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都能听到我的心声—— by白色的木
白色的木  发于:2024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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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伺候人的没错,但一般也不会有人让太监去搬重物啊!
“叫叫叫!叫什么叫!”
大太监出离地愤怒:“咱都没叫唤呢!”
难道他不累吗!他快累死了!
抬头看看那好像永远走不完的路,大太监抬着箱子,仿佛听到保养多年的胳膊和腿,还有脊椎骨,发出痛苦且沉闷地呻..吟。
主上,比起铜钱布匹,你要不还是赏许烟杪一座宅子吧!
敲门声再次响起,许烟杪:“……”
【这次又是谁啊,能不能让我安心吃个火锅?】
兵部司务眼疾手快,从红汤中一把夺走仅剩的鱼肉丸。那动作如比闪电比还快,空气中仍弥留着诱人的鱼香。
“听脚步声好像人很多,许郎你既然不记得自己约过人,那是你仇家吗?人家叫打手上门了?”
“怎么可能!我一直谨小慎微!从来没和人起过争执,怎么会有仇家!”
许烟杪想了想,好像原身也没有招惹过别人。那……门外到底是谁啊?
在许烟杪说自己谨小慎微时,没注意兵部司务一言难尽的表情。
——快吃片牛肉压压惊!
兵部司务往嘴里塞着牛肉,眼睛还看着门口情况,打量着情况不对,就操起小锅把滚烫红汤泼过去。
许烟杪打开了门。
他看到太监打扮的人站在门口,鞋帮上还沾着一圈淤泥和污水,恐怕是深一脚浅一脚踩洼地的时候踩出来的。
对方亲热地喊他:“许郎。”
又道:“陛下有制,接旨吧。”
“哦哦!”
许烟杪急急忙忙按照记忆里的礼仪,生疏地接旨,兵部司务也匆匆从屋内出来行礼,大太监念圣旨念得很快,念完之后,许烟杪刚双手把圣旨接过去,那些小太监就迫不及待把箱子抬进屋:“敢问司务,这些赏赐放哪儿!”
许烟杪:“随便找个角落就行。”
那箱子很快就和地板发出“砰砰”碰撞,不知为何,声响都透露着一股“终于解脱了”的愉悦。
大太监忽然说道:“许郎……此制乃皇爷亲笔所写。”
“啊,好的!”许烟杪迅速回答,感觉对方表情好像有些诧异,又迟疑地:“多谢皇爷……多谢中贵人?”
——中贵人是对受到皇帝宠幸的宦官的尊称。
大太监友善地笑了笑:“许郎之谢,奴婢会上呈皇爷。”
便领着小太监走了。
兵部司务伸着脖子等他们看不见背影后,麻溜地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终于走了!”
许烟杪已经兔子一样蹿进屋里,声音欢快:“芜湖!我有钱了!”
随之而来的是欢呼雀跃的心声。
【老皇帝这是因为我之前帮他怼了那个姓刘的驸马,给我奖励吗?】
【对不起,我再也不偷偷说你抠门了!】
三十万钱呢!!!
可以租个更好的房子了!
兵部司务若有所思地望着许烟杪的背影。以皇帝的性格,对方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从私库里掏出那么多钱作为奖赏,必定是其他缘由。
想必又是许烟杪的心声为陛下解决了什么难题吧。
而且,陛下那贴身太监竟然对许烟杪如此礼遇,又是口称许郎,又是自称奴婢,见微知著,太监都如此亲昵,看来……
兵部司务眯起眼睛笑,竟还显得有些欣慰。
许郎这是要简在帝心啊。
许烟杪第三次拿起了筷子,夹菜那一端刚没进红油里……
“笃笃笃。”
门第三次被敲响。
兵部司务:“……”
许烟杪:“……”
许烟杪把筷子一摔。
【可恶!太欺负人了!】
【就不能让我好好吃顿饭吗!】
但还是得去开门。
许烟杪顶着兵部司务同情的目光,第三次把门拉开,这一回是个陌生人,对方披着日落时最后一点光辉,形色谦卑:“许郎,仆乃窦府管家,家主特请许郎赴宴,还请赏光。”
许烟杪懵逼:“窦府?”
窦丞相?
“找到了吗?”
“回老爷,没找到!”
“都招了吗!”
