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就好,不用特地说出来。”黎行朝蹲在角落,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的凝霜招手,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扭头往后看。
紧跟他身后的钟时琴吓一跳:“怎么了?”
黎行扫向车站前来来往往的人群,疑惑:“刚才有人在看我。”
钟时琴:“看你不是很正常。”
黎行不管是个子、外形还是穿着都极为出挑,被人注目实属寻常。
“不是平时那种,就好像……夏夏在看我。”温柔的视线,像被夏夏注视着。
这才分开多久就开始出现幻觉了。
钟时琴默默吐槽一句,面上摆手:“你想多了,嫂子怎么可能来这儿?咱们还是快走吧,找安师兄要紧。早点找到人,解决完事情,早点回去见嫂子。”
最后一句话,成功让黎行不再执着那抹若有似无的视线。
一行人匆匆离开车站直奔梁家祖宅地,泉镇。
说起来,钟时琴前不久刚来过泉镇,和孟一舟一道儿为镇上几户闹鬼的人家驱鬼,不过这次孟一舟没有来,吕方另安排了其他事交给他办。
“师兄,便利店那只鬼就是在这附近遇到的。”随着目的地临近,钟时琴指向梁家祖宅不远处的巷子。
他们之后问过那个被鬼附身的女孩,还曾到过这里。钟时琴不禁猜测:“那只鬼会不会跟梁家有关?”
当时没有注意,这一带大都属梁家私有。
“有这个可能。但是现在我们的首要目的是找到安师兄,这件事最紧要。”黎行小声问凝霜:“能感知到安师兄的存在么?”
正午的太阳有点大,凝霜戴着墨镜还需要撑把伞,闻言困乏地点头。
黎行:“在哪儿!”
凝霜一边忍着不适,还要去感知安怀气息,难受极了,“不知道在哪儿,但一定在。”
瞧她摇摇晃晃都快站不稳了,钟时琴赶紧从背包里拿出两包番茄酱给过去,扭头问:“现在咱们怎么进去?”
老夫人离世不过半日,梁家祖宅内外就已挂起白幡,且不说目前来看人是被徐师兄所害,就算不是,梁于修估计也不会轻易放他们进去。
“忘了么?还有她。”黎行指向凝霜,“梁于修想要她。”
钟时琴半信半疑:“这能行么?”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黎行径直上前,向站在门外的保镖阐明来意。
片刻后,院里出来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陌生男人,恭恭敬敬俯身:“黎先生,我家老板有请。”
这么简单就同意了?
黎行留了个心眼儿,叫其余人分散四周打探情况,仅带凝霜和钟时琴踏进梁家。
不愧是青州第一大家,影响力非凡。通往灵堂的这一路,随处可见身穿黑衣前来吊唁的宾客,讽刺的是没几个神情悲痛,都在说着生意上的事,看到陌生面孔停下交谈,又若无其事继续。
“师兄你看!”钟时琴指向远处。
穿过二进拱门,这里种植着成片品相优良的红色玫瑰,铺天盖地包围着小小的院落,一阵风刮过,红色花瓣漫天飞舞,像在下一场极致刺目的雪。
这时,前头引路的眼镜男突然开口:“我们夫人生前最喜欢玫瑰花。”
喜欢玫瑰花,灵堂外开满玫瑰也就不足为奇,只是——
梁于修一身黑色西装站在走廊里,仰头望着院内纷扬的“雪花”,浅薄的唇瓣微微上扬。
胸前别着一朵盛放的红色玫瑰。
钟时琴艰难吞口唾沫,嗓子莫名发紧:“他疯了吧。”
哪有人葬礼上佩戴红花的?
“没疯也差不多了,你们先待在这儿别过去。”黎行只身一人随引路的男人走近,“梁老板,我们又见面了。”
“天师啊。”梁于修收回目光,含笑讥讽,“事到如今,不觉得太晚了么。”
“是啊,谁也没想到令尊会出这样的事。不过——”黎行一双墨黑的眸子直视他:“要是能抓到凶手,也算告慰令尊在天之灵了。”
“凶手已经抓到了。”梁于修面不改色,“是你们天师。”
“是不是,你我心里有数。”黎行不再跟他兜圈子,“这件事暂且不论,安怀呢,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安怀?”
