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逞叹息一声,“也罢,你不信就算了。”
“倘若师尊真要与人成亲,那人也必定比你要好上千倍万倍,至少那人身上不会像你一般满身魔气!”听到他的话,李焚鹤再也抑制不住,身上的剑气前所未有地凌厉可怖,好像一瞬间开了什么窍门般,剑风不同以往,“你已经让他失去一切,身败名裂,尊严尽失,难道还不够吗?”
“他之所以一直忍耐,是因为他怕惹怒你之后会大肆屠杀凡人。可我不怕,你杀了我,说不定可以让师尊清醒过来——明白你根本就是一只无法驯服的恶狼!”
郁逞静默地看了他一会,低垂下眼睫,轻轻转动指节上的扳指,淡声道,“画像上的人是你么?”
话音落下,李焚鹤险些被他一口气噎死,“你说什么?”
郁逞缓慢抬眸,“我问,仙君珍藏的画像,上面的人是你么?”
李焚鹤猜不透他话中意思,只觉得郁逞的神色很奇怪,莫名有一种只要他说错话,立刻就会被郁逞弄死的感觉。
师尊珍藏什么画像,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郁逞又是从何得知,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关键之处,有关师尊的安危,他要谨慎斟酌。
思考片刻,李焚鹤放弃了思考。
算了,不管,先认了再说。
“是我,如何?师尊他的确欣赏我帅气的容颜……”
他刚说了一半,郁逞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另一只手紧紧掐住了李焚鹤的喉咙,力道之大似是打算将他直接掐死,“我就知道是你。”
他发什么病?
李焚鹤完全没有料到郁逞会突然出手,毫无防备。
直到脸憋得青紫,郁逞忽地大发慈悲般松开了他,微微笑道,“我突然想到,若是让你就这么死了,仙君恐怕会记挂你一辈子,你说呢?”
李焚鹤用力咳嗽几声,分外艰难地抬头看向他,咬牙道,“就算我不死,师尊也会记挂我……”
话音落罢,又挨一脚,李焚鹤彻底说不出话了,疼得整张脸都皱巴在一起,五脏肺腑好似都挪了位。
还不如直接掐死他呢!
郁逞笑了笑,抬眼看向殿外,“仙君方才去看喜服的布料,很快就回来了。”
李焚鹤怒视着他,不清楚郁逞到底要做什么。
然而下一刻,郁逞陡然抓住李焚鹤的手,持着长剑捅进自己的右肩。
脸侧溅上滚烫的鲜血,眼睛都被血糊住,李焚鹤不可置信地抹了把脸,“你疯了?”
不是有病为什么突然自残?
郁逞捂着伤口,面色苍白,低声道,“李焚鹤,你就这么想置我于死地?”
在他身后,倏忽传来一道杂物落地的闷响。
李焚鹤不明所以地偏头看去,只见殿门外楚栩云怔怔地望着他们。
一刹那,李焚鹤什么都明白了。
这人故意的!
还有没有天理了,刚被揍了一顿的人是他啊!
“师尊,我根本没有碰他!”
不对,他干嘛要跟师尊解释,他好像就是来杀郁逞的。
算了,不管,先解释再说。
楚栩云扔下手中的一切,快步走到他们身边,颤抖着手将郁逞轻轻扶起来。
郁逞无比脆弱地靠在楚栩云的身边,自喉间咳出一口血,溅落在楚栩云的手心。
“仙君,其实……我只是太喜欢你,想跟你成亲,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楚栩云连忙抱住他,回头看向李焚鹤,李焚鹤脸上的表情极其震撼,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
“师尊,他刚刚可不是这样的!”
刚刚这人分明又是踹他又是踩他,还差点掐死他!
楚栩云深吸了一口气,眉宇紧蹙,显然是有些生气。
“师尊,他污蔑我,”李焚鹤语无伦次地解释,“刚刚他也打我了,然后突然抓住我的手用剑捅他自己。”
就算他真的是来杀郁逞的,可是这种平白被人扣一口大锅的滋味谁也受不了。
听到他的话,楚栩云的目光落在李焚鹤的脸上。
他清楚自己每个徒弟的品性,李焚鹤不是会撒谎的人,每次撒谎神态都很不自然,不会是现在这样一副再冤枉我我就去死的表情。
可是……
真的是郁逞自己用剑伤害自己么?
