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云游家照例开始准备年货,今年与以往不同,陆寒山也加入了进来,先是帮着一起采购,后来又帮着贴了对联儿、炸了丸子。
云游今年是纯吃的角色了,刚出锅的红薯丸子热气腾腾的,是云游的最爱,然而看着一大盘金灿灿的红薯丸子,云游却没有什么胃口,他不想让家人发现端倪,这才勉强吃了两个。
他的感冒确实是好了,可那份拿回来的彩超单却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他的心脏出了问题。
云游无数次地想把那一纸报告撕掉,但他却很清楚地知道,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爸妈和陆寒山都在厨房里炸丸子,云游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回房间,又拿出了那份超声报告单。
报告单的纸质很厚,但耐不住云游反复地翻看,原本平整的纸张已经变得皱巴巴的,拿在手上像是马上就要被扔掉的垃圾。
看得次数太多了,诊断那栏的几行字云游几乎已经会背了,但他却还是用手指不断地描摹着,仿佛要把那些字全部刻在脑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云游无意识地抬了下头,忽然发现自己的房门是打开的,而陆寒山正依靠在门栏边,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你、你干什么?”云游下意识地把手里的超声报告藏在了背后,佯装不满地问陆寒山道,“你来我房间怎么不敲门啊?”
陆寒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朝他伸出了手,问他:“在看什么?让我看看?”
“没什么。”云游咕哝着糊弄了一句,又立刻问道,“红薯丸子都炸好了吗?我都已经闻到香味儿了,让我去尝尝。”
说着,云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超声报告塞进抽屉里,然后拽着陆寒山的手臂就要往外走,但陆寒山没遂他的愿,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又问他:“在看什么?我看你盯着看了好久了。”
“我……我不想说,”云游实在是瞒不过去,别过眼睛,拿出他之前说过的话来搪塞,“你不是说尊重我的想法吗?那你就不要再问了。”
“我很想尊重你的想法。”陆寒山顿了一下,说,“但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了,这几天我来你家,你总是躲在房间里偷看这个,我已经见到过很多次了。”
云游张了张口,还想辩解,陆寒山又开口说道:“我没偷看过你的东西,但依照我对你的了解,能让你有这种反应的只有一种可能……”
他顿了一下,偏头看向云游的眼睛,问他:“是你的心脏又出问题了?还是……?”
“我没有。”云游张了张口,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道,“我的身体好的很。”
云游也不知道这样否认有什么意思,明明陆寒山都已经猜到了,但他却还是不愿意承认,要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觉得我是三岁的小朋友吗?这么容易就能被你糊弄过去?”陆寒山到底是生气了,他没再跟云游说好话,直接甩开了云游的手,大步走进房间里,把云游塞进抽屉里的超声报告单拿了出来,说,“你不愿意说可以,我自己看,不麻烦你。”
皱巴巴的纸拿在手里,陆寒山原本是冷着脸的,看到上面的字,却又忽然愣住了,他的嘴唇有点颤抖,问云游:“‘肺动脉瓣严重反流,建议结合临床,必要时手术治疗’……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云游从他的手里把超声报告夺了回来,说,“只是医生的建议。”
“所以这件事你告诉你爸妈了吗?”陆寒山问他,“你自己不是医学生吗?就把医生的话当耳旁风?你是打算不要命了吗?”
“我没有!”云游几乎要跳起来了,有些苍白地解释道,“我没有不要命,我只是还没考虑好……”
“这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陆寒山不理解,拽着云游的手腕就往门外走,“走,咱们现在去跟你爸妈说,我不信他们会同意你这样放着不管。”
“我不要!”云游奋力地想要挣脱他的手,“你弄疼我了陆寒山,你放开我!”
“放开你?不可能。”陆寒山回眸,淡淡地瞥了云游一眼,态度强硬而不容拒绝,“你早就了解我的性格了,不是吗,既然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你就应该知道,我绝对不可能不管你的。”
作者有话说:
亲妈,不会搞太苦大仇深的东西,大家放心!
