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当然是大笔一挥,通过了这份决策。
等政策下发各州府还有段时间,神童试的重开并未引起波澜。
有人对邴尚书说:“听闻尚书家小郎君今年十二,已洞达经史,想必要在此次神童试中大放异彩了,恭喜,恭喜。”
邴尚书叹了口气:“我如今没心思去在意这事了。”
问话的人立刻反应过来,顺着邴尚书的眼神示意,表情古怪地看向近处……不远处……远处……距离越拉越远,人越走越快的许烟杪。
【耀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邴尚书也很可怕啊。】
【借着人家家里落败了,就引诱叔侄两个为了钱财一起委身给他,后面还拿假货骗人。】
【他做这些的时候又不知道耀祖是个坏种。这不是仗着普通百姓对他没办法,花假钱买沟子吗?连卖沟子的钱都骗……】
【溜了溜了。】
许烟杪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往旁边挪啊挪,挪啊挪,假装自己好像正在思考什么事情,行路方向没走直线,走了右斜角。
差点把那些老大臣笑得前仰后翻。
——许郎啊,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子太明显了吗?
而某位新任工部尚书耷拉着一张脸。
你们猜我为什么笑不出来?
“咳咳。”问话的人试图安慰:“虽然……虽然小白泽好像有些讨厌你……”
邴尚书坚定地认为:“你少胡说!小白泽没有讨厌我,他只是想对我敬而远之!”
其他人:“……”
这就算有区别,区别也不大吧?
问话的人噎了一下:“好,他只是想对你敬而远之。不过,尚书也不用过于忧心,小白泽在乎的是你用权力玩弄百姓。只要小白泽发现,你早就知道耀祖是恶人……”
邴晖惊喜:“这样他就不对我敬而远之了?”
“也不是。”问话的人咳嗽一声:“这样他就对这件事的印象从‘欺压百姓’变成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可能相比较而言,恶感会少上些许。”
邴晖:“……我谢谢你。”
“咳,其实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这段时间多去伸张一下正义,这样小白泽可能就会相信你之前对耀祖出手,是你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邴晖眼睛一亮。
那么,问题来了,他去哪伸张正义呢?
邴晖打听了一个多月,打听到了一座古怪宅院。
听市井里的人说,这座宅院非常奇怪,一年前有邻居看到两个男人连夜进去,似乎再也没出来过。
更奇怪的是,有壮汉日日夜夜在门口守着,别人问,就说是这家的门房。
但是,哪家门房会长得那么凶,看起来要么上过战场,要么杀过人。
而且,那两个男人不仅没有从宅子里出来过,连衣服饭菜都是壮汉带进去的。
而就在今天,一辆马车停在了宅院门口,下车的人既不是壮汉,也不是那两个男人。是一个新人,而壮汉对其毕恭毕敬。
邴晖大喜,拿出一锭真银子,递给为他带来这则消息的人。虽然有些心疼,但这是必要支出!
“这座宅子里肯定有古怪!”
邴晖脑子转得很快:“要么是有人要在里面搞大事!要么,就是宅子主人被囚禁了。”
邴尚书把这事告诉了巡城御史,通过正规的手续操作,让五城兵马司派出巡警,跟着他来到宅子外埋伏起来。
宅子大门打开了,一群护卫先出来开路,紧接着一个人一边扶着自己的腰,一边骂骂咧咧地出来:“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白养一年了!咱就知道,人和鸡不一样!两个男的关在一起,不会变成一男一女。”
以邴尚书对他的距离,并没有听清他在念叨什么。
邴尚书做了个手势,大喝一声跳了出来,身后呼啦啦出来一群巡警,直接把对方连人带护卫围了起来。
“五城兵马司断案!有人疑心尔等心怀不轨,囚禁屋主,天子脚下,肆意妄为,还不快束手就擒!”
老皇帝扶着自己那把子老腰,迷茫地眨了眨眼,随即勃然大怒:“天子脚下?肆意妄为?谁!!!”
在周围人诡异的目光注视下,他顿了顿。等等。不会是我……吧?
