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去。”
季夏腿一跨从他怀里跳下去。
原路返回就被人拉住,黎行仰头望向远处的住院楼,“就算回去,林队长也要赶你去休息。走吧,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季夏用沉默表示对他怀疑。
孤男寡男,不会做什么?他信了就不是僵尸。林牧跟他说过,男孩子,男僵尸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
“我发誓。”黎行举起四根手指头,保证再保证,嘴皮子都快磨干了,才好不容易把人拐……咳咳,带去酒店。
刷开房门,他将提前买好的衣服内裤递过去,“先洗洗,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黎行忙前忙后,又到附近粥店重新买了一份南瓜粥,回来就见季夏洗完澡缩进被子里睡着了。
这两天一定给他累坏了,平时那么不喜欢强光的人居然会忘记关灯。
“辛苦了。”黎行把东西放桌上,轻手轻脚过去悄悄地说。
握住手正打算亲一口,强光下竟发现手背上有道类似针眼的小孔。
季夏手白光滑,哪怕是很不显眼的一丁点,都分外清晰。
这是扎针了?还是……
不等他想明白,估摸着他应该醒了,吕方打来一通电话。
为了不吵醒季夏,黎行走到阳台外接通。
“我在下弦镇这边,除了僵尸没有发现其他踪迹。黎行,你确定当时有个大家伙在?”
“师兄,镇子里那些齑粉可不是我干的,而且当时就连山上的僵尸都受到影响。”
吕方知道他,一向不会在这些事上瞒报,但问题是现在罗盘对此毫无反应,追踪不到一丝气息。
“罢了,我再去问问安怀。”
“路上我就问过安师兄了,他说是他干的。”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孩子。
安师兄啊,定然见过那个大家伙。
那么季夏是不是也见过?
黎行挂断电话,决定等季夏醒了问问。
【??作者有话说】
季夏:莫cue我。
直至天明,轰隆一道惊雷划破天际,房间内随即亮起两点诡异红光。
季夏被雷声震醒,睁开眼却不是被夜明珠照亮宛似星空的穹顶,只有素洁的白。
白色天花板,不是他的墓。
季夏多眨两眼,视线逐渐聚焦后看清周围的环境——黎行带他来的酒店。
昨晚洗完澡后倒头就睡,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动了动才发现腰间横着只手,旁边躺了个人。
黎行,哪怕不开灯季夏也知道绝对是黎行。除了他,没人会把手伸进他睡衣里摸肚子。
……他们分手了吧?
不是说,分手后不能这么做么。
季夏赶紧挪开他的手,下一秒,那只手又缠上来抱他的腰往怀里带。
“夏夏,时间还早呢,再睡会儿。”尚未开嗓的声音略显低哑。
季夏内心挣扎一瞬,扭着身子往后就要挪出被子外,“不早了,天都亮了。而且我们已经分手,没有关系,不能睡在一起。”
房间顿时因这句话陷入莫名凝滞中。
片刻后,黎行笑了一声破冰,把大半身子都快挪出去的人又抱回来,为防止他跑掉用被子紧紧裹住。
“怎么没关系?前男友也是种关系。”
“你别想诓我。”
季夏自下山以来被他骗的最多。什么谈恋爱得住在一起,每天早晚都要亲一亲,还有……那种事不疼。
“我没诓。”声音颇为委屈,却不妨碍黎行继续贴着他脸蹭,“前男友确实是种关系。你要不信,待会儿问林队长。”
一旦搬出林牧,季夏就有点分不清真假了。
没见他反驳,黎行接着诡辩:“看嘛,就是有关系。既然有关系,就可以睡在一起。”
“是这样的么?”
“当,当然。”
不知道为什么,黎行忽然有点心虚。这份心虚在季夏后来将原话转告林牧时到达巅峰。
“还真是闻所未闻,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说法。”林牧很不客气地当面拆穿,接着又给黎行一击重锤,“没复合都敢这样骗季夏,要是复合还得了?”
