回答是什么,你都不会满意,因为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萧澹眼中彻底没了笑意。
“如果我是你,在抓到玉阶的第一天就会将他炼进通天路,而不是兜兜转转考验人心,让一个玉阶来证明自己的对错。”江顾神情淡漠,“凡我所求道,对也是对,错也是对。”
萧澹听到这话,瞳孔骤缩。
他终于撕下了那层伪装的面具,突然对江顾发难,直取江顾眉心元神,江顾立刻闪身后撤,几乎在萧澹动手的同时,聂老和萧清凡等人也终于按捺不住,灵力凝聚而成的信号突破天际,数不清的八阁修士自平泽飞舟后而出,将他们围困在了护殿大阵前,与阵法遥相应和,前后夹击,顿时修士陨落的星芒如雨划下。
天气变得越发寒凉。
江顾躲开了萧澹一击,双手飞快地结印,卫风化成的雾气陡然扩散,瞬息之间,江顾周围便多了数道身影,竟是江殷重、景苍、周霖安与林焕几人,他们合力对上了萧澹这一掌,霎时间灵力震荡,周围的人齐齐被震退了数百丈,守在殿门前的将军神像轰然倒塌。
江向云从后面扶了江顾一把,在他身后,陆离雨林飞白等人紧随身后,而旁边的卫风也回到了木偶躯壳。
即便如此,江顾还是神魂震荡,缓了许久才定下心神——以他如今的修为,竟连萧澹的一掌都无法接下。
趁着这一瞬间,卫风和江顾的元神已经交换完成。
江顾在卫风模样的木偶躯壳中迅速调息,卫风则顶着他的躯壳第一时间看向了他,动了动嘴,好险没喊出师父,他紧紧抓住江顾的手,担忧道:“你没事吧?”
江顾摇了摇头,反手捏了捏他的掌心。
卫风没来得及问江顾是何打算,只能尽全力扮演好江顾,他的元神上面覆盖着一层灿金色的元神,彻底将他污浊的气息掩盖,而江顾的元神则被鬼纹缠绕,彻底掩藏了玉阶的气息。
另一边,江殷重和景苍等人已经将萧澹的分神围住,江向云则带着人同聂老和萧清凡缠斗在一处,场面一时混乱非常。
“殷重,好久不见了。”萧澹负手立于石像断裂的头颅上,看向围困自己的几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江殷重身上。
江殷重道:“台主,别来无恙。”
“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萧澹还有心情叙旧。
“四千多年前,你刚接任台主,我初入试炼之境,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修士。”江殷重也十分沉得住气,“当时年少无知,幸亏台主宽宏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
萧澹点头,道:“没想到你如今也突破大罗境了,我该恭喜你。”
“恭喜就不必了。”江殷重手腕一翻,手中多出了一柄长剑,“我江家世代都对望月忠心耿耿,如今你却要兔死狗烹,萧澹,你于情于理,都得给我江家一个说法!”
景苍道:“江兄,你何必与他废话?望月可从来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
“真是啰嗦!”林焕脾气爆裂,率先冲了上去,“萧澹,受死!”
几千年下来,江家在望月的消息网早已四通八达,如何对付萧澹他们已经准备多时,然而即便如此,道祖境的修为对他们而言依旧是碾压式的优势。
林焕祭出了神器仙林锤,庞大的法相几乎与神殿大门齐平,巨锤轰然砸向了萧澹,而萧澹单手接住,甚至没有用上法相,锤身发出了碎裂的声响,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周霖安见状厉喝道:“林兄退下,我来!”
周霖安的法相虽然不如林焕大,却格外灵活,他的神器是长鞭,将萧澹缠绕其中,给林焕赢得了喘息的机会,萧澹笑了笑,倏然消失在了他面前,再出现已经到了他身后,可惜刚准备出手,景苍和宋屏合力拦住了他,江殷重和景苍同时召出了法相,双剑合力直冲他丹元而去,萧澹疾速后撤,停在了神殿门口,他抬起头来,随着他的动作,一个漆黑庞大的法相缓缓现身,几乎与整座神殿齐平,原本林焕江殷重等人的法相已是庞然大物,但与萧澹的法相比起来,还不到他三分之一的大小。
而在神殿周围,江向云和陆离雨等带着人同萧清凡斗至了一处,白羿与后问心则对上了聂老,随着护殿大阵破开,越来越多的修士纷纷涌入,同八阁修士斗法,平泽修士的修为不够,便用人数来凑,或百人一阵对付一名八阁修士,或源源不断补充人力生生耗尽对方灵力最终将其斩杀,夺得的法器甚至是神器很快便有了新主人,甚至有专门搜集法器供给的修士……一时间整座战神殿都浸染在了血色里,大大小小的法相如同绽开的烟花,转瞬即逝又或化作流光往前,目之所及,是声势浩大的绚烂缤纷。
混战中,卫风一直紧紧跟着江顾。
之前单独斗法时并不明显,在这种大乱斗中,卫风终于发现了江顾究竟有多么恐怖,这种混乱的打法对江顾而言简直如虎添翼,他拿着金灵锏,手缠离火绳,抽元神碎丹田,借力打力,明明只有真仙境大圆满的修为,但却能从一堆金仙境中杀出重围,甚至还能在其中游走,帮平泽的修士补上关键的一刀,卫风跟在他身后有样学样,师徒二人如飓风过境,收割了无数性命和法器。
有暴脾气的登时就破口大骂:“你们要不要脸!”
