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摆拢住风的形状,被迫鼓起来,他不得不用手压住,隔着裙摆的衣料,再把持着扫帚棍掌控方向。
水鹊准备先前往城外的郊野避避风头。
他这么招摇地飞在空中,怕有其他圣廷骑士在城内搜寻他,城里不安全。
飞出城没多久,由于很少尝试飞行,水鹊是不敢飞高空的,他一直是低空飞行,因此地面重重的马蹄声很容易传入耳。
水鹊往后瞥一眼,不知道对方是这么做到这么快追上来的。
骑着马追风逐电般的速度。
额心还有被水鹊一扇子砸出来的红印。
他有点心虚。
转过头来要专心逃命,以摆脱后面穷追不舍的骑士。
魔法扫帚却掉了链子。
像是那种坏掉的烟囱时不时才能喷出一口烟,魔法扫帚也时不时顿一下抽一下,在空中行进的路线抽搐着。
糟糕了!
水鹊刚才匆匆忙忙的,擦香膏是随便涂了两下糊弄的。
这就像燃料不够了一样。
操纵者再怎么反复念咒语,也没办法驱动魔法扫帚了。
他真是个倒霉的小巫师!
撞进层层叠叠的枝桠树叶当中时,水鹊想。
他刚刚还得意地和圣廷骑士说再见,这下真希望再也不见了。
狼狈的小巫师挂在粗大的蓝橡树枝桠上,简直像柔软搭着的面条。
还要圣廷骑士红着脸把他抱着救下来。
由于太过丢脸,水鹊决定假装自己被树撞晕了。
好心的阿瑞德不仅帮他捡了宽边帽,还要帮他把魔法扫帚也捡起来。
当然前者是物归原主还给服装铺,后者是要扣押交给圣廷,到时候法庭调查时拿出来当做实物证据。
水鹊被抱着安置在圣廷骑士胸膛前,因为已经捉住了人,阿瑞德回程驱赶马匹时明显速度慢了下来。
日影从树梢漏下来,逐渐随路程行进偏移。
水鹊小心翼翼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圣廷骑士脸也红,脖子也红。
天气真的有这么热吗?
阿瑞德目视前方,错过了怀中人眼皮不断颤动的异状。
薄唇压成绷紧的直线。
阿瑞德的脑海不断闪过刚才冒冒失失,不小心看到的画面。
薄绸银裙的大裙摆凌乱,还沾着两三片绿叶,人塌着腰挂在树上,来者从地面向上一抬头,根本无法避开白晃晃的腿肉,膝盖粉润。
灯笼裤的用料好像过于清透轻薄了,裹紧了圆鼓鼓的饱满粉弧。
阿瑞德心脏嘭嘭,和此刻的蝉鸣一样吵得要突破了耳膜。
再继续返程,就要到重新进入圣城里去了。
水鹊装不下去了。
他得想个办法逃脱。
下意识喊出圣廷骑士的名字:“阿瑞德……”
圣廷骑士低头,“你……知道我?”
水鹊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只希望男主没有留意到自己刚刚的异常。
毕竟按照这个周目来说,深居简出的小巫师是不会见过圣廷骑士团长的。
他赶紧改口,转移话题,“那个,你能先停下吗?”
阿瑞德双眉皱起,看水鹊面露难色,关切地问:“怎么了?”
水鹊装作困窘的样子,局促不安道:“我想……那个……”
阿瑞德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扯缰绳,驯马停下在大道边。
周围两侧还都是密林,很好逃脱。
水鹊赶紧跳下马来。
结果身后的圣廷骑士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水鹊捏紧裙摆,如临大敌似的,提防道:“你干什么跟着我?”
跟得这么紧,他还怎么跑?
阿瑞德耳畔通红,看着水鹊垂坠的、长而宽的薄绸银裙,相当麻烦。
“你不需要人帮忙提起裙摆吗?我会闭目,不会偷看的。”
不知道他这句话哪里惹小巫师生气了。
总之对方瞪了他一眼,气汹汹地又回到了马背上。
阿瑞德讷讷的没说话,这时才反应过来,对方应当是想要借机逃跑。
不清楚阿瑞德怎么安排的。
也可能是正碰上仲夏花柱庆典,圣廷有格外的恩典。
总之水鹊并没有被押入阴冷潮湿的地牢。
但因着有巫师的重大嫌疑,所以还是被关起来了。
像是圣廷内部好一点的禁闭室。
开着天窗,光线敞亮,室内明净,只有一张床铺。
水鹊坐下来。
床铺上的垫子,里面估计缝入的是稻草。
他不会真的要被丢水里进行审判了吧……?