“回老爷!家中仆婢都大喊冤枉,没有人承认是自己偷了大少爷的聘礼。”
窦丞相默默盯着库房大门看,伸手捂住了耳朵。
那大门用着金漆及兽面,又摆锡环,正中还有一巨大鱼首,一共三层大门,三道锁。
第一道锁为迷锁,锁具外形为鱼首,锁孔藏于鱼眼之中。因世人皆觉鱼儿夜不闭目,取警觉之意。
第二道锁为虾尾形银锁,又被称为“钱将军”,锁若蜷缩之虾,锁身似长圆筒,以镂有花纹的三道铁箍扣紧。
第三道锁为藏诗锁,锁上有提前刻好的文字,共有七字,需得将文字对准,才能将锁具打开。
更有护院日日夜夜加以巡逻,每两道大门之间有一处小隙,能容五人站立,他又各安排了二人在其中守门,每日早晚还有下仆进入清点财物,而清点的下仆出来后还得被搜身……
窦丞相百思不得其解——这聘礼,是怎么少了几样呢!
亲家鸿胪寺卿接到消息,急冲冲赶到窦府,水都没喝一口便着急忙慌地问:“少了什么!”
“少了一对银镀金霞帔坠。一对白玉龙形步摇簪。一对金玉耳环。一副玉双螭鸡心佩。以及,那嵌宝石金冠本有五十五颗宝石,少了二十颗,十分明显。还有一些零碎的缺失,尚未清点出来。”
东西虽少,可皆在聘礼单子上!而这些聘礼按照礼仪,需要搬至女方门外,陈列而出,再由女氏管家唱名!
彼时,各方宾客、男家诸亲、女家诸亲皆要观赏。
这本该是给女方作脸,显示出男方下聘有多重视女方的一件事,如今却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大庭广众下被发现聘礼缺斤少两,丢脸的可不止女方家里,窦家的脸面也丢尽了。
——尤其是,他这次是给长子续弦,不能显得窦家好像轻视第二任长媳。
窦丞相因着年岁较大,脸上早已积攒了不少皱纹,而如今每一处褶皱里,都透露着苦恼和疲惫:“还有半个时辰便到唱名吉时,如今再补也来不及了。重新撰写一份礼单也来不及了。”
那个偷东西的人十分谨慎,偷的都是零零碎碎的物件,对于大件,是一件都没有动,不然也不至于此时才被发觉。但就是零碎,才不好补,谁知道哪里就冷不丁缺了一件,或是哪个首饰簪配被抠了珠宝。
鸿胪寺卿愤怒地咆哮:“若让本官知晓是谁干的好事,本官一定要将他扒皮抽骨!”
窦丞相家还好,是娶妇。他家可是嫁女!嫁女!!!
二人对视一眼,又体贴地把头扭开,免得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愁苦,更加发愁了。
“要不,巡城御史……”
“就半个时辰,来不及了。”
“也是,虽说巡城御史负责京师案件的侦查逮捕,可再是神判,也没办法短短一个时辰内结案。”
“这恐怕只有神仙才能做……”
二人猛然对视,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笃定与惊喜。
他们异口同声:“许烟杪!!!”
“阿啾!”
许烟杪揉揉鼻子,苦大仇深盯着仓库门。
【可恶,说是赴宴!但怎么没说赴宴前还要工作!】
【但是!谁会请吏部的人办案啊!!!】
到地方时,许烟杪才知道原来窦丞相不止请了他一个,窦府直接给吏部上下每一个官员都发了帖子,将他们请过来赴宴。
但是,在此之前,他们得帮窦丞相找到丢失的聘礼。只有半个时辰……
当然,整个吏部都知道,他们是陪跑。
一个个假装勘察,实际上都在偷瞄许烟杪。
许烟杪正在一边摸鱼,一边疯狂吐槽。
【为什么找东西要找吏部?巡城御史是吃干饭的吗?实在不行,找工部勘察有没有人用机关,用暗道潜进来啊!】
【吏部来断案?离谱!】
【而且都下班了还要过来加班,太过分了。还不给加班费!】
【不过,这么严密的防盗机制,到底是怎么偷的东西?】
许烟杪左瞄右瞄,发现大家注意力好似不在他身上,立刻悄悄换了个姿势,往柱子上一靠,盯着系统界面的眼睛幽幽闪着光。
瓜来!!!
要来了!