“林队长!”黎行急忙向他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原本这次的事该好好谢谢你的,谢谢你救了我。”林牧截了他的话,随之叹道:“哎!可惜啊。”
可惜他自己作死。
黎行脑补出他没说出口的话,两步拦住人,“林队长,我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啊,这不是为了让他能多睡会儿嘛。”
“善意?我可一点感觉不到。”林牧嗤了一声,勾开衣袖看眼手表:“行了,这还有点事,你们先回藤州吧,回头我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
林牧秒速变脸,把文件拍他肩上,语言简洁就五个字,“其他事,免谈。”
黎行:“!”
这下算是捡了芝麻丢西瓜,哪怕救了大舅哥也没能复合,看来——得想别的办法了。
修整半天,一行人就将驱车返回藤州。
偏偏这时候,天空开始飘雨,雨珠滴答落下打湿路面,逐渐淅沥后至瓢泼,车窗上蜿蜒出道道水渍。
“这么大的雨根本不适合出行,失算了。”回程还是安怀开。
突逢大雨,开得极慢。
女僵尸好奇地趴着车窗往外看雨,精神倒还不错,倒是季夏,上车后又开始睡。
安怀不禁担心是不是昨天抽了血的缘故,下意识问:“他没事儿吧。”
“没有发烧。”黎行去探额温,体温还算正常,“估计是这两天累坏了,多让他睡会儿吧。”
安怀没再出声,但看女僵尸和季夏截然不同的反应,怎么都不对劲。
“对了师兄,昨晚吕师兄给你打过电话了吧。”
方向盘上的手因这句话忽地收紧,安怀放缓心率,故作镇定点头。
“你怎么说的?”黎行半开玩笑,“该不会还揽到自己身上吧。”
安怀再次看向后视镜,无奈叹道:“事情结束不就够了,何必要刨根究底?你不会想知道的。”
“一个能压制甚至轻而易举消灭僵尸的大家伙,我想知道,到底是敌是友。”黎行提醒他,不能明知道存在这些问题,还能选择视而不见。
这件事不查清楚,迟早是个隐患。
然而哪怕说到这份上,安怀依旧没有松口,也松不了,总不能告诉他那个大家伙现在就坐在他旁边吧。
安怀迅速想了个法子:“我只能说,帮助我们的人和培育僵尸的人没有丝毫联系。他,绝对不是敌人。”
“你就这么肯定?”
“是。”安怀无比坚定,“当务之急是那个培育僵尸的,那才是目前最大的隐患。”
黎行:“吕师兄和林队长分头去查了,负责收购下弦镇的只是跑腿,真正的买家根本无从调查。”
“你不觉得奇怪么。”安怀提出疑问:“一个能拿出庞大资金收购镇子的人,怎么还会想着那座山上的宝物。他饲养僵尸的目的就只是这个?我昨夜一直在想络腮胡说的僵尸血。”
“僵尸血不难理解,大胡子不说了嘛,长生。长生对人的诱惑可太大了。”黎行猜测,“他饲养的都是普通僵尸,普通僵尸的血没有这么强的效果,所以还在培育,想让它们继续进化,至于财宝,没有人会嫌多的。”
他所说不无道理,前提是没有巫颜玉提醒的那几句,以及季夏的存在。
安怀又将那些饱含深意的句子反复揣摩,结合季夏当夜的情况,完全有理由怀疑,“红眼睛,金眼睛”指的就是他。
对方在找他,想谋取他的血!
同一时刻,巫州全境都在大规模降雨,位处低洼地区的下弦镇也不例外。
成功开放找到路以后,镇子里陆陆续续进来不少车辆,多为天师和政府有关部门人员。
林牧也随同在侧。
雨天路滑,进入镇子的车辆开得都极其缓慢。就在这时,他无意往窗外瞟了眼,就见一个男人打着黑伞迎面路过。
视线不幸被窗户上滑落的水流挡住,因而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瞧见对方脖间垂挂着一条银色项链,在一团漆黑中格外耀眼。
这是市政府那边的人?
不太像啊。
林牧升起狐疑,想了想推开车门下去,不过转个身的功夫对方就不见了。
一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季夏也跟着请了三天病假。身上没有任何不适或发烧的迹象,就只是使不上力气,疲惫,想睡觉。
林牧忙完巫州和失踪案的事回来,发现他的异常,立马将宋柏揪到家里。
“大哥,我晚上还有班儿呢。”宋柏恼极了,真把他当私人医生了?
