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铃:“我明白的。”
“我知?道你的代价。你去投靠了仇人的神明——树神,对吗?你供奉了最恨的人——他们的神明!”
月坛狰狞地亮了起来:“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也想过啊!”祝铃怒吼道:“在我痛恨自己是个普通人的时候,我也想过怎么做才能改变我无力?的命运,去找树神,我也想过!我像你了解我一样了解你,因为我们是同族!”
她粗重?地喘了口气,慢慢平静了下来:“但是我不会?去做的,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
司祭冷漠道:“不愧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我该赞赏你的底线,但是很遗憾,你很快就要没命了。”
“我不会?的。”
祝铃一字一顿道:“我有我的神明。”
说完话,祝铃闭上?了眼睛,跟随她一起的还?有身后千名学?生。
不远之外的教学?楼顶,小春的双眼满怀恨意与杀气。跟在她身后的女生不安问?道:“小春……你不害怕吗?我们是在和司祭大人作对啊。”
“害怕?”她哼了一声,“我早就不怕了。”
从我在墓园的树洞看见被撕碎的麦冬时,我就一点也不害怕了。
“我不相信你们的记忆里没出现过奇怪的人。奇怪的想不起来的人。想起来会?高兴又会?难过的人。”小春说道:“为了她们,也为了我们不成为她们,现在跟着我来吧。”
说完后,她也闭上?了双眼。
司祭看到她们全?体?闭上?了双眼,虽然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但感觉非常不妙,“你们……你们要做什?么……你们真?是反了天了,你们这是在逆天而行!”
江月鹿在月坛听到他的话,冷笑道:“逆天而行,谁是天,你吗?我看你——”
嗡嗡!剧痛忽然来袭!
江月鹿面色惨白,按住了太阳穴,那里仿佛同时有几千根针扎进来。是司祭的袭击吗?不。不是他。
脑子像被绞在一起,他疼得冷汗淋漓,一阵头晕目眩过后,又干呕了起来。他这番突然发作,吓了周围人一大跳,“喂,喂!你没事吧?!”
江月鹿已?经呕得说不出来话,他的视线变得一片模糊,眼前还?出现了幻觉。
他竟然看见了月坛之外的画面,连续的画面跳跃让他又一阵恶心,最终定格在祝铃虔诚的面孔上?,他听到她没有开口的祈祷心语:“神啊,如果有神明在这里,希望你可以收我们为信徒……”
好家伙!
他忘记自己在信仰上?填了“考神”!
陈川当时开玩笑说要做他的信徒,他压根没当真?,人怎么能成神啊?但是……他现在真?的听到了所谓“信徒”的许愿声——她们在恳求神明现身,求祂来救自己,为此?她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性命也不在话下……
你们找错人了啊……江月鹿痛得苦笑。
你们求的这个“神”,现在因为头痛寸步难行。光是听一听祷告声都疼死了,如果真?答应她们,接受了近千人的信徒……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呜……啊……”
他呕出一滩鲜血,翻过身用力?将头撞向地面,“砰!砰!砰!”三声过后,他感觉额角流下温热的液体?。两种?疼痛对冲用力?之后,得到了一个短暂的平衡。他立刻抓住这个瞬间,答应道:“好。我答应你们!”
谢小雅感觉到一股无形而又强大的力?量从她们身侧奔涌而过,那力?量的压迫感让她们下意识就想要跪在地上?,丑陋的、不可直视的、恐怖的力?量……朝着阁管楼的战场轰轰烈烈奔去。
那一头很快传来了司祭愕然和大楼倒塌的声响,谢小雅顾不上?去管,从地上?起来后,就将满头是血的江月鹿一把扶住。
可是刚碰到他的身体?,谢小雅就愣住了。
软绵绵的……
“许礼……”她颤抖着声音呼唤友人,转过头道:“他全?身的骨头……好像都碎了啊……”
五分钟后。
她们背着一息尚存的江月鹿来到了阁管楼。这里已?成一片废墟,所幸的是祝铃她们完好无损。
谢小雅环视一圈,不确定道:“是刚才的那波力?量造成的吗……”从她们身边奔过去的无形之力?,让一栋建筑瞬间化为废墟,司祭生死不知?。
许礼点头,“看起来是了。”
“那股力?量好像是从他身上?出来的……”谢小雅欲言又止,看了眼不远处昏迷不醒的江月鹿。她们不敢挪动他,用水球将他包裹运到这里。
谢小雅低声问?:“他会?死吗?”