作者有话说:
古代有没有招弟这种名字:
进士陈继之男孙洙、源,承奉郎。女孙芽女,许适承奉郎、新监福州【阙】镇、兼盐仓戴仝寿,次招弟、引弟、得弟、涯女。
——《母昌元郡太夫人解氏墓志》
古代也有火葬,火葬地点连化人场:
来到城外化人场,便叫举火烧化
——《水浒传》
(而且从潘金莲回复武松的话“我又独自一个,哪里去寻坟地?没奈何,留了三日,拉出去烧化了。”可以看得出来,那个时候穷人没坟地,火葬其实是个普遍的做法。)
火葬之俗盛行于江南,自宋时已有之。
——《日知录》
丝厂对结婚妇女不甚欢迎,认为有家庭、有儿女分散精神,效率低,压低工资。工厂对孕妇不特没有产假和工资,而且不留岗位,有孕就等于开除,要失业
——《技术革新与社会结构变迁:近代机器缫丝技术应用的比较研究》
诸多丝厂更是在招工的时候明文颁布“四不要”规定:谈恋爱的不要,已婚的不要,有孩子的不要,老病的不要
——《技术革新与社会结构变迁:近代机器缫丝技术应用的比较研究》
姐妹会的成员通常都在同一家工厂做工。女工们挤在一个像火炉一样闷热的地方工作,一周七天,一天十二小时,有着共同的体验,因而也就形成了内聚力很强的社会团体。
——《技术革新与社会结构变迁:近代机器缫丝技术应用的比较研究》
随着机器缫丝业的发展而扩散,且大部分自梳女集中在丝厂。南海西樵简村,在抗战前8年时间里,没有一个女子出嫁;附近的杏头乡,据新中国成立初期统计,全乡1532人中,就有自梳女200多个
——《技术革新与社会结构变迁:近代机器缫丝技术应用的比较研究》
邴尚书嘴角僵硬地扯动:“怎、怎么是你、你老啊?”
——还算留了三分理智,知道不能这个时候喊陛下。
老皇帝看他一眼,一手搭在腰间的火铳上,轻描淡写地:“嗯。”
好像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围住的不是他。
锦衣卫们倒没有皇帝那么淡定,毕竟皇帝的性命勾连着他们的九族呢。
于是一个个绷紧着神经,最快的速度取出火铳——谁知道对面是人是鬼,是真的误会还是想谋反。在陛下平安回到皇宫之前,他们不可能放松警惕。
“好啊!火铳!!!”
这些巡警铺的巡警隶属于五城兵马司,哪里见过皇帝真容,锦衣卫这次出行也没有穿飞鱼服。所以,一看到他们拿出火铳,更加相信了:“直娘贼!原来是群反贼!”
便也抽出刀(巡警铺里的兵种基本上是刀兵),严阵以待,跃跃欲试。
他们第一次直面有人造反呢!这要是拿下了,升官发财岂非近在眼前!
邴尚书眼看着双方就要火拼了,身体一绷,心跳加速,肌肉收缩。
“住手!!!”
随着收腹开口,长啸一声的同时,肛门不受控制地一松,涨涨的气体从挪动的肠道、紧缩的小腹哧溜一下冲出肛门。
——过于紧张之下,他放了一个不响,但特别臭的臭屁。
风一吹,发酵已久的味道猛地一散开。
【好臭。】
许烟杪的声音冷不丁冒了个头:【谁放的屁啊!这味儿也太冲了!】
这话一冒出来,场上什么气氛都没了。
老皇帝嘴角一抽。
他算是明白了,这次铁定是乌龙。不然许烟杪不会出现在这里看热闹。
这小混蛋鸡贼着呢!
锦衣卫们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拼命忍着。脸色非常奇怪——但看在没有印的巡警铺刀兵们眼里,就是这群人面容愈发古怪狰狞,好像要动手了,一个个毫不犹豫地上前,五指搭在刀柄上,“啪”地出鞘。
邴尚书心里咯噔,一个深呼吸,迅速开口:“误会——”
【诶?邴尚书刚才是不是深呼吸了?他不嫌臭的吗,我现在都不敢用力呼吸了。】
“咳咳咳咳咳——”邴尚书直接呛了口水,一张脸呛得爆红。
许烟杪!你能不能读懂一下气氛啊!你不觉得刚才很剑拔弩张吗!你这还让我们怎么继续严肃着脸对峙!