万一不是,郁逞岂不是受了委屈,万一是,李焚鹤岂不是受了委屈?
正当楚栩云愁眉不展时,怀里的郁逞却颤抖着声音开口,“仙君,别怪他,我知道你心里有他,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做的不对。”
楚栩云微微睁大眼睛,一把堵住了郁逞的嘴。
在胡说什么呢?
世上哪有师尊喜欢徒弟的事?
他教导李焚鹤,李焚鹤从他这修习道法,他们之间仅限于此,除此之外,也可以说得上是楚栩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李焚鹤也忍不住道,“师尊心里有我,那不是废话么,我可是首徒,首徒你明白吗?”
楚栩云抬手敲他脑袋一下,示意他闭嘴别再乱说话。
当初教给李焚鹤那么多道法,怎么就忘记教无言道了。
听到他的话,郁逞脸色更沉,扯开楚栩云的手继续道,“我自然明白,你今日来救仙君,不就是来抢亲的么,仙君,你若执意要走,便跟他走吧。尽管双宿双飞,不必在意我的死活。”
楚栩云:……
一瞬间,楚栩云鬼使神差般明白了郁逞到底要做什么。
他先将郁逞流血的伤口堵住,而后抬眼看向李焚鹤,一把夺过了李焚鹤手中的剑。
“师尊……”李焚鹤怔忡地望着他,声音渐次染上几分绝望,“我真的没有杀他,我只是想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做。”
楚栩云脸色极沉,剑尖对向了李焚鹤,又指向殿门口。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次就算不需要怀里的石笔,李焚鹤也能看明白。
师尊这是在让他滚蛋啊。
李焚鹤委屈极了,欲哭无泪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顾不上拍,万念俱灰地跟在楚栩云身后走出殿门。
踏出门槛,李焚鹤仍不甘心地想跟楚栩云解释,却见楚栩云把剑插回剑鞘,从怀里掏出枚回元丹塞给李焚鹤。
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李焚鹤怔愣一瞬,眼泪登时掉了下来,下意识想冲上前去抱住楚栩云,却被楚栩云早有防备地一把按住脑袋。
可不能再让郁逞看到,上次就是李焚鹤抱他郁逞才会误会的。
其实楚栩云知道李焚鹤没有真的伤害郁逞,他相信任谁看了李焚鹤现在灰头土脸的委屈模样都大概能猜到一二。
郁逞肯定是因为李焚鹤总是想来杀自己而生气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想让李焚鹤永远不要再来魔宫。
楚栩云摊开手心,李焚鹤擦掉泪,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根碎了的石笔。
楚栩云接过石笔,在地上缓缓写下,
“回去吧,不要再来。宗门大比临近,要勤加修习,不要怠慢。”
字太多,楚栩云费劲地写了好半天。
李焚鹤一个字一个字看过,抹掉眼泪,哑着嗓子问,“师尊,难道你真的要跟郁逞成亲?”
他现在压根没心思管宗门大比。
如果不是当初他被郁逞抓住,师尊也不会答应郁逞的威胁,更不会跟郁逞成亲。
都是他的错。
楚栩云望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期望李焚鹤能看懂自己眼中的坚定,相信自己是真心的。
见他点头,李焚鹤只觉得天都塌了。
“那我岂不是日后要喊郁逞师娘?师尊,你还是跑吧,徒儿求你了。”
楚栩云干咳了声,他的确没想到这一点,但是,跑已经跑不掉了。
还是让傻徒弟忍一忍吧,多个长辈没什么不好。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李焚鹤运气好可以有两个宝。
第22章 好主意
楚栩云哄走李焚鹤,回身看向魔宫内,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一副沉重的表情,缓缓走进殿内。
郁逞直勾勾地盯着他,明知故问道,“仙君,你把他赶走了?”
闻言,楚栩云点了点头,伸手把他扶到软榻上,小心翼翼地解开郁逞的衣襟,露出那血肉模糊的右肩伤口。
再偏两寸就是心口,命都不要了?
郁逞怎么这么傻。
“仙君,不要因为我伤了你跟他的感情,我没事。”郁逞心里已经舒畅不少,肩头这点小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楚栩云摇了摇头,从储物戒取出随身携带的药膏,这药膏是太清宗医修所制,有凝血止痛的功效。
指尖剜出一点药膏,轻轻涂抹在郁逞的伤口,耳边传来郁逞忍耐的微微抽气声,楚栩云眉头皱得更紧。
郁逞不知他有没有看破自己的伎俩,试探着低声道,“仙君在想什么?”