心外科的病房。
楼下的街道上热热闹闹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个不停,为这个寒冷的冬天增添了几分过年的喜庆气息。
房间里的气氛是凝滞的,云游盘腿坐在病床上,手腕上戴着腕带,手背扎着留置针,而在他面前,闫思彤、云德明、陆寒山三人从左到右依次站着,自上而下地睨着云游。
“妈……爸……陆寒山……”云游小心翼翼地喊他们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胆子挺大的。”闫思彤冷哼了一声,开口道,“这么大的事儿都敢瞒着我们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陆寒山把云游拽出了房间以后,立刻把他带到了厨房,把那份儿彩超报告单递给了还在厨房里炸红薯丸子的两人。
闫思彤正忙着,挥了挥手让云德明先看,云德明接过来看了一眼,差点儿把手里的纸扔进油锅里。
“你干什么啊?”闫思彤有些不爽地用手肘怼了怼他,说,“你要敢把东西扔我锅里,以后过年丸子都你炸,不许再喊我。”
“哎呦,别管炸丸子了,你看看这个!”云德明没时间跟她废话,直接把手里的彩超单子递给了她,说,“先关心关心你儿子吧!”
闫思彤有些不情不愿地接过来,嘴上还在嘟囔着:“什么呀……这么着急……”
半分钟后,她手里炸丸子的漏勺直接摔在了地上,趔趄着就要往地上栽。
“诶诶,老婆——”云德明赶忙伸手扶住了她,一脸焦急地问道,“你感觉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我……我没事……就是有点儿晕……”闫思彤摁着自己的太阳穴,十分艰难地开口道,“先、先别管我了……小游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寒山也被她的架势给吓到了,帮着云德明一起把她搀扶到外面的沙发上,朝两人解释道:“这是云游最近的检查结果,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跟我们说,也没有听医生的话去住院。”
“我本来是想说的……”眼看着情况不对,云游赶忙接话道,“就是我还没想要怎么说……也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不是、这事儿你要做什么准备啊?”闫思彤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跟我们说,云游,你真的是长本事了。”
“老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云德明在旁边儿戳了戳闫思彤的手臂,提醒她道,“咱们还是先带小游去医院看看吧,别万一耽误了病情。”
“说的也是,我现在就去换衣服,”闫思彤随即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一边儿朝着卧室走,一边儿回头对云游说道,“现在暂时先饶了你,等看完医生再和你算账。”
“……”
云游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换好衣服以后,一家四口一起来到了医院,正好又挂到了上次那个小周大夫的号。
看到云游过来,小周大夫还挺高兴的,她还记得云游这个小孩儿,一边儿询问着他这几天的情况,一边儿重新给他开了个心脏彩超的单子,还额外给他加开了一个心电图的单子。
距离云游上次来看病已经过去将近十天了,小周大夫担心云游的病情会有进展,一边开单子,一边儿还埋怨了他几句,问他怎么现在才来。
云游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用余光瞥着身后的仨人,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把如坐针毡的感觉。
好在检查结果与几天之前的变化不大,看完了报告单之后,小周大夫松了口气,说:“还不晚,还有手术的机会。”
云游同样松了口气,刚要说话,身后的陆寒山先开了口,问:“意思是如果再拖下去,可能连手术的机会都没有了是吗?”
小周大夫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是啊,我们临床见过好多这样的患者,对自己的症状不当回事儿,或者讳疾忌医,一直拖到四肢水肿、严重心衰的时候才过来,那真的是祖师爷来了也救不了了。”
云游坐在诊室的凳子上,看着小周大夫刚刚递回来的报告,这才忽然开始后怕起来。
他下意识地侧目看向身边儿的陆寒山,刚好对上了他沉沉的目光。
闫思彤站在云游的另一侧,闻言,冷哼了一声,故意问云游:“听到人大夫说什么了吗?要不是小陆及时发现,你还准备拖到什么时候去?”