你就不觉得,刚才的情况很危险,很十万火急吗!
许烟杪还真不觉得,这本来就是误会一场,而且,很明显,邴尚书不是已经发现情况不对,立刻站出来阻止了吗。
【嗯嗯!我知道的!】
【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老皇帝龙行虎步出来,大喝一声:“朕。”然后,五城兵马司的人震惊、惶恐、纷纷下拜……这可是经典爽文剧情!】
老皇帝磨牙。
是啊,本来是爽文——如果你不说那一句“谁放的屁啊”,一切都能好好的!
反正,朕拒绝在这种场景下暴露身份,太丢分了。
【怪不得会敢张嘴,原来就是你放的屁啊邴尚书。】
【狗不嫌家贫,人不嫌自己屁臭?】
【邴尚书也真是的,这几天都在打听哪里有不平事,既然以为这里的宅子是被恶人占了,屋主也被囚禁起来了,出发之前那顿饭怎么还吃那么多鸡蛋和炒豆啊?这俩玩意都容易放屁,如果需要潜伏的时候,没憋住,放个响的那不就坏事了吗?】
很好,这下子在场听得到心声的人,都知道刚才的臭味来自于谁了。
邴尚书脚趾用力动了动,尬笑两声,持续咳嗽之前的话:“误会,哈哈哈,都是误会。本官认识他们,他们都是好人。这次是本官行事冲动了。”
老皇帝没有吭声,锦衣卫们也没有动作。手依旧放在火铳的铳身上。
邴尚书:“好了!收刀!退后八步!”
巡警铺的巡警们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从命令收了刀,往后退,留出大量空地。
这也是邴尚书故意为之的距离,向皇帝表示:我真的没打算谋反,你看,我都让他们退很远了,这个距离,如果他们有动静,锦衣卫要枪毙他们,他们绝对没那么快能冲破封锁的。这能证明我的忠心了吗!
到这个时候,老皇帝才把手从火铳上拿下来——但锦衣卫们还没有。
老皇帝想开口,谈笑风生一下,但是一想到刚才那埋汰的味道,就不想说话了。
但许烟杪想啊!
【老皇帝怎么不说话?】
【哦哦,也对,毕竟他也不好意思说,他听信了我散播的雌鸡变雄原理,想要试一下把两个男的关在密室里,吃用都通过小洞递进去,绝对见不到外男、外女。试图检证,这种情况下,男人会不会变成女人。】
【不是我说,这种离谱的事情,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啊,老皇帝怎么想的,居然还会动手去试?】
【人和鸡能一样吗!】
【鸡还能生蛋呢!人只能生小孩。鸡养的好能一天一个蛋,人又不能一天一个小孩。这么多不一样,老皇帝是怎么想到要试这个的?】
【老年痴呆了?不对啊,老年痴呆的症状应该不符合这个情况?】
锦衣卫们集体打了个哆嗦。
许郎,别说了别说了!别仗着是心里话,就肆无忌惮啊!
锦衣卫的命,也是命啊!
你就不能……你就不能大胆想一想,万一陛下学了什么高深道法,会了读心术呢!
虽然离谱了一点点,但它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对吧?伴君如伴虎,咱们还是谨言慎行一点比较好,对吧?
老皇帝脸上很是挂不住。
当惯了皇帝,就算是有人谏言,那也绝不会赤裸裸上来就骂“陛下!你老年痴呆了!”。通常都是哄着、捧着,先甜言蜜语给皇帝戴高帽,夸功绩,赞性格,然后谨慎地在边角料里加“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但如果能做到某某,一定更好”。
许烟杪这种,根本不是合格的臣子!
就应该回炉重造!
邴尚书听了心声又动了动脚趾,一时半会僵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能就是因为沉默,造成了一个误会——
之前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五城兵马司刀兵灵机一动,忙不迭捂住肚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尚书,我……我有些肚子疼,大豆有点吃多了,实在忍不住……”
邴尚书:“……”
知道你想帮我认领那个臭屁,但是现在这样子,越有人顶罪越尴尬,真的不用了。
而且,现在已经不是臭不臭的问题了!