巡城御史众人连呼吸声都放轻了,生怕影响许烟杪,不少人还伸直了脖子往那边看。
可恶,好想知道是哪个妙手空空,惊天大盗啊!多不讲究啊,连人家聘礼都下手,听说还是一夜之间丢失的,之前半年里,清点财物的时候都没发现问题。
终于要抓到了。
窦丞相正在弯腰检查锁孔,此时腾地站起来,一脚踩进仓库地面散落的铜钱上,愤怒的一脚直接踩出咔擦碎响。
鸿胪寺卿深深吸了口气,又放松地吐出来。吐息在冬日里变作白色烟气。
之前准备的酷刑,可以派上用场了。
【找到了!】
许烟杪兴致勃勃地用意念点开一页界面。
【等等……】
他愣住。
震惊地瞪大眼睛。
【这这这——】
其他人:怎么了怎么了!
一个两个脖子伸得更长了。
而许烟杪,用一种震撼的,惊叹的,佩服的声音呜哇一声——
【竟然还能这么偷啊?!】
【把那些小珠宝用那种地方夹住带出仓库……可是那夜明珠也不小了,他不疼吗?】
众人竖起耳朵,急得手上动作都停了。
什么什么?谁夹的?夹哪里?疼什么?什么疼?你倒是快说啊!
许烟杪:【他用拉屎的地方夹金子!!!】

这玩意怎么能塞东西啊!
“还有……”某吏部官员咽了口口水,“首饰放进那里,会……会沾……沾……那个什么的吧?”
救命!!!
窦丞相手都在发颤。
脏了脏了,他儿子的聘礼脏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嗯嗯嗯???
其他人瞬间激动起来。
许烟杪看到什么了?
难道还有比屁..眼藏金更加荒谬的东西?不会吧?这可是屁..眼藏金哎!
【这是怎么做到的!】许烟杪难得的心声都震撼到发颤:【塞的最多的一次,足足塞了两件玉梳,两个镶金白玉镯,四枚南海珍珠!这是屁..眼吗?这是黑洞吧!】
“嘶——”
在场男性瞳孔地震。
怎么会有人可以塞那么多东西!不会疼晕过去吗?
“我知道了,这贼子肯定是个妇人,妇人能生小孩就能塞那些东西!说不定那妇人还是女扮男装潜进来的。”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
——生孩子自然不是从那里生出来,但这个人他不知道。
【怪不得前段时间窦丞相那小儿子走路一瘸一拐的,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和济北王世子争花魁,被窦丞相一顿竹板炒肉教训了。】
言辞凿凿那人好似一下子被人掐住了脖子。
男人?怎么会是男人!
男人那里难道真的天赋异……打住,不能再想了!
——然而在场之人,有好几个都在偷瞄同僚屁股,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定都能有人为了求证,直接按倒扒裤子。
而比这人更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是窦丞相。
——毕竟抓来抓去,罪魁祸首居然落到了他小儿子头上。
哄堂大孝啊简直!
亲家鸿胪寺卿转过头来看他的眼神都透露着震惊。
窦丞相注意到后,怕亲家误会,立即解释:“皆是我那逆子自作主张……”
同一时刻,鸿胪寺卿压着声音开口,兴奋中仍夹着不太好意思:“丞相,你幼子那一处——真的能夹出去那么多财宝?”
窦丞相:“……”
鸿胪寺卿咳嗽一声。
他这不是……好奇嘛。
仿佛调味罐在脸上翻倒了一般,窦丞相的表情都透露着一股五味杂陈的滑稽。
但是,如果忽略是自家房子被烧了这件事……
窦丞相亦是清咳一声,低着嗓音:“这……我也不清楚,若非今天这事,我还真不知道那孽畜的后边如此……咳,天赋异禀。”
二人四目相对,都从眼中看出遗憾。
窦丞相:自家儿子,不能拿去试一下屁..眼强度。
鸿胪寺卿:那是丞相儿子丞相儿子丞相儿子……(循环往复默念,提醒自己)
另一边,许烟杪吃瓜吃得十分专心,根本没办法关注外界。
【草,把珠宝首饰用屁..眼夹出来,洗一洗,就直接拿去送给花魁了?】
【怎么会有这种憨批啊,幸好花魁不知道这事——等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干人等竖起耳朵。
又有什么瓜!居然能让许烟杪这种人笑成这样子!