“难说。他的伤太重?了。”许礼说道:“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总之是为我们争取到了最好的结果。第二题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我们就要去找——”
话音刚落,一块碎石忽然从旁边掉下来。
在一片静寂之中,这点声响格外引人注目,碎石骨碌碌滚到了她们脚下。
许礼警惕道:“梦如!快过来——”
她的后半句话被碎石掉落的声响打断了,眼前的废墟中,忽然挣扎着爬出了一个人,她抬起头来,竟然和付梦如长得一模一样!
她破口大骂道:“你们眼瞎吗?被她骗了这么久?!我才是付梦如啊!”
“我一进来就被她绑了,关在宿舍里。我每天都敲墙搞出声音提醒你,结果你什?么都察觉不到!”
谢小雅目瞪口呆:“……梦如?”
她回过头,看见路尽头站着另一个表情阴冷的付梦如,“两个……两个梦如?!”
趴在废墟里的“付梦如”狼狈大骂:“我都说了啊,我才是付梦如!她是个顶替我的冒牌货啊!!!”
谢小雅迟疑:“你是梦如,那她又是谁啊……”
“付梦如”刚要大喊,被一个疾行而来的红色影子用力?按回了废墟,一层层打穿地下的声音和惨叫接连传来,一秒不到,“付梦如”就被石块全?埋了。
做完这一切的少女直起身来,轻拍掉手上?的灰尘,她的面孔急速变幻成了另一张陌生的,比之前更精致,更纤细,透出诡异的惨白色。
“认识你们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做自我介绍呢。”她从手中抽出长长的猩红大刀,倒映出她冷酷的眼神。
“你们好啊,我是纪红茶。”
谢小雅感觉自己恍惚了,“你说你是谁?”
她望向自己的双手,昨天之?前,她和许礼还在月河畔拥抱了梦如,指尖仿佛还有她身体的余温。鬼的身体是冰冷且能穿透的,而“付梦如”却能和她们并肩作战,抵着肩膀传来的温度好温暖好温暖。
这么温暖,怎么会是杀人如麻的恶鬼呢?
“恶鬼惯会骗人。”
纪红茶没?什么感情地说道:“使?用一点拙劣的人际技巧,就?能让你们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你们对自己的朋友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人的感情果然廉价又恶心。”
她分外可?惜地看了眼地下,“我本来没?想过这么早现身的……”要?是真的付梦如没?有自己蹦出来,她或许会把这场“友谊地久天长?”的戏长?久地演下去。
“坦白说。这张皮我用着得心应手。”她出神地点着自己冰冷的脸颊,啧道还?是原来有温度的皮相最好。
“这个叫做付梦如的性格也和我非常相似,原先我扮演过不?少?人,没?几天就?会被人认出来,那我只好把他们全杀了。”
“看来看去还?是这个最好啊,真是太可?惜了……”
许礼忍无可?忍打断她神经?质的絮叨:“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骗我们,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
纪红茶哈哈一笑,“知道晚一点开始的话,会让你可?怜的自尊心稍微好受一点吗?那我就?告诉你吧,至少?在你像白痴一样对我示好的时候,像小狗一样听我指令的时候,你一点也没?认出我就?是你们千里迢迢赶来搜寻的恶鬼!”
“还?要?生擒我?黄毛小儿,大言不?惭!你们制定那些白痴计划的时候,我可?就?在旁边听着呢。一边听还?要?一边忍着笑,哈哈哈哈!太傻逼了!还?跑来问我,梦如你怎么想呢?哈哈哈哈!傻逼!”
纪红茶生怕笑声不?够刺耳,一声比一声尖利。
许礼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影子?一闪已近身到她头顶,手掌叠出的符咒光芒将她完全笼罩其中,可?是纪红茶似乎没?有想过要?闪避,抬起头来,透过波光粼粼,微微一笑。
许礼顿感不?妙,她难以置信地看到一张面孔扭曲变幻,停在了“付梦如”的五官。她的“同伴”拧起眉来,用熟悉的口吻说道:“许礼,你要?对我动手吗?”