为了避免更尴尬的事情发生——比如五城兵马司发现周围有个许某在鬼鬼祟祟偷看,抓出来后,陛下要怎么面对许烟杪。
邴尚书揣摩上意,说了几句话,迅速打发走了五城兵马司的人。然后和老皇帝对视一眼,两人都假装没发现许烟杪,开始……散步聊天,缓解尴尬。
“太伯啊。”老皇帝轻轻松松喊出邴尚书的字:“听闻你家中有神童?大夏首次神童试,他下不下场?”
邴尚书一笑:“这……某也不清楚,那小子从小就很有自己的想法。”
——在外面,就不自称“臣”了。
【比如,除了很小那会儿,后面稍微有点心智了,就再也没喊过你爹?】
老皇帝耳朵一竖,为许烟杪这种随口出八卦的思想觉悟表现了强烈的赞许。
为此,他勉为其难原谅他对君主不敬的行为吧!
所以到底为什么没喊爹啊?娘红杏出墙了,爹另有其人?还是发现自己是邴家收养的,觉得别扭,不想喊爹?!
【而是认认真真地喊你“大人”,觉得喊爹太撒娇,太难为情了?】
邴尚书:“?”
陛下,你那个失望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想到哪里去了?
但,不敢质问。
——为人臣子的卑微.jpg
老皇帝自然地收起失望的表情,好像自己没有在看臣子热闹:“这次不下场也无甚,下一场神童试,他也才十三,还在规定年龄内。”
又道:“那他可进国子监了?”
邴尚书愣了一下,委婉提醒:“某升尚书时日尚短,事务稍重,未曾喊小儿去国子监上学。倒是某失误了。”
老皇帝:“哦……”
他想起来了,官位到三品以上,孩子才能进国子监,人家当尚书是最近的事情,之前还是度支部郎中(正五品)呢。
——正五品的官员,只能把孩子送进太学。
一时间有些尴尬。
【没事没事,你儿子知道你不靠谱,知道你升官后,自己打听了转入国子监的流程,自己把转学手续办好了。】
【现在已经和几个国公子孙交上朋友了。】
老皇帝微微一怔,一时间居然有些受宠若惊。
许烟杪这小子,居然学会帮他化解尴尬了!
好啊!果然,人总是会长大的!
而才知道儿子已经自己去国子监上学的邴尚书:“……”
那陛下,你猜猜,你脸上的尴尬现在转到谁的脸上了呢?
这小子今年才七岁,就学会逃学了?!
【不过也是,那可是皇子,还是最小的皇子,虽然不是皇后殿下生的,但老皇帝也对他多疼几分,宗学老师哪里敢多说什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皇帝更愤怒了。
“好啊……”
朕给你们发饷银,就是希望你们能好好教导诸皇子皇孙、宗子宗孙,你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主要是之前有位大儒把皇子的手心打肿了,老皇帝直接护犊子,下旨惩罚了那老师。现在大家都不敢对皇子太凶了。】
【虽然我是不赞同老师体罚学生啦,但是好像很多老师教学生都是这么教的?什么在课堂上说话、做小动作、东张西望,就打三下板子,迟到早退就要打四下,旷课就打五下,没有完成作业,就打六下。】
【那反正……发生过老皇帝下旨这件事,大多数老师对皇子皇孙的行为,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胡说!!!
老皇帝干瞪着眼。
他确实做过这样的事,但在妹子劝说之后,他就立刻下旨把之前的旨意追回了!不仅撤回,还赞赏了他们的做法,赏了钱,后来就再也没干涉过他们怎么教皇子皇孙了。
许烟杪,你说事情别总是说一半!
【虽然皇后殿下好言好语劝过老皇帝,说人家也是尽心尽力地帮你教儿子,老皇帝也认错了,追回了旨意。但是除了那几个特别板正,不畏强权的老师外,其他老师明显都对皇子皇孙客气了很多。】
【可以理解!】
【——谁知道你高见翊是不是嘴上说着“我儿子你们随便打,我不介意”,心里暗戳戳记了一笔又一笔啊。】
啊!这墙真好看!
老皇帝看着他面前的那堵子墙好几息,好像一下子想从皇帝改职,改成泥瓦匠。
而锦衣卫们和邴尚书低着脑袋,权当自己死了。
“太伯啊……”好像终于欣赏够了墙,老皇帝慢悠悠地开口:“你觉得朕是什么样的皇帝?”