【窦是非(窦丞相的小儿子)前些时候送了花魁七颗南海珍珠,个个拳头大小……噗……】
看到这里,许烟杪真的没忍住笑出来。
——主要是想到这玩意是窦丞相那小儿子一颗一颗,花了足足七天夹出来的。
笑完就慌里慌张看周围,发现其他人好像还在勘察现场,松了一口气,继续偷偷摸摸翻八卦。
【这七颗南海珍珠被统称为北斗七星,每一颗都颜色不一样,白珍珠、粉珍珠、黑珍珠、孔雀绿珍珠……窦是非把它们送给花魁,简直羡煞楼里旁人。】
【然后……噗……然后,花魁把“北斗七星”全送给了济北王世子,济北王世子拿去做成腰带,天天戴出去招摇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吏部官员用力一掐大腿。
不能笑!绝对不能笑!
一个个憋笑憋到脸发红。
济北王世子原先是生活在济北,济北王大半年来缠绵病榻,世子此次是代父进京。
前些时日,这人天天戴着那根宝贝腰带上朝,还时不时叉腰、挺腰,生怕显不着他。
那腰带却也确实是个宝贝,引得许多低品官员围在他身边,就想看一看——如果能摸一摸就好了。
吏部主事(正七品)狠狠松了一口气。
此官有两名,另外一名主事察觉到同事表情有些奇怪,瞪大眼睛:“你该不会……”
先前那吏部主事闭了闭眼,好似白昼刺目,好一会儿才睁眼,心有余悸地说:“当时我差点就摸到了,幸好济北王世子拍开了我的手。”
真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奇怪诶。】许烟杪注意力又跑去了其他地方。
【少了这么大一副珍珠,之前清点的时候怎么没人注意到?】
【芜湖!找到——草啊!】
许烟杪差点笑死。
【这窦是非真是个人才,七颗珍珠居然是从七套首饰里抠下来,每套扣个最大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窦丞相不许他乱花钱,每个月只给五十两银子作为花销,抢花魁时根本抢不过人家,怪不得要铤而走险哈哈哈哈哈哈。】
啧啧啧,
啧啧啧。
窦丞相从一开始的脸色铁青,到面无表情。
他的目光落到墙角那根狼牙棒上,缓缓露出狰狞笑容。
东西都脏了,就算追回来也不能用了。但纳币还得继续呢。
窦丞相急中生智,和鸿胪寺卿嘀嘀咕咕了两句,鸿胪寺卿眼睛越来越亮。
“好!就这样!”
一声高呼,惊醒了许烟杪,他一副蹑手蹑脚样子,小心翼翼地融入吏部其他官员之中。令他意外的是,他看到吏部的谁,对方都会给他一个笑脸。
许烟杪也回了一个笑脸。
【还好还好,没有人发现我摸鱼。】
【鸿胪寺卿突然吼一声,这是在干嘛?】
没多时,不仅他们知道,男方女方家人及邀请来的宾客,都知晓了——
鸿胪寺卿家中女儿贤良淑德,得知如今天下受前朝末年的侈风余波毒害,恳请父亲薄礼送她出嫁。以己身,正那奢靡之气。
而窦家得知此女高义,亦是作出薄礼相聘的回应。
——当然,薄礼是相对于他们这种家境而言。在富贵人家看来,一百万减到三十万已经是委屈到极点了,而民众看三十万却是天价聘礼/嫁妆。
总之,鸿胪寺卿家女儿的名声在外界扶摇直上,也算是得了个贤名。至于私底下嫁妆是不是真的很少,家中给不给补贴,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而窦丞相家中传来的惊天惨叫,家中小儿子被打到半个月下不了床,这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了。
老皇帝没有去窦府。
他倒是想给妻兄这个脸面,但窦皇后请求他不要给自己兄长太多的荣耀。窦丞相为人谨慎,但他家里人说不定就会因此飘了。
老皇帝自然是顺从皇后之意,不过人虽然没到,却命令大太监带去贺礼。
大太监回来后,没忍住和老皇帝说窦府的怪事——
“今日纳币之礼,窦丞相居然只准备了薄聘,鸿胪寺卿也不恼,反而是和窦丞相一唱一和,在府门外大谈如今世俗受前朝末年影响,务崇华丽,侈风盛行,奢僭罔极。自高官到百姓,嫁女娶妇几要倾尽家产。”