“另一名来驱邪的天师。”
梁于修偏开头,望向又一阵风吹过飘舞空中的玫瑰花瓣,声音轻柔许多:“都说强烈的思念,能看到死去人的灵魂。黎天师,你见过么?”
“你想见谁。”黎行眯眸审视。
梁于修回答他上一句:“我不知道另一位天师的下落,问我你是问错人了。”
“是么?那又是谁用安怀手机发的消息,将他女朋友叫来的呢。”黎行侧身露出廊下撑着黑伞的凝霜,“如今人来了,怎么也该让他们见上一面吧。”
梁于修顺着目光沉沉望过去,平淡无波的眼中刹那掀起波澜,很快又在某个瞬间,如海水退潮归于平静。
“真遗憾。”
“这个梁于修!”没等走出拱门,钟时琴咬牙切齿,“肯定就是他把安师兄藏起来了。”
“没有证据啊。”黎行抱臂沉思,突然问:“有没有觉得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很奇怪。”
“你说那个秘书?”钟时琴仔细回想,都跟大家穿一样的黑西装,除了有点瘦之外,没什么值得引起注意的地方。他反问黎行:“师兄觉得他哪里奇怪?”
黎行:“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就别说了。安师兄现在生死未卜,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挨饿受冻呢。”钟时琴最关心这件事,抓耳挠腮:“师兄,干脆咱们……”
“大白天的,徐三白还没弄出来,你又想进去是吧。”黎行打断他,“无法确定安师兄具体位置,随便乱闯,没理的是我们,冷静点。”
他再问凝霜:“能感知到安师兄在什么地方么?”
刚才开始,凝霜一直左顾右盼,被他叫回神,摇头,“气息很淡,这里空气不好。”
“空气?”
经她提醒,再去看四周摆设和构造,回到车上,黎行凭记忆将所到之处画下。
“梁家风水这么好?”画到纸上,一下子豁然开朗,钟时琴指着他勾勾画画的每一处,“都是聚财集气的格局。”
“聚财集气,极好也极不好。”黎行声线低沉下去:“物极必反。身处在这样的风水局内,如果本身命格不重,长此以往必遭反噬,丧命也不无可能。”
钟时琴:“丧命……那位老夫人!”
“不是没这个可能,但这不足以作为证据。”看眼又在打瞌睡的凝霜,黎行收起草图:“白天人多眼杂,我们晚上再来。”
傍晚时分,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天师陆续返回,得出几则重要信息。
惨遭杀害的这位老夫人并非梁于修生母,而是梁于修生母难产离世后的续弦。耐人寻味的是,说是续弦,梁于修弟弟却比他小不到半个月。
其次,梁于修年轻时有过一位同性伴侣,可惜十年前因病去世。
“十年前!”黎行猛地一声,险些将正在补觉的凝霜吓醒。
钟时琴满头雾水:“十年前怎么了?”
“我想错了,大错特错。他不是想要长生,是复生!”联想梁于修那番云里雾里的话,和这个十年前死亡的伴侣,再加上敛财集气的风水格局,黎行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集气,不仅指财气、运气,还有尸气。
他赶紧问:“梁于修那个伴侣尸体在哪儿?真想要复生,肉.体必须得完整保留下来。”
“这个我们还没有查到。”收集消息的天师随即指向距离这里两条巷子远的宅院,“但已经查到,梁于修那个同性伴侣苏佑宁,生前住在那里,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竹马。很遗憾,苏佑宁家中一个人都没有了,父母早在多年前双双车祸去世,现在由一户远房亲戚接手房子。”
查到这个消息的天师带他们过去。
走到门口,看到熟悉的门牌号,钟时琴愣住,“师兄,这个地方我来过。”
话落,大门从里打开,出来一个年轻女孩,瞧见钟时琴激动道:“哦!大师!”
正是之前被鬼附身的女孩,苏若初。
“苏佑宁?”苏若初手指抵着太阳穴,“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钟时琴:“他就是这间屋子原来的主人啊,算起来该是你……堂哥。”
“堂哥?”苏若初尴尬地挠了挠脖子,“不好意思啊,我不太记得了。”
他们的关系很远,她想,该是没见过这位哥哥。
黎行紧跟着问:“家里还有他的照片么?”
“我爸妈接手的时候,就一座空房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更别说照片了。”看他们来很多人,苏若初眨巴两眼,“怎么了?有问题?”