邴尚书:“臣不敢妄议尊者。”
老皇帝:“朕此前听闻,有人在背后中伤朕,说朕喜怒形于色,态度多变,不好相处,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你说,会不会影响神童试?小孩子好恶也分明,他们应当会更喜欢那种仁慈圣君吧?”
——后面这几句,完全是用来糊弄许烟杪,免得他生疑的。
很明显,非常成功。
【有人在背后中伤老皇帝?!】许烟杪震惊了:【我怎么没找到这个瓜!】
【谁啊谁啊!】
你啊你啊!
还有谁!
邴尚书怨念颇深,但用词很斟酌:“比起仁慈圣君,陛下这般杀伐果断,豪爽大气的帝王,才更会引来孩子们的喜欢——小孩的喜恶十分赤裸裸,他们没有太多条条框框地束缚,反而能更直指自己‘好强’的本质。”
老皇帝:“所以,你觉得朕好相处吗,朕是那种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吗!”
邴尚书立刻愤怒起来:“是谁在胡说八道!陛下何曾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过了!陛下对臣子一向宽容大度,赏罚分明!”
老皇帝:“朕还听说,你们上朝前在府邸里备了棺材——怎么,朕是如此不好相处的人?”
邴尚书连忙:“陛下!这是臣子在表忠心!他们在说自己为了陛下,为了朝廷百姓,可以不顾生死!哪怕猝死在官位上也心甘情愿!”
老皇帝点点头:“嗯。”
他满意了。
【老皇帝最近几年好像很喜欢听人歌功颂德?】
许烟杪担忧的心声传来:【很多皇帝晚年都这样,只喜欢听好话——一般这样,除非早点死,不然身周全是奉承话,肯定会作出很多昏庸事。】
【这可怎么办啊。】
不用担心。
老皇帝皮笑肉不笑。
朕有个好臣子,时不时口无遮拦地刺朕一下,根本不给朕能够身边都是奉承话的机会。
“回宫!”
老皇帝看了一眼会说话的邴尚书:“再陪朕走回去。”
邴尚书拱拱手:“唯。”
然后,在老皇帝的视觉盲区里,依依不舍地看了不远处的药店好几眼。
——他本来还想逛逛药店来着。
【诶?邴尚书看什么呢?】
邴晖身体一僵,臀部一绷。
他忘了,陛下可能看不到他的动作,但许烟杪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啊!
没关系没关系……
邴晖安慰自己。
许烟杪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本店新到清松脂,数量有限,先到先得”——邴尚书是因为这个牌子吧?】
【嗯嗯!清松脂加入明粉和玻璃碎片,可以制成伪玛瑙。原来是这样啊!】
——在很多个朝代以前,就有“玻璃”这种东西从国外流传进来,和琉璃在质地和工艺上有很大的区别。什么白玻璃圆盘子,玻璃花瓶,玻璃碗……早就端上餐桌了。
老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邴晖一眼。邴尚书连家里棺材要埋哪块地都想好了。
许烟杪再往这块地垒点土:【和喜怒不定的皇帝出行还能分神去想怎么造假,尚书大人,你可真是对造假情有独钟啊!】
别别别!别叫我大人,我叫你大人,你才是我大人行了吧!
邴晖欲哭无泪。
有些事情可以不用戳穿的。不戳穿,就算陛下看出来了,也不一定会清算。
但你这么一说……
【有点好奇,也不知道假玛瑙是怎么做的。】
老皇帝其实也怪好奇的。
“行了!”假装自己注意到邴晖三番五次去看那个“清松脂数量有限,先到先得”的牌子:“有急事就和我说,我还能不让你去不成?想进那个药店就去吧。”
邴晖:“!!!”
邴晖:“谢陛下!!!”
多谢小白泽呜呜呜呜呜!
对不起,许郎,之前是我太大声了.jpg
老皇帝:“进去就别喊陛下了。喊郎主吧。”
“唯!”
邴晖兴高采烈地进门,然后,一下子兴高采烈不起来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店里草席上躺着一名女子,头破血流的,好几个大夫围着她抢救。
再一问店里药童,原来这人是刚送过来的,家住附近,是名新媳妇。而她之所以头破血流,是被丈夫拿花瓶砸的。
老皇帝一听对方是正妻,大怒:“如此欺辱妻子,那丈夫当杀!此事该报与官府!”