楚栩云没有回答,安静地给郁逞包扎伤口。
他是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李焚鹤执意要来救他,郁逞应该也不会这样伤害自己。
都怪他让徒弟担心,又让郁逞平白受苦。
楚栩云叹息一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郁逞的脑袋。
成亲之后,他要对郁逞更好一点,至少让郁逞别再做这种傻事。
郁逞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可楚栩云的外表太具伪装性,任何情绪都看不出来。
他拿不准楚栩云是相信了自己才把李焚鹤赶走,还是为了保护李焚鹤才把他赶走。
良久,郁逞抿了抿唇,望向楚栩云为自己包扎时低垂下来的修长颈子,眸光渐深,“如果仙君心里有他,现在就可以走。”
楚栩云猛然抬头看他,又听郁逞淡声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现在不走,明天一过,你就永远别想走了。”
话音落下,郁逞的呼吸慢下来,眼睁睁看着楚栩云起身走出殿外。
他清楚自己性子古怪,常年修魔让他变得愈发喜怒无常,自私善妒,分明从蓬莱仙岛刚回来时他们还在一起挑选明日要穿的喜服,现在却要分道扬镳,分明想让他留下,却脱口而出让他走。或许楚栩云也早已忍耐不了他的脾性,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
郁逞同样痛恨这样的自己。
既没有把楚栩云彻底禁锢的决心,也没有送楚栩云离开的勇气。
半晌,眼前倏忽出现一抹赤色。
郁逞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红色足靴,缓缓抬起头,对上楚栩云的目光。
他穿着喜服,是方才郁逞觉得最好看的那一件,上面不是龙纹,也不是鹤纹,是一对紧贴彼此的鸳鸯。
楚栩云立在他身前,自高而下地伸出手捧住他的脸,而后俯下身轻吻在他的唇上。
好了好了,别胡思乱想啦,郁逞,现在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身上的痛楚在此刻尽数消散,郁逞望着近在咫尺的楚栩云的面容,毫不犹豫地加深这个吻。
说不定,画像上的人根本不是李焚鹤。
郁逞暗暗想,如果是李焚鹤,楚栩云怎可能会赶他走呢,肯定是另有其人,三个里面已经排除掉一个,只剩下殷徐照和纪怜洲。
他不着急,等成亲过后,再慢慢揪出那人便是。
不一会儿,楚栩云那件精挑细选的漂亮喜服就被脱了个一干二净,丢进了红被深处。
仙君还是不穿最好看。
妖族龙宫。
探子胆战心惊地跪在宫殿正中,不敢抬头去看屏风后的男人。
“魔宫这几日上上下下都在筹备魔尊郁逞的婚事,光两人的喜服都各买了十六套,奢靡之至令妖发指……”探子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继续道,“小的还查探到,大婚的日子就是明日。”
话音落下,一枚琉璃酒盏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磕出一滩血来。
“滚。”
屏风后的人怒意如有实质,整座龙宫一瞬间冷若寒潭,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半分声响。
妖主被那郁逞打成重伤,郁逞竟还大张旗鼓地要跟妖主的心上人在此时成亲,简直欺妖太甚。
屏风后,殷徐照但凡还能爬起来,现在已经在去杀郁逞的路上,可他不但爬不起来,还只能坐看郁逞得意。
该死的郁逞,竟这么快就靠修魔突破大乘期圆满,那日在水下敌他不过,郁逞把他身上龙筋抽了出来,让殷徐照彻底成了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想出办法?本座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龙宫内每只妖都噤若寒蝉,唯独一个蚌精弱弱地开口,“回妖主,要不然咱们再让狸妖送信去试试,万一这次那楚栩云回心转意了呢?”
回答他的又是一枚琉璃酒盏,“废话,送信要是有用,之前怎么不来!”
蚌精柔弱地捂住脑袋,险些哭出声,“妖主大人息怒,送信无用,咱们可以送些别的。”
殷徐照眼眸微眯,沉声道,“那你说,送什么好?”
蚌精冥思苦想一阵,忽地急中生智道,“咱们可以找个画师把妖主大人现在被郁逞折磨得虚弱至极楚楚可怜的模样画下来,那楚栩云可是正道仙尊,看了画像必定会心生怜惜,知晓郁逞是个狠毒之人,这桩婚事肯定就黄了!”