水鹊坐立难安。
天窗漏下的日光很快变得昏黄,甚至他再一抬头,天空都变成深蓝色了。
星子闪烁起来。
这间禁闭室是铁栏杆的门,内外可以看见,室内没有烛台,全靠走廊墙壁的牛油蜡烛照明。
水鹊听见了跟赏金猎人那场梦境里一样的声音。
仍旧是在大圣廷。
第一次还只是在梦里,这一次是真的在圣廷禁闭室了。
兵荒马乱,干戈扰攘。
无数铁靴纷沓至来,与大理石地板碰撞轰轰然作响。
金属、刀剑相接发出一连串声音,铿铿锵锵。
好好的仲夏夜,本来全城人应当围着中央广场的篝火,跳着欢欣愉悦的舞蹈。
现在却一个个瘫倒在空地上,街巷寂静无声,唯有篝火仍旧哔哔剥剥。
水鹊扒着铁栏杆,想要察看情况。
然而禁闭室处于大圣廷的内部深处,除了尽头漆黑的廊道,摇曳的火烛,他看不见别的事物。
白色长袍的高大人影飘然而过。
水鹊被他吓得心脏都漏了一拍,“啪嗒”一声地面掉落了什么物件,他再看,人影已经不见了。
禁闭室外的地面遗漏了一把钥匙。
这么好运……?
还是圣廷里有内鬼?
专门来救他这个被冤枉的可怜小巫师。
水鹊隐隐觉得那长袍有些眼熟。
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得赶紧趁乱逃出去才行。
水鹊蹲下来,伸长了手要去扒拉那把钥匙。
抓了两下都抓了个空。
显然丢钥匙的人没有估摸好距离。
铁靴踏踏,水鹊急忙抬眼去看,眼中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穿着铁靴、盔甲,提着铁质尖头长矛的……
扑克牌卫兵?
水鹊微微眯眼打量。
确实是等人高、双臂展开宽大的扑克牌,还是红桃K。
高大的黑影从栏杆外投进来,把水鹊整个人都笼罩了。
他站起来,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红桃K用它和纸牌一样扁平的手,捡起地上的钥匙。
“哒”的一下,铁锁坠落在地上。
铁门大开,红桃K优雅地向他行了一个礼。
水鹊忐忑地小小声说:“谢谢……”
他刚踏出禁闭室,廊道的尽头赏金猎人一人抵挡着三名圣廷骑士,刀光剑影,边战边退至这边。
红桃K提起寒芒闪闪的锋利长矛,势如破竹地刺入战局。
赏金猎人掀翻了其中一个圣廷骑士,终于有了空隙,他转身往水鹊这边跑。
“先跑出去!”
赏金猎人一边冷声说,一边牵起水鹊的手,带着人穿过黑暗的廊道,抛下身后疾风骤雨般的恶斗。
水鹊的裙摆长,不好跑动。
在跑动时裙边像睡莲花一样绽开。
后面的刀剑声好像更多了。
他们再不跑快点,就要陷入永无止尽的缠斗了。
赏金猎人这时才注意到水鹊的装束,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也没等他回答,就直接长剑抛了,拦腰将人抱起。
赏金猎人跑得像风一样快。
水鹊只好双手紧紧揽住他的脖子。
原来从这边廊道出去,再转过两个十字回廊,就到了大圣廷中央相对空旷的庭院。
雪片莲在银白的月光中,静静盛开着。
青蛙鸣叫,池塘漾开圈圈水纹。
赏金猎人忽然难以置信地说:“哈?魔术师那家伙在搞什么?”
他们商量好了,他负责救人出来,魔术师安排马车在这里接应,先把水鹊送到巫魔会去。
赏金猎人盯着停在庭院中的南瓜马车。
在萤火虫飞舞之间,车身还闪着幽幽光芒。
他低头,和怀里的水鹊对上视线。
小脸雪白,歪了歪头,疑惑地回应他,“嗯?”
薄绸银裙穿在身上,在流水般的月色中映出粼粼波光。
可惜裙面上有一两道因着仓皇逃出而刮蹭到的灰痕与破损。
发丝也稍微有些凌乱。
不过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像是故事里落跑的公主了。
赏金猎人想,自己把水鹊从黑漆漆的禁闭室里带出来。
怎么也勉强能算得上是白马王子?