他话音未落,江顾的离火绳便顺势将一个金仙境修士的攻击甩了过来,这修士便被自己人“误杀”,死不瞑目。
江顾收了数不清多少法宝,一股脑地全都喂给了卫风。
“吃不下了师父……”卫风不知道吞了几个神器,这会儿觉得自己立马突破都没问题。
江顾便随取随炼,除了几件好用的神器之外,全都炼成了护元神的法阵,到最后,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动作。
宋时峻一言难尽地望着面前的师徒二人,道:“江顾,你究竟和谁一伙的?别忘了顾清晖还在我手里。”
顾清晖的元神悄无声息地从江顾背后冒了出来,她微微一笑,道:“阿尸,他这壳子勉强可以一用。”
江顾眯起了眼睛,卫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宋时峻冷笑一声,召出金灵塔,脸色却忽然一变:“江顾,你对金灵塔做了什么?!”
七天前, 金灵塔内。
“阿尸,我们能救便救吧。”顾清晖看着江顾,不知为何,她知道江顾一定会答应。
良久, 她听见江顾说:“好。”
他们所在的大殿内漂浮着无数天机盒, 贴着朱砂的纸皮人散落满地,失灵阵一刻不停地运转着, 将周围映照成一片幽暗的绿, 如在阎罗地狱。
识海中, 卫风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他斟酌道:“师父,这里的女人和孩子都没有自保能力,就算侥幸救出来,宋时峻也很可能利用他们来要挟我们。”
虽然他觉得江顾答应救一群无关紧要的人已经匪夷所思,江顾更不可能因为这些人被威胁, 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你有什么办法吗?”江顾问。
卫风愣了愣:“我?”
江顾道:“如果现在让你想办法来救下他们, 你会怎么做?”
卫风盘腿坐在他的识海里,拧着眉冥思苦想, 斟酌道:“他们在金灵塔太久, 那些女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出去过, 未必会相信我,孩子小的不懂事,大的早就被洗脑……指望他们配合不可能,我大概会用些强硬的手段。”
江顾示意他继续说。
“封印他们的记忆扔进灵宠袋, 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放了他们。”卫风越说眉头皱得越紧, “但是……他们活不下去的。”
塔外的生存环境对他们而言更加恶劣。
卫风忽然明白了顾清晖问完后,江顾为何会沉默良久才答应, 更觉得此事费力不讨好。
很快江顾就给了他答案。
“他们与金灵塔联系紧密,不输宋时峻,而且他们并非无力自保,只是没有人给他们机会。”江顾说。
卫风愕然:“师父,你的意思是,让他们毁了金灵塔?”
“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江顾道。
卫风正要再说,外面忽然响起了顾清晖的声音:“阿尸,你在和谁说话?”
江顾元神回拢,答道:“我徒弟。”
顾清晖有些诧异:“你让他进你的识海?”
江顾淡定地点了点头,顾清晖笑道:“看来你很是信任——”
话音未落,她便看见一个红衣男子在江顾身后显露了身形,他模样生得干净俊朗,身量比江顾略高,束着高马尾,金相玉质惹人喜爱,一笑便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声音清朗活泼:“师祖母好,我叫卫风。”
顾清晖看着他眉心的金色坠子,觉得自己儿子这无情道怕是要完。
她微笑着对卫风颔首:“好孩子,你们很般配。”
卫风眼睛顿时一亮,转头惊喜地看着江顾,江顾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这些天机盒中的元神全都由宋时峻控制,大多数都是八阁中的成员,卫风手中的金灵锏是专门用来对付八阁的叛徒——”
顾清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用金灵锏断了八阁修士的退路,让他们无法再复活,宋时峻就无法再继续增加人手。”
江顾点头,道:“塔中的人最缺的是灵力和修为,江家的天池可以伐筋洗髓,这些元神可以提供修为,要不要出去全凭他们自己。”
“我对金灵塔再熟悉不过,此事交由我来做。”顾清晖道,“而且有一个人,他对金灵塔更深恶痛绝。”
江顾道:“被宋时峻镇压在塔下的人?”