“是以二人决定从自身做起,薄聘薄嫁,力图整顿这奢靡之风。”
“听丞相与鸿胪寺卿说,此是鸿胪寺卿之女的提议,一时之间,街头巷尾皆在夸赞这位巾帼,言其身在闺中却忧国忧民。”
听大太监这么说,老皇帝不禁回忆起了前朝末年。
那会儿真是纸醉金迷,上自皇帝公卿,下至庶民工商,衣食住行方面争相奢侈,就连他在坊间看见的酒家女儿,二八年华,亦是头上簪璃,耳畔坠珠。
璃是璧流离,来自海上黄支国,珠是大秦珠,来自西域大秦国。
整个国朝散发着不健康的糜烂气息,烈火烹油。
那时,根本没人想到煌煌大周,万国来朝,会崩塌得如此突然。很多人都以为,它只是发烂了一点点而已。
那时,家家崇尚富贵嫁娶,大讲排场,互相攀比,皇帝聘皇后用钱两万斤,相当于小农阶层两千户家资,诸侯王下聘至少黄金两百斤,就连小农需要出的聘金都高达万余钱。
但别以为只有聘礼是这样。
皇帝嫁女,准备的嫁妆基本不会低于二十万钱。
宗室嫁女,嫁妆有数十万,百余万,乃至千万不等。
小农亦要拿出数千钱。
如此竞欲,富者还好,贫者根本无力承担奢靡的婚嫁消费,民间十有八九是举债完婚。
再后来,民间就开始弃婴和杀婴了。不分男婴女婴,生下来就抛弃或溺死。朝廷屡禁不止。
老皇帝叹息一声:“哀民生之多艰……我年幼时,家中只有几亩薄田,却也能送我去私塾,后来,长兄娶亲,长姊出嫁,家境一下子就落败了,我也卖身为奴,只为了讨一口饭吃。”
老皇帝从不忌讳自己的出身,他反而很得意,时不时拿出来说一声。
能从奴隶当成皇帝,还有谁!
还!有!谁!
但,皇帝敢说,大太监可不敢接,只是闭口不言。
感慨完后,老皇帝道:“命翰林院那边拟一则婚嫁禁奢令,诏令天下。”
——此前赏赐许烟杪是“制”,如今却是“诏”,意义完全不同。
一旦帝王用“诏”,便是官方文书,布告天下。
“再传朕口谕,鸿胪寺卿李清蕴教女有方,赏……李氏以清言攉贤,赏……”
下令之后,皇帝心情松快很多。恰在此时,有宫人来报:“张美人言此前得陛下口谕,于一刻钟后觐见,又听闻陛下今日久坐殿中,忧心陛下未食,特送来蒜瓣面……”
大太监侧目一眼,心中不免为张美人拍案叫绝。
陛下因着出身,最爱的还是那些民间常见的食物,倘若这张美人送来什么糕点、膳汤,陛下就要下口谕训斥于她了。不过也怪不得,张美人是陛下还是军官时的第一个妾室,向来知晓陛下性情。
老皇帝轻轻颔首,那蒜瓣面就呈到他面前。吃了好大几口,边吃边问大太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趣事。”
大太监笑着说:“倒是有一则奇怪趣闻。”
老皇帝嚼下一瓣蒜:“嗯?”
大太监道:“纳币之礼结束后,丞相府中传出了惨叫的声音,听闻,是窦丞相在用狼牙棒追打幼子。”
老皇帝精神都起来了,手往桌角的瓜子盘摸:“发生了何事?”
大太监把自己打听到的告诉皇帝:“似乎是因为窦家子与济北王世子争夺花魁之事被窦丞相发现了。”
老皇帝下意识:“就这?”
还以为闹得那么凶,是什么父子反目成仇的人伦大戏呢。就抢个花魁啊?还不是父子抢花魁,是和八竿子打不着的济北王世子。
他连瓜子都准备好了,就给他看这个!
还是许烟杪好,从来不让他失望。
作者有话说:
逐渐变成乐子人的老皇帝()
理论来说,嫁妆和聘礼应该是有支出有收入,算是持平的。
之所以会落到生孩子溺死的地步,我猜测是因为,既然互相攀比了(不管有没有攀比的想法,但大多数人都会被社会风气裹挟着前进),既然嫁妆/聘礼都拿出那么多了,酒宴支出估计也不少。就算能收礼,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的交际圈也是普通百姓,收到的礼物并不算贵重,所以就会亏。
——以上只是猜测,不保真。
——如果以后查到不是这样,或者有了别的思路,再改!