许礼:“我……我……”停顿了一秒不?到,就?被重击扇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十来圈才停下,她抬起身哇一口喷出血来。
谢小雅:“许礼——!!!”
她愤怒地转过身来,怒视着“付梦如”:“你对我的伙伴下手,还?用这种阴招……我绝对饶不?了你!”
“我需要?你饶吗?”
纪红茶不?退反进,衣袖哗啦啦在风中晃荡着冲到了她面前,在谢小雅下手的前一秒又故技重施,这一次,她换成了许礼的面孔。谢小雅愣了一秒,也被击飞出去,如落叶断线,飘落在许礼身旁。
纪红茶道:“这种阴招对付你们,简直不?要?太有用了。”
“许礼……”
谢小雅趴在地上,她的后背暴露在天空下。
后背黏着一道视线,冷冷的,充满怨恨的视线。像在冬天最冷的夜将舌头贴到了冰冷的铁管上,刺拉、刺拉地撕掉她背上的皮肤。她忍不?住颤栗起来,想要?翻过身去。
“啪嗒、啪嗒、啪嗒。”脚步声不?缓不?慢走近。
背后的那只恶鬼,像是要?不?紧不?慢地瓦解掉她的心灵武装。可?恨的是,她确实做到了,现在的她双手无力,禁不?住地哆嗦,那是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许礼……”
谢小雅不?由?自主想要?伸出手去触碰自己的朋友,可?是下一秒就?被抓着头发扯了起来,许礼的脸只在面前闪了一瞬,她就?在头皮撕裂的剧痛中看见了前方的空地。只看了一秒,她的脸就?被用力砸向了大地。
“隆——!”
“隆——!”
谢小雅的头和脸被砸得血肉模糊,许礼哀嚎起来,因为?嗓子?受伤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唔药……啥了你……”
“隆——!”
这次纪红茶没?有再扯起她的头发,谢小雅抬起头来,血糊满双眼,看到的许礼是支离破碎的。
她扯起嘴角笑了下,却发现这样更痛,“不?要?哭。不?要?在这种人面前哭。许礼。”
“哪种人?”纪红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在说我吗?”
谢小雅回?答不?了,她已经?晕死过去了。
“死了吗?”
纪红茶将她提起来看了一眼,就?像打量一个没?用的娃娃,然后轻飘飘扔到了一边去:“自不?量力的虫子?。虫子?就?该有虫子?的觉悟。待在你们花园一般美好的学院老家不?好吗?非要?来我面前讨嫌?”
她无所?畏惧地对上许礼仇恨的视线,淡淡道:“接下来轮到你了。我会稍微控制点力道,让你很快去和好姐妹见面的。”
抓住许礼的头以后,纪红茶看见她嘴唇蠕动,嗯了一声,“噢,你是想要?亲口感谢我——”
一口混着血的唾沫吐到了她的脸上。纪红茶面无表情地抹掉了。
嗓子?里的血被吐掉之?后,说话也清晰了些,许礼恨道:“你没?有心吗?你一点心都没?有吗?!”
纪红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讨厌别人吐我口水。”
她漂亮的面孔狰狞起来,扯起许礼的头发,后者在剧痛中感知到,这才是她原本的力气——刚才对待谢小雅她是有所?收敛的。而自己就?要?在她全力一击下彻底死去了。
她完全被遮蔽在纪红茶的阴影下,在一点点流逝生命。
可?是这道坚不?可?摧的阴影,却被一只软绵绵的手挡住。许礼瞪大眼睛,看着不?知何时爬过来的江月鹿,他可?笑地挡在自己面前。
“江月鹿……”
你全身的骨头不?是都断了吗!
“又想来救人吗?”