“没有没有,我们就随便问问。”钟时琴想了下,还是不告诉她真相为好。
没见过面的堂哥曾附过她的身,说出去得把人家姑娘吓出个好歹来。
“一个疑问解决了。这梁于修很大概率是想复活自己的爱人,所以才想要僵尸血。”到这儿之后,钟时琴又不明白了,“既然如此,凝霜都来了,又为什么放我们走?按照常规操作,不该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凝霜么?”
“凝霜,僵尸,下弦镇……难不成真正的目的是当时那个大家伙?”黎行揣着种种不解疑团返回,打开车门,凝霜已经醒了。
旁边的车窗开了一半。
黎行盯着那扇窗户:“刚才有人来过?”
“没有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凝霜连连摆手,余光扫向车外不远处的几棵大树,憋半天小声道:“我觉得……是那个男人,杀了他母亲。”
黎行:“什么?”
凝霜又嗯了许久,手忙脚乱:“就是那个,胸前戴红花的男人。”
“哦?”黎行顺着她不断乱瞟的眼神,若有所思,“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季夏告诉她的!但是不能这么说,一说就知道季夏来了。
凝霜开始想借口,最后实在是想不出来,破罐子破摔:“你别问了,反正就是那个男的杀了。”
黎行:“……”
与此同时,梁家灵堂里。
戴着黑框眼镜的秘书,幽灵般平滑至梁于修面前,脸上笑容恰到好处扬起,声音却格外平淡甚至毫无起伏。
“恭喜梁总,大鱼来了。”
第35章 狐脸面具男是季夏?
时至半夜,吊唁的宾客陆续离场,几只摆动翅膀的纸鹤悄然飞掠梁家上空。
“道家追踪术。”巫颜玉将游戏打到一半的手机往怀里一揣,扭头问:“都把情况告诉他们了,还要跟着么?”
季夏手捧铜炉蹲在树根旁,垂着脑袋自言自语咕哝:“那个叫梁于修的要复活他。”
“这我知道,不用再重复。”巫颜玉抬手打断他的话,“复活他,需要僵尸血,所以凝霜现在很危险,你也是。”
他不等季夏开口,紧接着又道:“即便如此,凝霜还是要去找那个叫安怀的,你呢?你要是去了,万一被黎行认出来怎么办。”
季夏很纠结:“他会将剑对向我么?”
“很难说。”巫颜玉觉得不大可能,但不妨碍他将情况往坏了说,要知道除了黎行,还有其他天师。他再问:“还要去么?”
这个问题,季夏从天黑就一直在想,现在依旧拿不定主意,目光再次落到手中的铜炉上。
“哪怕魂飞魄散,他也要将梁于修拉回正轨,凝霜明知有危险也没犹豫过,那我是不是也能勇敢一次。”
“懂了,走吧。”巫颜玉明白他的意思,说来说去还是打算去。
就要起身,季夏抓着他手,塞进一张狐狸脸面具。
“这是什么?”巫颜玉好奇地拿起来两边看看。
季夏又从包里掏出一张一模一样的,“我在外一般戴上这个,戴上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了。”
“真的假的?”巫颜玉半信半疑,再去看手里的面具,心里稍微有些不爽,“怎么是狐狸?狐狸在人间很吃香?”
“应该是吧,集市小摊上卖的都是这种。”季夏戴上面具催促,“别磨磨蹭蹭了,快戴上。”
巫颜玉叨咕一句“好丑”,不情不愿遮住脸,将几根细带绕到脑后系上。
露出的一截手腕,玉色珠子若隐若现。
“师兄,梁于修不在灵堂。”钟时琴打探完一处地方回来汇报,“你在看什么?”
手机里亮起小小的红点,黎行尽量绷住上扬的嘴角关掉手机,“没什么?看看纸鹤都飞哪儿去了吧。”
人多果然好办事,不到半小时,就有了下落。
有几只停在人工建造的湖泊上,另有几只飞到灵堂院子的玫瑰花丛中,还有一些围着院角打转。
“湖里我能理解,玫瑰花丛和院子里又是怎么回事?”钟时琴无法理解,乃至想到最糟糕的画面,“难道已经分……分尸!”