再不济,总也能算上是骑士。
总之,不该像现在这样,是个马车夫。
赏金猎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南瓜马车前端的鞍座上,四匹高头白马扬蹄,马蹄声如铁骨相击,清脆脆地作响,给赶至庭院的圣廷骑士们留下阵阵灰尘。
整个圣城都在漆黑和死寂当中沉睡着。
普通人根本无法抵御魔笛手悠扬的一曲笛声。
而马车内是不知名花草的香气。
淡彩的奇幻光点如萤火闪烁,月光从车窗流泻进入。
水鹊在马车的座位上,看到了另一套衣物。
他身上的银裙已经因为一整天的仓皇逃跑而沾染了许多灰尘,刺绣的银莲花勾线不知道刮蹭到哪里,被破坏了。
现在的境况,确实更适宜换一套洁净的衣物。
水鹊犹豫了一会儿,手指迟疑地挑出整齐叠好的衣衫堆里,那一小块清凉布料。
连短短的灯笼裤也准备好了……
魔术师还是有点太过于贴心了。
水鹊只是指尖触及了那堆衣物。
空气中的淡彩光点如云般散开,衣服也全化作了白光,呈水状圈起他的身体。
马车内仿佛是光怪陆离的另一个世界。
赏金猎人背对着,操纵马车穿梭在道路上,以至于错过了后面穿云破雾般的光芒。
这一次巫魔会,完全不像曾经潦草布置的那般。
赏金猎人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些呆怔怔的没有意识的教众,或者是毒蛇、蟾蜍等一类富有辨识性的标志,最多有一堆篝火与喝不完的麦芽酒。
像圣廷说的那样,巫魔会里的都是荒诞不羁的离经叛道者。
他们的聚会就应当像地狱中的野火沼泽一样,处处饱含腐朽、阴霾、生霉的气息。
眼下却是截然相反,倒像是误入了某个仙境。
金银花馥郁芳香,野蔷薇滴着夜露。
林中的草地被薄荷与秋麒麟草染成紫一片黄一片,像毯子一样铺开在蓝橡树与松木的根系之间。
萤火虫将近是在群花中酣醉。
满天满地的,是和星子同频闪烁的光点。
柔歌清舞。
是小精灵的歌唱。
赏金猎人除了在水鹊的小木屋里,还没见过这么多的小精灵。
毕竟这种非人类又非魔物的中立生物,总是十分胆怯地缩在维斯山脉的低矮丛林里。
有的精灵甚至长着翅膀,和蜜蜂一样飞舞,手上持着装满鼠尾草酒的酒壶。
壶身不带盖子,清透的酒液,偶尔在为客人倾倒酒水的时候洒落。
这场巫魔会的客人,形形色色的,全是与黑魔法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异教徒,他们几乎不会浪费魔法能量来布置这种如梦似幻的场景。
赏金猎人停好马车。
不明白魔术师在搞什么鬼。
不是说……今晚偷到大圣廷保存的圣器,就按计划进行吗?
等候许久的魔术师,今夜穿的不是累赘的长袍。
柔蓝色稜纹外套,立式摺领,肩部是宽而斜削的裁剪。
丝毫不夸张地说,他比真正贵族出身的赏金猎人,看起来要更有绅士风度。
赏金猎人不耐烦地问:“你在——”
搞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魔术师微微躬身,伸手从马车上接水鹊下来。
薄唇印在洁白的手背上。
魔术师抬起视线,微笑道:“夜安,亲爱的……爱丽丝。”
【恭喜达成成就:仲夏夜之梦】
【成就条件:在仲夏夜参加巫魔会】
关郃面色凝重,没有对新成就做出什么反应。
水鹊不知道该对魔术师的话做什么反应。
他应该假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吗?
水鹊隐约有直觉,男主可能已经在怀疑他了。
他抿紧唇,搭着魔术师的手,稍微借了点力气,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清凉的薄纱裙仅仅过膝,风格像是古老神话当中男女都可以穿着的缠织式服饰。
天青色薄纱如蝉翼,覆盖缠绕着象牙白的内裙,尾部坠着串珠,晶莹剔透。
踩踏在草茎上的,是透气轻便的鞋子,除了底部,往上几乎只有点缀银叶子的细带绑着足踝。
魔术师半阖眼,“这套衣服很适合你,你穿上去,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水鹊想了想,还是和他说:“谢谢。”
虽然他不是很懂服装的裁剪设计,但是对方送的这一套好像还挺贵的样子。
不知道能不能折算到软饭值里呢……?