纪红茶讥讽道:“多?么伟大的老师啊。救了一个班的人还?不?够,救了一个学校的人还?不?够,现在又来救自己的队员了。”
江月鹿惨笑起来,还?有种疯狂劲儿,“你也说了,救一个是救,两个也是救,不?如全都救下来……”
纪红茶盯着他看了好久,突然将许礼甩到了一边,后者顽强地在地上支撑了一会,想来帮江月鹿,或者叫冷问寒过来。但是她搞出来的动静让纪红茶颇为?不?耐烦,回?头抽了几鞭就?让她彻底晕死过去。
“好了。”纪红茶慢慢朝他走来,“烦人的声音终于没?了。现在我们能静静地商量一些事。”
“商量?”江月鹿喘着气笑了。
纪红茶站着,他歪七扭八地躺着。纪红茶的衣裙都没?伤痕,而他满身是血。纪红茶精神奕奕,而且因为?刚开杀心,整个人还?在亢奋活跃的状态下。而他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很快就?会一命呜呼的人了。
他实在很好奇纪红茶要?和他商量什么。
只见她随意地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翻看起自己的十指,一会对着天空欣赏,一会细细研磨长?长?的黑色指甲。江月鹿知道,她这是有心折磨自己。
过了好一会,他听到纪红茶问道:“你和夏……”
她微妙地变了神色,似乎是不?敢直接说出那个名?字。
“你和鬼都来的那位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月鹿头晕目眩:“……”
又是这个问题!
女高的学生执着也就?算了,怎么你一个鬼都的都主也跑来问我?绕不?过去了吗?
但他转念想到,纪红茶用了尊称,不?敢直呼其名?,看起来对夏翼颇为?忌惮。搬出他的名?头或许会对现状有所?改变……
“别无视我的话!”纪红茶等了很久,也没?听到他开口,深红色的眼睛浮起浓浓的戾气:“回?答我的问题!”
江月鹿苦笑:“我没?有无视你。”
“我太痛了,也许很快就?会死,麻烦你有一点耐心,对我温柔一些。这样我才能活久一点,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活该。”纪红茶像看垃圾似的看他,拧眉道:“卖什么惨?痛就?憋着,死了才好,是你自己废物才落得如此下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青睐一个废物。”
听见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吐槽,江月鹿要?不?是身上难受,早无语笑喷了.
“我和夏翼是很正常的朋友关?系,麻烦你不?要?说得像什么奇奇怪怪的……”
“你就?放屁吧!”纪红茶破口大骂:“我跟在他屁股后面多?少?年了,也没?摸到过鬼玺,他倒好,想也不?想就?给你玩了!还?有那颗珠子?,都主们每年给他上供那么多?好东西,他偏偏把一颗丑不?拉几的珠子?当宝贝,谁也不?许碰。
“上回?我就?是好奇偷偷打开,还?没?摸一下呢……他就?关?了我两个月的禁闭!”纪红茶想到这件事,眼泪都要?委屈得流出来。
转头瞪着江月鹿更恨了:“但是他却把珠子?都给你了!”
“现在你说什么……你们是很正常的朋友关?系。我会信吗?”
纪红茶越说越气,一脚踩上高石,丝毫不?顾裙摆飞扬露出风光千万,这种肆无忌惮的姿势和某人如出一辙。江月鹿只能转过脸,目不?斜视,心里大骂夏翼,他简直太不?会管教?孩子?!
“喂,你说话呀!”
纪红茶跳脚的样子?,和任性的大小姐没?什么两样。可?见之?前过着多?好的日子?,她应该是在鬼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不?受气,被人用宠爱浇灌直到现在。
江月鹿感觉自己越来越冷了,有气无力道:“麻烦你有屁快放,我快死了。”
纪红茶盯着他,“哦。你是要?死了,谁叫你逞英雄呢?你有什么未了的愿望吗?说出来解解闷。”
她当然不?会大发善心,要?去帮江月鹿实现心愿。纯粹是为?了折腾他多?说话,别昏死过去,不?然在这片寂静的废墟之?中,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江月鹿咳了起来,瞳孔的微光不?断在扩散,“愿望……”
“我想和他们再过一次圣诞节。”
纪红茶:“他们?是谁啊?”
江月鹿的头靠在一旁,他不?说话了。
纪红茶自言自语,“死了吗?还?没?告诉我呢。”
她实在好奇得很,不?知道那位大人青睐的人究竟会有何未了的心愿。于是凑近了些。说真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江月鹿,带着先入为?主的观念,这场观察从开始就?是严苛而挑剔的。
大概是因为?先前的系统被顶走了,他现在又格外虚弱,所?以保持不?了女性的伪装身形。属于女性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短发,理得不?太好,胜在发质非常柔顺。
他此刻歪歪斜斜靠在断裂的楼梯边,微微皱着眉,似乎很不?舒服,紧闭着的眼睛睁开后,会是小鹿一样的生机和色彩,但是它们拒绝对自己展示,只对那位大人绽放,所?以纪红茶只看见了一片睫毛,在眼下投出来阴影。
她将手掌轻覆在江月鹿的额头上,一幕幕温热的画面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在一个小而舒适的卧室里,江月鹿盘膝坐着,和此刻的他相比,过去的他更青涩些。一左一右各有两个男孩,还?有一个小女孩挂在他后背上。
江月鹿正在教?他们打游戏,他的表情很放松,很满足。
他是这么轻易就?能满足的人吗?