“你可知此人是谁?”顾清晖问。
江顾垂眸看向脚下的失灵阵,能让宋时峻镇压却没有下杀手的人……
“是他自己的另一半元神。”
战神殿前。
宋时峻看着对面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分神,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分神在木偶躯壳中,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宋时峻,我当初只是想要救出母亲,从天机盒中放出你,也只是想让元神完整融合,你却背叛不惜剥离七情六欲,将你自以为无用的这些东西全都留给了我,你可还记得在塔中痛苦煎熬的日日夜夜?”
宋时峻沉着脸色,冷笑道:“别自作多情了,你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在意你!她觉得你恶心,从来没有将你当成过自己的孩子,不过是有幸生下了你,凭什么要你感恩戴德?!”
分神摇头:“你早已违背了初心,我不该将你放出来。”
“分明是你愚蠢!”宋时峻道,“若非杀你了我就会元气大伤,我断不会留你!”
他的分神厉声道:“那今日我们就来算一算!”
两个元神都是宋时峻,宋时峻能控制金灵塔,他的分神自然也可以,两人缠斗在一处,开始争夺起金灵塔的控制权,而江顾和顾清晖则趁机将那些女人和孩子从禁锢的阵法中放了出来。
宋时峻想要阻拦,但他的分神却挡住了他的攻击。
“你疯了?!”宋时峻骂道,“他们这样会毁了金灵塔,金灵塔毁了我会死,你也活不了!”
他的分神却没有丝毫犹豫,依旧源源不断地为他们提供着灵力,更让宋时峻震惊的是,天机盒中保存的那些分神竟然全都附着在了纸皮人中,污浊的元神在飞速地溃散,灵力则源源不断地回哺到了那些女人身上,他愤怒地吼出了声:“江顾!你究竟想干什么?!”
江顾冷淡地看着他:“她们给了这些人生命,现在她们不想给了,要回来也理所当然。”
这个回答让宋时峻怒极反笑:“你怕不是忘了顾清晖的性命还在我手里!”
言罢,他双手结印,江顾的速度却比他还要快,金灵锏脱手,径直劈向了宋时峻,卫风见状,分出了雾气笼罩在了顾清晖的元神周围,提着赤雪剑紧随而至,宋时峻结印不成,立刻要召出法相,他的分神却以自损的方式封闭了丹田识海,宋时峻怒极,竟直冲自己的分神而去,一掌便掏穿了他的丹田,他速度极快,带着分神冲破了人群,重重地将对方砸在了神殿的石壁上,一瞬间碎石飞溅。
宋时峻缓缓抬起头来,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我不想杀你,不代表我不能杀你,那个女人跪下来求的我,你不死她才心甘情愿祭塔。”
分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让她去祭塔?!你怎么能让她去祭塔!那崇儿呢?崇儿是怎么回事?”
“只有献祭血脉至亲才能彻底将金灵塔掌控在我手里,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不明白,她早死了多少年了,宋崇时是我利用你的元神与其他分神融合而成,可惜和你一样优柔寡断难成大器,那日他魂飞魄散你看清楚了吧?他死前还在喊我兄长,压根就不知道你的存在。”宋时峻嘲讽一笑。
分神顿时心中大恸,被他掏穿的丹田忽然开始融化,竟是想强行与他元神相融,宋时峻脸色一变,果断砍断了自己的手,而后分神自丹田处开始炸开,宋崇时疾速后撤,然而江顾和卫风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宋崇时咬牙,竟不管背后贴上来的元神,径直催动了金灵塔,口中法诀默念,远处的顾清晖周身忽然冒出了黑气,元神开始碎裂。
卫风见状,直接甩出了墨玉镯,将顾清晖的元神牢牢护在神器中央,果然,那黑气瞬间就被驱散得无影无踪,一层金色的灵力和白雾混合覆在顾清晖周身,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
然而只是这片刻的时间,宋崇时就抢占了先机,一剑正中“江顾”的肩膀,卫风偏头看了一眼白衣洇出的血迹,登时大怒,五指成爪掐住了宋崇时的脖子,眼眸中的白瞳一闪而过。
“回来!”江顾情急之下飞身上前将他拦腰拽了回来,灵力屏障散开的瞬间,分神自爆的灵力余波将他们击退数十丈远。
江顾牢牢将他扣进怀里,见他抬起头来训斥道:“你不要命了!”