淡彩的光点在水鹊眉眼间,像是灵境里才会出现的花仙子。
只是饮风食露的花仙,此刻脑子里盘算的是市侩的软饭生意。
赏金猎人盯了水鹊很久,从对方下马车后视线就和黏上了转不开。
搞什么?
这么漂亮……
原来真的是公主啊?
但是为什么他是马车夫?
水鹊在禁闭室里呆了一下午,早就肚子饿了。
炼金术士撑在摆满美食的大长桌上,对他招招手,轻易地就把饿肚子的水鹊钓过去了。
施了魔法的果酒像瀑布一样,灌满每一个递过去的酒杯。
甜点层层叠叠,水果鲜翠欲滴。
水鹊简单填了填肚子。
其余异教徒的隐晦目光似有若无地往他的方向打量。
稍微见识深厚的,就能发现这个由南瓜马车载来的清纯小巫师,实际上是成年不久的梦魔。
他们没见魔术师和谁那么亲近过,甚至还布置下这样瑰丽的场景。
他们是情人关系?
在场者揣测着。
这里不像是什么巫魔会,更像是谁为了追求心上人特意在仲夏夜布置的宴会,成功了的话,还可以就地举办成追到会。
水鹊被盯得不好意思,他凑过去低声问炼金术士:“我迟到了吗?”
不然为什么大家都看他?
水鹊心虚。
炼金术士神秘地笑笑,安慰水鹊:“没有,还有重要的客人没到。”
“当然,你是最重要的客人。”
水鹊环视了一圈,大多数是生面孔,他都不怎么认识巫魔会的前辈。
好像没有见到……
他的视线忽然对上瓦蓝色眼睛。
魔术师问:“你在找魔笛手?”
水鹊被猜中了心思,怯怯地摇了摇头。
他就怕碰上魔笛手,可能是之前对方主张是自己的血族教父的缘故。
“巫魔会还没开场。”魔术师看了看夜色,风从东方吹过来,吹动棕发,他转头问水鹊,“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水鹊慢慢眨了眨眼。
一只大手插入,隔开他和魔术师。
魔笛手把圣杯和圣骨抛给魔术师,声音森寒,“齐了。”
杂戏演员风尘仆仆地跑回来,呼吸粗重,怀中抱着圣衣与圣十字架。
护卫着他们回来的扑克牌卫兵,立在附近等候命令。
水鹊没有听见魔术师出声,但扑克牌卫兵就好像已经接受到了指令。
它们接过圣器,整齐划一的步伐,将圣器摆到巫魔会的各个角落。
每个放置到对应的位置后,就和触发了神秘开关一样,四处幽幽亮起,白芒刺目。
水鹊不得已抬起手,用手背遮了遮眼睛。
等到习惯了这样的光芒之后,他缓慢睁开眼,才发觉整个巫魔会的场地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画出来的整体,有些像是召唤阵。
因为水鹊之前学了恶魔召唤的法阵,对召唤类大同小异的符文已经熟记于心。
不过……他们在召唤什么?
水鹊有了猜想,但觉得过于惊骇而不敢确定。
魔术师反而看了他的神色后,缓声问:“你不好奇吗?你认为圣灵真的存在吗?”
水鹊茫然地和他对视。
这是要召唤圣灵?
耳畔响起如同夏日闷雷般的铁骑声,齐整的圣廷骑士队伍,乌压压一片,向这边进军过来。
为首的是骑士团长。
还有在驯马上,一身白袍的西尔卫斯特。
水鹊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丢失钥匙的白袍眼熟了。
对方好像是有意包庇,放他逃出来,但到了这样的场合,还是会与水鹊所在的巫魔会站到对立面。
风越吹越大了。
把薄纱裙尾部的串珠吹得碰撞发出丁零当啷,敲金击玉般的声音。
庞大的巨龙黑影如约而至,隔绝了月亮,黑茫茫笼罩在巫魔会之上。
见水鹊惊讶地抬头看向天空,魔术师解答道:“我分别向屠龙勇士与黑龙传了信件,我说——公主在我手上。”
他对水鹊轻笑了一声。
风继续吹,水鹊的脊背却无端沁出汗来。
上一周目的过期公主……也算是吗?