殷徐照:……
“本座才没那么虚弱,也没有楚楚可怜。”殷徐照又扔给他一个琉璃盏,沉思片刻,又道,“不过,送画的确是个好主意。”
他对自己的相貌还是很有把握的,不说妖族,就是三界之内对他求爱者都不在少数,他不信楚栩云会不动心。
就算不动心,应该也能起点色心,无论如何只要楚栩云能记住他就好。
殷徐照满意地抬了抬手,赏给蚌精一件法宝,低声道,“蚌精,就由你去为本座寻个画师来,现在立刻就给本座找到,本座要你们在天黑之前,把画完完整整送进楚栩云的手心。”
蚌精手忙脚乱地接住法宝,立马乐开了花,“多谢妖主,小的一定办妥!”
狸妖背着一只竹筒,足下生风,飞快穿梭在魔域里,它天生伪装能力极强,因此送画的差事又落在了它头上。避开魔修们易如反掌,只是魔宫外有道大阵不好混进去。
得想想办法才行,要是再被郁逞逮住,它的小命估计就彻底交代在这了。
但是为了妖主大人后半生的幸福,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它琢磨了阵,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普通魔修的模样。
“尊主这几日心情当真极好,连杀的人都比往常少了一半呢。”
“是啊,没想到有一日咱们还得谢谢楚栩云,要不是他,尊主老是这样隔三差五杀个魔修,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被杀光了。”
狸妖不爽地低嗤了一声,你们魔宫人倒是幸福了,可他们龙宫如今都乱了套了!
到时候把仙君带回去,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它打定主意,悄悄把竹筒塞进内襟,循着记忆里楚栩云寝殿的方向一路西去,走到半路忽地被人从背后喊住。
“你是干什么的?”
狸妖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来,熟练地哂笑道,“我是新来的,奉命去把守楚栩云的寝宫。”
听到他的话,对面魔修狐疑地看他一眼,“现在不用去,打搅尊主的好事你吃不了兜着走。还有,这几天阵法加强,当心误触了阵法连灰儿都不剩。”
狸妖心下一悚,连忙道,“可尊主说让我去送一样东西进去,我该怎么进?”
它从怀里取出那只竹筒,煞有介事道,“耽误了尊主的好事,恐怕会影响尊主的心情,到时候尊主大怒之下,估计咱们的脑袋都要不保……”
话音落下,魔修果然脸色大变,只犹豫了片刻便道:“进殿门之前,默念咒语三遍,阵法便不会伤你,咒语是……”
狸妖记住咒语,美滋滋地抓着竹筒飞奔离去。
它隐藏住所有气息,等郁逞一走,便迅速溜进了寝宫内。
狸妖迫不及待地寻找楚栩云的身影,看遍寝宫却没能找到,它只得望向了屏风后的软榻,祈求楚栩云一定要在里面。
它悄然绕过屏风,果然看到在软榻上熟睡的楚栩云,不知刚经历了什么,楚栩云脸色绯红,浑身都像被蒸透了似的。
狸妖不懂,它刚想叫醒楚栩云,就听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情急之下,狸妖顾不得叫醒楚栩云,焦急地左看右看,目光落在了楚栩云凌乱的衣衫上。
算了,先藏起来再说。
它把装着画像的竹筒塞进了楚栩云的衣衫深处,然后化作一只小老鼠,钻进了床榻底下。
刚藏好,眼前已然出现了一对墨色足靴。
狸妖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老天爷,千万不要被发现,它还想再活五百年……
郁逞的眸光在睡熟的楚栩云脸上划过,环顾四周,没有别人进来过的痕迹,方才他本打算去看看大婚的场地都准备好了没有,却忽然察觉阵法里有人进来。
可怎么没有人影,难道是阵法出了问题?
思虑片刻,郁逞决定今夜先不管其他,陪在楚栩云身边,哪里都不去了,防止再有什么阴险小偷来趁机偷他的人。
郁逞褪去外衣,掀开被子一角,刚要躺在楚栩云身旁,却发现角落里楚栩云的衣衫似乎微微鼓了起来。
他伸出手,掀开那件衣服,见到一只竹筒。
郁逞困惑地看向那竹筒,他清楚记得刚刚楚栩云的衣服是他亲手脱的,里面并没有这东西。
他捡起那竹筒,随手打开,从里面倒出一卷薄纸,郁逞缓缓摊开,看清上面的内容,骤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殷徐照,
你恶不恶心?