“你受伤了。”卫风示意他看自己的肩膀。
江顾给他覆上了层疗愈法阵,卫风见状想亲他,江顾皱眉:“别闹。”
卫风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转头便凶神恶煞地吞了一个试图偷袭的修士,他与江顾贴得极近,根本分不出鬼纹到底出自谁的身上,他舔了舔嘴唇,鬼纹趁机卷走了江顾的一缕头发。
“……”江顾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腰,抬头看向远处受了重伤的宋时峻。
卫风会意,提剑便冲了过去,周围也有不少平泽修士发现了宋时峻,对他们而言望月修士虽然难杀,但死后掉落出来的法宝和紫府实在丰厚,哪怕拼上性命也值得,更何况这种重伤捡漏的情况,更是踊跃补刀。
卫风一剑钉住了宋时峻的心脏,他被分神封住了丹田,根本无法祭出法相,而金灵塔中的人开始反噬,更是加重了他的伤势,宋时峻刚恢复神智,睁眼便看见乌泱泱一群平泽修士直冲自己而来,懵了一瞬。
满脑子只剩下了四个字:厚颜无耻!
卫风干脆利落地掏了他的心,他继承了江顾的好习惯,断头掏心碎丹一个不落,奈何周围想分一杯羹的修士太多,他硬生生被挤了出来。
金灵塔碎裂,从塔中出来的女人和孩子在混乱的战场中四散而逃。
从宋时峻的尸体中,一缕元神悄无声息地冒出,附着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修士身上。
另一边,江殷重景苍等人和萧澹的斗法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远远望过去,漫天的法相密布,缭乱的法阵和动荡的灵力让人根本无法靠近,而周围的修士已经各自杀红了眼,没了金灵塔的辅助,八阁修士的数量终于开始见少,但陨落的平泽修士也在不断地增加,神殿四周已然血流成河,地面除了尸体便是被舍弃的法器和法阵,甚至有人当场突破,劫雷声阵阵,雷光映照下是一张张扭曲狰狞的脸,眼底的贪婪和血色一览无遗。
远处,战神曜朔的神像威严显赫,乌云尽散,终于露出了他的模样,凌厉的五官和淡漠的眼神让他看上去不近人情,似乎根本没有将脚下的厮杀放在眼里,手中的长枪在雷电中仿佛被染上了浓重的血色,被雷电映照得泛出了黑芒。
江顾带着卫风在高空中穿行,看到神像时,目光忽然一顿。
卫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传音道:“怎么了师父?”
“不对。”江顾盯着战神的神像,纷杂的思绪终于逐渐变得清明,语气罕见地有些急促,“快离开这里!”
他说着,便飞快地结印传符告知江向云和白羿等人,但就像在应和他的猜测,底下的厮杀声在逐渐变弱。
江顾瞳孔骤缩,在一片片模糊的光团中,他对上了萧澹那双平静带笑的眼睛。
‘我以为你至少会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凡我所求道,对也是对,错也是对。’
江顾骤然转身奔向了身后的顾清晖,灵力疾速扩散而出,墨玉镯遽然涨大,他冲顾清晖伸出了一只手,顾清晖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想去抓住他,张嘴要喊他的名字。
然而就在他快要抓住顾清晖的瞬间,血雾在他眼前炸开。
高空之下,数不清的灵力爆炸声响起,不管是望月修士还是平泽修士,在他眼中都变成了一朵朵绚烂的血花。
元神凝散的鲜血顺着江顾的下巴滑落,坠下了高空。
重重砸在了泥土里。
第225章 生死无咎(二十二)
神殿前, 江殷重脸色骤变,朝着江向云和江篆的方向扔出了两件神器,抵挡住了战神神像下压的神力,而景苍周霖安和林焕等人, 几乎同时出手用神器笼罩住了自家重要的弟子小辈们;另一边, 后问心和菩提一族化作了原形,密密麻麻的菩提树延长了枝桠, 将附近的修士庇护于树冠下, 其中大多都是刚从金灵塔里跑出来的女人和孩子, 白羿站在树梢, 抬头看向那威严的神像,喃喃道:“萧澹竟然……炼化了战神神像。”
曲丰羽等人离神像远,她反应极快地拽着玄之衍和乌拓藏在了抢来的神器中,但还是心神遭受重创,玄之衍睁大了眼睛看着外面炸开的团团血雾, 一把捂住了乌拓的眼睛。
聂老和萧清凡等阁主都有上等的神器, 丝毫没有受到伤害,然而他们手下的八阁修士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绝大部分修士都来不及反应, 猝不及防被神力笼罩的法阵围困, 炸成血雾后统统变成了神像汲取的养分。
雷九三在奔向菩提树时已经太晚, 他看着前面的扈惊尘,往他肩膀上狠狠一推,将他推入了菩提一族的保护圈,怒喝道:“小子, 我还了你的救命之恩!”