“季夏样子不太对。”林牧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他以前从来不这样,是不是因为抽了血?”
“你别急,我看看。”
宋柏此前也没接诊过僵尸病患,一切流程只能按照人的来,一通简单的检查下来,根本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他只能猜测:“估计是抽血导致免疫力降低。他想睡,你就让他睡吧。没准儿……睡饱就好了。”
“你对其他病人也这么说?”
要不是怕他的拳头,宋柏都要跟他呛了,其他病人是人,人生病他能医,僵尸生病他能医么?
简直不可理喻。
宋柏暗戳戳对他翻个白眼,还好死不死被抓到,立马怂了,“那个,我医院还有事儿先走了。”
脚下走得飞快,生怕晚上一秒。
等出了合缘居狠狠松口气。
“你好,请问季夏是住在这里么?”刚喘两下,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清爽的男声。
宋柏回头,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男生——眼尾晕着两簇似没抹匀的红色眼影。
这场雨连下了三天后总算放晴,季夏也在一点点恢复。
大晚上,精神抖擞地和女僵尸吸着番茄酱看家庭伦理长篇电视剧,林牧半夜出来喝水,心脏险些要被他们两个吓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黎行。
听说休了长假,最近就差把地铺打在他家门口,有一次路过合缘居售楼中心,还看见他似乎打算在楼上楼下买一套,美其名曰购置婚房。
林牧:“……”
首先我没惹你们任何一个人。
两具僵尸他没辙,黎行还不好对付么。林牧又一次掏出手铐,以跟踪尾随的罪名,把人逮进去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抄的时候还用大喇叭在他耳边来回滚动播放,主打一个“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等黎行好不容易抄完出来,季夏也早已正常上班。
“黎哥!好久不见啊。”苏小雯正清理着便利店外桌上的泡面桶,瞧见人挥手打招呼,“来找季哥的吧,他在里面。”
“你们店……”
“哦!新招了个店员。哎?黎哥?”苏小雯抱着脸对人犯花痴,不到三秒就见他大步冲进店里,一手拽起季哥对面的新店员。
“嗨~好久不见。”
“花、公、鸡!”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巫颜玉忍不住跳脚,“我是玉,是玉!你老叫我公鸡干嘛?除了这个,我身上有半片羽毛么?”
绯红衣袍换成湖蓝色的便利店制服,脖间上下几圈银饰也去掉了,只留额间的羽毛发带。
巫颜玉已经很收敛了。
黎行才不管,在他看来,扒了那身皮也是只在季夏面前开尾巴花的公鸡,“你下山来干嘛?”
“说了后会有期啊。”
黎行作势掏出手机打出去,“喂,师兄,巫叶山上跑下来一只怪,你收了吧。”
“哎哎哎!你这就没意思了,怎么说咱们也是背靠背的战友啊。”
“谁跟你战友。”黎行嫌弃不已,“总之赶紧滚回山上去,你说是吧夏夏。”
巫颜玉跟着转头看向季夏。
压力顿时全都来到季夏这边,和巫颜玉对视一眼,撇开视线不去看黎行,“他只是想下山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且……店里缺人。”
“是啊。”余颂今帮腔,指着自己乌青的眼睛,“季夏不在这几天都快熬干我了。”
黎行:“之前不是说请人要多花钱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面对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余颂今声音不自觉矮下去,“现在一想,命比钱重要。”
黎行:“你们……他可是妖啊。”
且不说他到底来干嘛,单这一点就足以收了他。
“他不吃人。”余颂今目光落向桌上剩的一点关东煮汤。自从开了季夏这个先例,他的心态是越来越好了。
他是没意见,黎行意见大着呢。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便利店里,万一这公鸡趁他不在发动攻击怎么办?他们自己的人生安全都不顾了么。
“我就算不进食都可以。”巫颜玉嫌弃地睨向他,“再说了,你的血那么香我不也没吃。”
话是这么说,黎行可不信他。审视半晌掏出一串玉珠子在他眼前晃,“嘴上说再多没用。你若真心想留下便戴上这串特制手串,要么立刻滚回你的巫叶山。”
“这个可以。”余颂今听出来了,他是担心他们……主要是季夏的安全。
如果一条手串就能让他不再反对,那么戴上也无妨。
巫颜玉嘟哝一句“真麻烦”,拿过手串穿进左手腕上,下一秒,玉色珠子就在发红。
他大惊失色:“这是什么东西!”