居然送一张半裸的画像给阿栩,我杀了你
第23章 不能喝(二合一)
画像上那不堪入目的某条龙, 让郁逞第二次觉得男人竟然还可以这样恶心,上一个让他这样作呕的还是李焚鹤。
不过幸好这东西只是他看到了,若是阿栩看到, 岂不是脏污了阿栩的眼睛。
郁逞抬手就要将那画像撕个粉碎,动手的刹那, 忽然想起一件事。
楚父曾说过阿栩珍藏过一幅心上人的画像,难道是……
不可能, 阿栩不会这么没有品味。
就算真要珍藏心上人的画像, 肯定那人也是朗月清风,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怎么可能是条半裸疯龙。
郁逞的脑海倏忽浮现了一道雪衣持剑的人影。
半晌,郁逞沉默地将手心的画像撕得粉碎。
很明显,如果阿栩真会喜欢上什么人,除了那人以外不会有别人。
上次阿栩亲自将纪怜洲赶走,纪怜洲走时的神情失魂落魄, 好像被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冲击到一般,大抵是觉得阿栩不可能会这样对他吧。
递给纪怜洲的那封信,信的内容郁逞没有看到,甚至不知道阿栩是什么时候写下的, 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什么, 竟能够让纪怜洲瞬间妥协离开。
十几年的情谊, 是其他人永远鞭长莫及的。
郁逞攥紧手心的碎片, 连着那竹筒一并扔去了窗外,朝大殿内淡声开口, “狸妖, 回去告诉你主子,再敢肖想阿栩, 下一次就不止是龙筋,而是你和他的脑袋。”
软榻下的小老鼠吓得浑身一颤,险些腿软瘫在地上,下一刻化作一只蚊子飞快自窗边逃走。
郁逞回眸看向楚栩云熟睡的侧脸,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觉得阿栩没有平日里的生人勿近、孤冷高傲,甚至还会觉得有一丝柔软可爱,好像他们只是一对平凡夫妻。
平凡夫妻也挺好的,他的心愿是能和阿栩白头偕老,合棺同眠,如果不能,那就希望阿栩每日多笑一笑。
他笑起来很动人,好像眼睛里有星星一样。
郁逞叹息一声,为楚栩云仔细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将阵法再次加强一遍。
今夜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务必要保证明日大婚一切顺利,他一定要把十三岁开始喜欢的人娶到手。
妖族龙宫。
殷徐照望着脸色灰木的狸妖,听完郁逞让狸妖捎回的话,心中怒火中烧。
郁逞这混账,竟敢把他的画像撕个粉碎,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让画师画出来的。
楚栩云连看都没看到,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郁逞跟楚栩云成亲?
被扒了龙筋之后,殷徐照一直在灵泉温养身体,虽然连爬起身都很勉强,但什么也阻挡不了他去见楚栩云。
殷徐照自灵泉里缓慢爬出来,强忍着剧痛,咬牙道,“狸妖,将本座伪装成魔修的模样,本座要亲自去见楚栩云。”
狸妖为他的执着所震撼,“妖主,你这样下去,伤势会加重的!”
殷徐照不耐烦地道,“本座自然知道。”
顿了顿,他眼眶微红,艰难地撑起身子,低声道,“除了本座,楚栩云绝对不能娶别人。”
尤其是那个最可恨的郁逞,他就算死也不想看到楚栩云和郁逞在一起。
狸妖感动不已地道,“妖主,你真是一个痴情人,仙君他必定会被你感动的。”
“那当然。”殷徐照毫不犹豫道,“快去带路。”
狸妖连忙带着殷徐照去往魔域的方向,二妖摸到魔宫时,已是深夜。
殷徐照不知道郁逞会不会在楚栩云身边,可这是唯一的机会,一想到郁逞可以心安理得地睡在他的人身旁,明日还要和他的人成亲,殷徐照就恨得牙痒痒。
凭什么?郁逞一没他好看,二没他身娇体软,三还不会生孩子,楚栩云到底看上郁逞什么了?