“想什么呢!安师兄命牌还在。”黎行低声呵止他这种消极的想法,“估计是这些地方留下了安师兄的随身物品,纸鹤寻的是气息!入门没好好学啊你。”
结果不出黎行所料,湖里捞出安怀随身携带的布包,玫瑰花丛中挖出手机。
“接下来就剩院角了,角落里会有什么?”钟时琴望着那些低悬的纸鹤,异常不解。
既不落下也不停下,就对着角落。
角落——
几人猫着腰来到院角一栋仓库门前。门上横着把大锁还落了灰,显然很久没有打开过。
“能打开么?”黎行试了一下打不开,果断问凝霜。
现在没时间在这些事上耗着,白天已经打草惊蛇,必须得尽快找到安师兄。
夜晚是僵尸主场,凝霜用力捏了两下手,确认已经恢复,上前握住锁身和锁头。
“几位在这里做什么?”正要收力往下掰,身后冷不丁乍起一道淡淡的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
是白天戴黑框眼镜,给他们引路的男秘书。
面对他们,脸上依旧淡淡笑着,像是除此之外做不出其他表情,那双躲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亦是眨也不眨,声音照旧:“擅闯私宅,各位也想和那位徐天师一起被关进去么。”
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们即将打开这扇仓库时幽灵般现身,不正代表这座仓库里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黎行当机立断:“凝霜,打开!”
双手下压,咔吧一声,铁锁应声断成两截,扔到地上能听到沉闷的一声“咚”。
正好砸男秘书脚边。
凝霜推开大门沿台阶率先冲下去,昏暗无光的环境并没有造成多大阻碍,反而让她跑得更快了。
她感觉到了,安怀的气息。
安怀在这里!
冲到台阶下还有一扇带密码锁的铁门,凝霜想也没想用脚踹开,铁门轰隆一声倒塌,溅起满地灰尘。
凝霜挥了挥,散开的灰尘里冲过来一道人影。
“安怀——”
话音随着噗嗤一声戛然而止。
凝霜愣怔低头看向捅入腹部的刀,身后猛地刮来一阵风,面前的人影被一脚踹飞。
哪怕视线受阻,黎行也能闻到一股厚重的血腥味,转手将凝霜交给钟时琴,“赶紧给她包扎。”
钟时琴额外带的背包此时派上大用场,里头除了番茄酱,还有一些简单的急救用药和纱布。
屋里的灯被随后赶来的天师打开,虽然还是暗,好歹能看清周围环境和被捅伤的凝霜。
钟时琴赶紧放下背包,给她止血包扎。
“哈哈哈……”被踹飞的人扶着凳子起身,闻到味道,笑声止不住从喉咙里溢出,“成功了,我成功了!”
黎行和其他天师四周找了一圈,没发现安怀身影,两步过去抓起梁于修衣领,“你成功了什么?以为捅伤她,苏佑宁就能复活?别做梦了!”
比起葬礼上冷静持重,颇有大局风范的梁家主,眼前这个双目猩红,为爱人疯癫至极的或许才是梁于修本来面目,染红的手握住他揪着衣领的手,癫狂大笑:“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受伤了,另一个才会出现啊,只有他来了,宁宁才有救。”
“另一个?”听他这番描述,黎行首先想到最近都没怎么露过面的狐狸面具男。
确实只要凝霜有事,他就会出现。
所以,梁于修真正要钓的是他!
那么当初下弦镇里的大家伙,也是他?
这其实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安怀后来拼命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原来是认识的。
他那次果然也去了巫州。
想清楚后,黎行很快收回发散的思绪,现在不管梁于修钓的究竟是谁,都不能成为他复活爱人的借口,“苏佑宁已经死了。”
“不!他没有,他没有!!!”梁于修固执地认为,“宁宁只是睡着了,他很快就能醒过来,再次醒过来。”
“就算醒过来,看到你做的这一切,苏佑宁又会怎么想?”和疯子对着干,只会让他们更疯,黎行干脆换条路,“要他背负你所做的这些罪孽,生不如死地活着么?”
“生不如死。”苏佑宁就是梁于修的软肋,能让他一秒发疯,也能让他恢复正常,“不会的,怎么会生不如死呢?我都是,都是为了……”
“别说什么为他好!”黎行突然将他甩开,发现床榻角落似乎还有一道暗门,既然这里到处都找遍了,安师兄估计是被藏在里边。他开始拿话激梁于修,“你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还想操这个痴情人设多久?”