纪红茶一直认为?他老奸巨猾,精于算计,还?有很多?小聪明。原来……那些是给外人看的吗?
她看了半晌,慢慢咬牙切齿,“这些年你过得挺顺啊。”
“轻易找到了适合的家庭,没?有血缘的弟弟妹妹也爱你。入校后也一帆风顺,靠着过目不?忘拿了高分,赢得那些糟老头子?的欢心,赢得别人的敬爱和信赖。哼,活该,就?是过得太顺了所?以才会被烧死,是他们活该,是你活该!”
“凭什么啊?凭什么有的人费尽全力、付出生命代价也拿不?到的东西,就?被你轻松获取?”
“最可?恨的是!”纪红茶咬牙道:“这么顺利拿到的人生剧本,你居然一点都不?珍惜。”
江月鹿一直不?说话,这让她有些焦虑起来,在静得快让人发疯的废墟中走来走去。忽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你很想救人是么?”
“迄今为?止,你承诺救下的人都获救了。”
第一次答题,保护自己班的学生,他做到了。
第二次经?过司祭篡改的答题,拯救女高所?有的学生,他也做到了。
“这一次,你就?试着来救他们吧。”
“这样一来,你也能看到十年前发生了什么,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而不?是听别人去说。”
“那位司祭大人虚构了不?少?东西,有一点却没?说错,树人一族拥有的月力是树神赐予,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生命树。所?以我们打开阴阳之?隔的大门,不?需要?献祭生命,只用轻轻呼唤,门就?应声而开。”
纪红茶微笑道:“可?惜司祭死了,不?然真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他全力以赴的结局,我轻轻抬手就?可?以够到。”
话音落下,她抬起手来,在虚空中合目祝祷,晦暗的裂缝在她手下丝丝抽长?,像是有东西从中钻出一般无限扩大,很快就?悬空覆盖到方圆百里,将月河和雪林吞噬其中。
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巨大的悬在半空的灰色圆盘,充斥着叫声和黏稠之?水,下一秒,纪红茶将旋转的灰色旋涡叩向了地面,像是远远在敲门一般,一声空灵的鸟鸣传来。
门应声而开。
阴与阳的界限打破。
在所?有人或死或昏的当下,那座幽冥之?中的树人女高打开大门,迎接着自己过去和现在的学生。
纪红茶的声音响在半空:“你已经?救了无数人,这一次,也能如约拯救他们吗?江月鹿考生,这是我为?你篡改的第三道考题——”
“让十年前这座树人女高的学生,全部活下来。”
江月鹿动了动手指。
身体的疼痛消失了,他试着抬了下手,紧接着是腿,没?有预想中的痛楚出现。要?知道,他在昏死过去之?前,四肢百骸都叫嚣着刺痛。但现在,他似乎有了一个全新的健康身体。
是在做梦吗?
江月鹿慢慢睁开眼来,静默无声的白雪正从空中落下,这里的冬天似乎比原来的雪林还?要?寒冷。一道窗户隔开了他和残酷的严寒世界,他所?处的房间非常温暖。
“老师。老师。”
有人不?住唤道。
江月鹿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只磨去了五官的面孔,因为?没?有五官和头发,看不?出是男是女,它杵到自己面前来,没?有任何发声器官,声音却准确地传到了耳中。
“老师,3班的身体检查很快就?要?开始了,你需要?去安抚学生。”
3班?身体检查?
熟悉的班级和不?熟悉的任务一起跳进了他的脑海,江月鹿点了点头,走出了温暖的房间。一到走廊中,寒气就?扑面而来,他惊讶地发现,现如今的身体竟然能抵御严寒刺骨的北风。
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在昏过去之?前,跳出来了一串答题提示。于是他重新点开查阅。
最上面的几条分别是【第二次答题时间的倒计时】、【第二次答题即将失败的警告】、【第二次答题结束的通知】。看起来他通过了司祭给的题目。
往下滑动,则是关?于【附加题开启】和【第三次答题开启】的两条通知。
江月鹿有点犯懵,第三次答题?附加题?