他非得搅合了不可。
待殷徐照刚潜入魔宫,就看见遍地的花灯,各色各异地花灯几乎挂满了每一处,不像魔域,反倒像人间一般。
殷徐照冷哼一声,再怎么装也掩盖不了那股令人作呕的魔气。
狸妖指出楚栩云所在的寝殿,压低声音道,“妖主,咒语就是……,用不用小的跟您一起进去?”
殷徐照摆了摆手,“不用,这种破阵法根本伤不得本座,你在外面候着便是,别坏了本座的好事。”
咒语这么简单,能是什么好阵法,不及他龙宫上古阵法半分。
殷徐照自信地踏进魔宫,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一股强劲的魔火自脚下瞬间燃起。
他心头一跳,连忙念起方才狸妖教的咒语,但是魔火非但没有减轻,反倒烧得更旺盛。
怎么回事,咒语难道是假的?
可狸妖不可能会骗他啊。
殷徐照不信邪地再走一步,浑身上下瞬间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
该死的郁逞!
殷徐照赶紧用水扑灭身上的火,然而每向前一步,身上的火又会燃起来,他只能一次次把火扑灭,艰难地朝着软榻上的楚栩云爬过去。
只要……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楚栩云听到动静,揉了揉眼睛,忽然觉得寝殿有点热,感觉好像着火了似的。
好热,肯定是晚上忘记喝水的缘故。
喝点水就好了。
他站起身,迷迷糊糊地穿上外衣和鞋子,走到桌边,忽地脚下一软险些滑倒,楚栩云挠了挠脑袋,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他低头看去,地上一片黑糊糊,什么也看不清。
楚栩云又踩了两脚试探,思考片刻,觉得应该是跟郁逞双修的时候扔下床的衣服,于是不再管地上的东西,喝过水便钻回被窝继续睡觉。
地上被踩昏刚醒过来的殷徐照:……
到底是谁!
是郁逞对吧?
该死的郁逞竟然敢在他的头上踩过去,等日后他一定要把郁逞千刀万剐一雪今日耻辱!
不过好在郁逞应该没有发现他,不然他这会估计已经死了。
殷徐照劫后余生地冒了冷汗,继续朝着软榻的方向爬去,身上的魔火再一次烧起来。
楚栩云又被渴醒了。
殷徐照刚浇灭身上的魔火,一抬头,眼前一只足靴精准地踩在了他的脸上。
有完没完??
昏死之前,殷徐照决心日后抓住郁逞要把他的脚先给剁了。
清醒过来时,殷徐照已经爬到了软榻边,身上的魔火也不再燃烧起来,他松了口气,试探着朝软榻上伸出手去,一只手却陡然攥住了他的腕子。
楚栩云困惑地看着眼前烧焦的煤炭。
你是…?
殷徐照努力地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是我,殷徐照。”
楚栩云瞬间沉默下来,立刻松开了殷徐照的手。
殷徐照充满希冀地轻声道,“楚栩云,本座知道你不想跟郁逞成亲,本座是来专门救你的,你不跟本座成亲也行,你跟我走吧。”
楚栩云摇了摇头,将外衣裹得更紧了些。
“为什么?”殷徐照脸色僵了僵,“你难道真想跟他成亲,他有什么好的?”
楚栩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但是他真的喜欢郁逞,想跟郁逞成亲。
寝殿内冷寂了许久,殷徐照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低低道,“楚栩云,你有心么?”
闻言,楚栩云抬眼看他。
“我好歹也与你多年相识,就算你心里真的没我,难道不能说一句话给我听,哪怕是拒绝?”
楚栩云默然地垂下眼睫,他说不了话,但是他还以为自己的拒绝足够明显。
殷徐照惨笑一声,后退半步,“你怎能如此孤高冷漠,不近人情,你的心好像是铁做的,在你眼中所有人都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楚栩云,我真的恨你。”
楚栩云有点生气了。
他的心是肉长的,而且从来没有觉得别人是蚂蚁。
这是污蔑。
他刚想开口澄清,就见殿门外郁逞及时赶到。
“炼狱魔阵都没烧死你,畜生果然命大。”郁逞执着长刀一步步走来,方才他们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竟敢在他的地方对阿栩说这种话,正巧殿外的红灯笼还不够红,差些龙血染色。
他刚要动手,殷徐照便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龙魄宝石,在地上一扔,整座寝殿瞬间弥漫起重重冷雾,呛得人睁不开眼。
郁逞追去时,冷雾散去的地方已然没有了殷徐照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