梁于修:“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么?整整十年,你都没让他入土为安。”黎行表情要多夸张多有夸张,“这些年为了保持他肉.身不腐,做了不少防腐处理吧,你说如果苏佑宁的灵魂看到自己身体被这样对待,会怎么想?”
“灵魂……”
“是啊,灵魂。你说你爱他,不惜花大价钱,不顾他人性命也要复活他,可为什么他的灵魂从来不在你面前出现?”黎行继续攻心,“他在恨你,恨你将他囚在这永无天日的地方,恨不得啖你的肉喝你的血,怎么还会想见你?”
“不可能!”这些话足够梁于修破防,嘶吼一声,掏出兜里的钥匙打开小门,跌跌撞撞冲到棺材前。
黎行带人紧随其后,“安师兄肯定就在这里,给我搜!”
里间相比外面要小许多,设了灵堂牌位,两侧就只有成堆成堆的花,光亮渗透进来,隐隐能看出是红色的。
红色玫瑰花。
是苏佑宁喜欢的。
天师们扑到这些花堆里寻找,难免弄乱,灵堂里花瓣乱飞,梁于修却是不管了,对着尸体颠三倒四解释,他不是有意将身体放在这里,只是想他再睁开眼好好看自己。
“黎师兄,到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安师兄。”
灵堂似被洗劫一空,依旧无果,唯一没被搜的就只剩下面前的棺材。
黎行转身走过去,看清棺中人的脸,一切就都明白了,那只鬼想告诉他们的,就是指梁于修做的这些。
他大概,是想赶在一切还来得及前,阻止梁于修,救他。
明白那只鬼的意图后,黎行提出条件:“将安怀交出来,我让你和苏佑宁的灵魂见一面。”
“灵魂。”梁于修逐渐冷静下来,认真思考这个条件,却在看到站在门口的秘书后又开始发疯,打开棺材下层拖出昏迷不醒的安怀,将刀横在他脖间,冲四处叫唤,“还不出来么?再不出现,我就杀了他!”
梁于修手中发力,当真在安怀脖间划出一道血痕。
黎行就要拔出别在后腰的短剑,天花板顶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中间破开了一个大洞,两道影子先后落下。一个徒手去抓梁于修的匕首,另一个以谁都没来得及反应的速度,踹向门口悄然出现的男秘书。
梁于修想要钓的狐狸面具男终于还是出现了,且有两个。
黎行瞥眼后方,将男秘书当球踢的面具男手上,赫然戴着一串玉珠,是巫颜玉,手机里出现了玉珠的定位消息,那么另一个……
“阿行说得对,你不会见死不救。”梁于修爽快松开安怀,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压到棺材上,用力抽出被他握住的刀。
白皙的掌心很快洇出一条血痕,蜿蜒滴答进棺材中,淌进尸体唇间,极其丝滑地吸了进去。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千万别后悔。”离得近,季夏透过面具低声开口。
话落不久,棺材内躺了十年的男人瞬间睁眼坐起了身。
“宁宁!”
不管过程如何,苏佑宁还是复活了,只要他活着,梁于修就觉得做的这一切都值得,“宁宁,十年了,我好想你,好想……”
幻想了千万次的画面终于成真,梁于修简直跟做梦一样,不可置信地伸出手。
下一秒,苏佑宁转头向他扑过去,露出两颗尖牙对准他的脖子。
利用僵尸血复活的,最终只会变成僵尸。
季夏趁机砸落铜炉,放出苏佑宁的魂魄,抱住还在不断渗血的掌心。
一只手落入眼中,拉扯住他的手腕。
只关注苏佑宁那边的情况,都不知道黎行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这是发现了!
“你的手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黎行拿来纱布和止血药,一言不发给他上药。
“黎……”
“苏佑宁变成僵尸以后,真的会去咬他?”