云游自知理亏,不再狡辩,老老实实地跟他们道歉:“对不起妈,对不起爸,对不起陆寒山……”
“光一句对不起就行了?”闫思彤冷哼了一声,非但没有消气,反而火气更大了一些,“你的健康就值这三句对不起吗?”
“老婆,消消气儿、消消气儿,”云德明拽了拽闫思彤的袖子口,又再一次做起了老好人,“人大夫还在这儿呢,先给小游办住院吧。”
闫思彤自知失态,朝着小周大夫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是冷冰冰的,显然还带着怒气。
而云德明虽然嘴上说着劝阻的话,脸上的表情同样是冷冷的,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云游。
云游十分心虚地眨了眨眼睛,开始在脑袋里盘算着,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这俩人消气。
不对,是三个人。
云游迅速地想起了陆寒山刚才那个阴冷的眼神。
出了诊室的门,云游便立刻跟仨人道起了歉,声音软乎乎的,表情也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撒娇似的。
以往闫思彤最吃这他这套了,这次却是真的生气了,全程都没有理他,云德明和陆寒山也是同样,只把云游的话当做了空气。
到了病房以后,闫思彤才终于跟云游说话了,但显然并没有原谅云游,对着他一通阴阳怪气。
坐在病床上,看着手背上刚扎的留置针,看着面前冷脸的三人,云游终于忍不住了,眼眶刷地一下就红了。
闫思彤原本还在气头上,见他这样,又瞬间有点儿慌了,问他:“你哭什么?哪里不舒服?”
“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想告诉你们的……”云游不想在几人面前掉眼泪,有些粗鲁地把眼角的泪花揩去,说,“我当时也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丢人了。
云游想,小学以后,他就很少在父母面前哭过了,更别提在陆寒山面前了。
可偏偏眼泪这种东西并不完全受意志所控制,云游越不让它流,它反而越是要往外涌。
而且云游确实是有点儿委屈的,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那并非出自于他的本心。
云游也想成熟一点,稳重一点,想要从容不迫地面对,从小到大,他被很多人夸过“成熟”,但他到底还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孩子,不可能完全面面俱到。
更何况,过去的二十年里,“心脏病”这三个字一直是云游摆脱不掉的噩梦,云游几乎所有的不幸都与它有关。
而现在,它再一次不管不顾地到来,打破云游平静的生活,要拽着云游一起去向深渊,同时也把云游砸了个措手不及,云游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这段时间一直瞒着爸妈和陆寒山,但云游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好,相反的,因为谁也没有告诉,所以这份恐惧与害怕、委屈与难受只能他一个人担。
晶莹的泪水顺着云游的脸颊蜿蜒而下,一直流进云游的唇角,咸涩的滋味瞬间在云游的口腔中蔓延开来。
“行了,别哭了。”陆寒山回头从桌子上抽了两张纸,递给云游,说,“擦擦眼泪。”
云游低低地应了声,接过纸巾,胡乱地摁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闫思彤站在旁边儿,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妈妈也不是故意想要吵你,但你这样,我们确实担心,幸好现在时间还不晚,还能继续治疗,万一因为你拖了几天,手术没法做了,那我们怎么办?”