“放心,只要你不做危害人类的事就没事。”黎行敷衍地安慰一句,话音一转,“但如果你敢打人类的主意,它就会慢慢放大,直至将你绞进去。哦对了,忘了说这玩意儿一旦戴上就摘不下来了,还附带定位功能,你在哪儿我都能知道。”
巫颜玉:“……”
巫颜玉:“现在我可以留下了么。”
“可以,当然可以。”黎行大跨一步挪到季夏身边,极其自然地搂住他的腰,“之前一直都是夏夏值夜班,太辛苦了。现在有人轮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巫颜玉:“!?”
在场几人始料未及,巫颜玉更有种要被坑的错觉。
果然下一秒,黎行就对店长道:“总得给新人成长的空间是不是?”
余颂今被他牵着鼻子点头。
“那今晚夏夏你休息吧。正好最近新上映了两部电影,走,我们去看。”
自动感应门推开又关上。
直到季夏被拉走,店里几人这才回神。
尤其是巫颜玉,想起黎行临走前还专门谢谢他给自己机会,满头雾水:“不是,他有病啊。”
余颂今和苏小雯对视一眼。
“这叫什么。”
“退一步,利益最大化。”
与其揪着新人不放,还会给季哥留下不好的印象,不如松了这个口,再借退的这一步,给自己争取到复合的机会。
苏小雯:“不愧是黎哥,始终不忘初心呐。”
第29章 每日一个新的分手理由,今日:年纪太大?
不忘初心的黎行,自此开始,每天变着花样求复合。
今天到城郊,用火符放带有“季夏”名字的烟花,明天抓附近小鬼排成排给季夏表演杂技,后天带季夏到藤州天师协会分部一日游……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试图通过每一种方式让季夏接受他天师身份,接受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效果反而越来越差,尤其是去了趟协会分部后,季夏脸色大变掉头就走。
刚从外面回来的天师目不斜视路过大厅门外,随即找了个最佳位置,和分部里头的天师躲旁边看热闹。
在看到黎行被对方甩了一巴掌后,几名天师默契十足地同时摇头。
“把对象带这儿来,他是怎么想的?一般不是看看电影吃吃饭,游乐园里逛一圈么。”
“听说人家是因为他这个身份分的手。”
“那也不能带这儿来啊。”
“就是,万一人家说咱俩性别一样,他改明儿还去变个性呢。”
“我看黎行这个势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一日游不了了之,黎行之后的求复合之路越发坎坷,更别提还多了个时刻会拱火的巫颜玉。
“他带你去天师老巢!这不妥妥地要整死你么。”巫颜玉见缝插针,“断了断了,赶紧断了。”
季夏瞥了眼他手里的拖把,将速冻包子一个个放进蒸箱,“两个小时。”
巫颜玉:“什么?”
“两个小时,你还没拖完地。”脚下那块地已经来来回回拖了七.八次,再拖就要抛光了。
巫颜玉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又撒气地用力擦两下,“我下山可不是专门来擦地的。”
“那你来干什么?”
季夏问完之后,店内忽然安静下来,关东煮咕噜咕噜沸腾。
巫颜玉又把手臂撑拖把杆上,微掀眼皮斜过去,避而不谈他下山的理由,只问:“这些天你有没有感觉身边多了几道视线,嗯……就是那种炽热的,恨不得吃了你的视线。”
“没有。”
“那就好。”巫颜玉舒了口气,嘀咕:“那就是还没被发现。”
季夏:“你说什么?”
左右看看,女大学生和店长都不在,巫颜玉歪过身子,近乎伏在收银台上,小声道:“你不是普通僵尸,活了很多年吧。”
季夏立刻错开他的视线,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巫颜玉有点小得意,“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镇子里的僵尸是你干的。”
“所以呢。”
“所以啊……”巫颜玉拖长了音,转头问他:“还记得那几句么?‘红眼睛,金眼睛,跟我换换行不行’,如果我猜得没错,饲养僵尸的那个人要找的就是你。”
巫颜玉表情越发严肃,“虽然不是百分百肯定,也大差不差,你可要当心了,人类很狡猾的。”
“他找我做什么?”