他昏过去的时候,好像发生了不?少?事。
两条通知的附属信息都非常简略。附加题的描述为?:【请详细解释树人女子?高中诞生的来龙去脉】,第三道题的描述则是:【请救出阴之?树人女高的所?有学生】。看到这两条信息,江月鹿才微微明白。
看来另一座藏在幽冥中不?见踪影的树人女高已经?开放了大门,而自己又转入这里成为?了3班的老师。只是此3班非彼3班,这里的学生也非之?前的学生,在这座女高读书的难道会是树人一族的小孩吗?他们上课的方式似乎很不?一样,身体检查也是之?前没?有的东西。
这么想着,他来到了3班门口。
在进去之?前,他先对着反光的玻璃照了照镜子?,看他是不?是和之?前办公室里遇到的“无面人”一样。事实上,他在穿过走廊走到这里的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无面人”,他们一个个走动说话看不?出异常,只有脸牢牢吸引人的眼睛。
玻璃中映出了人影,是一个有着普通五官的年轻青年,和之?前的他毫无相像之?处。最重要?的是,他是男性。
这座女高似乎没?有必须要?招女教?师的传统。
这么想着,江月鹿走进了教?室。学生们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等待着接下来的安排。他扫了一圈,立刻发现不?对。
这些学生当中,有男有女,而且男孩还?占了很大比例。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叫做女子?高中?
不?过在考虑这些之?前,他得找些其他话来说,因为?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江月鹿张口就?来,“只是例行检查,待会放松就?好,不?用太担心,天塌下来有老师呢。”
最前排的女生忍不?住笑:“老师,你今天很奇怪哎。干嘛对我们这么客气?”
江月鹿:“可?能因为?我午睡做了个噩梦吧。”
“什么噩梦?”
“是一个——”江月鹿的话突兀停止。
“报告。”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女生小心开口。他很难忘记这张脸,因为?就?在半小时前,她还?一脸狰狞地撞着谢小雅的头。
而现在,她却在用惴惴不?安,怕挨骂的语气询问自己:“老师,我可?以进来吗?我不?是有意迟到的。”
“纪红茶?”
“……是的。”
江月鹿:“迟到是因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他的语气冷冷的。如果可?以,他其实想什么都不?问就?让她滚出去罚站,但答题规则不?允许他公报私仇。
纪红茶涨红了脸:“因为?我……滑倒了,老师。”
“不?是的!”又有一个人大喊着在她身后出现,这张脸江月鹿也很熟悉,他和自己在熨斗镇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他叫做秦雪。此刻的他正大声嚷嚷着:“老师,她撒谎。才不?是滑倒了。她是身体不?舒服——啊呀!你干嘛又打我……”
“因为?你很烦啊!我又不?是没?有嘴,为?什么要?你来替我说话啊!”
“呜……对不?起嘛。”
看着在门口叉腰问罪的女生,和低头哭丧着脸的男生。江月鹿之?前的怀疑才尽数消失——是的,这才是她和他,这才是纪红茶和秦雪。
他们又双双出现了。
一只乌鸦凄厉叫唤着飞向峡谷一线天?,穿过?了裂缝,谷中全貌豁然开朗。
深黑色的露台极为宽广,中心的圆形像是陨石在大陆砸出的凹陷空地。正后方架起的黑铁支柱耸立于灰雾中,柱顶牵出的黑铁锁链长长落在中央空地,五条锁链分别?锁住囚犯的脖子、双手和双脚。
这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囚牢。
乌鸦落在囚犯的肩上,锋利的爪子割出伤口,但是犯人仍匍匐跪在地上,汗湿的头发一缕缕贴在他的脸颊,没有一点动静,沉寂得像是死去了。
忽然,他痉挛似的抖动了起来,下一秒,猛然抬头,像是溺水的人突然醒来大?口喘气?。他很快就恢复了,习惯地瞥了眼肩上的乌鸦和它带来的伤口,没有说话,颓丧地跪在地上发呆。