“我知道的,妈。”云游赶忙点头,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道,“你们相信我,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往后拖了,有病我就及时治疗,而且我也不会再瞒着你们了,有事情我都告诉你们。”
“还有下次?可别再有下次了。”云德明在旁边儿摇头笑了笑,接话道,“这次好了以后,咱们就再也不生病了,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的。”
“这话说得好。”闫思彤点了点头,主动扬起笑脸,眼底却依然是忍不住的心疼,“咱们小游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上天就对小游这么残忍呢……这次病好了以后,老天爷开开恩,别再让我们的宝贝难受了。”
原本云游的眼泪已经快止住了,听到闫思彤这么说,又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会的,一定会的。”云游说给面前的三人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这次康复以后,我肯定会平平安安的,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云游成了心内科病房里最积极的那个患者,每天按时吃药,规范作息,与住院前那个畏手畏脚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之前一直犹犹豫豫的,真的到了医院以后,云游才忽然意识到,其实根本没什么好怕的,无非是一场手术嘛,真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害怕这种情绪本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不仅解决不了问题,也不能让你变得开心。
更何况云游知道自己并非一个人在面对病痛,他有爱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有自己喜欢的人的陪伴,云游希望自己可以快一点儿好起来,可以健健康康地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闫思彤和云德明很开心云游的这种变化,俩人轮流请假在医院里陪着云游,变着花样给云游做好吃的,云游实在是盛情难却,每天撑得走不动路,住院五天胖了三斤。
但很快的,云游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陆寒山似乎是在躲着自己。
不是说陆寒山不来陪他,闫思彤和云德明平时还要上班,是以晚上的时候一直是陆寒山在陪床的,他对云游的照顾也很细心,害怕云游晚上不舒服,他经常隔几个小时就起床看一次。
云游睡得很死,刚开始根本不知道这事儿,还是有次晚上水喝得太多了,半夜爬起来上厕所,他刚一动,陆寒山便惊醒了,一脸紧张地问他:“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叫医生?”
云游被他紧张兮兮的样子逗笑了,还跟他开起了玩笑,说:“我要去上厕所,咱们陆大医生要不要陪我?”
陆寒山盯着他看了两秒,眼睑垂下,语气淡淡的,说:“没事就好。”
云游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了,沉默了很久,他才讷讷地应了声:“……哦。”
就是在这一天,云游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以来,陆寒山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一直十分冷淡。
自打云游住院以来,陆寒山再也没有亲过云游,抱过云游,甚至不再跟云游黏黏糊糊的聊天了,偶尔说话,也都是云游身体相关的话题。
前两点云游还能安慰自己说是因为在医院里不方便,可关于后一点,云游却怎么都找不到理由。
云游不是那种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上完厕所回来以后,他试探性地喊了声陆寒山的名字,问他:“你睡着了吗?”
黑暗中,陆寒山的声音隔了很久才响起,问:“怎么了?”
“在医院里照顾我是不是很无聊?”云游咬了下嘴唇,说道,“如果你觉得累的话,可以不用每天都来的,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思来想去,云游也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在医院里做陪护确实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如果陆寒山觉得累了,云游当然能理解他。
“还好吧,不算无聊。”陆寒山的声音平平淡淡,说:“我也没觉得累,不需要回去休息。”
“可是……”云游张了张口,到底是没忍住,很小声地嘟囔道,“我总感觉你有点儿不开心,平常都不怎么跟我说话了。”
“有吗?”陆寒山挑了下眉,语气依然淡淡的,说,“你想多了。”
第73章 “别不理我”
陆寒山显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说完之后,又立刻接了一句:“好了,天还没亮,继续睡吧。”
云游原本还想说话,被他一句话全堵了回去,心里有点儿窝火,小声嘟囔道:“凶什么?之前折腾我到半夜的时候怎么不让我睡?”