老皇帝脱口而出:“什么动静!”
“似乎……”大太监侧耳听了一下,“是午门外的登闻鼓被人敲响了。”
登闻鼓?
老皇帝肃然站起。
“传百官!”
许烟杪走在百官最后,听着兵部司务给他科普。
“陛下刚开国时就设立登闻鼓于午门外,百姓若有冤屈,可来击鼓,上达天听。”
“哦哦!那需不需要滚钉板啊!我听说把钉板滚过去才能倾述冤情。”
“当然不需要,许郎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兵部司务忍俊不禁:“陛下立登闻鼓是为了广开言路,若每个前来申冤的人皆需要滚钉板,死者十有六七,谁还敢来申冤。”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哪怕是以往的朝代,要么将鸣冤者鞭数十,要么杖数十,反正没试过滚钉板。
许烟杪不太好意思:“是我误……”
一脚踏入午门附近的偏殿,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雾草!】许烟杪瞳孔地震:【老皇帝真让来申冤的人滚钉板了?】
其他人:“……”谢谢,我们也地震了。
走在最前头的丞相及六部尚书猛然抬头看向老皇帝。
陛下,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主要是他们也闻到那股血腥味了,浓重得不正常。
老皇帝额角青筋跳动。
瞪了许烟杪一眼。然后立刻咬着字,说:“朕已命太医令上前救治,此女敲击登闻鼓之前,身上便无一块好肉!不知其有何冤屈,竟能忍受如此痛楚。”
吐字特别清晰,生怕别人听不见或者听不清。
念到“之前”二字,还是重音。
太医令拎着药箱上前,望着面前血人心生怜悯。他从医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样的患者已经救不活了,只能下针减少他们死前的痛楚。
“唉……”
太医令伸手要去摸脉搏。
“啪——”一只带血的手猛然扣住他手腕又一把往旁边推开。
太医令:“啊!!!”
诈尸了!!!
老皇帝用力捏住扶手,一整条手臂都是青筋乱起。
这要不是坐在椅子上。他能连退三步!
“陛下!!!”血人开口,那声音不能说中气十足,但也尤其悲愤有力:“民女谢洛水状告会稽侯及其夫人及世子!”
老皇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嘴替许烟杪已经在心里帮他说了。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虐文女主体质吧!伤成这样不说快死了,至少也该气若游丝吧,说话声音居然还能那么有力气。】
许烟杪盯着系统八卦里给出的消息,倒抽一口凉气。
【她昨天才流了产啊!!!】
文武百官:“嘶——”
完全看不出来!
谁家妇人流产后不得在床上虚弱无力地躺个十天半个月啊。
【6666,厉害啊,趁着会稽侯一家去参加窦丞相的纳币宴跑出来的,抢了一匹马一口气疾驰四十里地来到京师告御状。】
众人目光不由自主放在这位衣衫褴褛女子的双腿上。
那大腿内侧都被磨得鲜血淋漓了。
随着谢洛水诉说到激动之处,左边那根腿下意识往前一踏——衣衫摆动间,破布料撕扯着伤口,血痂刚愈合没多久又再次被撕开。
“嘶——”对不起,但窦丞相真的没忍住帮她疼了一下。
但面前这弱质芊芊的女子只是微微颦起双眉,好似这种痛楚对她不值一提。
她迅速地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言自己本是农家女,近日随父母入城卖鱼,那会稽侯世子初时甜言蜜语哄骗她入府,但后来听闻皇帝要二次替襄阳公主选婿,会稽侯一家就把她囚禁起来,避免她出去乱说。与此同时,那世子作出一副为公主多年不娶,家中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的干净模样。
至于怀孕,是那世子酒醉后将她强暴了,方才怀上的。
老皇帝将目光投向在场的会稽侯:“你可有话说?”
谢洛水也看向那会稽侯,做好了对方会反驳,甚至可能倒打一耙的准备。
但谁也没想到,会稽侯直接认罪了,说自己当时是鬼迷心窍,太希望家中能尚公主了,方才作出如此糊弄天听的事情。
认完罪,又立刻对谢洛水这个农女赔罪,速度之快,上到皇帝下到百官都十分懵逼。老皇帝脑子还茫然着,就按照律法判了会稽侯的伤人罪,和会稽侯世子的奸淫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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