魔术师说:“恶龙一定会抢走公主,而在公主、恶龙、屠龙骑士同在的场合,恶龙必然会与屠龙骑士决战,不觉得很无趣吗?”
他征求水鹊的意见,用帕巾轻轻点在对方濡湿的额角,“你觉得是谁创造的命运规则?圣灵?还是?”
水鹊不安地摇摇头。
魔术师说:“不管是谁,这个人好像忘记创设维斯山脉尽头的景色了。你的教父名下,那座位于维斯山脉尽头雪山顶尖的城堡,后面是一片空白。”
天云变色,狂风大作,山崩地裂一般。
扑克卫兵的长矛与圣廷骑士的锐剑撞击。
树木摧折。
水鹊一个人被推到角落里躲着。
巫魔会和圣廷斗争得不可开交。
金色的龙血在空中如同雨一般落下,滴滴答答地溅落在圣器上。
光芒刺得人眼皮都睁不开了。
召唤阵的要素好像全都集齐了。
巨大的冲击浪从中央向四周震出,最终归于停息。
风停树止。
没有所谓的圣灵。
周围的环境像沙漏中流下沙粒一样散落。
吱嘎吱嘎,不堪重负。
最后的一眼,水鹊只看见了即将倒塌的大树,和护住他的守护灵。
【公告:由于bug,NPC与养成人物[水鹊]已发现“世界的真相”。】
【神子游戏内测紧急提前封档,请玩家稍安勿躁,目前工作室正在加班加点维护中……】
【敬请期待,相约公测见面,届时将有更多公测好礼奉上!】
【点击链接预约,公测将有十连抽免费赠送!】
关郃气笑了。
【世界脱离成功。】
【软饭值已达上限,折算中……】
【剧情进度:100%(含小世界bug补偿15%)】
【程序评价:新职员之光。】
后面的评价报告水鹊还没看完,他一看见剧情进度有达到了,心中有了底,就赶紧让系统77号给他找新的小世界了。
他要好好工作,按照小世界与大世界不同的时间流速,目前大世界已经快要到年终了,他可是要争取在年终评奖的新星职员!
虽然不是特别赞同宿主不休息的做法,但77号还是听话地疯狂翻找资源库。
“找到了!找到了!”77号兴奋地说,“下个小世界,宿主要扮演的是退婚男主龙傲天的少宗主!”
“和男主是青梅竹马的刁蛮恋人,年少慕艾,让男主爱得死去活来。但在剧情中,男主因为魔修而导致家破人亡后,宿主立即选择了退婚撇清关系。”
“并且还羞辱男主,转头选择了另一个门派的首席弟子重新订立婚约,而这个首席弟子,是男主拜入新门派之后的大师兄,宿主没少让他给男主使绊子。”
77号迟疑了一阵,“嗯……宿主还是纯阴之体,整天想走采补修为的修炼捷径,沾花惹草,任意妄为,在门派里欺男霸女,背着未婚夫偷、偷吃……”
水鹊缓缓眨了眨眼,“我这么坏吗?”
他看过许多77号存的乱七八糟的各类小说,对退婚流的故事发展大致有了解。
结局无非是男主得道,踏碎凌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覆灭少宗主所在的宗门。
对这样的套路胸有成竹,水鹊信心满满地说道:“那我们先出发吧?”
“剩下的你在路上慢慢和我说。”
他摸了摸77号的脑袋。
悟真派是传统的修真门派,在遁入山林与红尘修炼之间折了中,门派选址在靠近人间界的群山中。
山脚就是红尘。
门内弟子常常下山扶善惩恶,因此门派虽势力不大,在人间界却小有名头。
通往悟真派的道路,群山峻岭,叠岭层峦。
峰回路转得令人头晕目眩。
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凡人,是无法从山脚走石梯上去的。
每每有人要拜访仙师,想要求仙问道,长居山脚附近的一户散修,便会来劝导他们原路折返。
有心者可以等待悟真派每五年一次的招选大会,把孩子送过来测试根骨。
眀冀当然不用等到那个时候。
他是这户散修的独子,自开蒙之时,与识字一齐开始学习的,便是明氏剑法。
日日挥剑三百遍。
因此,他虽然才十岁,到现在已经身负练气中期的修为了。
他的父母让他带上明氏剑法,说他们家曾与悟真派的宗主有缘,他和宗主的独子定了娃娃亲。
眀冀不明白,男孩子和男孩子怎么能够定亲?