说是嘟囔,但云游的声音故意抬高了点儿,他确信陆寒山是听到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话音落下后,陆寒山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
但陆寒山还是什么的没有说,呼吸也很快又平稳了下来。
云游住的是单人间,病房里只有他和陆寒山两个人,安静,沉默,窗帘是拉着的,但医院的窗帘质量不好,还是有月光透过薄纱一样的窗帘洒落进来。
云游躺在床上,觉得有些无聊,听不到陆寒山的回话,他在床上翻了一会儿,很快就睡着了。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这段时间的云游总是很累很困,每天除了吃饭以外,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睡觉,却还是睡不够。
不知过了多久。
房间里响起一阵窸窣声。
陆寒山轻轻地喊了声:“……云游。”
云游睡得很熟,回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陆寒山于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了云游的床旁。
明亮的月色透过窗帘,正好落在云游的脸上,把他的脸颊照得亮堂。
在闫思彤和云德明的轮番投喂之下,云游的气色明显比前两天好了一些,但仔细看,依然能感觉到那种隐藏不住的病气。
云游的嘴唇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陆寒山站在旁边儿,定定地看了很久。
陆寒山凑近了点儿,弯下腰,在云游的唇瓣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像是蜻蜓点水一般,稍纵即逝。
触碰到的瞬间,云游意有所感,不自觉地抿了下嘴唇,嘟囔道:“陆……陆寒山……”
陆寒山的表情瞬间温柔下来,他松开了云游,轻轻地帮他掖好被子,又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没事儿,睡吧。”
云游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再一次陷入梦乡。
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是温和的,透过窗帘,显得朦朦胧胧的。
清晨的病房是安静的,在城市恢复喧闹之前,云游睁开了眼睛。
这段时间云游总是睡不够,醒来还是觉得很累,但这一晚云游睡得很好,睡梦之中,他隐约听到陆寒山在喊自己的名字,还感觉到了唇瓣上传来的柔软触感……
一觉醒来,云游下意识地回头,往陆寒山那边儿看过去,结果只看到了空空的床铺,陆寒山早走了。
“哗啦”一下,一盆冷水浇在了云游头顶。
云游觉得自己大概是睡傻了,他竟然觉得陆寒山会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他。
且不说陆寒山这段时间对他有多冷淡,俩人本来就是恋人,如果陆寒山真的想要亲他,也不用等到他睡着再亲啊。
又想起昨晚上俩人简短的交流,云游有些恼怒,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陆寒山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冷淡。
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云游想,刚好他最近很累,没心思和陆寒山吵架,陆寒山想冷战就随他的遍儿吧。
后来的几天,陆寒山依旧没有主动跟云游说话的意思,云游如法炮制,也不再主动跟他交流,只把他当做空气。
陆寒山晚上依旧会来病房陪床,但每天天不亮就走了,俩人一天都说不上两句话,比隔壁病房护工和病人的关系还要冷淡。
这天一早,云游醒来的时候,陆寒山的床铺又空了,只剩下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云游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靠在床头,从旁边儿的小桌子上拿了本书,百无聊赖地翻看起来。
半小时后。
闫思彤拎着早餐准时到来,云游放下书,朝着闫思彤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妈,你来啦!”
“嗯,给你带了包子和豆浆。”闫思彤风尘仆仆地走进病房,把手里的早餐递给云游,犹豫了一下,又问,“小陆呢?已经走了?”
“嗯。”云游接过闫思彤递来的早饭,眼睑垂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忙,一早就走了。”
“这孩子……”闫思彤有些无奈地看着手里那份儿剩下的早餐,说,“怎么也不吃完了早饭再走……”
“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云游咬了一口包子,有些不悦地冷哼了一声,说,“他不吃拉倒。”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游。”闫思彤抬眸看着云游,眉心不由得皱起一点儿,语重心长道,“小陆每天照顾你很不容易的,你得知道他的辛苦。”
“我知道他很不容易啊,可是他都不搭理我,我有什么办法?”云游撇了撇嘴,还是忍不住向闫思彤诉苦道,“不知道他最近是怎么了,我跟他说什么他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那我总不能一直热脸贴着冷屁股吧?”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你惹人家生气了?”闫思彤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觉得小陆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不会无缘无故不理你的。”
“妈,你怎么还替他说话啊!”云游更不爽了,气呼呼地看着闫思彤,说,“我是你儿子还是他是你儿子啊!”