——在他的观念里就是,正妻是要敬重的。
药童用看“法盲”的目光看着这个大人:“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夫妻吵架,除非一方去告状,否则不管多重的伤,外人告状,官府都是不受理的。”
老皇帝哼了一声:“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受不受理。”
药童眼睛一亮:“客人可是权贵?”
在老皇帝点头后,药童立刻竹筒倒豆子那般愤愤不平起来:“这家的丈夫真不是人,这夫人被送来有小刻钟了,他就没出现过!而且,那下手是真的狠啊,直接往人脑门上砸,生怕砸不死人!”
老皇帝皱着眉。
邴晖也不管自己的清松脂了,他想骂人:“这种欺负女人的男人,就应该被男人玩!”
药童:“???”
药童震惊地看着口吐虎狼之词的邴尚书。
“少说这些恶心的。”老皇帝拒绝邴尚书的路径依赖,并且开始自己的路径依赖:“锥心刺骨,扒皮抽筋就可以了。”
药童默默往后缩了缩。开始思考,帮那个夫人报官不太行,但是,面前这两个人多多少少沾点变态,这样应该可以报官吧?
老皇帝又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深:“如此久了,她那丈夫居然还没出现?!真是败类!”
并且使了个眼色给锦衣卫指挥使,让他拿着令牌亲自去找巡城御史。
锦衣卫指挥使微微拱手,转身……
【嗝。】
一直消失不见的声音带着饱嗝出现。
【这瓜吃得好饱。】
【怪不得这丈夫没来,他人就在对街的药铺里被好几个坐堂大夫抢救呢。】
【夫人也是下狠手了,把那男的同样锤得头破血流,背上还有好几处簪子插进去的血迹。】
【这才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啊!两个人都有家暴倾向,两个人都是二婚!两个人的一婚对象都是被他们家暴逼走的!】
【给他们拉媒的媒婆真是个天才!到底是怎么想出来把他们拉在一起的?】
“砰——”
锦衣卫指挥使震撼之下没来得及看路,一脑门磕人家药柜子上,差点成为第三个头破血流的人。
而老皇帝还有邴尚书,已经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天底下还有这种巧合?!
这才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他们刚才白义愤填膺了?!
【所以……】
许烟杪斩钉截铁:【现在就是考验两边大夫谁抢救技术好的时候了。】
【谁先被救起来,谁就先拥有补刀权!】
作者有话说:
要想鉴别玛瑙的真伪,可将玛瑙放在掌中摩擦一番,不变色者属于真品,否则就是用清松脂加入明粉同玻璃碎片制成的伪品。
——《中国古代奇技淫巧》
凡親屬相毆,皆不言親告乃坐,而獨言之者,以夫婦之間非他人可與且生離間之謀,故特指之若至死,則他人皆可告矣。
——《大明律集解附例》
他不是想看热闹,他只是关心一下民生。
药童摸了摸脑袋:“这里是药铺,不是让你随便坐的地方。”
邴尚书掏了二百文茶位费。
“请坐!”
药童迅速又搬来一个凳子,还手脚麻利地拖来一个小案几,上了山珍——萝卜干,海味——凉拌海带。
邴尚书也不跟药童废话,坐了新的椅子,还真拿筷子吃了一个萝卜干,点评:“还挺好吃的。”然后又试了一下海带,才放下筷子。
等他试过毒,老皇帝这才拿起新筷子去吃萝卜干和海带。
药童给自己搬来了小板凳,坐在旁边探头:“老爷爷,你们是真的打算为这位娘子出头么?”
老皇帝没有反驳,只是意味深长地说:“我还要再看看,若是眼见为实,就帮她一把——就是不知她多久会醒。”
药童急急忙忙地说:“快啦!我们掌柜医术很好的!”
药童没说错,那个女子很快就被抢救过来了。
同时,许烟杪牌监视器“滴”了一下:【哇,男方还没醒!恭喜女方抢到了补刀权!】
【有没有人去给女方牵个头啊!千里姻缘一线牵,告诉她另一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