“血啊,僵尸血,可长生。”
季夏像看傻子似的瞥他一眼,拿起抹布擦干收银台上的水渍,半天问:“谁告诉你的。”
巫颜玉:“?”
“谁告诉你能长生的。”季夏又重复一遍。
巫颜玉手指出去,“那天晚上,你,我,我们不是都听到了么?大胡子说的。”
“那个人骗他的。”季夏道:“抽取我们的血液提取血清,确实可以清除活人身上的尸毒,但血不行,不管是注射还是直饮,只会……中毒。”
活人不能用?
巫颜玉糊涂了,“既然如此,那人为什么还要僵尸血?”
季夏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一种可能,那个人也不知道,只是从别的地方别的人口中错误听说僵尸血可以长生,另一种,他本来就不是用在活人身上。”
“他要换给死人!”
彼时已至初冬,夜里总是格外寒冷。
朔风如期而至,吹动庭院四角环绕的柳树,扑簌簌落下白霜。
手提灯笼也被吹得左摇右晃。
男人不为所动,捏了捏脖间的银色项链照旧前行。来到院角推开仓库门,往下是一截向下延伸看不见尽头的阶梯,越往下走,冷气越足,渐渐地呵出的气都成了白色。
这样走了约有十分钟,终于触及台阶下一块平整的地面。点亮昏暗壁灯,周围影影绰绰地勉强能看清布局。
类似卧室。
有床榻、茶几和书桌,桌上还有几本杂书和摊开的字帖,好似刚才还有人在这里伏案练字。
再往里走,床榻旁有扇铁制的小门。
一推开,森森冷气直往外蹿,温度比屋外还要冷,他进去后迅速关上门,周围更是不见丝毫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男人没有半分不适,像是走过千万次,径直来到案桌前拿起香炉旁的打火机。火苗亮起的一瞬间,同时照亮面前巨大的“奠”字——这里俨然一座灵堂。
香炉后设有牌位,上书:吾妻,苏佑宁。
两侧蜡烛早已燃尽,男人取出全新的白烛点亮,后又取三根线香提到烛火上,点燃后挥灭明火对着牌位拜三拜,上前一步插进香炉中,继而绕过案桌来到棺材前。
千金难求的金丝楠木棺并没有完全闭合,烛火映照下,能看清棺内躺了个人,一个男人,虽是闭着眼的状态,依旧能看出精致优越的五官,眉目如画,栩栩如生。
不难想象如果能睁开眼,该有多惊艳。
可惜,这具身体的机能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停止。
“宁宁,我们的成果被人破坏了。”男人伸手探入棺内,从嘴唇到脸颊最后停在眼角,指腹轻轻擦过下方的痣,声音逐渐狠厉:“不过不要紧,我已经查出是哪里的天师干得了。”
整间密室仅回荡他一个人的声音,形如疯颠。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可以培育出僵尸王,你就可以醒来了。都怪他们,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宁宁,你别急,我再去想别的法子,一定能让你醒来,一定!你要等我。”
“不可以再抛下我了。”
“不可以。”
院内柳树飘摇,所有声音都被呼啸寒风掩盖。
与此同时,青州泉镇一座大宅院内。
钟时琴和师兄孟一舟对视一眼,再去看面前被附身的女孩,只见她双目无神耷拉着脑袋,急忙用笔在纸上写:快阻止他。
两人满头雾水。
钟时琴赶紧问:“阻止谁?”
话还没问完,一道青白的影子从女孩身上飘出,自动进了孟一舟的乾坤袋。
“他太弱了。”问不出个所以然,孟一舟提议:“先带回去,看看能不能养,养一段时间再问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
钟时琴点点头。
很快,被附身的女孩醒来,茫然地望着四周,“我这是怎么了?”
“就是低血糖,没什么大事。”钟时琴叮嘱她:“以后多补补气血,晒晒太阳就没事了。”
女孩捂着发胀的脑袋,眼前恍惚浮现出一个漂亮男人,还是透明的!