他的父母就笑,说宗主的孩子命格特殊,是极阴之人,需得和纯阳体质的男孩儿定亲,瞒住天道才好锁住命的。
如今他有足够的修为能够独自上山去,父母已经和悟真派的长老们都打过招呼,就让眀冀前往悟真派。
不管是为了之后深入仙途,还是单纯炼体,进入以体修为主的悟真派都是一个好选择。
临水登山。
入目皆是层崖峭壁,稍有不慎,心神以不稳就有可能落入群山深涧当中。
眀冀不敢掉以轻心。
山腰白雾缭绕,他还是孩童之躯,停停歇歇,时不时摘下背上的行囊,喝一口壶中的水,再吃一口炊饼。
包袱里有一颗辟谷丹,可以抵御一日的饥饿,是父母给未辟谷的眀冀准备的。
他舍不得吃,毕竟是父母用了十块下品灵石和丹修换的。
对于多数没有门派支撑的贫困散修来说,这已经价值不菲了。
他就这么硬生生走上去。
中途只在一棵大树下小憩。
即便如此,等眀冀登入悟真派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时候正值初冬,呼气清寒,连说话都直冒白气,他却因为登山热得气喘吁吁,额头沁汗,形容狼狈。
眀冀这个年纪,已经初步有了对外表的在意。
他习惯了洁净、利落。
一丝不苟地整理了深灰的棉布袍服,擦去额头的汗,眀冀才向前对守门的杂役弟子问好。
当值的杂役弟子有人知会过,见了眀冀,简单询问过就把人放进来了,还把人领去见了几个长老,简单敬过茶,磕了头,就算是如约拜入悟真派了。
眀冀最需得拜见的宗主因为闭关,没有见上面。
他便问带领自己进来的杂役弟子:“师兄,你可知道小宗主在何处?”
父母和他说过,他的娃娃亲对象是宗主的独子,未来要继承悟真派的。
这么想来,叫小宗主或是少宗主,都是没有问题的。
杂役弟子担不起他一声师兄,他连练气都才堪堪一层,还是外头做杂活的。
和眀冀这样年纪小小已经练气中期,一拜入门派便是内门弟子的天骄完全不一样。
杂役弟子诚惶诚恐地给他指了路,“小宗主一会儿要从那角西墙攀出来,哎呦,你可千万别说是我捅出去的。”
他守门多久,就帮小宗主瞒了多久。
要是被小宗主知道他抖搂出去了,没他好果子吃!
眀冀眉头锁紧,他言笑不苟,眼角眉梢显然已经有了大人模样。
从西墙攀出来?
且不说攀爬危险,如今是早课的时候。
眀冀已经在刚才长老那里,知晓了门派大大小小的规矩。
他守在西墙角下。
里面是诵读早课的童声,早课结束后还要练晨功。
好一会儿,墙内窸窸窣窣响,好像有人踩踏过冬天的杂草枯枝。
“嘘——你小声点!”
眀冀听到一墙之隔清润润的声音。
接着有一团白色动作艰难,手脚并用地攀上墙沿。
之所以说是一团,是因为对方身上穿的不像入道修真者,寻常只要是踏入修真门槛的小童,也能够只穿单衣外罩一身袍服就可以抵御寒气。
而对方穿得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银红夹袄,狐裘斗篷,白绒绒的暖耳罩住耳朵两侧。
七八岁的小少年,玉雪可爱的眉眼,脸颊和鼻尖冻得有点发红,可怜得紧。
好不容易攀上了墙沿,眼睛一看底下有个人影守着。
以为逃早课的事情事发东窗败露了,吓得脚上一滑。
“啊呀——!”
眀冀注意着他的动作,听到人叫喊,想也没想就张开手在墙下要接住人。
小少年胸前佩戴的赤金璎珞圈,上面坠有暖石、火珠,碰撞得一阵叮叮当当响。
眀冀再怎么样,也和对方一样是个半大少年,为了接住人,整个被砸进没扫走的雪堆里。
水鹊艰难地用手压眀冀肩头,撑着起来。
墙内还有人,听到水鹊“啊呀”一声,直道不好,三两下翻越西墙,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