雪白的不染纤尘的尖牙停在梁于修脖间,未进一寸。
但到底还是高估了他对本能的冲动,苏佑宁根本克制不住,没办法只好忍痛掰下尖牙。
顿时血流如注。
“宁宁!”复活的喜悦还没退散,看到他这么痛苦,梁于修瞬间白了脸,手忙脚乱给他止血,“没关系的,你咬我,咬我。”
“梁于修,我已经死了。”苏佑宁忍着疼咳出一滩血,“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苏佑宁几乎是每说一句咳一口血,身体和灵魂都在遭受折磨。
“他的灵魂为什么会在这里?”黎行给面具男包扎完伤口,就看到苏佑宁的灵魂再强行进入自己的身体,不动声色瞥向身边戴着狐脸面具的人。
这个身高,身上淡淡的薄荷柑橘味……
第36章 今天平安夜,带走你们的吉祥物。
“我说你们,别都关注那边,也来帮帮忙好吧。”刻意压低的声音中断黎行的猜想。
一道人影紧跟着飞进来直直撞向供桌,牌位、香烛,桌上的供品尽数滚落。
正常人如果遭到这么强烈的冲击,多少都要缓一段时间,男人却像没事人,很快站起身淡淡然扶了下黑框眼镜。
巫颜玉不管怎么踢踹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这不是人,身上的气味也是伪造出来的。
明白这一点后,黎行反手将面具男拉到身后,同时抽出数道符纸甩向对方。
男秘书依旧不慌不忙,仅抬手挡下所有攻击。
“给我抓住他!”
梁于修是个商人,不懂风水改造,更不会平白无故想到用培育僵尸的方式来复活爱人,所有事都是这个秘书搞得鬼,包括徐三白杀人。
黎行一声令下,命围在苏佑宁四周的天师先对付这个,随即拔出腰间短剑冲上去,也不知有意无意,将面具男往出口方向推了一把。
“快,趁这会儿,快走!”巫颜玉拉着季夏,马不停蹄跑出暗室,正和捂着伤口的凝霜撞上。
三人六目相视,嗓子纷纷似被手掐住。
“祖宗诶,绷带还没打好结呢。”钟时琴紧随其后,就见里头跑出来两个戴狐狸面具的,“我艹!你们!”
凝霜这时候反应快了,转身压向钟时琴,哀嚎:“肚子疼。”
“肚子?我就说还没包扎好嘛。”钟时琴接住人,指向溜走的两个,“哎哎,他们……”
“肚子疼!”
“我现在就给你包,姑奶奶别乱动了。”钟时琴顾不上其他,又把她扶回角落。
刚从包里拿出纱布,狭窄的楼梯入口处猛地扑进来一道影子撞到桌椅。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环境太暗了,看不清是谁,只看到他们身上穿着同款式的西装和白衬衫,脸上也都戴着眼镜。
撞飞倒地又很快站起,转身朝里头的暗室走去,另有两个径直向他们过来。
“我嘞个去,撞鬼都不带这么邪乎的啊。”钟时琴来不及给凝霜扎紧绷带,包里飞快掏出一把符纸贴对方脑门。
没想到根本不起作用,对方依旧可以自由行动。也就是说,不是妖鬼精怪一类的诡物,更不是僵尸。
那会是什么?
眼看对方还在不断靠近,情急之下,钟时琴拔剑刺了过去,一剑将其捅穿。
西装眼镜男应声倒地。
“……不会吧。”钟时琴握剑的手轻颤,“我杀了人?”
“屁!”
其中一个狐狸面具男去而复返,踹着一个跳下来,揪起眼镜男头发,迫使对方露出脖子,手起刀落割断,细细的沙自脖间流出。
僵尸夜视能力很好,凝霜自己给自己腰上打个结,拍拍钟时琴肩指过去,“沙子,不是人。”
钟时琴杀的眼镜男肚子上也露出几根稻草。
“傀儡。”
暗室内,解决掉其他入侵的眼镜男,黎行手持烛台走到最初的男秘书面前,摘下他的眼镜,掐着下巴抬起。
白天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秘书不太对劲,对着烛光仔细看才发现,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眼珠全黑,没有瞳孔。
不是人,身上却有一丝微弱的属于人的气息,以至混迹在人群中无法及时分辨。
“既是傀儡,就有傀儡师。”黎行将烛台抵到男秘书脸上问:“你的主人是谁?”
全黑的眼珠在眼眶里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嘴里开始哼起“小星星”旋律。
“不说,就会沦为跟他们一样的下场。”黎行掐着他脸转向地上的稻草傀儡,“你显然跟他们不一样,一定想活着吧。”
“你这套攻心策略对我没用。”男秘书一把抱住他手中的烛台毫不犹豫刺向自己颈间,依旧满面笑意,“主……主人,还会把……把我创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