“儿子,不是这个道理。”闫思彤被他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摇了摇头,把手里的早餐放在一边儿,然后坐在了他床边儿的凳子上,十分认真地对他说道,“妈妈当然知道你是妈妈的儿子,妈妈相信你,但是小陆是你的恋人,妈妈也从来没有把他当过外人,在妈妈心里,小陆同样算是妈妈的半个儿子了。”
云游抿了下嘴唇,问道:“所以……你是觉得我应该让着他?”
“我哪有这个意思?”闫思彤无奈地笑了下,说,“我只是希望你和小陆好好聊聊,你们一直冷战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一句话又戳到了云游的痛处,云游别开了眼睛,嘟囔道:“我倒是想,我跟他聊了,但是他根本就不理我,可能他已经嫌我烦了吧。”
“你傻啊儿子,”闫思彤一副恨铁不正刚的样子,简直要被他的榆木脑袋气死,“要是人家小陆真嫌你烦,人家至于每天都来陪床吗?人早不搭理你了!”
“可是,我……”云游张了张口,还想说点儿什么,“可是”了好久,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支吾了好一会儿,云游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说,“好吧,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你说得确实有点儿道理。”
云游是被爱浇灌的小孩儿,习惯了家人对自己的宠爱,也习惯了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但他绝对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不好,他愿意反省自己,也愿意改正错误。
“你在我这儿承认可不管用,还是赶紧找机会和小陆聊聊吧。”闫思彤忍不住催促他道,“你别觉得冷战没什么,其实可伤感情了,万一人小陆真被你气跑了,你哭都没地方哭。”
“我这么大人了,才不会说哭就哭。”云游十分不屑地“切”了一声,又一本正经地说,“他要是真的要跑,我就抱着他的裤腿儿哭,肯定不让他跑了。”
心外科病房。
头一天晚上下了点儿小雪,窗外的天空是雾蒙蒙的,薄薄的雪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看起来有几分萧瑟与冷清。
病房里,陆寒山抱着电脑坐在角落里,目光专注地看着屏幕,手指时不时在键盘上飞舞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云游盘腿坐在病床上,面前支着个小桌板,上面同样放了个电脑,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但他的注意力却显然不在电脑上。
时间久了,电脑自动进入了休眠模式,屏幕上涌现许多蹦跳的泡泡,云游却浑然不知,始终用余光注视着陆寒山所在的方向。
上午和闫思彤聊天时信誓旦旦的,下午闫思彤刚好有事,让陆寒山过来陪云游一会儿,真见到了陆寒山的人,云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也不是他不想说,主要是陆寒山的态度实在是太冷淡了,甚至让无端地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两人刚见面的时候。
当时的云游到底还是懵懂无知,哪怕陆寒山对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他也可以假装没有看到,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桌子边儿看书,但现在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云游长大了,也许是因为云游远比之前要在意陆寒山了,他不能接受陆寒山的冷漠。
不知过了多久,陆寒山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往云游的方向看过去,问他:“你看我干什么?”
猝不及防的,云游对上了陆寒山那双漆黑的眼眸。
“没、我没有啊……”云游脖子一梗,下意识地反驳道,“你想多了吧,我在忙着学习呢,我才没时间看你。”
话音落下,云游这才发现自己的电脑已经黑屏了,而且他和陆寒山是背对着背坐的,从陆寒山的那个视角,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电脑屏幕。
“嗯……那个……”云游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儿,想要说点儿什么来补救,但还没说出口,陆寒山就先开了口,说:“哦。”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没有一丝感情,好像根本不在乎云游怎么样似的,说完以后,他的目光便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电脑上。
“你就那么忙吗?”云游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转身面对着他,有些委屈道,“每天都对着电脑噼里啪啦的,跟我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陆寒山依旧面对着电脑,只留给云游一个冷淡的背影,从云游这个角度,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我真的不知道咱们俩之间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云游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说,“就算真的是我做错了,你也得告诉我啊,咱们之前不是就说好了吗,我做错了我会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