“对了,我回家路上撞见鬼了!”
钟时琴:“……”何止撞见还被附身了呢。
“他好像跟我说了什么,求我——”
“求你什么!”
“求我——”女孩对那段记忆非常模糊,只记得男人张嘴开开合合,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他在哭,长得很好看,眼角这里有颗美人痣。”
“得,全看脸了。”钟时琴失落地叹口气,转头对孟师兄道:“这边需要超度的几家都做完了,咱们差不得也该回去吧。”
“回吧回吧,我看你啊早就想回去了。”孟一舟托起腰间的乾坤袋,“回去顺便解决这个。”
半路出现的无名野鬼还失忆了,真有够麻烦的,估计得温养一段时间。
两人搭乘早上最早的一班车离开青州。
临到出发点,昨晚被男鬼附身的女孩突然跑过来,“我好像想起来了,那只鬼说‘快阻止他’。”
“阻止谁?”
“不知道。”女孩摇头:“但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里种着柳树。”
“柳树……”钟时琴仰头望出去。
泉镇最鲜明的一个特点就是家家户户青砖白墙,院子有大有小,都保留了至少五十年以上,院子内外栽种柳树,也极易招鬼。
“这个好像不算什么线索哈。”女孩尴尬地挠挠脖子,一惊一乍,“我又想起来了,院子里有人在练字。”
“多谢苏小姐特地赶来告知。”孟一舟冲她微微浅笑,拉开袖子看手表,“时候不早,我们这就走了,如果再有需要,欢迎登录天师协会官网,我们有专人24小时在线接单。”
噼里啪啦一顿说,没等女孩反应过来,孟一舟拉着师弟检票进站。
两小时后回到藤州。
一下车,凛冽寒风扑面而来。
“还以为只有青州冷,没想到藤州更冷。”风一吹,钟时琴顿时觉得耳朵都要冻掉了,“这才初冬,往后岂不是都不用出门了。”
“你没看群里的公告么?今年有极寒天气。”跟他不一样,哪怕耳朵冻得通红,孟一舟一如既往挺直腰杆,和着冷气一吸一吐:“兆头不好啊。”
两人不做任何逗留,即刻赶回分部。
屋里头就是暖和,笼罩全身的冷意瞬间消散,多日奔波带来的疲惫也好似跟着一扫而空。
钟时琴先钻进茶水间给自己弄杯热牛奶暖暖身子,转头就看到远处走来一只人形红辣椒,死命闭了闭眼。
再睁开,没法儿骗自己了,那穿着一身红色大衣招摇过市的正是黎师兄。
这是咋了?受啥刺激了?
眼看着红辣椒,啊不是,黎师兄走近,钟时琴久久没能回神。直到黎行站定在孟一舟面前,问:“你都快四十了吧,平常怎么保养的?教教我呗。”
芳龄三十五还是一枝花的孟一舟:“……”谁告诉你四舍五入是这么用的?
“我看网上的护肤教程五花八门的,快,教教我。”
记着那句“快四十”的孟一舟,放下咖啡杯冲他扬起和善的嘴角,语重心长拍他肩:“想要冻龄永驻啊,没问题,你现在出去冻着就好了。”
黎行:“说认真的。”
“没跟你开玩笑。”孟一舟撇开人往办公室走,“别打扰我,还有一堆报告要写呢。”
讨教以失败告终。
孟师兄走后,钟时琴抱着杯子悄摸挪到黎行身旁,疑惑:“你以前不是不注重这些的么?我擦个尿素霜都说,还说什么男人就得糙点。”
是什么让他短短时间做出这么大的变化,居然开始在乎起这张脸了?
不用说,肯定是嫂子。
“嫂子嫌弃你了?”
通常情况下,他开口准会被反驳,不反驳就是那位嫂子真嫌弃他了。
钟时琴来劲儿了,“上回给出的理由是身份证号码不一样,这回又是什么?年纪太大?”
出差回来第一天,钟时琴先挨了师兄一个脑瓜崩儿,疼地哇哇乱叫,“这么暴力,我看嫂子是受不了你打人才分手的。”
“胡说!我从来不对你嫂子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