扈惊尘跌在树根旁猝然回头, 被铺天盖地的红蒙住了双眼。
一对从金灵塔中逃出来的双胞胎瑟瑟发抖地躲在神器底下,看着青年将他们扔进了菩提树林中, 甚至不知道对方为何要这样做,吴义看着他们安全,化作血雾时竟如释重负,他倒是没有多少好心,纯粹是因为神器已经破损,根本护不住自己,多余做这一件事……竟然是因为想起了吴仁,可惜他没来得及自己为何会想起他哥,就已经湮灭了意识。
陆离雨看转头看向江向云——若非方才江向云紧紧拽着他,恐怕他也会落得一样的结局,江向云看向神器外,天地间只剩苍茫茫大片的红,不管是望月修士还是平泽修士,十不存一。
平泽修士若有神器相护,勉强能活下来,但望月修士不管有没有神器,都无一例外化成了血雾,泛着金光的大阵拔地而起,汲取着血雾中的生气,萧澹站在战神神像的肩膀上,满意地看着这幅炼狱惨相。
卫风催动着墨玉镯,把江顾死死地护在里面,他抓着江顾的手,传音道:“除了金灵塔里那些没来得及分神的孩子,望月的修士几乎全都死了,师祖母也是金灵塔中的分神,神器根本护不住她的元神,师父,不怪你。”
江顾的眼神平冷,在萧澹说请他看出好戏时他就应该反应过来,不,早在萧澹借他的手除掉楚观山时他就应该想到,萧澹掌控烟雨台这么多年,就算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沉曜,对望月的掌控也不会减少,也许早在萧澹知道楚观山有二心的时候,就已经查出宋时峻控制了望月修士的分神……是接二连三的成功和自以为是的聪明蒙蔽了他,就连之前萧澹看上去气急败坏的出手,也只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
萧澹或许真的想问问玉阶,但正如江顾回答的一样,对萧澹而言,他早就不在意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他想要做的——只是想否定玉阶和玉阶背后的仙人,可惜江顾给了他一个和他的观念全然相同的答案。
望月修士大多有分神,分神又被宋时峻控制,如果说这样的望月对萧澹而言已经是弃子,那沉曜对他而言必定有能抵过整个望月的东西,但望月神殿这么多……江顾的目光落在了战神神像上,果然发现了上面站着一个人。
萧清焰拿着镜花卷,周身神力大盛,无数条金色的丝线从望月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落在了他身上。
“不好!萧澹要带走望月所有的神殿!”景苍最先反应过来,高声道。
林焕最冲动,径直朝着战神神像飞去,但他低估了镜花卷的威力,在刚触碰到周边的金光时,整个法相像被紧紧吸附住一样,开始飞快地融化。
“老林!”周霖安赶紧去帮忙。
江殷重和景苍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祭出了数十件神器,法阵自他们身后而起,事已至此,他们早已经无路可退。
“你们平泽还真是深藏不露啊。”陆离雨惊讶地看着江殷重和景苍祭出的神器,许多就算放在望月也都是天阶极品,“不止私藏神器,还养了那么多金仙甚至太乙境的修士。”
江向云扶他起来,道:“总要防患于未然。”
望月聪明,平泽也不是傻子,不到关键时刻,没谁会将自己真正的家底随随便便露出来,什么四大世家为了一件神器大打出手,也不过掩人耳目,若真的每家只有一件神器,江家怎么可能默认墨玉镯留给江顾。
他七弟不止是个聪明人,还是装糊涂的高手。
“你在里面老实待着。”江向云重重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而后径直飞出了神器的保护圈,出去的瞬间,一件防护型的神器如同软甲一样贴合在了身上,他手中飞快结结印,玄阳戟出手,“家主,我来助你!”
与此同时,江顾和卫风也都冲向了萧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